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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判断都得自归纳,归纳所得结论都是相对的(2/2)

的。

    乙、但是这太缺乏想象力了。人是万物之灵,就人类总体,及其所要达到的历史终极目的来说,人能够掌握绝对真理。

    5、人要有想象力,那千真万确的是对的。没有想象力,我们年轻时哪里会有革命?还不是庸庸碌碌做一个小市民?不过,当我们经历多一点,年纪大一点,诗意逐步转为散文说理的时候,就得分析分析想象力了。

    我转到这样冷静的分析的时候,曾经十分痛苦,曾经像托尔斯泰所写的列文那样,为我的无信仰而无所凭依。

    现在,这个危机已经克服了。

    首先,我不再有恩格斯所说过的,他们对黑格尔,也对过去信仰过的一切东西的敬畏之念了。我老老实实得出结论,所谓按人的本性、使命、可能和历史终极目的的绝对真理论,来自基督教。所谓按人的思维的本性、使命、可能和历史终极目的的绝对真理论,来自为基督教制造出来的哲学体系,黑格尔体系。

    我也痛苦地感到,人如果从这种想象力出发,固然可以完成历史的奇迹,却不能解决“娜拉出走以后怎样”的问题。

    “娜拉出走以后怎样”,只能经验主义地解决。

    6、当我对哲学问题和现实问题继续进行一些探索的时候,我发现,理想主义并不是基督教和黑格尔的专利品。倡导“知识就是力量”的培根,亦即被恩格斯痛骂的归纳法的大师,是近代实验科学的先知。至少,在他的书中,他说,他倡导实验科学,是为了关怀人,关怀人的幸福。这个效果,我们看见了。我想,应该承认,他的效果,并不亚于马克思主义在历史上的功绩。

    我还发现,当我愈来愈走向经验主义的时候,我面对的是,把理想主义庸俗化了的教条主义。我面对它所须的勇气,说得再少,也不亚于我年轻时走上革命道路所需的勇气。这样,我曾经有过的,失却信仰的思想危机也就过去了。

    我还发现,甚至理想主义也可以归到经验主义里面去。胡适的“少谈主义,多谈问题”可以归结为缺少理想主义,其实,也可以归结为,他回避当时历史所面临的根本问题,只敢搞枝节。而就他后来的参加“低调俱乐部”,以及他发表过的一些对中国文化的主张来看,他是认为,可以让日本打进来,然后像同化满洲人那样同化他们。这只能说可耻!我们那时候起来干,那是目标弄准了。(顺便说说,最近看一本西方的经济学文摘,西方的教授们,也有尖锐地指出,现在许多不发达的国家需要的是内部的革命,外援不足以解决他们的经济发展问题。)

    而且历史经验也昭告我们,每当大革命时期,飘扬的旗帜是不可少的。所以,理想主义虽然不科学,它起作用,却是科学的。

    7、最后还想说一点。

    “真理是相对的”。

    这在逻辑上叫做判断。现在逻辑学,承认判断总是处于经验的概括。经验的概括,总只有或然的性质,而不是绝对肯定的。

    不过,古典的即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认为判断是,把一种性质赋予判断中的主词。判断,是形成概念的途径。概念,他们模糊地承认,那是处于归纳法的概括;不过,他们总不免赋予概念一种神秘的性质,即:

    概念虽然来自事物,可是一旦形成概念,概念的品格就高于各个具体事物了。

    既然如此,他们就不免把“绝对”的意义赋予判断,认为一切判断,都有绝对的性质。

    列宁说,你说“真理是相对的”,这就是把相对绝对化了,你至少承认“真理是相对的”这一判断是绝对真理,其根源来自:判断的绝对化。

    所以,请你注意,我在第2节中,力求避免这个判断绝对化。实际上,任何判断(除了纯逻辑的;太繁琐了,不谈它了吧)都不能是绝对的。

    说“真理是绝对的”或“能够是绝对的”这个判断难于成立,并不是因为它绝对化了。而是说,它没有得到过任何经验的证实。

    8、关于“进步”的争论,我可以让步为:“从历史经验来说,民主是不断和进步相联系着的。以过去推未来,我猜测,我相信,事情极大可能还是如此。”

    这算行了吧。

    1973年5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