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三节 经济自由(1/2)

    (一) 利己主义和集体行动

    西欧和北美在近几个世纪人均收入的增长完全同经济自由的发展有关——同个人改变其社会地位或其职业的自由、同租赁资源并以增加产出或降低成本的办法把资源结合起来的自由,以及同其他已经在贸易方面有所建树的人竞争的自由有关。在这一节里,我们要研究制度上对这些自由的障碍。

    但是,我们首先必须指出,利己主义并不一定是发展经济最快的道路。集体行动也是必要的,在某种情况下,甚至会产生较快的成果。

    以政府行动的方式表现出来的集体行动,即使只是对私人行动的补充,也是必要的。政府在促进经济发展方面会起推广作用,关于这一点,我们在第七章中将要详细地谈到。这些作用,甚至在私有企业经济中,包括诸如保养公路或促进研究这些明显的作用,直到诸如对新企业提出担保或向私人商业提供资金等比较复杂的作用。政府的作用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私营企业家风度的质与量,个人开拓能力越小,落在有为的公用事业上的负担越重。

    不过,除了政府行动之外,强烈的民族团结意识会有助于经济发展,不管这种开创事业是由个人还是由政府去做。如果民族的成员习惯于求助和接受领导,实现经济增长所要求的变革就会比如果人人都是顽固的利己分子要容易得多。这一点可以多种方式显现出来。如果开创事业是在新技术方面,一旦革新者表明这种新技术能提高生产,普通人将比较快地转变。如果有必要在大规模企业中安排要完成的工作,那里原来人人都是他自己的监工,新的纪律能迅速确立。如果不得不作出种种牺牲——譬如,如果政府决定要实施一项资本构成的重大计划——其实现将比在成员不大容易为一个共同目标团结起来的社会引起的内部冲突要少、通货膨胀要小。如果习惯和制度必须加以改变——如妇女的地位、土地的合法地位、对移民的态度——这种改变是比较容易的,等等之类。

    有些历史学家把近百年的中国历史同近百年的日本历史相比,他们着重强调日本社会生活中的“纪律”,而中国的利己主义较多。要给这些概念下精确的定义或作精确的估量是极为困难的,但是由于经济变革是为少数人倡导而多数人仿效这一点是很清楚的,所以整个社会的变革速度应取决于多数人是否愿意接受少数有事业心的人的领导,这似乎是合情合理的。

    集体行动和内聚力感不单单对经济增长是必要的,而且在某种情况下,它们可以取得优于利己主义所取得的结果。一个按照强制路线组织起来具有内聚力的集团,也许比一个具有比较多的利己主义倾向的集团更有能力达到既定目标。这对于任何事都必须按照计划进行,也许具有优越性,因为大家一起干乃是成功的要素——无论要达的目标是作战、控制某条大河的洪流(否则有造成破坏的危险)、扑灭森林火灾还是其他需要人人都接受首领命令才能成功的活动。具有内聚力的、强制性集团,如果其首领比个人更了解经济增长所要求采取的措施,也将有助于占优势的经济增长。首领可以推行教育、改进的技术、使用良种、提高资本形成的水平,或者改变诸如土地使用、奴隶制、垄断等社会关系。所以,要说经济增长取决于个人有无施展权术的自由是不真实的,因为采取的办法是个人要被迫去干促使经济增长的事情。个人自由在经济事务方面的优越性这种情况,是出于认为首领没有卓越的知识头脑,出于认为在多方面有所追求的个人比一个有垄断权术的首领,更可能发现敞开的门户的这种信念。我们即将看到,这种信念在先进社会里是完全真实的,而在落后社会里则显然不那么真实,落后社会的成长全靠模仿较为先进社会充满活力的特征。所以,倘若一个政府以促进经济增长为己任,而且对涉及的问题有合情合理的充分了解,则建立在强制基础上的落后社会几乎肯定会比建立在利己主义基础上的落后社会要增长得快。难处在于条件,政府可能是有才智的,是有强制权的,并且基本上是真心实意关心普通人的;但是要这三者都具备看来属于例外而非必然。

