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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1:非决定论是不够的:跋(2/2)

1的理论)可能是人类心灵的产物,它们却不仅仅是我们的思维产物;因为它们的正误完全取决于它们与世界1的关系,在所有重要的情况下我们不能更改的关系。它们的正误既取决于世界3(尤其是语言)的内部结构,又取决于世界1,如我提出的那样,后者正是实在性的标准。

    人类地位与自然界

    生命的起源也许是宇宙中的独特事件,目前亦末可知。我们无法解释它,它非常接近大卫·休谟会勉强地称作奇迹的事物。动物意识的、欢乐与痛苦的感情的世界2的出现,似乎是第二个奇迹。

    把意识的突现和以前的生命的突现看作宇宙进化中两个比较新近的事件,看作像宇宙的起源一样我们也许永远无法做出科学理解的事件,似乎是有道理的。这种有节制的态度坦白地承认未决的问题的存在,因而没有关闭通向发现它们更多情况的道路——关于它们的性质,也许甚至关于发现可能的解决办法至少是部分的解决办法的道路。

    第三个伟大的奇迹是人脑,人类心灵和人的理智的突现。这第三种奇迹也许比其他奇迹更容易解释,至少从进化论方面。人是一种动物。他和其他动物似乎比他(与其他动物)和无生命物质要接近得多。但是这并不会缩小把人脑与动物大脑,把人的语言与所有其他动物的语言——与大多数高等动物具有的表达它们的内部状况和与其他动物交际的倾向分隔开的鸿沟。

    人创造了人类语言,及其描述职能和真理的价值,论辩职能和论据的有效性的价值,因而超越了仅仅具有表达和交流职能的动物语言。随之人创造了客观的世界3,在动物界中只有它的相当模糊的相似物。随之他创造了一个文明的、学识的、非遗传成长的新世界:不是由遗传密码进行传达的成长;与其说取决于自然选择,不如说取决于以理性批评为基础的选择的成长。

    因此,当我们试图解释这第三个伟大奇迹:人脑和人类心灵的突现,人的理智和人类自由的突现时,我们应该注意的是人类语言的作用和世界3的作用。

    物理学中的决定论和非决定论

    本文的题目是“非决定论是不够的”;即对于人类自由来说是不够的。但是我却必须至少概述一下经典的决定论(或者物理决定论,或者世界1决定论),和作为对立面的那种非决定论。而且,我还必须表明为什么这两种观念对于讨论人类自由是不够的。

    经典的决定论,或者世界1决定论,是由拉普拉斯在牛顿力学的基础上做了最清晰的简洁陈述的非常古老的观念。[参见上面第10节。]

    拉普拉斯的决定论论点可由下面的方式表述。假定给了我们在一瞬间宇宙中所有物质微粒的精确的质量、位置和速度,那么我们在原则上能够借助于牛顿力学计算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和未来将发生的一切。这会包括所有人的身体运动,因此包括所有口头或书面的词句,所有诗歌,和将要写出的所有音乐。计算可由机器进行。只需把牛顿的运动定律和现存的初始条件编为程序输入机器即可。它可能完全是聋的,而且不知道作曲的种种问题。但是它将能够预测过去或未来的特定的作曲家会把什么样的黑色标记写到空白五线谱纸上。

    我个人觉得拉普拉斯的决定论是一种非常不令人信服和非常没有吸引力的观点;它是一个可疑的论据,因为计算器的复杂性也许必须极大地超过宇宙,如(我认为首先)由F.A.海耶克「FA.Hayek」所指出的那样。但是也许值得强调的是拉普拉斯确实从他的在因果关系上封闭的、决定论的世界1的观念中得出了正确的结论。如果接受拉普拉斯的观点,那么我们就不可论证说(如许多哲学家所做的那样)我们却仍然具有真正的人类自由和创造性。

    然而,在麦克斯韦用以太的机械模型把电与磁还原为牛顿力学的一些尝试失败以后必须修改拉普拉斯的决定论。牛顿的机械的世界1的封闭性的论点也随着这些尝试而失败;对于世界1的电磁部分它成了开放的。然而例如爱因斯坦却仍然是决定论者。他几乎到生命终结时都相信统一的、封闭的决定论的理论是可能的,包括力学、万有引力和电学。实际上,大多数物理学家都倾向于把在因果关系上开放的(因此是非决定论的)物质宇宙——比如说,对世界2的影响开放的物质宇宙--看作一种典型的迷信,也许只被心灵研究会「the

    Society for psychical Research]的一些唯灵论成员所赞成。几乎没有著名的物理学家会认真对待它。

    但是另一种形式的非决定论成为物理学的官方信条的一部分。这种新的非诀定论是由量子力学引入的,量子力学假定在因果关系上不能还原的基本的偶然事件的可能性。

    似乎有两种偶然事件。一种是由于两个因果链条的独立性,它们恰巧在某个地点和时间偶然冲突,于是联合导致偶然事件。一个典型的例子是由两个因果链条构成,其中一个因果链条松开了一块砖,而另一个独立的因果链条使一个人处于他会被这块砖砸到的位置。这种偶然事件(拉普拉斯本人在他论概率的著作中发展了关于它的理论)与拉普拉斯的决定论完全相容:任何预先拥有关于有关事件的足够充分的信息的人都能够预测必然发生的事情。只是我们的知识的不完全性导致了这种偶然性。

