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八章(1/2)

    我一觉醒来,神清气爽,和睡前大不相同了。我继续在床上半睡半醒地躺了很久,觉得浑身舒泰。所有前一天的经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进入了公元2000年时所产生的惊讶,新波士顿的景色,我的主人和他的家庭,以及耳闻的一些新奇事物——所有这些都没有在我脑海中留下一点影子。我认为我是在自己家中的卧室里,半醒半睡中所幻想的一些情景,无非是往日生活经历和遭遇中的一鳞半爪。我迷迷糊糊地回忆阵亡将士纪念日那天发生的事件,怎样同伊蒂丝和她的父母到奥本山去,以及回城后怎样同他们一齐晚餐。我回想伊蒂丝那天显得特别漂亮,接着又联想到我们的婚事;但是,我刚刚沉浸在这种美丽的憧憬中,准备深深玩味的时候,我那半醒半睡的状态便被打断了,因为我想起了昨天晚上曾经接到建筑公司的来信,通知我说新发生的罢工将使新屋的落成无限期地推迟。想到这些事情,我便恼怒起来,于是便豁然清醒了。我记起自己曾经和建筑公司人员约定在十一点钟会面,商谈罢工问题,于是睁开眼睛,朝着挂在床脚那边的时钟望去,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时候了。可是,并没有看到钟,不但如此,我猛然觉得我并不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在床上霍地坐了起来,在这间陌生房间里四处乱望。

    我想自己这样坐在床上发怔总有相当时间,再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了。在那段时间里,我无法区别自己和一个原始生物有什么不同,正如我们可以想象一个已有躯壳的灵魂,在未得到那种有如点石成金的指点,使它脱胎成人以前,不能随便断定它的存在一样。真是奇怪!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竟然这么痛苦!但是我们却正是这样构成的。当我在这无边无际的空虚中绝望而盲目地探索着我自己的时候,精神上所负担的痛苦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也许我的心灵中从来没有过这种体会,就是当一个人刹那间弄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的时候,由于迷失了思路,失去了精神支柱而产生的那种智力陷于完全呆滞的感觉。我相信,可能我再也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记不清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仿佛是一段无限长的时间,——接着,一切记忆有如闪电一般重又显现在我的眼前。我记起我是谁,在什么地方,怎样到这儿来的,同时也记起刚才浮现在眼前的那些昨日的生活情景,涉及到另一个世代的人,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已物故了。我从床上跳了下来,站在房间中央,两手紧紧压住太阳穴,以免脑袋炸裂,一会儿又俯身扑向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一动不动地躺着。由于精神亢奋而产生的必然反应,也就是我的惊人经历最初引起的那种澎湃的思潮,终于把我缠住了。同时,那种在我认清目前处境而必然产生的感情上的激动,以及它带来的一切后果,也开始在我身上发生影响。我咬紧牙关,呼吸急促,发狂似地用力抓紧床架,独自躺着,想竭力恢复自己的神志。一切事物在我脑中都失去了联系——例如惯有的感情、各种思想的联系以及人和物的印象等等,都变得模糊凌乱,千头万绪。它们纷至沓来,显然乱得不可收拾。一切都失去了依附,什么都是浮动的。只是意志还没有动摇。但是,面对这样波涛汹涌的大海,谁能有这样坚强的意志敢命令它“平静,不要波动”呢?我真不敢想。每当我深思苦虑自己的经历,想把其中含意弄清,我的思想便成为一团乱麻。我想我是两个人,我有双重人格,这种想法简单地总结了我的经历,因而使我感到十分迷惑。

    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如果我再这样躺着想下去,我就非疯不可了。我必需要有一些排遣,至少要作些体力活动来排遣一下。我一跃而起,慌慌张张地穿上衣服,打开房门,走下楼去。天色还未大亮,时间还早,楼下没有一个人影。大厅里有顶帽子。我开了大门走上街去。大门未上重锁,证明盗窃已经不是现代波士顿的重大威胁了。我在全城大街小巷一会儿跑一会儿走,足足消磨了两个小时,走遍了这个城市的半岛部分的主要地区。在这段时间里,我所感受到的各种惊讶惶惑,恐怕只有知道一些现代波士顿和十九世纪波士顿的差别的考古家才能体会。前一天,我从屋顶上眺望时,这个城市确实使我感到惊奇,不过那只是它的总的面貌。现在,当我在街上走着,我才第一次看清这个城市有了多么大的变化。硕果仅存的几处旧建筑物只能加深我这种印象,因为如果没有这些建筑物,我一定会误以为自己到了一个外国城市。有人在童年时代离开了出生的城市,五十年后重又归来,也许会发觉这个城市在很多方面已经变了样。他会感到惊异,而不是迷惑。他觉得时光的飞逝,同时也发觉自己的改变。他只能凭童年的记忆,模模糊糊地回忆这个城市。但是请读者不要忘记,对我来说,并不存在任何时间消逝的感觉。在我的意识中,只不过在昨天,只不过在几小时以前,我还在这条街上走过,而现在它却面目全非了。在我记忆中的旧城市的形象是那么鲜明强烈,因而它不可能被摆在眼前的这个城市的印象所冲淡,而是与之抗衡,企图成为我心中的主宰,因此,前者与后者轮流在我心中变得更不真实。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这样扑朔迷离,就好象一张重复印上不同面影的照片那样似是而非。

    最后,我又站在那所房子的门前,原先我是从那里出来的。我的双脚必然本能地把我带到老家的故址,因为我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