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0 菊花的气味(1/2)

    一

    一辆小型的四号蒸汽机车,拉着7节装得满满的货车从萨尔斯顿蹒跚地开过来,发出铿铿锵锵的响声。它吼叫着,似乎速度很快地开到了一个拐弯处,但在荆豆地里受到惊吓的小马驹轻快地小跑了一会便把它远远地甩在后面。荆豆在阴冷的下午仍在本能地摇曳着。一个女人正沿着往昂德伍德方向去的火车道走着,她退缩到矮树篱边,篮子挽在手上,看着火车开过去。站在连成一线的黑色货车和树篱之间的她,显得那么渺小和孤立,好像呆住了。这些敞篷货车一节接一节,弯弯曲曲地朝着灌木丛那边开过去,在那里,枯栎树叶静静地洒了一地;小路边的鸟儿,拖着深红色的尾巴钻进了黄昏的树丛中。机车冒出的烟尘粘在野外的杂草上。田野是阴郁的,像是被人遗弃了的。在令人产生奇思怪想的沼泽地带,长满芦苇的坑塘里,家禽已经不在桤木树间觅食,回到沾满柏油的窝棚栖息。坑塘的远处赫然耸现着坑口,在傍晚逐渐暗淡下来的光线里,太阳的光芒像红疮一样吞噬着覆盖着灰尘的井边。那里有布林利煤矿的烟囱和笨拙的黑乎乎的机车头。两个飞轮正在快速旋转,耸立在空中的卷扬机吱吱嘎嘎地震颤着。矿工们给卷出来了。

    火车呼啸着驶进了位于煤矿附近的火车站。那里停着成排成排的货车。

    矿工们三五成群,拖沓着脚步,如影子一样赶回各自的小家。在肋骨一样排列的铁轨边,往煤渣堆边下三个台阶,蹲伏着一栋低矮的小屋。一根光秃的葡萄藤紧紧地贴在房上,仿佛要揭掉这瓦房顶。沿着砖砌的院子种着一些冷冷的樱草花。远处,长长的花园沿着斜坡下去直通到灌木丛覆盖的小河道。那里有一些枝繁的苹果树和乱蓬蓬的卷心菜。小路旁边点缀着散乱的粉红色的菊花,如同粉红色的衣服挂在灌木丛上。在通往花园的半道上,一个女人在油毛毡盖着的鸡窝前,猫腰关上门,上好锁,然后站直身,拍掉白围裙上面的脏东西。她个子颀长,眉毛很黑,光滑的头发直直地从中分开,外表高傲,端庄温雅。她直直地站了一会儿,瞅着沿铁路拥过来的矿工,然后转身朝小河道走去。她的脸平静而果决,嘴因幻想破灭而紧闭着。过了一会儿,她喊道:

    “约翰!”没有人回答。她等了一下,然后又本能地说道:“你在哪里?”

    “在这儿!”灌木丛间传出一个小孩气呼呼的回答声。女人立即朝灌木丛里望去。

    “你是在小河边吗?”她厉声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个小孩从鞭子样的树枝前站了出来。这是个5岁的小男孩,他静静地站着,带着挑衅的神情。

    “噢!”母亲劝慰地说,“我以为你在下面那条湿乎乎的小河边……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

    男孩没动也不做声。

    “来,回家,”她更柔和地说,“天要黑了。你外公的火车来了!”

    小家伙慢腾腾地挪动着,心怀不满,一声不吭。就他这么大的孩子而言,他穿着的裤子和马甲太厚太重了。很显然是用男人的衣服改成的。

    慢慢朝房子走去的当儿,小家伙扯下一把散乱的菊花,然后把这些花瓣一把把地扔在路上。

    “别动它——那太不好看了。”母亲说。他不再扯了,然而她,突然爱怜地折下一枝有三、四朵惨淡花朵的枝条,把它们紧紧地贴在脸上。当母子俩来到院子里时,她的手抖动了一下,但并没有把花扔掉,反而把它别在围裙上。两人就这么站在院门三级台阶下,望着穿过铁道往家走的矿工们。小火车车轮飞快地驶过来了,机车赫然出现了,经过这房子时,它突然停在院门对面。

    火车司机,一个长着灰白络腮胡子的小个子男人,从司机室探出身来,俯视着这个女人。

    “有茶喝吗?”他轻快地问道。

    这是她的父亲。她告诉他可以弄来一些,便走了进去。很快就转身回来了。

    “我礼拜天没来看你。”花白胡子的小个子开口道。

    “我没指望你来。”他女儿说。

    火车司机有些愕然,但马上又恢复了快活逍遥的神气,说道:

    “噢,那你听到了?那你怎样想……?”