    然而,量子力学引入了第二种,而且是远为彻底的一种偶然事件:绝对的偶然性。按照量子力学,有一些基本物理过程不能按照因果链条进一步分析,但是它们却由所谓“量子跃迁”组成;量子跃迁被假定为一种绝对不可预测的事件,它既不由因果律又不由因果律的巧合控制,而只由概率定律所控制。因而尽管遭到爱因斯坦的抗议,量子力学也引入了他描述为“掷骰子的上帝”的事物。量子力学把这些绝对的偶然事件看作世界1的基本事件。这些偶然事件的各种不同的特定结果,例如原子的衰变及随后的放射,不是预先决定的,因此无论我们事先对所有有关条件有多么了解,也不能被预测。但是我们能够做出关于这些过程的可试验的统计预测。

    尽管我不相信量子力学将仍然是物理学中的最新成就,我却碰巧相信它的非决定论在根本上是正确的。我相信甚至经典牛顿力学在原则上也是非决定论的。如果我们把人类知识的物理模型——例如计算机——引入其中,这一点就显而易见了。把客观人类知识引入我们的宇宙中——引入世界3(我们不可忘记,计算机即使是无人性的,也是人造的)——允许我们不仅证明这个宇宙的非决定论的性质,而且证明它的实质上的开放性或者不完全性。

    现在回到原子力学上来,我想指出,掷骰子的上帝的或者概率法则的非决定论未能为人类自由留下余地。因为我们想要理解的不仅是我们如何可以不可预测地和以类似偶然的方式行动,而且是我们如何能够故意地和理性地行动。诸如邮寄无地址的信件这样的偶然事件的著名的概率恒定性也许是一个有趣的罕见事例,但是它与写一首或好或糟的诗或者提出关于比如说遗传密码的起源的新假说的自由的问题毫无相似之处。

    必须承认,如果量子力学是正确的,那么拉普拉斯的诀定论就是错误的,来自物理学的论据就不再能用来反对非决定论的学说。但是非决定论是不够的。

    非决定论是不够的

    让我们把物质世界看作部分地而不是全部地决定的。也就是说,让我们假定种种事件按照物理学定律依次发生,但是在它们的联系中有时有某种松弛,由与我们从轮盘赌或者掷骰子或者掷硬币或者量子力学所了解的序列相似的不可预测的、也许是概率的序列来填充。因而我们就会有非决定论的世界1,如我确实这样提出过的那样。但是如果这个世界1在因果关系上对于世界2和世界3封闭,对我们就毫无益处。这样的非决定论的世界1会是不可预测的;然而世界2随之还有世界3不会对它产生任何影响。封闭的非决定论的世界1会如往常一样运转下去,无论我们的感情和意愿如何,与拉普拉斯的世界的唯一差异是我们不能预测它,即使我们完全了解它的目前状况:它会是由偶然性所支配的世界,即使只是部分地支配。

    因而,要考虑到人类自由,尤其是创造性,非决定论是必要的,但是还不够。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这样的论点,即世界1是不完全的;它能够受到世界2的影响;它能够与世界2相互作用;或者它在因果关系上对于世界2开放,因此又进一步对世界3开放。

    于是我们回到了我们的核心:我们必须要求世界1不是自足的或者“封闭的”,而是对于世界2开放的;它能够受到世界2的影响,正如世界2能够受到世界3当然也受到世界1的影响一样。

    决定论与自然主义

    几乎毫无疑问,赞成拉普拉斯的决定论和关于世界1在因果关系上是封闭的理论的基本的哲学动机,是对于人是一种动物的认识和把我们自己看作自然的一部分的愿望。我相信这个动机是正确的;倘若自然完全是决定论的,那么人类行动的领域亦然;实际上不会有行动,至多有行动的现象而已。

    但是这个论据可以颠倒过来。如果人是自由的,至少部分是自由的,那么自然亦然;物质世界1是开放的。有一切理由认为人至少部分是自由的。相反的观点——拉普拉斯的观点——导致预定论。它导致这样的观点,即,数十亿年前,世界1的基本粒子就包含着荷马「Homer」的诗歌,柏拉图「Plato]的哲学,和贝多芬「Beethoven]的交响曲,犹如种子包含着植物;人类历史是预先决定的,随之人类一切创造性行动也是预先决定的。这种观点的量子论变体也同样糟糕。如果它与人的创造性有任何关系,那么它就使人的创造性成为纯偶然性的问题。毫无疑问,其中有偶然性的成分。然而关于艺术或者音乐作品的创作最终可以从化学或者物理学方面解释的理论在我看来却是荒谬的,就音乐创作可以被解释而言,它必须至少部分地从其他音乐的影响(它也激发了音乐家的创造性)方面来解释;十分重要的是,从在音乐中和所有其他世界3现象中起这样的作用的内在结构、内在规律与限制的方面来解释--对这些规律与限制的吸收(和对它们的偶然的反抗)对于音乐家的创造性极其重要。

