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5.洗净一段旧时光(2/2)

接着找其他的羊。

    河滩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空气中开始有了一阵羊的腥臊味,还有一些低沉的号叫。我顺利地找到了其他的几只羊,一只尾巴肥大,一只塌腰,一只**上沾着块洗不下的羊屎,一只是胯上有一块黑标记。那些年,我正好留意观察着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并学会了暗暗地记在心里。当时也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顶多是洗羊的时候帮父亲找找羊,牲口野在地里不回家,我知道它藏在哪条沟岔里,和谁家的毛驴在一块。我还发现,这种时候只要牵住那头驴往回走,再野的牲口也准会一块跟着回来,生拉硬拽动粗都不顶事。我没想到,我在岁月深处拾起的这些并不起眼的东西,二十几年以后会突然金子一般堆在我的人生经验里,让我感受着不劳而获的喜悦。与别人可能扑朔迷离的生活相比,我能轻易地抓住藏在背后的本质,而不会空做一场事,傻等一个人。

    父亲已经洗完了那只老羊。剩下的时间,我和父亲一起洗余下的几只。我在水中刨了个大坑,父亲把羊拖进去的时候,水正好齐腰流过。父亲用腿夹住羊,姿势就像秋天搂草时夹着大耙,笨拙而又实用。父亲从羊尾巴开始洗起,我则从羊鼻孔开始洗起。羊很温顺地接受着我给它的沐浴,我洗净了它鼻孔中经年的一些污垢,这样它在以后的日子里可以心通气顺地活着。我洗的时候,动作有些大,但它没有挣扎,它静静地站立着,享受着人类给予的抚慰、温情和关怀。

    这会儿河滩上开始有了不少洗过的羊,太阳一晒,再刮过一股子清风,河滩上好像有一块白白的云彩浮动着。远处,有几只叫石鸡子的水鸟,在清水漫过的沙石上急速地飞奔。父亲把那只塌腰的羊往岸上一放,把他的裤脚往下一抹,就开始往家走。

    大人们渐次走尽,只剩下一川的河水兀自流着。浑了的水开始变清,我刨下的那个大坑也被泥沙一点一点填满,过不了多久,这里又会是平展展的,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或许河水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这里每天都要经过一些牲口,走过几个人,没入形态各异的脚印。但没有谁能把自己的脚印在泥沙底下悄悄藏住,流水轻轻一冲,一切都会烟消云散,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看来,流水和岁月一样,它并不想让什么东西咋咋呼呼地永恒下来。

    父亲走了一段路,突然回过头喊了我一嗓子,我说我从后西沟绕着回去。父亲没管我,只停顿了一下就走了。他猜我绕后西沟走,一定想趁大中午正热的时候偷坡上王老五的香瓜子吃。父亲这次猜错了,实际上当我上岸找衣服时,我发现,我把那条父亲的秋裤改做成的短裤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