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先 知 国(1/2)

    艾勒一穆斯塔法,被选与被爱者,时代的骄阳,在特希林月——回忆的月份,回到了他出生的岛屿。

    他的船渐渐驶近港口,他站立船头,水手们围聚在他的身旁,他的心中回归故土的喜悦油然而生。

    他言道,他的话音里有大海的呼啸声:"看!这是我们出生的岛屿。就在这里,大地将我们掷出,如歌似谜。歌,升上天空;谜,沉于大地。除却我们的热情之外,天地之间,还有什么能传播这歌声,猜解这谜语呢?

    "大海再次让我们在海边出生,我们只是它滚滚而来的又一排波浪。大海推送着我们,是为了让我们传播她的话语,但是,若不将我们的心在岩石和沙滩上撞个粉碎,又如何能完成此举?

    "这是水手和大海的法则:你若向往自由,你就须化作云雾。一切无形之物,都总在把形式探求。即使是这无数星斗,也想变成日月。我们苦苦寻求,现在重归此岛,以这般凝固的形式。我们必须再次化作云雾,必须从头学起。若非被击碎化作热情与自由,难道还会有什么能永恒、能升腾吗?

    "我们将永远寻求海岸,我们将在那里欢歌,会有人听到我们的歌唱。但是,如果没有能听到歌声的耳朵,那浪花的粉碎又为了什么?是我们不能听到的东西,培育了我们深深的悲哀,它塑造了我们的心灵,并赋予我们的命运以形式。"

    这时,一位海员走上前来说道:"大师,你带领着我们的思念,回到这港口,今天我们回来了,可你又谈起悲哀和将要破碎的心。"

    艾勒一穆斯塔法回答道:"难道我没同时谈到自由,然后又谈到云雾——那最大的自由吗?尽管如此,我确是带着某种痛苦来朝拜我诞生的岛屿,就像一个献祭的惊魂,跪倒在他的宰杀者面前。"

    另一位水手说道:"看哪!海堤上聚集着许多人,他们在静默中已预告了你来临的日子,甚至到达的时辰。他们带着爱的需求,从田野和葡萄园聚到此处,等待着你。"

    艾勒一穆斯塔法向远处的人群望去,他内心充满了对他们的思念之情,但他沉默不语。

    接着人群中传出一阵喊叫声,这是充溢着怀念和祈求的呼声。

    他望着他的水手们说道:"我给他们带来了什么?我原是个远方的猎手,我目标准确,有力地射出了他们赠我的金箭,但我一无所获。我也未去追寻箭矢,如今它们也许与不落地的雄鹰的羽翼一起,飘散在太阳下。也许已坠落于需要它们的人之手中,这些人要用它们换取面包和醇酒。

    "我不知它们落在何处,但我知道,它们曾在天空中划出过自己的弧线。

    "即使事情是这样,充满爱之手仍寄托于我身。你们,我的水手们啊,你们仍驾驭着我思想的风帆。我将不会缄默无言。当时序之手扼住我的咽喉时,我将大声疾呼,当火焰燃到我的唇边时,我将歌唱。"

    他们的心被他所说出的话所困扰着。他们中的一个说道:"大师,请教导我们一切!也许我们能领悟你的所言,因为我们的血管里流动着你的血,我们的呼吸里吐纳着来自你的芬芳。"

    他回答了他们,此刻他的声音如风吹动一样,他说:"你们把我带至我出生的岛屿,是让我成为一位导师吗?我至今仍未被囚入智慧的樊笼,我还年轻幼稚,尚难谈论一切,只能谈及自我——那永远是深沉对深沉的呼唤。

    原文为M,有主人、名手、教师、大师、先生等多种意义。

    "让渴求智慧的人,到黄色的金凤花或一把红上那里去寻求智慧吧!而我仍将是歌者,歌唱大地,歌唱你们失去的梦,那在白昼都徘徊于睡眠与睡眠之间的梦。而我将不停地凝望大海。"