    “我觉得够快的了。”她回答。

    听到她话语不多的指责,小老头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哄骗而又冷冷地说道:

    “咳,一个男人要做些什么?像我这样年纪的男人,坐在自己家里像个陌生人一样,这是什么样的日子!要是我打算再婚,恐怕又有些晚了——这跟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女人没有吱声,转身走进房子。司机室的这个男人一副很傲然的样子,直到她回转身来,手虽端着一杯茶和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片涂着黄油的面包。她走上台阶,靠近嘶嘶作响的机车轮子站着。

    “你其实不必拿黄油面包给我。”她父亲说,“不过一杯茶……”他满意地呷了一口,“……倒是不错。”他又呷了几口,然后说,“我听说瓦尔特又发酒疯了。”

    “他什么时候闹的?”这女人痛苦地说道。

    “我听人家说他在‘尼尔森贵族酒馆’吹牛,说他在那里花半个金币消遣了一晚。”

    “什么时候?”女人问。

    “星期六晚上——我知道这是真的。”

    “很可能,”她苦笑道,“他只给了我23先令。”

    “唉,男人花钱干不成什么,只能糟蹋自己时,倒是好事!”

    灰白胡子的男人说。女人别过头去。她父亲吞掉剩下的茶,把杯子递给她。

    “唉,” 他擦擦嘴巴叹口气道,“这真是没法子,这是……”

    他手握控制杆,火车重又怒吼起来,隆隆作响地开向交叉口。女人望了望铁轨那边,夜幕已降临在火车站上空,灰暗、阴沉的一群矿工仍在往家走。卷扬机迅速地运转着,只偶尔有短暂的停顿。伊丽莎白·贝茨目送这批疲惫的人流,然后走进屋子。她丈夫没有回家。

    厨房很小,充满着炉火的亮光;灶口堆着的煤烧得通红。

    这房间所有的活力仿佛就在这洁白温暖的炉边;钢制围栏映着红火。桌布已经铺好,杯子在暗处微微发光,准备喝晚茶了。后面最低一级台阶伸到屋子里的地方,男孩坐在那使劲刻一块白木,他差不多隐没在阴影里。已经四点半了,但他们得等着父亲回来才能喝茶。母亲端详着绷着脸使劲弄那块木头的儿子,她仿佛在他的沉默和执拗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只顾自己对小孩漠不关心的那位父亲。她的心好像被丈夫独占了。他很可能经过家门口,又溜进附近的酒馆喝酒,之后再进门。他漠视着家人准备的晚餐,让他们空等着。她朝钟扫了一眼,然后端起马铃薯到院子里滤干。花园和小河那边的田野笼罩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她端着深平底锅站起身,把那冒着热气的涮锅水倒进身后的阴沟,让它们流进不可知的黑夜。她看见铁路线和田野那边,盘山公路两旁已经亮起了黄色的灯光。

    然后她又望了望成群结队往家走的男人们,现在人越来越稀了。

    炉中的火快要灭了,房间里只有微暗的红光。女人把深平底锅放在炉旁铁架上,然后把糊状布丁放在炉口。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屋外响起轻快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口停了一下,然后一个小女孩进来了,开始脱下出门的打扮,用帽子拨开遮在眼睛上的一团卷发。

    母亲责备她放学回家太晚,说在这样阴冷的冬天她得留在家里。

    “哎呀,妈,还没怎么黑呢。灯还没点,爸爸还没回来。”

    “对,他还没回。可已经五点差一刻了!你看到他没有?”