    这些探讨对于当前关于“计划”的争论比之对于是由公营企业而不是由私营企业经营工业的争论更有关系。这个问题在人们讨论中往往被混为一谈,但它们完全是两回事。中央计划的私营或公营经济都能存在;而公营企业经济同样可以有计划,也可以无计划。我们先说一说公营工业,然后再谈作计划的问题。

    私营工业和公营工业之间的争论,涉及到许多问题,其中大部分都同我们当前的目标无关。许多争论涉及到收入分配的后果,这不是本书的直接兴趣所在,争论之点是,国家职工从国民收入所得的部分是否要比营利的私人企业家所得的部分为多。争论的另一方面是,在财富和主动性都集中在国家手中的社会里,对个人自由——工人的自由、消费者的自由或政治自由,会产生什么影响。我们现在关注的仅仅是争论中涉及到对经济增长的影响的那一部分。

    这问题本身将分解成刺激和资源使用的问题。企业家,无论是私人还是国家官员,必须受到激励去寻求种种办法,来降低成本、用引进新的或更好的商品或用改进销售或服务的办法来改善为公众的服务。他还必须善于使用劳力、资本和原料;这就是说,在寻求提供资本的支持者时,在说服这样或那样的权力当局让他得到他需要的劳力和原料时,他必须没有太多的困难。

    至于私营企业系统最初是靠私人利润的引诱,那是个刺激的问题。不过,这种刺激在小厂家要比在大公司管用,因为大公司的企业经营是由董事和拿薪俸的经理们来掌管的,他们的报酬在这期间同利润并无紧密关联。私营大公司的企业经营和公营公司的企业经营都同样依靠刺激;无论何者,都可有按利润多少不同的少额奖金,但主要的刺激是雄心,是要把本人工作做好的意愿,是希望得到晋升以提高薪俸的意愿,是希望得到赏识的意愿。因此,就刺激来说,在大规模工业范围内,私营和公营企业之间也许没有太多的选择。在小规模活动中选择就多得多。多数小规模企业——商店、农场、饭馆、小工厂、专业性服务——都是在能力并非超群的人管理下,在干按步就班的工作,这些人是没有强烈的雄心足以驱使他们去采纳已经改善的作法,因为没有物质刺激,也不担心破产。如果完全禁止私营企业,大企业就有可能继续保持高效率的魄力,但是较小的企业——在任何国家,这种企业占工业、商业和农业就业人员的一半以上——的效率极有可能会下降到相当低的水平。

    大企业和小企业间的区别差不多也适用于取得(资源)问题。在任何系统中,私营的或公营的,大企业筹集需要的资本要比小企业容易。如果只能从国家机构得到资金,这种差别或许还要大,因为大企业的政治和其他实力使得它们更易于坚持得到需要的资金。同样的实力还可能给它们以更大的垄断的权力,为取得新的较小的工业、公司或商品的竞争者得不到的资金和其他资源而施展计谋。小企业,特别是那些急于要实验未曾尝试过的设计方案——新商品、新发明等等——的小企业,也许会发现要得到必要的支持,比他们在私营企业系统去寻求支持还要困难。

    许多事情取决于对资源的控制其及到什么程度。如果没有来自某中央权威的许可就不能得到资金、劳力或原料,企业家们就没有施展才能的余地,无论是私营企业系统还是在公有制系统。这种由中央计划的经济,无论私营还是公营,届时将受制于计划制定者决定的方向。为了达到某具体的目标,这类经济优越于无计划的经济,因为无计划的经济没有具体的目标。计划经济在形成战争力量方面是比较优越的,这就是战时各类经济所以全都纳入高度计划的原因。在施行高水平的资本形成时、在创建某一大产业部门、或在计划制定者给自己规定任何其他的单一目标时——如灌溉沙漠、建筑房屋或其他,计划经济也是比较优越的。如果没有必须集中努力去实现的单一目标,计划经济便不如无计划经济。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企业家个人作出的判断同在中央的计划制定者的判断会是一样的或优于后者;因为不存在经济应向哪里发展的单一方向;因此,最好让每个人根据自己所处的环境去自由地充分利用他所能得到的资源。无论企业家是私人还是政府官员,这一点都同样适用。国家不需要为了仅仅同样是中央计划经济的理由而拥有一切产业资本的经济,因为国家可以决定把自己的权限如同一个股东的权限,让自己的官员用他们所能使用的资源放手去生产他们愿意生产的东西,只受市场赢利与否的考验。即使国家是资金的唯一来源,也可以通过彼此竞争的多重代理机构分配资金,而不要通过单一的中央控制;这样,寻求资本的厂家可有若干得到资本的机会。计划和公有制不是一回事;世界上既有无计划的公营企业,也有严格计划的私营企业。