    因而我们的自由尤其是我们的创造自由显然受到全部三个世界的限制。假如贝多芬由于某种不幸生来便耳聋,他就不会成为作曲家。作为作曲家,他自由地使他的自由服从世界3的结构限制。自律的世界3是这样一个世界,他在其中做出他的伟大的真正的发现,像喜马拉雅山脉中的发现者一样自由地选择他的路径,但是受到至目前为止所选择的路径和他正在发现的世界的限制的约束。(对于哥德尔也可以说类似的话。)

    开放的宇宙

    因而我们被引回到原题,断言世界1、世界2和世界3之间存在相互作用。

    我毫不怀疑世界2和世界3确实相互作用。如果我们试图领会或者理解一种理论,或者回忆一部交响曲,那么我们的心灵就因此而受到影响;不仅受到在我们的大脑中储存的对于声音的记忆,而且至少部分地受到作曲家的作品,受到我们试图领会的世界3客体的自律的内在结构的影响。

    这一切意味着世界3可以作用于我们心灵的世界2。但是倘若如此,就毫无疑问,当一位数学家在(物质的)纸上写下他的世界3的结果时,他的心灵——他的世界2——就作用于物质世界1。因而世界1对于世界2开放,正如世界2对于世界3开放一样。

    这是绝对重要的;因为它表明,自然,或者我们所属于的、包含作为其组成部分的世界1、世界2和世界3的宇宙,本身是开放的;它包括着世界3,可以表明世界3是内在地开放的。

    世界3的开放性的一个方面是哥德尔的关于公理化算术是不能完全的的定理的一个结果。然而宇宙的不完全性与开放性也许由关于一个人画一幅自己房间的地图,而在他的地图中又包含了他在画的地图的著名故事的一种变体做了最好的说明。他的任务是无法完成的,因为他在他的地图中必须考虑到他最新画上的笔触。

    与世界3的理论及其对于世界1的影响比起来,地图的故事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例子,尽管它以简单的方式说明了包含世界3知识客体的宇宙的不完全性。但是到目前为止它尚未说明非决定论。因为实际画到地图中的每一个不同的“最后”笔触在将要画进的笔触的无穷序列内决定了一个被决定的将画进的笔触。然而,只有我们不考虑一切人类知识的可错性(这种可错性在世界3的问题、理论和错误中起着相当大的作用),笔触的这种确定性才有效。考虑到这一点,画进我们的地图的这些“最后”笔触都对制图人构成了一个新的问题,画进精确地描绘“最后”笔触的进一步的笔触的问题。由于构成一切人类知识的特点的可错性,这个问题不可能由制图人绝对精确地解决;制图人画到的笔触越小,在原则上不可预测的和不确定的并将不断增大的相对不精确性就越大。这样,地图的故事就表明了影响着客观人类知识的可错性如何成为了导致包含作为其本身一部分的人类知识的宇宙本质上的非决定论和开放性的一个因素。

    因而,如果它包含人类知识,宇宙必然是开放的;论文,书籍,像本书一样,它们一方面是物质的世界1客体,另一方面是难免出错地试图陈述或者描述可错的人类知识的世界3客体。

    因而我们生活在开放的宇宙之中。在有人类知识之前我们是不能做出这个发现的。但是一旦我们做出了这个发现,就没有理由认为这种开放性完全依赖于人类知识的存在。摈弃一切封闭的宇宙的观点——因果关系上以及概率上封闭的宇宙的观点,因而摈弃拉普拉斯所设想的封闭的宇宙,以及波动力学所设想的封闭的宇宙,这要有道理得多。我们的宇宙是部分因果关系的,部分概率的,部分开放的:它是突现的。相反的观点起因于把我们人为的关于世界1的世界3理论的性质——尤其是它们所特有的过于简单化--误认作世界1本身的性质。我们本可以知道得更清楚。

    到目前为止人们还没有提出适当的理由反对我们宇宙的开放性,或者反对全新的事物源源不断地从中突现的事实;到目前为止人们还没有提出适当的理由对人类自由和创造性表示怀疑,这种创造性既受世界3的内部结构的激发又受到它的限制。

    人无疑是自然的一部分,但是,在创造世界3的过程中,他超越了自己和自然,因为它先于他而存在。人类自由诚然是自然的一部分,但是它超越了自然——至少因为它先于人类语言、批评思想和人类知识的突现而存在。

    非决定论是不够的:要理解人类自由我们需要的不止这些;我们需要世界1对于世界2的开放性,世界2对于世界3的开放性,和世界3即人类心灵产物的世界,尤其是人类知识的世界的自律的和内在的开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