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七十章(1/2)

    彼特拉克。里恩齐与美好时光的恢复。罗马共和国的繁荣。骑士、加冕与里恩齐的愚行。教皇返回罗马。西部的大分裂。15世纪的罗马政府。基督教教会政权。

    按现代人的理解,彼特拉克是意大利赞美劳拉①和爱情的一位抒情诗人。在他的图斯卡语诗句的和谐之中,意大利对它的这位抒情诗之父欢呼,或赞誉,甚至崇拜;他的诗句,或至少是他的名字、总是一遍又一遍地被充满情爱的热情或感情反复背诵。无论一个陌生人具有何种个人口味,他的浅薄的知识也会让他对一个有知识的民族的口味谦恭地默默认可;然而,我却可能希望或假定,意大利要拿单调的千篇一律的十四行诗和挽歌,和他们的划时代的缪斯、但丁的独创的狂放、塔索的前后一贯的美,以及阿廖斯托的无与伦比的无穷变化相比。对于那位情人的品德,我仍然还不够资格鉴赏:我也可能,在一种超然物外的热情中,对这么一种若有若无,连她是否存在都成问题的美女抱有多么深厚的兴趣;或者,对一个如此多产的妇女多么感兴趣,她在她的多情的情郎在沃克吕兹的泉水边叹息、歌唱的时候,却一共生下了11个合法孩子。但在彼得拉克和他的那些更严肃的同代人眼里,他的爱情是一种罪过,意大利的诗歌是一种无聊的游戏。他的用拉丁文写成的哲学、诗歌作品以及他的口才,都为他赢得了严肃的声誉,这声誉很快从阿维尼翁传遍了法兰西和意大利:他的朋友和追随者在每一座城市里都成倍增长;而如果他的洋洋大观的巨著现在被长时间地搁置不用,我们便必会对那个通过教导和榜样重新恢复奥古斯都时代的精神和研究的人发出感激的欢呼。彼特拉克在他还很年轻的时候便力争得到诗人的桂冠。那共分三个院的学院早已为诗歌艺术提供了皇家的硕士或博士学位;而那由习俗,而并非由虚荣,在英格兰宫廷中确立下来的桂冠诗人的称号,最初则是由日耳曼的恺撒发明的。在古代的音乐节目中,得胜者可以得到一份奖赏:相信维吉尔和贺拉斯曾在朱庇特神庙接受过加冕,便激起了一位吟游诗人起而效法之心;而对那位情人来说,这桂冠一词又因其发音与他的情人的名字相近而显得更可爱了①。这两者的价值都以追求中的重重困难而额外增加:而如果劳拉的品德或才智是不可訾议的,那么他便得到了,可以吹嘘自己得到了诗歌的女神。他的虚荣并不是最纤细的那种,因为他对自己的辛劳的成功欢呼;他的名字广为人知;他的朋友们都很活跃;那些出于嫉妒或偏见,公开或暗中进行的反对活动,都被他的灵巧的忍让的美德所战胜了。在他36岁的时候他得到要他接受所追求的目标的请求;并且在同一天,他在沃克吕兹的孤寂中接到了来自罗马元老院和巴黎大学的相同的庄重的邀请。一所神学院的学识和一座无法无天的城市的无知,都同样没有资格授予一位天才原应,从公众以及后代的自由的赞誉中得到的,他那理想的,虽也是不朽的花环:但这位候选人抛开了令人烦脑的思考;并在一段时候的自我欣慰和犹豫之后,做出了应召前往那世界之都的选择。