    这种单一目标和没有目标或多种目标之间区分的必然结果是,计划在那些单纯仿效别国领导体制的国家要比在那些开拓型的国家为害要少。在像英、美这种先进的工业国家,谁都不知道经济模式在50年间将是什么样子或者应该是什么样子;哪些现在尚未发明的新商品将统治市场;哪些运输的新方式是重要的;商店会是什么样子等等。如果这种经济现在就放进中央计划的框框里,授权给坐在中央办公室的一小批人去决定哪些发展事业要鼓励,哪些要抑制,我们完全可以肯定,经济的增长会受到阻碍。那就是说,我们不能完全肯定产量不会提高得快一些,因为资本形成可能扩大;但是我们能够肯定,在生产和消费类型方面不会有那么多的新商品,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变化。可能是旧的多,新的少。如果经过开拓者指明什么是值得作的以后的10年、50年或100年,一个落后国家单纯步这些开拓者的后尘,形势就将大大不同。甚至在这种情况下,严格的中央控制也会妨碍由于技术和制度从一种环境过渡到另一种环境始终所必要的调整。

    但是计划制定者不像在开拓型国家那样容易失败,因为他们有可以照抄的的模式。

    许多事情还取决于特殊的社会学到多少公共管理的艺术。大多数政府现在是,而且始终一直是**无能的。创建相对来说不那么**、注意效率而且在这些问题上十分渴望保持高标准的公共服务,这种艺术学会得最慢而且仅有几个国家。因此,在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如果采用公有制或实行中央计划,把经济事务的会部负责置于现行政府之手,经济增长肯定是不可能的。在政府是**无能的国家里,自由放任是使经济增长的灵丹妙药。只有建立了有效的行政机构时,私营企业和公有制或国家控制的相对优点才值得认真辩论。

    实际上,真正的问题不是在私人主动性和政府行动之间进行选择——无论是计划还是国有化,而是要把这两者结合在最有成效的比例中。赞成还是反对计划,或者说赞成还是反对企业公营的争论是从19世纪遗留下来的。实际上很清楚,政府在经济发展方面的作用现在是而且也应当是比过去大得多,这是因为现在已可以一般地预计到增长的速度更快。

    不少已在物质文明方面走在前头的国家,是通过独特的努力,经历几个世纪才慢慢发展起来的。现在可以预期,那些刚刚走上同样道路的比较落后的国家,在政府主持下至多用几十年就可做到。政府在经济生活中的作用已日益增长,而且今后一段时期内将继续增长。由此而产生的一些问题,我们留待第七章加以较为详细的论述。

    (二) 纵向流动

    经济增长通常同高度的纵向流动即上下流动分不开,这有多种原因。

    首先,如果上层阶级——商业、政府、科学及其他领域的上层阶级,不是不断地从下层递补更新,上层阶级从生物学方面和文化方面都会退化。生物学方面的退化,是因为如果一千个聪明人有一千个儿子,这些儿子未必个个聪明。如果我们假设,在社会历史的某个时期,有一批生物学上的上等人处于上层地位,而且这批人以后永远不许除了自己的后裔之外的任何其他人的后裔占据他们的上层地位,那么,我们可以十分肯定地说,这个阶级在生物学上的活力会下降。从生物学来看,一个健康的上层阶级是允许它的衰弱成员降为下层阶级的,它在每一代都要从下层阶级中吸收一些较为有成就的成员加入自己的行列。同样,也必须有丰富的文化素养。一个以家庭为基础的封闭的上层阶级往往倾向于追求某种形式的崇拜祖先。办事情的陈规成为神圣不可侵犯的,在变化着的世界里过多地沉缅于往日的成就。如果不断吸收一些没有过去可供回顾或急于忘怀过去的人,这种情况就不大可能发生。