    现在,船已驶入港口,且抵达了防波堤,于是他踏上了自己隆生的岛屿,再次置身于亲朋好友之间。一阵热烈的呼喊从人们心底升起,以至越发增添了他心中回归故里的孤独感。

    人们一片寂静,期待着他的声音。但是他并没有回答他们,回忆的惆怅笼罩了他,他心中哀语:"我说过将要歌唱吗?不,我只能开启双唇,让生命之声迸发出来,融进风中,去寻求欢乐和支持。"

    这时,卡莉玛,曾和他一同在母亲的花园里爆戏过的童年伙伴,说道:"你把自己向我们隐藏起来已有十二载。这十二年来我们始终在渴望听到你的声音。"

    他格外温柔地望着她,因为在死亡之神的白翼将他母亲揽去时,是她为他的母亲闺上双眼。

    他回答说:"十二年,卡莉玛,你是说十二年吗?对于我自己的思念,我从不用星斗运转的标竿去衡量,也从不以声音去探测它的深度。因为,爱一旦成为乡愁,空间的尺度和时间的声音就无能为力了。

    "短暂的瞬间,包含了长时间的分离。而分离不是别的,只是思想上的疲惫。我们彼此也许并不曾分离。"

    艾勒一穆斯塔法望着众人,望着所有那些年老的和年轻的,健壮的和瘦弱的,他们有的因风吹日晒而面色红润,也有的面色苍白。每个人的脸上都闪着渴望和探求之光。

    他们中的一个说道:"大师,生命总是苦涩地对待我们的希望与欲求,我们心烦意乱,不得其解。我求你给我们些宽慰,且为我们解开忧愁。"

    他的心带着怜悯,说道:"生命比一切有生命的事物都更古老。即使美,在降临世界之前,它已被插上翅膀;而真理被说出之前,它也早已是真理。

    "生命在我们的沉默中歌唱,在我们的睡眠中编织着梦。甚至在我们受挫折、被击败时,生命仍然高高踞于王座之上。当我们哭泣时,生命对着白天微笑;当我们羁绊于镣铐时,生命仍将是自由的。

    "我们常常给生命冠以悲苦的名称,其实那只是我们自己因灵魂晦暗而痛苦。我们常常认为生命空虚而无益,其实只是我们的灵魂迷于荒野,我们的心过分沉醉于自我。

    "生命深奥、崇高、遥远,但它又是近切的,虽然你们极目远眺,但只能看到它的脚睡。只有你们的呼吸的气息,才能达到它的心田;只有你们的影子的影子,才能掠过它的面颊。你们最轻微吸泣的回声,会成为它胸中的春天和秋天。

    "生命被蒙上面纱之后,它像你们最伟大的灵魂一样,是被遮盖被隐匿的。当生命发言时,所有的风都变成了词句;当生命再次讲话时,你唇上的微笑,眼里的泪水,也都将会变成词句。当它在唱歌时,聋人也能听见且被摄取。当生命走来时,盲人也能看见她,并带着惊异追随其后。"

    至此,他停下来不再言语。人群一片寂静,在这寂静中有一首听不到的歌慰藉了他们心中的寂寞和痛苦。

    他离开了人们,沿着那条直通他的花园的小路走去。那花园过去曾是他父母的花园,如今他们两位及他们的祖辈都在此长眠。

    有些人还想追随他而去,他们看到的是一个归来者,孤独一人。因为他的亲人已无一人在世,无一人能按习俗为他设宴洗尘,欢迎他的到来。

    但是船长劝告他们说:"让他独自去吧。因为他的食物是孤独的食物,他的杯中是他情愿独饮的回忆的酒酿。"

    船员们停下了脚步,因为他们知道,情况正如船长所说。聚集在海堤上的人们,也克制了他们冲动的脚步。

    只有卡莉玛跟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思忖着他的孤独和回忆。她默然不语,尔后又转身向自己的家走去,在花园里的杏树下哭了,虽然她并不知为何而哭泣。

    艾勒一穆斯塔法走来,寻得他父母的花园,走了过去。他关上园门,以免别人再进来。

    他在这座花园里独居了四十个昼夜。没有人来过,甚至无人踏进过园门,因为它是关着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情愿独处。