    ①彼特拉克诗中赞美的对象。——译者

    ①桂冠的原文为laurel,与劳拉(Laura)几乎同音。——译者

    加冕仪式是在朱庇特神庙由他的朋友兼赞助人,共和国的首席行政官主持的。12名身着红色服装的贵族青年列队站立;6名来自最显赫的家族的代表身着绿袍,手执花环,夹在队伍中,在一群亲王和贵族之中,那位元老,安圭拉拉的伯爵,科隆纳家族的一员,登上了他的宝座;在一个传令官的一声召唤下,彼特拉克站立起来。在宣讲了维吉尔的一段诗作并三次重复宣誓自己将效力于罗马的繁荣之后。他在宝座前跪下,接受元老授予他的桂冠,以及一句更有价值的宣言,“这是对才智的奖励。”人们齐声高呼,“朱庇特神庙和诗人万岁!”一首赞美罗马的十四行诗被作为表现才能和感激之情的礼物接受了下来;在整个队伍一同去拜访了梵蒂冈之后,那非同一般的花环便被悬挂在圣彼得的神龛前了。在交给彼特拉克的文书或证书中,桂冠诗人的称呼和特权在中断了1300年之后又在朱庇特神庙中复活了;他从此获得了永远按自己的心意,戴桂冠、象牙冠,或长春花冠,穿着诗人服装,在任何地方讲授、辩论、解释和写作任何有关文学的题目的特权。这项赐与由掌权的元老院和人民所批准;加之于他市民的身份,是为了报答他对罗马这个名字的钟爱。他们给了他荣誉,但他们实际也给了他公道。在与西塞罗和李维的亲密接触中,他吸收了一位古代爱国者的思想;而他的充满热情的想像又能激发每一个观点使之成为情绪,每一种情绪使之成为热情。那七座小山的外貌和其上的宏伟的废墟更肯定了这种活生生的印象;而他也很喜爱一个如此慷慨大方,使他得以获得桂冠并被接纳的国家。罗马的贫穷和堕落激发了她的感恩的儿子的愤怒与怜悯之情:他极力掩饰他的同胞们的过失;而以极大的偏爱对他们中最后的一些英雄男女大加赞赏;十分高兴能在对过去的回忆和对未来的希望中,忘掉现实的苦难。罗马仍旧是世界的合法的主人;教皇和皇帝、她的主教和将军,在他们极不光彩的向罗讷河和多瑙河的撤退中放弃了他们的位置;但是,如果她还能重显她的美德,共和国便有可能恢复她的自由和统治地位。在无限放纵的热情与辩才中,彼特拉克、意大利乃至欧洲都因看到一场暂时实现了他的辉煌幻境的革命运动而感到震惊。以下的篇章将用以讲述里恩齐的法庭的兴起和衰落:这个题目十分有趣,材料也很丰富,一位爱国的吟游诗人的一顾,有时使得佛罗伦萨的,特别是罗马的,历史学家的充足但较简单的叙述增加生气。