    孩子变得认真起来。她用大大的若有所思的蓝眼睛望着母亲。

    “没有,妈,我没看见他。哎呀,他是不是从井下上来后经过家门到老布林斯利酒馆去了?他不至于这样吧,妈,因为我没看见他。”

    “我就知道是这样,”母亲辛酸地说道,“他会小心避开你。没错,他肯定坐在‘威尔士王子’ 酒馆,他不会这么晚的。”

    姑娘怜悯地看着母亲。

    “我们喝茶吧,妈,好吗?”她说。

    母亲招呼约翰上桌。她再次打开门,朝笼罩在黑暗中的铁路线望去。到处没有一个人影,卷扬机也不再轰鸣了。

    “也许,”她自言自语道,“他被矿上的活缠住了吧。”

    他们坐下来喝茶。约翰坐在桌子顶头靠门的地方,几乎隐没在黑暗里。女孩缩着背靠在火炉围栏上,在火前慢慢翻动着厚厚的一大块面包。

    小家伙脸隐在黑暗中,瞧着姐姐,在火光的映衬下她显得特别美丽。

    “我觉得火光很漂亮。”小女孩说。

    “是吗?”母亲说。

    “这么红,让人觉得那么美,你差不多可以闻到它。”

    一阵沉默后,男孩抱怨地说:“快点,珍妮。”

    “什么呀,我在做!我不能让火烤得快一点,对不对?”

    “她一直在胡扯,这样就有理由做得慢些。”男孩咕哝道。

    “别想得这么坏,孩子。”母亲答道。

    很快,房间里在黑暗中传来嘎吱嘎吱嚼咬食品的松脆声。

    母亲吃得很少。她一下子就喝完了茶,坐着想心事。从她僵硬挺直的头可以明显看出她的怒火在上升。她看着炉火围栏上的布丁,大声叫骂起来:

    “一个男人连回家吃饭都不能做到真是可耻!要这么下去,我看不出为什么我该在乎这个家。经过家门都不进来,去了酒馆。我却在这儿做好饭等着他——”

    她出去望了一下,仍然不见一个人影。她回到屋里,开始朝炉子里一块一块地加煤。影子映在墙上。她加煤直到房间差不多全黑下来了。

    “我看不见了。”约翰从黑暗中冒出声音。母亲不禁笑了。

    “你倒是知道嘴巴在什么地方。”她说着,把畚箕放到门外,回来时站在炉边,朦朦胧胧地像个影子。小家伙又嘟囔起来了,生气地抱怨道:

    “我看不见了。”

    “老天哪!”母亲生气地叫道,“只要稍微黑一点,你就跟你爸一样唠叨个没完!”

    但她还是从壁炉台上的一束纸捻中扯出一根,接着去点灯。灯悬挂在屋子中间,灯绳从天花板直垂下来。她踮脚把灯点亮时,露出因怀孕而浑圆的身影。

    “噢!妈妈——!”女孩惊叫道。

    “什么?”女人问,停下给火苗盖上灯罩的手。她垂着手臂站着,回头对着女儿。铜镜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出她很漂亮。

    “你围裙上有朵花!”孩子说。对于不同寻常的事情她比较敏感。

    “老天!”女人叫道,松了一口气,“人家会以为房子着火了呢。”她放好玻璃灯罩,过了一会,才拨好灯芯。现在,可以模糊地在地板上看到有个浅淡的影子了。

    “让我闻闻!”这孩子依旧欢天喜地地说,走上前,把脸伸到妈妈的腰间。

    “走开,傻瓜!”母亲说,拧亮灯。灯光显露出了他们的不安,这令女人更加难以忍受。安妮仍弯着腰凑到她腰间。母亲生气地把花从围裙边抽了出来。

    “噢,妈——别把它们拿出来了!”安妮叫道,抓住她的手,试图重新将这支花放回。

    “蠢话!”母亲说,转过身去。孩子把这枝苍白的菊花贴在唇边,低声咕哝道:

    “不是很好闻吗?”

