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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因他的思想变成铅字(1/2)

    --《顾准文集》读后断想

    一

    读了《顾准文集》,忽然想起毕朔望1979年为张志新写的《只因》:

    只因你牺牲于日出之际,监斩官佩戴的勋章显出了斑斑血迹。

    只因你胸前那朵血色的纸花,几千年御赐的红珊瑚顶子登时变得像坏猪肚一般可鄙可笑。

    只因夜莺的珠喉戛然断了,她的同伴再也不忍在白昼作清闲的饶舌。

    只因你的一曲《谁之罪》,使一切有良知的诗人夜半重行审看自己的集子。

    只因你恬静的夜读图,孩子们认识了勇气的来历。

    只因你的大苦大难,中华民族其将大彻大悟?!

    不知道别人的感受怎样,这些诗行贴近我此刻面对顾准遗篇的心情。

    1972年到1974年,顾准以他孤独病弱之躯拿起笔来,就"娜拉出走以后怎样"的问题写下这些通信和笔记的时候,我却苟安于干校一角,后来又回京在长期待分配中,因而自得于投闲置散,无所事事,以为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从来没想过休息之后该干什么,更没想到在同一城中,有像顾准这样的人不知疲倦地作着严峻的思考。我这种庸人心态,很像我后来嘲笑过的,口口声声说保存阵地,但在保存着的阵地上始终不放一枪一弹的那种情形。

    我有什么资格来谈顾准呢?

    满城争说顾准未必是好事,几乎所有满城争说的人和事,到头来都成过眼云烟,因为赶时髦的人一来随梆唱影,难免热闹一番完事。

    而沉思的顾准,需要习于沉思、甘于沉思的人的理解,也只有好学深思并勇于探索的人能够接近他,同他对话。

    二

    顾准从理想主义到经验主义的精神历程,不是一朝一夕完成的;他的思想经过身心痛苦的磨炼和淬砺。

    人们赞许他的胆识。一般地说,人可能有胆而无识,也可能有识而无胆。而在顾准,他的胆离不开他的识,他的识离不开他的胆;胆是先导,识是基础。古人以才、学、识并提。顾准的"识",是把他的"才"和"学"相乘以"胆",即绝不自囿于权威之见的理论勇气,敢于怀疑、敢于否定的科学批判精神。

    顾准这样说明他对哲学问题和现实问题进行探索的心路:

    我还发现,当我愈来愈走向经验主义的时候,我面对的是,把理想主义庸俗化了的教条主义。我面对它所需要的勇气,说得再少,也不亚于我年轻时候走上革命道路所需的勇气。这样,我曾经有过的,失却信仰的思想危机也就过去了。

    只有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才谈得到通过对经验的总结去升华理论。假如连经验最表层的事实都不敢去揭示甚至不敢去接触,还侈谈什么对真理的探求呢?当然,我在这里还并不是说那些竭力阻挠人们面向残酷的真实的人,因为虚伪和欺骗本来就是他们的安身立命之所。

    对于历史和现实中的问题,我们应该自省的是我们究竟有几分勇气面对事实?两千多年甚至更长时间的"普遍奴隶制"的阴影是不是还笼罩着我们:为尊者讳,为长者讳,以至为流氓打手讳;不得罪于巨室,不得罪于上级,不得罪于朋友,以至不得罪于"群众"……一个时期我们听到不少对于"媚俗"的批评,而对源远流长的"媚上"现象(其尤甚者则是古所谓的逢君之恶),却似乎久久听不到什么批评了,莫非这种多年的老毛病已经根治了吗?

    三

    不是任何一种见识都堪称智慧的。机智诡巧不等于智慧,小聪明则更等而下之。我说顾准达到了智慧的境界,是因为他有关中国的命运、人类的未来的深沉思考,在当代属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