    里恩齐与美好时光的恢复

    在城中一个仅仅住有工人和犹太人的地区,一位客栈老板和一位洗衣妇人的结合竟生出了未来的罗马的救星。尼古拉·里恩齐·加布里尼从这样的父母那里,自然既继承不到地位,也继承不到财产;他们历尽艰辛使他受到的开明的教育却是他后来的显赫和不得终其天年的根源。他对历史学和雄辩学,对西塞罗、塞涅卡、李维、恺撒以及瓦勒里乌斯·马克西穆斯的作品的研究,使这位年轻平民从他的同辈和同代人中脱颖而出:他孜孜不倦地勤奋研究古代的手稿及雕刻;他喜欢用平常的语言传播他的知识,常会一气之下大叫着问道,“这样的一些罗马人现在在哪里?他们的美德,他们的正义和他们的力量如今都哪里去了?我为什么不是生在那个幸福的时代?”当共和国向阿维尼翁教廷派去一位属于那三个等级的使臣的时候,里恩齐的精神和辩才使他得以在13个平民代表中占一席之地。这位演说家有幸可以对教皇克力门六世大发议论,并听凭自己高兴,与彼特拉克促膝谈心;但是他满怀的希望却因工作失意和贫穷破灭了,而这位爱国者竟落得仅只有一件外衣和不得不接受医院的施舍了。对他的才能的认识或好心人的垂青使他从这个悲惨处境中摆脱出来;担任使徒传统公证人的职务使他每天得到了5个金弗罗林的生活费,有了更体面、更广泛的社会关系,更有权在言和行两方面使自己的高尚品德与国民的罪恶形成对比。里恩齐的口才敏捷而具有说服力:大多数人总喜欢嫉妒和非难别人:对公众的苦难既不可能视而不见,也不可能加以夸大。建立文明社会所依据的和平和正义的幸福原则已被赶出了罗马:那些本可以经受住任何人身或金钱的损伤的嫉妒心重的市民,却在他们的妻子和女儿的不忠实的问题上,受到最为难堪的伤害;他们同时同样受到傲慢的贵族和**的行政官员的双重压迫;使朱庇特神庙的狮子有别于狗和蛇的唯一情况是一者滥用武力,而一者滥用法律。这类寓言式的图象被里恩齐以各种不同方式在画中重复表现出来,挂在大街上和教堂里展览;当观众惊奇地呆望着的时候,这位勇敢而胸有成竹的演说家便会立即对他们讲明画中寓意,指出它所讽刺的对象,激起他们的热情,并提出一个遥远的幸福与得救的希望。他的公开的或私下讲演的中心议题是罗马的特权,她对她的亲王和各省拥有的永恒的主权,而一件作为奴役见证的纪念物在他的手中则变成了追求自由的号召和刺激。那份授予韦伯芗皇帝最大特权的刻在铜板上的元老院命令,至今还保存在圣约翰·拉特兰大教堂的唱诗班的讲台上。一大批贵族和平民被请来听他的这个政治演说,为了方便接待,他们还特意修建了一座高台。这位公证人穿着气派、神秘的服装出现了,他利用铭文的原文对它加以解释和评论,并雄辩和热情地大讲作为一切权力来源的古代元老院与人民的光荣。不求上进的贵族们的无知根本不能理解这种演说的严肃的深意:他们有时会对这位平民改革者恶语相加或甚至动武;但他常常总能够有机会在科隆纳宫中用一些耸人听闻的话语和预言使他的听众大为开心;这位现代的布鲁图斯却是被掩盖在呆子的面具之下和小丑的性格之中。在他们纵情表示蔑视的时候,人民却把他常爱说的恢复那美好时光的说法当作一件人们向往的、可能的,最后更看作是即将来临的事;此时在大多数人都止不住要欢呼的时候,也有一些人有勇气要出面协助他们的这位大有前途的救星。

    张挂在圣乔治教堂门口的一个预言,或者应说是一篇布道演说,是他的计划的第一次公开表露;而在阿芬丁山上夜间召集的100名市民的集会,则是他要实行他的计划的第一步。在宣读过保密和互助的宣誓之后,他向这些同谋者讲明了他们的事业的重要性和可行性;说明彼此不团结又毫无谋略的贵族们只是在害怕他们的假想的力量方面显得十分突出;而所有的力量和权力全都掌握在人民手中;同时使徒院的收入也许可以用来解救大众的苦难;还有教皇本人也会对他们击败政府和自由的共同敌人表示赞同。在组织好能保卫他的第一次宣言的忠诚的队伍之后,他通过号角向全城宣布,第二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务必不带武器到圣安吉罗教堂前面集合,以做好恢复美好时光的准备。整个夜晚都沉浸在对圣灵的30次弥撒的庆祝之中;第二天早晨,里恩齐光着头但却全身甲胄在那100名同谋者的簇拥下走出了教堂。教皇的代表,奥尔维耶托的一个普通主教已被说服在这个特殊的仪式上作陪,现在走在他的右边,三面大旗被高高举起,以作为他们起事的象征。第一面是自由之旗,旗上罗马坐在两头雄狮上,一手拿着棕榈枝,另一只手拿着地球;在正义之旗上画的是手执宝剑的圣保罗的形象;而在第三面旗帜上,则是圣彼得手拿着和平与和谐的钥匙。里恩齐从眼前这不计其数的人群的存在和欢呼声中得到鼓舞,他们对情况并不甚了解,但却抱着万种希望;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缓缓地由安吉罗教堂向朱庇特神庙进发。他的胜利的喜悦被他极力压制住的某种阴暗情绪所搅扰:他没有遇到任何阻力,现在看来已颇有信心地爬上了共和国的最高层的要塞;他站在阳台上对人民发表谈话,并得到他们对他的行动和法令的最热心的赞赏。而那些好像失去双臂、毫无主意的贵族们却只是惊愕地默默注视着这场奇怪的革命;举事的时机选定在最强悍的斯蒂芬·科隆纳不在城中的时候,真是太对了,他刚一听到一点风声便回到了他的王宫,装作拿这场平民的暴乱根本不当回事,并对里恩齐的信使说,等他有空的时候将把这个疯子从朱庇特神庙的窗户里扔出去。霎时,被敲响的大钟发出了警报,暴动的浪潮是如此迅猛,危险是如此迫在眉睫,科隆纳不得不仓卒逃往圣劳伦斯的郊外:从那里,在稍事休息之后,他便继续匆匆前进,直至他安全到达他的帕莱斯特里那城堡,悔恨自己的大意,没有在这场大火变成不可收拾之前将它扑灭。从朱庇特神庙向所有的贵族们发出了一纸必须执行的通令,令他们安静地全退到他们的田产所在地去:他们照办了,他们的离去保证了自由、顺从的罗马市民的安宁。