    四十个昼夜过去了,艾勒一穆斯塔法打开园门,以使人们可以进来。

    于是来了九个人与他作伴:三个是他船上的水手,三个是曾在圣殿服务的人,三个是儿时一起玩耍的伙伴。他们全是他的信徒。

    一天早晨,弟子们围坐在他的身旁。他的目光深速,且带着回忆。一位叫哈菲兹的门徒对他说道:"大师,请给我们谈谈奥菲利斯城那个你度过十二载的地方吧。"

    艾勒一穆斯塔法依然沉默着。他把目光投向远处的山峦,投向无垠的太空,在他的沉默里有~场露战。

    接下去他说:"我的朋友们,我的同道!怜悯这个信仰繁多却无宗教的民族吧!

    "怜悯这个不织而农,不耕而食,不酿而饮的民族吧!

    "怜悯这个把恃强凌弱者赞为英雄,把骄纵的征服者视为慷慨的民族吧!

    "怜悯这个在睡梦中鄙视激情,醒来时又屈从于**的民族吧!

    "怜悯这个只有出殡时才高声叫喊,面对颓垣断壁还在夸耀,只有刀剑架在颈上时才反抗的民族吧!

    "怜悯这个政治家是狐狸,哲学家是骗子,艺术则是补缀和因袭的民族吧!

    "怜悯这个敲打着欢迎他们新的统治者,接着用嘘声将他送走,尔后又吹吹打打欢迎另一个新的统治者的民族吧!

    "怜悯这个智者因年高而变成聋哑,强者则依然躺在摇篮里的民民族吧."

    "怜悯这个四分五裂,各自为政的民族吧."

    接着,一个人说道:"现在该是向我们讲述在你心中翻腾,嘴上却未曾吐露出的那些事情的时候了。"

    艾勒一穆斯塔法注视着这位言者。他的声音里溶进了星辰的歌唱。他说道:"在你清醒的梦中,当你处于平静之时,谛听内心深处的轻诉。那时你的思绪轻盈飘荡,如雪花自天而降,为你心中的每一个忧闷,披上洁白的静温衣裳。

    "那觉醒的梦,难道不是扎根在你们心中那株大树上开花绽蕾的云朵吗?你们的思想难道不是你们心灵的风儿吹洒在山丘田野的花瓣吗?

    "你们期待着安全斤静,直到你们身上无形的东西成为有形,这如同那云朵,它聚汇、它浮游,直到上帝祝福之手将其灰色的愿望化作细小的晶石:太阳、月亮和星星……"

    然后,半信半疑的谢尔基斯说道:"但是,春风即将来临,我们梦幻和我们思想的积雪是否将全部融化,不留一点痕迹?"

    他回答道:"当春天来临,在沉睡的树丛和葡萄园间寻找其所爱时,冰雪的确会融化,汇入小溪,寻找山涧,以便成为向桃金银和月桂树捧上醇饮的传者。

    "当你的春天来临时,你心中的冰雪将会融化,正因为如此,你的秘密将会奔向小溪,去寻找山谷中生命的河流,而河流会拥抱你的秘密,将它带向大海。

    "当春天来临时,万物都会融化,并变作歌声。甚至像星星,这纷纷扬扬飘洒在更广阔田野中的巨大雪花,也将融入歌唱的小溪。当太阳的面庞从辽阔的地平线上升起时,所有凝结的、和谐的东西,怎会不化作流动的旋律呢?你们中又有谁不愿成为把杯盏举向桃金娘和月桂树的敬酒者呢?

