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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2:科学的还原和一切科学的本质上的不完全性(2/2)

传密码的独特性的事实,但是如莫诺所指出的,这可能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使生命起源和遗传密码的起源成为难解之谜的是这样的一点:除非被翻译,即,除非它导致其结构被密码所规定的蛋白质的合成,否则遗传密码没有任何生物学功能。但是,如莫诺所指出的那样的,细胞(至少是我们所唯一知道的非原生细胞)用以翻译密码的装置“由至少五十个其本身被编码于DNA中的大分子成分组成”。因而除去利用对它的翻译的某些产物外密码是无法翻译的。这构成了的确令人迷惑的循环;对于任何建构遗传密码的起源的模型或者理论的尝试来说,似乎是恶性循环。

    因而我们会面临这样一种可能性,生命的起源(像宇宙的起源一样)成了通向科学的难以越过的障碍,和所有把生物学还原为化学和物理学的尝试的残余问题。因为,即使莫诺关于生命的起源的独特性的见解是可驳倒的——固然是可被还原的尝试驳倒——它也会相当于对任何完全成功的还原的否定。莫诺由于方法的原因是还原主义者,他提出这个见解,就得出这样的看法,我相信,这就是根据我们早些时候对于把化学还原为物理学的讨论我们大家不得不得出的看法。这是即使对任何最终胜利丧失信心还继续进行被尝试的还原的批判的还原主义者的看法。然而,我们主要的希望所在如莫诺在他书中其他地方所强调的那样,正是继续进行被尝试的还原,而非用“整体论”的方法取代还原主义方法——我们希望对老问题有更多了解,发现新问题,而这些新问题又会导致新的解决办法,导致新的发现。

    在此我不想详细讨论整体论,但是也许需要谈论几句。整体论实验方法的运用(例如胚胎细胞移植)尽管受到整体论思想的启发,却完全可以被宣称为在方法论上是还原主义的。从另一方面说,在甚至对原子或者分子的描述的需要上,各种整体论的理论也是微不足道的,更不用说对有机体或者基因组的描述了。可能富有成效的猜想其种类是无限的,无论它们是否是整体论的。鉴于我的主要论点,只是对生物学中的实验方法的性质产生了疑问:它们是否或多或少不都具有还原主义性质。(顺便说一下,如戴维·米勒「David

    Miller」提醒我的那样,决定论的和非决定论的理论也出现了相似的情况。尽管如我在本书正文中所论证的那样,我们必须是形而上学的非决定论者,在方法论上我们却仍应当寻求决定论的或者因果关系的定律--在要解决的问题本身是概率论性质时除外。)

    即使莫诺关于生命起源的独特性的见解被在显然可重复的条件下由无生命物质创造生命所驳斥,这也不相当于完全的还原。我不想先验地论证还原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有很长时间由生命创造生命而不理解我们一直所做的事情,甚至在对分子生物学或者遗传密码尚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这样做。因而无疑有这样的可能性,我们会由无生命物质创造生命而没有从物理化学上充分理解我们实际所做的事情;例如,我们是如何设法打破密码的翻译中所内在的恶性循环的。

    无论如何我们可以说,梦想不到的分子生物学的突破使生命起源的问题成为比以前更大的难解之谜;我们获得了新的更深奥的问题。

    XI

    因而把化学还原为物理学的尝试要求把一种进化理论引入物理学;即求助于我们的宇宙的历史。进化理论似乎在生物学中更是不可缺少的。而且,目的或者目的论或者(用迈尔「Mayr]的术语)目的性的观念,或者非常相似的解决问题的观念亦然;这个观念与非生物学科的主题无关。(即使人们认为极大值与极小值和变分法在这些学科中所起的作用稍微相似。)

    从非目的论的或者普通因果关系的方面解释目的论是可能的,说明这一点当然是达尔文的伟大成就。达尔文主义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好的解释。此刻还没有真正与之竞争的假说。

