20.隔岸那片雏菊

    文_杨荻

    场景应该是这样的：七月里，午睡过后，淘净了米，泡上绿豆，做一锅绿豆粥，留在晚上吃。就着新鲜的虾皮，温凉而解渴，米香豆香里融了虾的鲜香。

    夏天的村子，像一片叶子，寂静而单纯。

    夏天的城市，也像一片叶子，干燥而悬浮。

    偶尔地，两个人会在彼此居住的地方想起一些事情。不同榻，却时有相对。灯火是寒的。

    他说，南坨上那块地，真是适合种花生啊。

    她说，嗯，是真正的沙土地，落花生白白净净的。

    他说，你说，花生什么时候最美？

    她说，开了花，黄黄的，嫩嫩的，像金子。

    村子已经存在了若干年，县志上也许有记载，居住在村子里的人们却不关心。只有他们会坐在高粱宽大的叶子形成的阴凉下怀疑，我们到底打哪儿来？有风的时候，粮食作物发出刷刷的声响，叶片舒展浓绿，味道清甜且充满力量。

    村子的旁边有一条人工河，是“大跃进”时前辈人开通的。现在的雨水不多，人工河基本上断流。童年时候的河水总是充盈而流畅，多年后，人成熟，河却已经干瘪。这里曾经是一条真正的河，河水滚滚，黄泥色，并不清澈。河是低的，两岸是高高的土坝，土坝上栽种了很多的树。北方的树木，高大、严肃，排成柳树行、杨树行，进而成林。黄土上还生长着无人栽种、自生自灭的花朵。乡村的田野，除了庄稼和树木，花和草都是天生的，形不成整齐的块，而是杂乱的片。河坝上的花朵夏天开花，会一直开到秋天，直到霜降，才慢慢冰凉。淡紫或纯白，偶尔白色上落了浅粉，也是若有若无的样子。

    他说，东河坝上开满了花，天黑的时候我去给你采。

    她说，为什么要等到天黑呢？

    他笑，嘿嘿。

    她说，怕什么，你就说给我采的。

    是雏菊，一片一片的雏菊开在河坝上，被树木和杂草隔断，但总是会形成片。在草丛中的花朵，倔强而干净。花瓣单一且细长，并不层层叠叠，简单地集中在一起，组成一朵淡淡的小花。多年以后，他体会到雏菊和九月菊的区别：雏菊的花瓣单一而直白，九月菊的花瓣层叠而弯曲，一个是心事的铺陈，一个是心事的勾起。雏菊，从未离去。

    早些年的时候，东河里有水，水中有草，水草下有鱼。那种小鱼的名字叫麦穗，和夏收时节麦田里的麦穗一样大小。他和她去河里淘鱼，用田里的麦秆穿了河里的麦穗，夕阳下相伴着回家。

    她会塞给他一把夏天里成熟的樱桃。手心里的樱桃，因为沾了汗，又在衣兜里藏了很久，通红且轻软。

    有时候，他会下河游泳，狗刨式，头没入水里屏住呼吸，等她在岸上着急的时候，头又忽然冒出来，扑通通溅起浑黄的水花，咧嘴笑，露出并不洁白的牙齿，身体是泥鳅一样的颜色和灵巧。

    阳光明亮却并不强烈，天气炎热但有风。两个人的童年和少年，像田里的绿豆、芝麻、玉米，散发着农作物独有的香气，在辽阔的平原上一望无际地生长。瞬间会以为是一辈子，一辈子的事情，还远着呢。

    就叫他们秋生和雏菊吧。幸福而有回忆的童年，真正的青梅竹马、形影不离的玩伴，像两只蟋蟀或蚂蚱，无忧无虑地在草丛中雀跃。草丛是路上的草丛，车前草引着车辙，车轮轧倒雀跃的梦想。还有敏感而羞涩的少年，躲躲闪闪，目光疑惑而确定，像一朵祥云，飘着，不肯坠落。

    快乐的时光总是飞快地流逝，刀光一闪，人未倒，伤口却已经深入了心脏。时间是最高超的剑手，已经达到无剑可伤人的至高境界。未来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