    "仅在昨日,你们还在汹涌的大海上漂荡,没有海岸,也没有一个自我。于是风——生命的气息,编织着你,在她的脸上罩一层光的面纱;然后她的手将你们聚拢,并赋予你们形态,使你们高昂着头眺望远方。但是大海紧随着你们,她的歌声仍会相伴着你们。虽然你们已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大海将永远肯定着她的母爱,永远把你们召唤到身边。

    "当你们在群山和沙漠间徘徊时,你们将永远记起她清凉的心的深度。尽管你们常常不知道自己渴望着什么,其实,你们是渴望着她的辽阔和她带着韵律的宁静。

    "除此之外,她还能如何呢?当雨露在山间丛林和花园凉亭间与树叶媒戏时;当瑞雪飘下祝福和约言时;当你在山谷里赶着羊群走向河畔时;当小溪像银色的带子,围裹着你的田地的绿色衣裳时;当清晨的露珠在你的花园里映出天空的倩影时;当雾霍半遮住你的草场上的路径时,在所有这些时候,大海都与你同在。她是你遗产的见证人,要求着你的爱。

    "雪花融水正是从你们身上奔流而下,归入大海。"

    一天早晨,当他们信步园中时,园门外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她就是卡莉玛,艾勒一穆斯塔法曾在童年时代视作姐妹一样爱过的人。她默默无言,站在那里,也不把园门敲响,只是热切而又忧郁地向园内凝视。

    艾勒一穆斯塔法看出她眼中的期望,便急速来到墙边,打开园门。她走了进来并受到欢迎。

    她开口说道:"是何故使你离开我们大家,使我们不能沐浴你的容光?看,多年来我们爱着你,热切地企盼你平安归来。现在人们呼唤着你,想能与你交谈。我便是他们的信使,来恳求你让大家见你,对他们宣讲你的智慧,抚慰我们破碎的心灵,启迪我们的蒙昧。"

    艾勒一穆斯塔法注视着她,说道:"倘若你不把所有的人视作智者,那就不要把我唤作智者。我只不过是依然挂在枝头的一颗未成熟的果实,直到昨日,我仍不过是一朵花蕾。

    "也千万不要把你们中的任何一位视为患者,因为我们实际上既非智者亦非愚者。我们是生命之树上的绿叶,生命本身既超出智慧,当然也高于愚昧。

    "我真的远离过你们吗?难道你们不知道,除了那灵魂不能跃过的想像力的空间外,人们之间是没有距离的。当灵魂超越了这段距离时,这距离本身就变成灵魂的节奏了。

    "你们和你们不友好的近邻之间的距离,实际上远比你们和远在千山万水之外的你们所爱的人之间的距离要大得多。

    "这是因为,在记忆中并不存在什么距离,只有在遗忘之中才有鸿沟,那是你们的声音和自力无法达到的。

    "在大海之岸和高山之巅中间,有一条秘密通道,在你们与大地之子结为一体之前,你们必须穿越它。

    "在你们的知识和悟性之间,也有一条秘径,你们在和人类进而和你们自身融为一体之前,必须发现它。

    "在你施与的右手和接受的左手之间,有一片广漠的空间,只有让你的双手同时施予并接受时,你才能把它们带到没有这片空间的地方。因为只有懂得你们既无所施,亦无所受,你们才能征服这一空间。

    "确实,最远的路绵延于你们的梦幻和你们的觉醒之间,横亘在你们的行为和你们的**之间。

    "在你们和生命融为一体之前,还有另一条你们必须穿越的路。但是关于这条路,我现在不想提及。我看到你们经过长途跋涉,已经感到疲倦了。"

    然后,他和这位女子及九个门生向前走去,一直来到市场。他和人们,和他的朋友们及邻居们攀谈着。他们的心中充满喜悦并让喜悦浮现在眼睑上。

    之后,他说道:"你们在睡梦中成长,在梦幻中度过你们更丰富的生活。你们在感谢中度过白昼,感谢在静褴的夜中获得的一切。"

    "你们常常在思考,并把夜当作休闲的时节谈及,其实,夜本是寻觅和奋发的时节。"

    "它昼赋予你们知识的力量,教你们的手指精于受取的艺术;而夜把你们带向生命的宝库。"

    "太阳教导万物向往光明,而夜却让它们升华,带它们接近星辰。"