    问题与解决问题似乎与生命一同突现。即使在生命的起源之前就有类似自然选择的事物在起作用--例如由于不太稳定的元素的放射性衰变而对更稳定的元素的选择——我们也不能说对于原子核来说,生存在这个词的任何意义上是一个“问题”。晶体和微生物及其分子部位(细胞器)之间的严密的类比在此也失败了。晶体没有生长或者繁殖或者生存的问题。但是生命自始就面临生存的问题。的确,如我们想这样做,我们可以把生命描述为解决问题,把生物描述为宇宙中唯一的解决问题的复合体。(计算机有助于解决问题,但是在这个意义上不是解决问题者。)

    这并不是说我们必须把对于要解决的问题的意识归于一切生命:甚至在人类的水平上,我们也不断地解决许多问题,例如保持我们的平衡,而并未意识到它们。

    XII

    几乎毫无疑问,动物具有意识,有时甚至能意识到问题。但是意识在运动界的突现也许是和生命起源本身一样伟大的奥秘。

    泛心论,或者物活论,或者关于物质普遍都具有(低程度的)意识的论点在我看来丝毫无济于事,除此之外,对于这个问题我不想多说什么。如果认真地看,它是另一种预定的理论,一种先定和谐。(它当然是莱布尼兹的先定和谐理论的最初形式的一部分。)因为在非生命物质中,意识没有丝毫功能;如果(和莱布尼兹、狄德罗「Diderot〕、布丰[Buffon」、海克尔[Haeckel]及许多其他人一样)我们认为非生命粒子(单子,原子)具有意识,那么我们这样做是抱着这种徒然的希望,即它将有助于解释在动物中有某种功能的那些意识形式的存在。

    因为几乎毫无疑问,动物中的意识具有某种动能,可以被看作仿佛是身体器官。尽管这也许很困难,我们也必须假定,它是进化的、自然选择的产物。

    尽管这句话也许是一种还原的纲领,它却还不是一种还原,对还原主义者来说情况看上去有些令人绝望;这就说明了为什么还原主义者们或者采用了泛心论的假说,或者为什么最近他们完全否定了意识(比如说对牙痛的意识)的存在。

    尽管这种行为主义哲学目前十分流行,我却认为和不能认真地看待物质非实存的理论一样,也不能认真地看待意识非实存的理论。这两种理论都“解决”身心关系的问题。在这两种情况下,解决办法都是彻底的简单化:或者否定身体,或者否定心灵。但是在我看来它太肤浅。在我批评心身平行论的下面第XIV节我将稍微再谈一下这第二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尤其谈论泛心论。

    XIII

    在本文开头列出的三个“悬而未决的还原问题”中,我已简短地提及了两个问题。现在我要谈到第三个问题,人的自我意识和人类心灵的创造性的问题。

    如约翰·埃克尔斯爵士经常强调的那样,这第三个问题是“心脑连络”的问题;雅克·莫诺把人的中枢神经系统的问题称作“第二尖端”,把它的难度与“第一尖端”生命起源的问题相比。

    毫无疑问,这个第二尖端是危险的研究领域,尤其对于非专业的生物学家来说;然而我仍可以说,在我看来,部分还原的尝试在这个领域比在第二个问题的领域更有希望。如在第一个问题的领域中一样,在我看来,在这里用还原主义的方法可以比在第二个问题的领域中--在我看来这个领域比较无结果--发现也许甚至解决更多的新的问题。我几乎无需强调,在这三个领域的任何一个领域中完全成功的还原,在我看来即使不是不可能的话,也都是非常未必可能的。

    说过这些,也许可以说我履行了讨论或者无论如何提及在本文开头列出的这三个悬而未决的还原问题的诺言。但是在接着谈我的一切科学的不完全性的论点之前,我想再谈一谈第三个问题——谈一谈身心问题,或者心身问题。

    我认为意识在动物中的突现(问题2)的、理解它的、也许还有把它还原为生理学的问题很可能是不能解决的;关于特定的人的自我意识的突现的进一步的问题(问题3)——即身心问题——我的看法相似。但是我的确认为我们能够至少说明一些人的自我的问题。

    我在许多方面是笛卡儿二元论者,即使我更喜欢把自己描述为多元论者;当然我对笛卡儿的两个实体都不赞成。我们已看到,物质不是具有广延的本质特点的终极实体,而是由复杂的结构组成,对于这些复杂结构的构造我们有许多了解--包括对它的大部分“广延”的解释:它通过电斥力占据大量空间(即使不是全部空间的话)。