    为了经济增长而从下层吸收新鲜成分的作法不能同要求平等的论点混为一谈。社会阶层总有高低之分,就是说,在任何社会,不管是资本主义的、社会主义的还是**的,总是有人要有权威管理他人,无论在商业、政府、宗教或其他领域莫不如此。我们讨论的不是这些划分是否应当消失,因为,毫无疑问,如果没有权威,社会就没有经济增长。我们讨论的是靠出身或靠其他测验办法把一些人递补到上层地位,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是什么。再者,那些要行使权威的人需要为此进行专门训练。他们比别人受教育的时间越长,他们在训练期间和训练以后拥有的特权越多。有些富裕的社会有能力让所有的儿童接受长期的费用昂贵的教育,但大多数社会作不到这一点,因而出现不同的对待,那么,问题在于谁将受到享有特权的教育——作为选择应当靠出身还是靠其他测验的办法。

    如果仅仅在生物遗传的基础上,通过智力测验或其他途径来选拔可能担任领导的儿童,就根本不会把发生经济增长和家庭的特权地位相联系的事。不过,事实是,一个人的素质在很大程度上还要看他从自己的教养中学了些什么。他在学校和在其他学府学到的东西,有些同他的家庭无关,但是他还从父母那里学到很多东西,这确实同他的父母是什么人有关。如果统治阶级的文化教养同被统治阶级的文化教养差距很大,我们就可极为清楚地看到这一点。譬如,在19世纪的西印度群岛,白人统治阶级的文化同新解放的黑奴的文化差距很大。白人说,所有重要职位都应留给他们的孩子,因为这些孩子是在他们的文化教养中长大成人的,他们硬说,如果允许黑人进入负责岗位,不管他们的天赋多么高超,西印度群岛很快会回到野蛮状态,因为他们继承的文化低下。其实,19世纪在西印度群岛的白人文化水平并不高,英国人一般是看不起他们的,因为他们不讲道德和缺乏艺术造诣。他们落后的技术和缺乏进步的经营思想使这个群岛连续处于贫穷状态。同样,白人文化确实优于当时的黑人文化,但是,如果1838年就实行成年人普选制,说不定现在这个群岛会更加落后。不过,问题的症结不在于平等,而在于为特权阶级补充成员的制度。要是当初能想出某种制度,补充更多的聪明的黑人,给他们以承担职责的专门训练,很难说他们不会把这群岛管理得比他们实际上受管理要好。土耳其统治者曾奉行这种政策,他们征召一些基督教男青年,把他们当作穆斯林那样培养去担负重任;大多数历史学家把土耳其帝国的兴盛部分地归功于这种制度。法国人在他们非洲帝国的一些地方也奉行了类似的政策,用法国文化教育挑选出来的非洲人,让他们担任最高的职务。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甚至在被统治者的文化同统治者的文化差距非常大时,只要被统治者的子女受到专门训练,向他们开放最高职位也许会有好处。

    如果我们看看那些有共性的社会,那里各个社会阶层的文化传统差不多,情况就更加是把优越的职位只限于给受过优越训练的人,而不是把优越的职位只限于给“优越”出身的人。

    我们说,上层阶级如果不从下层阶级中补充新鲜成分,就会退化,我们是在假设上层阶级只从他们自己的子女中补充。

    然而,他们也许会划一条线,给自己以相当大的活动范围。譬如:南非联邦的白种人大约占总人口的20%。因此,如果优越的职位仅仅向白人开放,仍然有相当的选择余地,只要这200万人全都合格。这样一个集团也许能无限期地保持活力,每一代都有新的家庭进入上层,而别人为他们开路。对比之下,西印度群岛的白人只占总人口的3%弱,他们就不可能大力保持对领导地位的垄断,哪怕他们起初曾具有生物学上的天赋,因为一个家庭出了纨袴子弟,没有别的出身卑微的家庭能取而代之。