    "宁静的夜在林间树梢和园圆花朵上编织着婚礼服,尔后又摆开丰盛的筵席和布置好洞房;在这神圣的静默气氛中,'明天'在时光的母腹中渐渐形成。"

    "尽管黎明时的醒觉会抹去记忆,但梦幻中的盛宴一直排列着,那洞房永远等待着。"

    他停顿了片刻,众人也沉默着,等待着他说下去,于是他再次开口言道:"你们是灵魂,虽然行动于身体;正如油在黑暗中燃烧,尽管被许多灯台举托着,它仍是火焰。

    "假如你们只是一些躯壳,那我立于你们面前,对你们宣讲,便毫无意义了,就像一个死人与一批死人对话一样;但事情并非如此,因为你们身上的不朽之物,不管在白天还是在黑夜,都是自由的,不能被囚禁和束缚的,这是最高主宰的意愿。你们恰和风儿一样,是他不能被捕捉,被囚禁的呼吸。我本人,同样也是他吐纳中的一次呼吸。"

    他从他们中走开,匆匆朝园中走去。

    谢尔基斯,那个半信半疑者,开口说道:"大师,对于丑恶,你将说些什么呢?你从未谈及过丑恶。"

    艾勒一穆斯塔法回答了他。他的言词像鞭子一样抽动。他说道:"我的朋友,哪有人经过你家而未敲门,却称你对他冷淡呢?

    "哪有人会用一种你听不懂的奇怪的语言对你说话,却认定你是聋子,并说你漫不经心的呢?

    "你称之为丑恶的,难道不正是你从未努力去达到,从未想深入其心底的事物吗?

    "倘若丑恶真是什么,那它至多不过是像我们的眼屎和耳垢那些东西。

    "我的朋友,不要将任何一件事物称之为丑恶,因为丑恶只不过是一个灵魂在其回忆面前的恐惧。"

    一天,他们坐在白杨树的浓荫下,其中一人说道:"大师,时间使我感到害怕。它从我们的身边掠过,掠去了我们的青春,它拿什么来补偿我们呢?"

    他回答道:"抓一把肥沃的泥土,你可曾发现一颗种子或一只小虫在其间吗?如果你的手掌宽阔且能支撑着持续足够的时间,这颗种子也许会长成一片森林,这小虫也许会变成一群天使。不要忘记那把种子化作森林,把小虫变作天使的岁月,它们只是一瞬,全部岁月不过是瞬息一刻间。

    "除了我们变化更替着的思想外,什么是岁月的季节呢?春天是你胸中的苏醒,夏天只是你们的丰硕果实的见证;秋天不正是对你们生命中存在着的婴儿唱的一首古老的催眠曲吗?至于冬天,我问你们,除了是伴着其他季节沉睡外,还能是什么呢?"

    这时,好奇的门生玛努斯,看着自己的四周。他看到一丛茧丝花攀附在一棵无花果树上,于是说道:"看这些寄生物,大师,它们低垂着困倦的眼睑,从这坚实的太阳之子身上窃取光明,并从它们攀附的主干的枝叶间吮吸那丰富的乳液。关于它们,你会怎么说呢?"

    他回答道:"我的朋友,我们都是寄生者。我们辛勤劳动,把泥草变成悸动的生命,但我们却并不比那些直接从泥草中汲取生命而不知泥草为何物者高明。

    "难道一位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说:'我要把你送回森林,它是你更伟大的母亲,因为你让我心趋于疲惫'?

    "难道歌手会叱责他的歌儿,说:'立即回到你来的那个荡着回声的声穴中去吧!因为你的声音耗尽了我的呼吸'?