    我的第一个论点是,人的自我意识尽管表面具有不能还原的统一性,却是高度复杂的,也许是部分地可解释的。

    我曾提出高级的人的意识,或者自我意识,是动物所没有的。我也曾提出,笛卡儿把人类精神定位于松果体的猜想可能不像人们常常描述的那样荒唐,鉴于斯佩里「Sperry

    ]对于分裂的大脑两半球的研究结果,这个位置也许必须在大脑左半球的言语中枢中寻找。如埃克尔斯最近告诉我的那样,斯佩里后来的一些实验在很大程度上证实了这个猜测;可把右脑描述为非常聪明的动物的大脑,而只有左脑才似乎是人的,才意识到自我。

    我过去曾把我的猜测建立在我认为是特定人类语言的发展所起的作用的基础上。

    一切动物语言--甚至几乎一切动物行为——都具有表达的(或者征兆的)和交际的(或者发信号的)职能,如卡尔·比勒[Karl

    Buhler」指出的那样。但是,除此之外,人类语言还有一些进一步的职能,这些职能是人类语言所特有的,并在这个词的更狭隘、更重要的意义上使它成为“语言”。比勒使人们注意到人类语言的描述职能,我后来指出,还有进一步的职能(例如约定职能、劝告职能等等),对人来说其中最重要最独特的职能是论辩职能。(阿尔夫·罗斯[Alf

    Ross]指出,还可以补充许多其他职能:例如下命令或者提出请求或者做出许诺的职能。)

    我从不认为这些职能中有任何职能可还原为任何其他职能,两种高级职能(描述与论辩)最不能还原为两种低级职能(表达与交际)。顺便说一下,这两种职能总是存在的,如此众多的哲学家误认为它们是人类语言所特有的那些特性,也许原因就在于此。

    我的论点是,随着人类语言的高级职能突现了一个新的世界:人类心灵产物的世界。我把它称作“世界3”。我在本书的股中已描述过我如何使用这个术语--以及“世界1”和“世界2”。简言之,我把物理物质、力场等等的世界称作“世界1”;把意识也许还有潜意识经历的世界称作“世界2”以及世界3,尤其是口头(书写或者印刷的)语言的世界,像讲故事,编造神话,理论,理论问题,发现错误,和论辩。(艺术作品的世界和社会制度的世界可以或者归入世界3,或者称作“世界4”和“世界5”:这只是个趣味和便利的问题。)

    我采用这些术语是为了强调这些领域的(有限的)自律性。

    大多数唯物主义者或者物理主义者或者还原主义者都断言,在这三个世界中,只有世界1真正存在,因此它是自律的。他们用行为取代世界2,尤其用言语行为取代世界3。(如上面所指出的,这只是那些解块身心问题的过于容易的方式之一:否定人类心灵和人的自我意识——即那些我认为是宇宙中一些最非凡、最惊人的事物——的存在的方式;同样容易的相反的方式是贝克莱的和马赫的非物质论:只有感觉存在,物质不过是感觉的“组合”的论点。)

    XIV

    大体上有四种关于身体,或者大脑,与心灵间的相互关系的主张。

    (1)否定物质状态的世界1的存在;即非物质论,如贝克莱和马赫所持有的。

    (2)否定精神状态或事件的世界2的存在,这种观点为某些唯物主义者,物理主义者或者哲学行为主义者,或者赞成脑心同一论的哲学家所共有。

    (3)主张精神状态和大脑状态彻底平行论;这种主张称作“心身平行论”。这是在笛卡儿学派中由赫林克斯「Geulincx」、斯宾诺莎、马勒伯朗士[Malebranche」和莱布尼兹首先引入的,主要为了避免笛卡儿观点中的某些困难。(像附带现象论一样,它使意识失去了任何生物学功能。)

    (4)断言精神状态能够与物质状态相互作用。这是人们广泛相信被(3)所取代的笛卡儿的观点。

    我自己的见解是,脑心平行论在某种程度上几乎必然存在。某些反射,例如看见突然接近的物体时眨眼,显然或多或少具有平行论的性质:当视觉印象被重复时,肌肉反应(毫无疑问,中枢神经系统被卷入这种反应)便有规律地重复。如果我们的注意力被吸引到它上面,我们就可能意识到它的出现,一些(但是当然不是所有的)其他反射也是如此。