    另一条出路是,一个小的统治集团可以通过移民来保持住自身的地位。极端的事例是那些受英国人统治而英国人并没有定居的殖民地。统治阶级每一代都靠移民来补充更新,只要它能吸引有活力的移民,就能保持兴旺不衰。

    根据这些事例,我们的结论是,如果负责的职位只向有限数量家庭的成员开放,经济增长是保持不了几代人的。哪怕这些家庭在其掌权时,从经济增长角度看是优秀的,也将如此。如果这些家庭天赋很差,或者如果它们的文化传统同经济增长不相容,情况就会更糟。常见的情况是,上层阶级的传统不适合经济增长。社会的上层阶级容易蔑视许多经济增长需要的东西。它可能蔑视劳动和精打细算的精神,而把时间浪费在打猎、射击或跳舞上,靠租金和股息过活;它可能蔑视学习、科学和新技术;甚至可能蔑视功绩而重视出身。

    如果优越职位完全让这种传统出身的人占据,经济增长一定不会出现。而大部分准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这种贵族老爷的传统。

    我们由此认为,经济增长会要求换掉现存的统治阶级,由另外的统治阶级来取代。现存的统治阶级可能因为它的世界观和传统而不能适应经济增长。也许是因为它的经济力量的基础注定要遭到破坏而不能适应。有时,经济增长会加强现存的基础,但也可能削弱它。当现存的统治阶级从土地或从农奴制中获取财富时,这一点可以看得很清楚。经济发展可以提高土地的价值,也可以降低土地的价值。在提高土地的价值时,现存的统治阶级不需要去阻挠这种发展,如为了采矿使用土地、灌溉工程用地、为富有的旅游者开辟游乐场址等。但是,当计划把劳动力从土地吸引到工厂去;或为进口廉价食品减少关税壁垒;或在人民中普及教育(这通常会使人们不满现状)时,可以预料,现存的统治阶级会阻挠实施这些计划。如果促使经济增长的种种机会,恰好是会减少现存统治阶级的财富时,统治阶级一定不会带头利用这些机会,更可能的是将带头设法阻止利用这些机会。那么,经济增长将要靠一个新集团的出现,新旧集团之间将有一场争夺权力的斗争,为争取改变法律的权力,改变关税权、教育制度、信仰制度或其他生活方式的权力而斗争。

    由于新型经济活动的发展往往是由上升的社会阶级打前锋,历史学家在考察经济急剧变化的各个时期时,总是要密切注视阶级结构和阶级变动。但是没有单一的历史模式。如果把18世纪的英国同俄国加以对比,最明显的是英国社会相对说来比较“开放”,给商人和企业家以较大的施展才能的自由,对有土地的贵族给予比俄国的商业阶级还要高的社会地位。但是,如果把19世纪的中国和日本相对比,很难确认日本的社会在这个意义上比中国的社会更开放。这两个国家中的商业阶级的地位和机会都有所差别,但是这些差别没有大到足以说明这世纪最后三分之一年代的发展差别有多大。如果把日本的情况同英国对比,人们就会看到,商业阶级不是经过几个世纪的缓慢发展才最终取得支配地位的,而是由贵族中比较少的一部分爆发一场革命,他们在顺利地完成革命之后才把商业阶级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这着重说明,具有经济后果的社会变化并不总是由商业阶级造成的——在当代反帝运动中,民族主义领袖和商业界领袖各自所起的作用也着重说明了同样的问题(见下面第五节(一));但是它没有触及我们的主要问题,即在一个开放的社会里,新的经济阶级要比在一个封闭的社会里更易于发展。