    "难道牧人会对他的幼小的羔羊说:'我已经没有牧场可带你们去,因此随你们被宰杀,作一个祭坛上的牺牲品吧。'

    "不,我的朋友,所有这些问题,在它们提出之前就早已有了答案,就像你的梦幻,在人睡之前就已实现。

    "我们按照那古老而永恒的法律彼此依存,让我们就这样生活在

    爱与善之中阳!我们在孤寂中彼此探寻,当我们不能围炉而坐时,我们就踏上旅程。

    "朋友们!兄弟们!这最宽广的道路是你们的同伴。

    "这些依附大树而生的花藤,在恬静的夜中吮吸着大地的乳汁,而大地在其宁静的梦中吮吸着太阳的乳汁。

    "太阳,正如你们的、我的、万物的情形一样,它光荣地同坐于门户永远开放的、伟大君王永设的宴席上。

    "玛努斯,我的朋友!万物靠着万物而生存,万物靠着无边的慷慨与信任,在至高无尚者的慈怀中生存。"

    一天清晨,夜色尚未褪尽,大家一同漫步在花园中。他们遥望着东方,静默地面对冉冉升起的太阳。

    过了片刻,艾勒一穆斯塔法用手指点着太阳,说道:"太阳在晨露中的形象不亚于太阳本身,生活投射在你们灵魂中的情影,也不亚于生活本身。

    "一滴露珠反射出阳光,因为朝露和阳光是同一事物;你们反射出生活,因为你们和生活是同一事物。

    "当黑暗笼罩你们时,你们说:'黑暗是尚未诞生的黎明,尽管我承受着黑夜分娩的痛苦,但是黎明终将降临于我,就像它终将在小丘之上诞生一样。

    "薄暮中,在百合花瓣上滚动的露珠和在上帝心间聚集灵魂的你们二者并无不同。

    "倘若一滴露珠说:'一千年过去了,可我还是一颗露珠!'那你们对它说:'莫非你不知道,全部岁月之光不都在你的圆环中闪耀吗?"'

    一天夜晚,一场风暴席卷了这个地方。艾勒一穆斯塔法和他的九位门生,在遭劲狂风中走进房屋,静默地围坐在炉火旁。

    过了一会儿,一位门生说道:"大师,我很孤独,时间的铁蹄沉重地踏在我的胸膛上。"

    艾勒一穆斯塔法起身立于他们中间,以狂风暴雨般的声音说道:'孤独!?孤独又怎样?你孤独地来到这个世界,你将孤独地消逝在云雾中。

    "那么,你就默默地、孤独地吸饮你的杯盏罢!秋B已经给别的嘴唇以别的杯盏,在其中斟满了苦酒与甜酒,正如它们从前同样斟满过你的酒杯。

    "独饮你的杯盏吧,即使那杯中有你的血泪之味。感谢生活赐你干渴吧。你的心若没有焦渴,那颗心将只是贫瘠的空岸和枯海,既无歌声,亦无潮汐。

    "独饮你的杯盏吧,但要带着欢乐自斟自饮。

    "将林子高高举过头顶,为所有独饮者干杯!

    "一次,我寻找伙伴,与他们同席痛饮。但他们的酒既不能升上我的头顶,也不能浇灌我的心田,只是降至我的足底。我的智慧枯竭,心扉关闭,只剩双脚同他们周旋于云山雾峰之中。

    "从此,我不再寻找伙伴,也不去他们宴席桌边与之共饮。

    "因此,我对你说,虽然时间的铁蹄沉重地践踏在你的胸膛之上,那又怎样?对你来说最好不过是独饮你的忧愁之杯,一如独饮你的快乐之杯。"

    一日,当希腊人费尔德鲁斯漫步入园时,他的脚被石头绊了一下,很生气。他转身拣起那块石头,低声骂道:"你这个档路的死东西!"并把石子远远抛去。

    被选与被爱的艾勒一穆斯塔法问道:"你为什么说'你这死东西'?你在这花园里已度过很长久的日子,难道不知道这花园里就没有死物么?所有东西都在白昼的广博和黑夜的崇高中焕发着生命。你和那块石头本是同一事物,所不同的只在于脉动。你的心跳得比它稍快一些。不是这样吗,我的朋友?是的,你的心跳得快一些,不过却没有它跳得那样平静泰然。

    "那石头的节奏也许是另一种韵律,但是我对你说:如果你同时在心灵的深处和天穹的高处进行测量,那你听到的将是同一旋律,石头和星星一起以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