    然而,我仍然相信完全的心身平行论的论点——主张(3)——是错误的,也许甚至在某些只涉及反射的情况下也是错误的。因而我提出一种形式的心身相互作用论。这包含着(如笛卡儿所看到的那样)这样的论点,物质世界1在因果关系上不是封闭的,而是向世界2开放,向精神状态和事件开放。对于物理学家来说,这也许是有些乏味的论点,但是我认为这个论点被世界3(包括它的自律的领域)通过世界2作用于世界1的事实所证实。(关于这一点,有许多已在本书的跋中予以讨论。)

    我愿意接受这样的观点,每当在世界2中发生任何事情,在世界1中(在大脑中)就会发生与之相关的事情。但是要谈到完全或彻底的平行论,我们就必须能断言“同样的”精神状态或者事件总是伴随着精确对应的生理状态,反之亦然。

    如指出的那样,我准备承认这个断言有正确的东西,例如对大脑某些区域的电刺激会有规律地导致某些独特的动作或感觉。但是我要问,作为关于一切精神状态的一般法则,这个断言是否有任何内容——难道它不是空洞的断言吗?因为在世界2成分与大脑过程之间,或者世界2完形和大脑过程之间我们可以有平行论,但是我们几乎不能谈到一个高度复杂、独特和不可分析的世界2过程与某种大脑过程间的平行论。在我们的生活中,有许多世界2事件是独特的。即使我们无视创作上的新奇,两次聆听一曲美妙的音乐并识别出它是同一首乐曲并不是同样的世界2事件的重复,这正是因为第二次聆听这首乐曲是与识别这首乐曲的行为相关的,而在第一次聆听时没有这种行为。世界1客体(在这个例子中也是世界3客体)得到重复,而非世界2事件。只有我们能接受一种世界2理论,这种理论像观念联想论心理学一样,把世界2事件看作由重现的成分组成,我们才能清楚地区分世界2的重复部分--聆听同一首乐曲——和非重复部分,识别出它是同一首乐曲(在这里识别经验又能在其他场合中重现)。但是我认为显而易见,这样一种原子论的或者分析的心理学我们不会十分赞同。

    世界2是高度复杂的。如果我们只注意诸如感性知觉(即对世界1客体的知觉)之类的领域,我们就会认为我们能用原子的或者分子的方法分析世界2,例如完形方法(我认为,与埃贡·不伦瑞克「Egon

    Brunswik」的生物学的或者功能的方法相比,这些方法都是徒劳的)。但是,如果我们考虑我们创造和理解一个世界3客体,例如一个问题或者一种理论的独特尝试,应用这些方法就是不适当的。

    我们的思考或者我们的理解与用语言简洁陈述的尝试相互作用并受到它的影响的方式;我们对一个问题或者一种理论起初有一种模糊的感受,当我们试图简洁陈述它时它就变得清楚些,当我们写下它并且批评我们解决它的尝试时它变得更清楚些的方式;一个问题可能改变而在某种意义上仍然是旧的问题的方式;一个思绪一方面是相互联系在一起的另一方面又是分节的方式;这一切在我看来是分析的或者原子论的方法,包括完形心理学的有趣的分子方法所不能解释的。(顺便说一下,尽管完形心理学家们教导说假说是完形,我却教导说完形是假说;对接收到的信号的解释。)

    除此之外,我们有理由相信,如果大脑的一个区域遭到破坏,常常另一个区域能够“接替”,而很少也许毫不干扰世界2——这是反对平行论的另一个证据,这次是以世界1中的实验而不是以对于更复杂的世界2经历的必然模糊的考虑为基础。

    当然,这一切听上去在很大程度上都是反还原主义的;作为看待我们身在其中的这个世界的哲学家,我的确对任何最终的还原失去了信心。但是在方法论上,这并未把我引到反还原主义的研究纲领。它只是导致这样的预测,随着我们所尝试的还原的增长,我们的知识会扩大;我们未解决的问题的范围也随之扩大。