    母亲干巴巴地笑了笑。

    “不好闻,”她说,“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我嫁给他的时候有菊花,生你们的时候有菊花,他第一次醉醺醺地被弄回家时,他的扣眼上也插着枯萎的菊花。”

    她看着孩子们。他们大睁着眼睛,张着嘴,惊愕不已。母

    亲直愣愣地坐了一会儿,一言不发。然后她又看了看钟。

    “6点差20!”她继续以痛苦而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嗯,他现在不会回来了,要回来也是他们把他弄进来,要不他就呆在那儿!他别想上床了,就让他一身煤灰睡在这儿好了。我不会给他洗的,让他睡地板!——唉,我真是个傻瓜,真是个傻瓜!我到这儿来竟是为了这个肮脏的狗窝,一群耗子,还有这一切,而他却偷偷溜过家门去喝酒。上礼拜有过两次了——现在又开始了——”

    她终于静下心来,站起身去收拾桌子。

    孩子们玩耍了一个多小时,内心无意识地掺杂着对母亲发怒的畏怯和对父亲未回家的恐惧。贝茨太太坐在摇椅里,正在把一件米黄色的法兰绒衣改成件背心,她撕着灰边,发出沉闷破裂的声音。她使劲干着针线活,不时注意孩子们的动静。火气消除了,她开始躺下休息,但不时睁开眼睛,定定地盯着,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有时候,甚至连她的怒气都胆怯畏缩了,她会停下手中的活计,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她会突然抬起头,叫孩子们“嘘,别吱声”,但脚步声过了门口,她又恢复原状,孩子们也没有突然奔出他们玩耍的天地。

    终于,安妮叹了口气,认输了。她扫了一眼她的货车拖车,已厌倦了这个游戏。她抱怨地朝妈妈喊。

    “妈妈!”——但她又不知该如何说。

    约翰像个青蛙一样从沙发下面爬出来。妈妈看了他一眼。

    “好啊,”她说,“瞧瞧你的袖子!”

    男孩把手举起来,看了看,没作声。外面,铁路线上远远地有人沙哑着喉咙在叫着,屋里大家都立着耳朵听着,直到两个人说着话走过他们家门口。

    “该睡觉了。”母亲说。

    “爸爸还没回来。”安妮哭哭啼啼地说。但母亲似乎很有勇气。

    “不要紧。他们会把他送回来,要是他确实醉得像块木头一样不能动弹的话。”她想,还不至于出现这种场面。“他可以睡在地板上,直到醒来。我明白这么一来他明天就没法上班!”

    孩子们给用法兰绒布块擦了手和脸。他们很安静,穿上睡衣后,做了祈祷。男孩低声咕哝着,母亲低头看着他们,看着女孩后颈缠在一起的丝质般的褐色蓬松鬈发,看着小家伙长满黑头发的小脑袋,她心中激起了对他们父亲的愤怒,是他使他们三个如此遭罪。孩子们把脸埋在她的裙子里,寻求一丝安慰。

    贝茨太太下楼时,房间里奇怪地空荡荡的一片,含着一种期盼似的紧张气氛。她拿起手工活,低头缝了一会儿。她的怒火又升起来了,但同时还夹带着恐惧。

    二

    时钟敲了8下,她突然站起身,把针线活扔到椅子上。她走到门口,打开门,侧耳听了听,然后走了出去,随手将门锁上。

    走过院子时,她听到有东西在混战,知道这只是耗子在到处乱窜。夜黑魆魆的。火车站的大停车场,停靠着大批货车,没有一丝灯光,只能看见后面远处矿井顶部几盏昏黄的灯在闪烁着。

    她沿着铁轨匆匆走着,穿过铁道交叉口,来到一堵白墙边,上了阶梯,便出现在马路上。这时,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她心紧。有人正朝着新布林斯利酒馆走去;她看见了房子里透出的光;20码远的地方便是“威尔士王子”酒馆,大窗户显得温暖而明亮,男人们大声的吵闹可以清晰地听见,看到眼前这一派欢乐的景象,她却去想象他出了事,这有多傻啊!他就在那边,在“威尔士王子”酒馆喝酒。她踌躇不前了。她从来没有去叫过他,也从来不想这么做。因此,她继续朝长长的一排房子走去,茫然地站在公路上。她走进了房子之间的一条小道。

    “莱格利先生?——噢!你想找他吗?不,他这会儿不在家。”

    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从黑黢黢的洗碗池边探出身来,盯着对方,黑乎乎的厨房窗户里昏暗的灯光照在她身上。

    “是贝茨太太吗?”她带着尊敬的口吻问道。

    “是的。我想知道你先生是否在家。我先生还没回来。”

    “是吗?噢,杰克已经回了家,吃过饭,又出去了。他刚好在睡觉时间前半小时出去的。你到‘威尔士王子’去喊了吗?”