    再者,经济增长创造并扩大了中产阶级,这主要是靠从下层补充,而在那些在向上流动的道路上设置障碍的社会里,是无可指望的。中产阶级的发展是由于经济增长要更多地利用生产方面的知识和要更多地调剂资源。要积累和运用知识,就有必要不断增加生产中的熟练人员——各级工程师、科学家以及一般受过若干年教育和训练的人员——的比重。生活水平不断地提高也造成对熟练服务,对牙医、教师、音乐家和承办伙食等服务的需求。经济增长还要求加强协调,因为经济增长专业化,同生产熟练的程度增加有关;因而需要有更多的领班、会计、经理和更多的管理人员。卡尔·马克思最有名的预言之一是,经济增长总是同资本家和工人之间不断扩大的鸿沟联系在一起的,但是确切地说,出现了对立情况,而且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对立情况为什么会出现。卡尔·马克思认为,社会划分为阶层完全取决于生产资料所有权的分配,但是我们看到,中产阶级的兴起是由于技术知识的积累,由于专业化、协调和经营规模的扩大,这些因素同生产资料所有权无关,而且在资本主义、社会主义或其他形式的所有制内都同等起作用。

    因此,在那些社会流动受到奴隶制、种姓制、种族隔离、社会势利行为、宗教派别等等的阻挠的社会里,不能指望会产生蓬勃的经济增长,除非特权集团在整体中相当庞大,或不断靠移民来使自己得到补充更新。而且不管怎样,哪怕特权集团仍然保持朝气和进取精神,社会作为一个整体一定会失去这些精神,因为它自己不利用下层阶级成员的智慧。如果其他情形都一样,一个摆脱流动障碍的社会必定比剥夺其多数成员机会的社会显得经济增长要迅速。

    实际上,比较“开明的”贵族统治为了保持活力所必要,尽可能允许纵向流动,虽然它们是小心翼翼并不允许超出这一范围。任何阶级在它的成员中都包括才能有高、中、低的人。“开明的”贵族统治允许才能高的人提升,才能低的人下降。这完全是保持它的活力所要求的。同时,它维护自身才能平庸的成员,而排斥下层阶级才能平庸的成员,这样,社会的阶级结构从而得以维持下去,因为下层阶级才能平庸的成员是不得取代上层阶级才能平庸的成员,而贵族统治同时却不断得到更新。因为要保持上层阶级的活力只需一点点纵向流动,只要允许这种最低限度的流动,阶级结构和经济增长就不是互不相容的。同时,如果最聪明的犹太人、黑人或工人阶级子弟得以攀上最高的阶梯这一点是明确的,哪怕这些人只占他们本阶级微不足道的比例,哪怕他们本阶级一般人的大多数完全处在“他们的原地”,社会安宁是比较容易保持的。不过,不管贵族统治容忍这些例外时怎样“开明”,如果一个社会限制纵向流动的机会,它必定丧失自己经济增长的机会。

    某一部分的例外对这种普遍情况来说无关宏旨。在有些情况下,对一个集团的歧视也许使得这个集团要表明朝着并非有利于统治阶级的方向大力发展。因此,如果统治阶级轻视经济活动,同时又阻挠其他集团在统治阶级崇尚的活动——如军职、政府和教会——中一显身手,受轻视的集团可能放弃机会而去开辟经济活动,可能在这条道路上显示自己的本领。这使人立即想到犹太人在西欧的地位;他们曾集中精力去赚钱,这种生活方式在当时为人不齿,而这几乎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如果对犹太人的歧视消失,犹太人可能在种种职业,科学、农业、军队以及在更为“体面的”生活方式方面毫无顾忌地发挥自己的才干,他们也许在赚钱方面不会再胜过大多数其他集团,反而可能逐渐蔑视这种生活方式,成为不善此道的了。在印度也有类似情况,袄教徒因为他们的宗教信仰而无资格加入统治阶级,他们集中力量从事经济活动,变得比他们的主人还要内行。这是我们在小的移民集团中可望看到的一种发展,这些移民集团,由于在宗教、种族或其他方面的差异,既不能同上层阶级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