    XV

    现在让我们返回到特定的人的自我意识问题;我的见解是,它通过世界2与世界1和世界3的相互作用(反馈,如果你们喜欢这样说的话)而突现。我对于世界3所起的作用的论据如下。

    人的自我意识除其他外还建立在许多高度抽象的理论的基础上。动物甚至植物都无疑具有时间意识和时间期待。但是(对不起本杰明·李·沃夫「Benjamin

    Lee

    Whorf」)要把自己看作具有过去、现在和将来,看作具有个人的历史,看作意识到在整个这部历史中自己的个人同一性(与身体的同一性相联系),这就需要几乎明确的时间理论。因而它是这样一种理论,即,在睡眠期间,当我们失去意识的连续性时,我们——我们的身体——本质上仍然是同一个;正是在这个理论的基础上我们能够有意识地回忆过去的事件(而不仅仅是在我们的期待和反应中受到它们的影响,我认为,这是动物的记忆所采取的更原始的形式)。

    一些动物无疑具有个性;它们有某种与傲慢和雄心勃勃非常相似的事物,它们学会了对名字做出反应。但是人的自我意识维系于语言和(既明确又含蓄地)维系于简洁陈述的理论。儿童学会独自地使用他的名字,最终学会像“自我”或者“我”这样的词,他以对于他的身体和他自己的连续性的意识学会使用它;他也把它与对于意识并非总是持续不断的认识结合起来。如果我们记得有些情况下人们忘记了他们是谁,他们忘记了他们过去的部分或者全部历史,但是他们却保留了或者也许恢复了至少他们的一部分自我,人类精神或者人的自我的极其复杂性和非实体性就特别清楚了。在某种意义上,他们的记忆并未丧失,因为他们记得如何走路,吃饭,甚至说话。但是他们不记得他们比如说是布里斯托尔人,或者他们的姓名和地址是什么。就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径而言(动物通常找得到),他们的自我意识受到的影响甚至超出动物记忆的正常水平。但是,如果他们没有失去言语能力,某种超出动物记忆的人的意识就被保留下来。

    我不十分赞成精神分析,但是它的发现似乎证实了人的自我的复杂性的观点,与笛卡儿求助于思维实体形成对照。我的要点是人的自我意识至少包含对于他的身体的(高度理论性的)时间或者历史连续性的意识:对于他的有意识的记忆和属于自己的单一的、独特的身体之间的联系的意识;对于由睡眠对他的意识的正常的、周期性的打断的意识(这又包含着一种时间和时间周期性的理论)。而且,它包含了对于在位置和社会地位上属于某个地方和集团的意识。毫无疑问,这在很大程度上有着直觉的基础,并为动物所共有。我的论点是,在甚至把它提高到未予表达的人的意识的水平时,人类语言或者世界2和世界3之间的相互作用也起着重要作用。

    显而易见,人的自我的一致性主要归因于记忆,而不仅可以认为动物有记忆,而且可以认为植物也有记忆(在某种意义上,甚至也许可以认为非有机结构,例如磁铁也有记忆)。因此,求助于像这样的记忆不足以解释人的自我的一致性。看到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需要的不是(对过去事件的)“普通”记忆,而是对于把拥有身体的意识与关于身体的世界3理论(即与物理学)相联系的理论的记忆;具有“领会”世界3理论的性质的记忆。它包含着这样一些气质,如果我们需要这样做的话,这些气质会使我们能够求助于明确的世界3理论,而且我们觉得我们拥有这样的气质,如果我们需要这样做的话,我们能够利用它们以明确表达那些理论。(这当然会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依赖人类语言的人的自我意识和动物的意识的差异。)

    XVI

    在我看来,这些事实证实了把人的世界2,人的意识的世界,还原为人的世界1,即在实质上还原为脑生理学是不可能的。因为世界3至少部分地是自律的,与其他两个世界无关。如果世界3的自律部分能够与世界2相互作用,那么世界2就不能被还原为世界1,或者在我看来如此。