    “没……”

    “是的,你不喜欢……!确实不太好。”屋里的这个女人显得很宽容。一阵尴尬的冷场后,她说,“杰克从未说……说过你家先生怎样。”

    “不!——我倒希望他呆在那儿!”

    伊丽莎白·贝茨痛苦而满不在乎地说道。她知道院子那边的女人正站在门口听,但顾不了这么多了。她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去叫杰克看他是否知道点什么。”莱格利太太说。

    “噢,不——我不想让你……”

    “不要紧,我乐意,只要你进来帮我看着孩子不下楼,不玩火。”

    伊丽莎白·贝茨含糊地说了几句客气的话,走了进去。那女人则抱歉房间里太糟了。

    房间确实太乱了。沙发上、地板上到处散落着小孩的外衣、内衣和裤子,玩的东西也摊了一地。桌上铺的黑色的美国桌布上,掉满了面包渣、饼渣、面包皮,到处是汤汤水水,桌上还有一壶凉茶。

    “哎呀,我们家也是这样乱。”伊丽莎白·贝茨说道,瞧着这女人而不是房子。莱格利太太系条围巾,匆匆出门,说:

    “我去去就回。”

    贝茨太太坐了下来,看着房间里一塌糊涂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她开始数散落在地板上的各种型号的鞋子,有12只。她叹了口气,心里说:“难怪!”——扫视着四下乱丢的东西。院子里传来两个人鞋子的嚓嚓声,接着莱格利夫妇进来了。伊丽莎白·贝茨站起身。莱格利是个骨骼粗壮的高大男人。鬓角处有个蓝色的疤痕,是在矿井里受伤造成的,伤疤里依旧残留着煤灰色,像纹了身一样。

    “他还没回家吗?”男人没有任何形式的客套话,但问语中带着敬重和同情。“我说不上他在哪儿——他不在那儿!”——他猛一扭头,意思指“威尔士王子”酒馆。

    “他可能去‘紫杉树’酒馆了。”莱格利太太说。

    大家都没说话。莱格利显然心里想摆脱什么事。

    “我完成了定额就离开他走了。”他开始叙说道,“我们走的时候,已经是超过下班时间大约10分钟了。当时我喊,‘瓦尔特,你还不走吗?’他说,‘你们先走吧,我过会儿再走。’所以我们就从井下上来了。我和鲍威斯估计他会坐下一趟挤得满满的罐笼上来……”

    他茫然不知所措地站着,仿佛在回答遗弃伙伴的指控。伊丽莎白·贝茨现在再一次肯定他出事了,急忙假设道:

    “我希望他像你所说的去了‘紫杉树’。这不是头一回了。刚才看到他没回家,我烦躁得头脑发热。他们把他搀回来的时候他也就到家了。”

    “是呀,不至于太坏的!”那个女人有些叹惜道。

    “我现在出去到迪克家看看他是否在那儿。”男人自告奋勇道,担心自己过于惊恐,以至于随随便便地对待此事。

    “噢,我真没想到给你们添了这么多麻烦。”伊丽莎白·贝茨恳切地说。不过他明白她对这个建议很赞成。

    当他们跌跌撞撞地朝小道走时,伊丽莎白·贝茨听见莱格利太太跑着穿过院子,开了邻居家的门。听到那脚步声,她突然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从心脏流走了。

    “小心点!”莱格利提醒道,“我说过好多次了,要把这道上的深沟给填上。不然,总会有人在这儿摔断腿的。”

    她恢复了常态,跟着矿工飞快地走着。

    “家里没人,我不放心孩子们独自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