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成色与分两(1/2)

    阳明良知之学,本自明白易简,只为堕入心本体的探索中,遂又转到了渺茫虚空的路上去。阳明自己说:“目无体,以万物之色为体。耳无体,以万物之声为体。鼻无体,以万物之臭为体。口无体,以万物之味为体。心无体,以天地万物感应之是非为体。”可见是要寻求心体,只在天地万物感应是非上寻,哪有关门独坐,隔绝了万物感应,来探索心体的。江右聂双江罗念庵主张归寂守静,纵说可以挽救王学之流弊,但江右之学本身也仍然有流弊。钱绪山王龙溪亲炙阳明最久,他们对江右立说,多持异议。绪山说:“斑垢驳杂,可以积在镜上,而加磨去之功。良知虚灵非物,斑垢驳杂停于何所。磨之之功又于何所?今所指吾心之斑垢驳杂,乃是气拘物蔽,由人情事物之感而后有。如何又于未涉人情事物之感之前,而先加致之之功?”又说:“明不可先有色,聪不可先有声。目无一色,故能尽万物之色。耳无一声,故能尽万物之声。心无一善,故能尽天下万事之善。今人乍见孺子入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是谓善矣。然未见孺子之前,岂先加讲求之功,预有此善以为之则?抑虚灵触发,其机自不能己。先师曰无善无恶者心之体,正对后世格物穷理之学为先有乎善者立言。”又说;“未发寂然之体,未尝离家国天下之感,而别有一物在其中,即家国天下之感之中而未发寂然者在焉。离已发求未发,必不可得。久之则养成一种枯寂之病,认虚景为实得,拟知见为性真。”这些话,皆极透彻。我们正该从两面鉴定衡平地来会合而善观之始得。后来梨洲偏说江右得阳明真传,绪山龙溪在师门宗旨,不能无毫厘之差,此因后来伪良知现成良知太流行,故他说来,要偏向一面耳。

    何以阳明学会流入伪良知现成良知接近狂禅的一路,又何以要产生出江右一派归寂主静来探索心体之说作矫挽,这里至少有一层理由,不妨略述。阳明原来有成色和分两的辩论,去人欲,存天理,犹炼金而求其足色。是你自知是,非你自知非,你只致你良知,是的便行,非的便去,这是愚夫愚妇与知与能的。但到此只是几钱几分的黄金,成色虽足,分两却轻。尧舜孔孟,究竟不仅成色纯,还是分两重。即如阳明《拔本塞源论》里所说,如稷勤稼,契善教,夔司乐,夷通礼。到底那些圣人不仅是成色纯了,同时还是分两重,稼吧,教吧,乐吧,礼吧,那些都是分两边事,不是成色边事。孟子说:“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我们若说心事合一,又如何只求大人之心,不问大人之事呢?尧舜着意在治天下,稷契夔夷着意在稼教礼乐,成色因专一而纯了,分两也因专一而重。故良知之学,第一固在锻炼成色,这个锻炼,应该明白简易,愚妇愚夫与知与能,阳明《传习录》里,多半是说的这一类。至于罗念庵聂双江守静归寂,发悟心体,这却不是愚夫愚妇所知所能。绪山《答念庵书》说:“凡为愚夫愚妇立法者,皆圣人之言也。为圣人说道妙发性真者,非圣人之言。”依照绪山此说,阳明说话本为愚夫愚妇立法。而学阳明的人,心里却早有一倾向,他们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