    我的世界3的部分自律性的标准例子选自算术。

    如在本书的跋中己解释的那样,自然数的无穷序列提供了这样的例子。它是人类心灵的发明和产物,是发达的人类语言的一部分。似乎有一些原始的语言,人们只能用它数“一,二,许多”,还有一些原始语言,人们只能用它数到五。但是一旦发明了无穷尽的计数方法,便自律地出现了区分与问题;偶数与奇数不是发明的,而是在自然数序列中发现的,素数和与之相关的许多已解决和未解决的问题亦然。

    这些问题和解决它们的定理(例如欧几里得的关于不存在最大素数的定理)是自律地出现的;它们作为人所创造的自然数序列的内在结构的一部分而出现,与我们所想到的事情和未能想到的事情无关。但是我们能够领会或者理解或者发现这些问题,并解决其中一些问题。因而属于世界2的我们的思维部分地依赖于自律的问题,依赖于属于世界3的定理的客观真理:世界2不仅创造了世界3,而且它在一种反馈过程中部分地被世界3所创造。

    因此我的论点如下:世界3,尤其是其自律的部分,显然不能还原为物质的世界1。由于世界2部分地依赖于世界3,因此世界2也不能还原为世界1。

    这样,物理主义者们,或者如我所称呼的那样,哲学还原主义者们,就不得不否定世界2和世界3的存在。因此,大量运用世界3的定理的全部人类技术(尤其是计算机的存在)也随之变得不可理解;这样我们必须假定,诸如机场或者摩天楼的建设者们所引起的世界1中的激烈变化最终是由物质的世界1本身所致,而没有世界3理论的发明,没有依据这些理论做出的世界2设计;它们是预先决定的;它们是最终嵌入氢核的先定和谐的一部分。

    在我看来,这些结果是荒谬的;哲学行为主义或者物理主义(或者心身同一论的哲学)在我看来陷入了这种荒谬。

    XVII

    我相信,哲学还原主义是错误的。这个错误归因于把一切事物都还原为一种从本质和实体方面的终极解释的愿望,即既不能又无需做任何进一步解释的解释。

    一旦我们放弃关于终极解释的理论,我们就认识到我们总是能够继续问“为什么”。为什么的问题从不导致终极的回答。聪明的儿童似乎懂得这一点,却向成年人做出让步,确实,成年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回答原则上是无尽无休的一系列问题。

    XVIII

    世界1,世界2和世界3尽管是部分自律的,却属于同一个宇宙:它们相互作用。但是不难表明,如果这种知识本身构成宇宙的一部分,如它实际上那样,那么对于宇宙的知识就一定是不完全的。

    在跋中,我提到这样一个例子,一个人画一幅他在工作的房间的详细地图,当他开始把他正在画的地图画入图中时就出了问题。显然他无法完成这件任务。

    这个例子和其他一些例子有助于表明为什么一切解释性科学都是不完全的;因为要成为完全的,它就必须对自身做出解释性的说明。

    一个更强有力的结果含蓄在哥德尔关于形式化的算术的不完全性的著名定理(尽管在这个上下文中使用哥德尔的定理和其他元数学不完全性定理是用重武器攻击比较薄弱的阵地)当中。由于一切自然科学都使用算术(并且由于在还原主义者看来只有用物理学符号简洁陈述的科学才具有现实性),哥德尔的不完全性定理使一切自然科学都成为不完全的;这也向还原主义者表明一切科学都是不完全的。在不相信一切科学都可还原为用物理学简洁陈述的科学的非还原主义者看来,科学无论如何都是不完全的。

    不仅科学还原主义是错误的,而且关于还原的方法能够取得完全的还原的信念似乎也是错误的。我们生活在突现进化的世界;生活在问题的世界,如果问题被解决,其解决办法又产生新的更深奥的问题。因而我们生活在突现的新奇事物的宇宙;通常不能完全还原为任何先前阶段的新奇事物的宇宙。

    然而,尝试进行还原的方法是非常富有成效的,这不仅因为我们通过它的部分的成功,通过部分的还原学到许多东西,而且因为我们从我们部分的失败中学习,从我们的失败所揭示的新问题中学习。未解决的问题几乎和它们的解决办法一样有趣;的确,几乎每一个解快办法都开辟了未决问题的全新的世界,如果不是这个事实,它们就会同样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