    但是,这种自愿的归顺很快便随着一时冲动的狂热情绪一起消散了;里恩齐感到大有必要通过一个正当形式和一个合法的头衔,使他的篡位活动名正言顺。按照他自己的意思,罗马人民会在他的头上毫不吝惜地加上元老或执政官的国王或皇帝等帽子,以显示他们的忠心和赞赏:而他倒愿意接受那古老的、更谦恭的护民官的称号;这一神圣职务的核心是对平民进行保护,可他们却不知道,这一点从来也未曾丝毫体现在共和国的立法和执法机构之中。根据这种情况,在罗马人民的同意下,这位护民官推行了各种最有助于恢复与维持那美好时光的法令。通过第一项法令他满足了老实和经验不足的人的愿望,规定对民事诉讼案的审理不得超过15天。经常出现伪证的危险使他有理由宣布,诬告者将受到,按他的假证词量刑所应该受到的惩罚:当时的混乱局势可能使得立法者不得不对杀人者处以死刑,并以对等的惩罚对待所有的伤害罪。但是,在他先解除贵族的暴政之前,要想一切按公道办事是根本无望的。明文规定,除了最高行政官员以外,任何人不得拥有或控制国家的城门、桥梁和塔楼;任何私人部队都不得进入罗马领土内的城镇或城堡;不论在城里还是郊外。任何人都不得携带武器,或擅自在自己的房屋外面加筑工事;贵族们有义务保障道路的畅通和运送的生活品自由通过;以及如有人窝藏不法分子或抢劫犯将科以1000马克白银的罚金。但是,如果那些目无法纪的贵族不曾慑服于民政力量的利剑,这些规定便成了无用的空文。突然从朱庇特神殿发出的一声警钟仍能够将两万多自愿者召唤到他的旗帜之下来:然而要真正保护住这位护民官和他的法令,则需要一支更正规、更持久的军队。在每个港口的岸边都停有一艘保证商业活动得以进行的船只:一支常设的拥有360匹战马和1300步兵的民兵队伍已在该城的13个区里征集起来,并发给了军装和军饷;从发给每个为国捐躯的战士家属的100弗罗林或100镑的丰厚的抚恤金来看,可以说体现了一个共和国的精神。为了支付共和国的防务开支,为了建立粮食仓库,为了救济那些孤儿寡母和贫穷的修女,里恩齐毫不畏惧有冒犯神灵之嫌,动用了圣徒院的收入:各家烟火费、食盐税和关卡税这三大税收,每项每年收入都在10万弗罗林左右;如果在四五个月的时间中通过他的合理安排食盐税可以增加三倍,便可证明原来的不法行为是何等惊人。在这样恢复了共和国的国力和财力以后,这位护民官又召回了那些处于孤立的独立状态中的贵族,要求他们亲自前来朱庇特神庙,发誓对新政府效忠,并服从于那美好时光的法律。亲王和贵族们出于对自身安全的考虑,而且更出于可能有被拒绝的危险的考虑,都穿着简朴的、普通市民的便装返回了他们在罗马的住所:科隆纳和乌尔西尼、萨韦利和弗兰吉帕尼家族的人都在一个平民、一个他们过去百般嘲笑的小丑的审判席前,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他们力图忍住实际却忍不住的愤怒情绪,则使他们更显得丢人现眼。不同社会等级的人,教士团和绅士们、法官和公证人、商人和技工,相继宣读了相同的誓词,地位一步步下降,宣誓的诚意和热情明显地遮步上升。他们发誓与共和国和教会共存亡,而它们的利益,通过教皇的代理人奥尔维耶托主教和法庭职位的名义上的协作,而被巧妙地连接在一起了。里恩齐说他从叛乱的贵族政治手中解救了圣彼得的宝座和财产,全是吹牛;高兴看到那政体跨台的克力门六世假装着相信他的说法,为他的功劳喝彩,并批准了他这位可靠的仆人自封的头衔。这位护民官所说的,或许还有所想的,都受到一种对纯真的信念强烈关怀的鼓舞:他暗示他从圣灵那里接受了某种超自然的使命;用沉重的罚金强制征收每年一次的忏悔和圣餐锐;并严格保卫着他的忠实的人民的精神的和世俗的福利。

    罗马共和国的繁荣

    自古以来,也许从没有一个人的头脑所表现的能量和效果能像护民官里恩齐在对罗马所进行的虽然短暂却很急骤的改革中的表现令人感受更深了。一群强盗被改造成守纪律的军人或僧侣:耐心倾听诉状,迅速为民伸冤,坚决惩治罪恶,使他的法庭成了穷人和外乡人常来常往之处;在这里,出身、地位以及教会的豁免权都不能使罪犯及其同谋者逍遥法外。罗马城中的那些不容执法官擅入的特权家庭和私人的至圣所都被取消;他还把原来它们设防使用的木料和铁器全用于加固朱庇特神庙的工事。科隆纳的可敬的父亲干坐在他自己的官邸中,忍受着渴望保护但又不能保护一名罪犯的双重耻辱。在卡普兰尼卡附近有一头载着一罐油的骡子被盗;乌尔西尼家的主人,由于他对大路上的安全疏于守卫,因而被勒令赔偿损失并缴纳400弗罗林的罚金。贵族们的人身也并不比他们的田产或房屋更为神圣不可侵犯;不论是出于偶然还是出于有意,对那些敌对派别的头目都同样严格地绳之以法。本人身为罗马元老的彼得·阿加佩特·科隆纳因伤害罪或债务问题而在大街上被捕;对于除在第伯河口抢劫一条失事的船只之外还犯有多种暴行和抢动罪行的马丁·乌尔西尼的拖延甚久的处决终于使正义得以伸张。他的名声,他的两位任红衣主教的叔父,他新近结婚和患有致命的疾病等原由,在毫不留情的护民官已决定惩治他的时候,都不在他的考虑之中。公差将他从他的官邸和新婚的床上拖走:对他的审判简捷而令人满意,朱庇特神庙的钟声召集来市民:乌尔西尼被脱去披风,跪在地上,双手绑在背后,他听到了对他的死刑的判决,然后,在简短的认罪之后。便被送上了绞刑架。有了这一先例,任何一个自知有罪的人都不敢再希望逍遥法外了,于是那些歹徒、目无法纪和游手好闲的人都纷纷逃离,而使罗马城和它的领土得以净化。这时(那位历史学家说)树林才开始庆幸自己不再是强盗窝;耕牛开始耕作;朝圣者开始朝拜至圣所;道路和客栈中又再度挤满了旅客;贸易、富足和信用又重新回到市场上;把一袋金币放在大道中间也不会有丢失的危险。在臣民的生命和财产有了保障以后,辛勤劳动和对辛劳给予报酬也便自然得到恢复:罗马仍然是基督教世界的都城,而这位护民官的名声和光荣史也便通过那些曾在他的政府的庇护下生活过的外乡人传播到每个国家。

    他的国家的解放使得里恩齐更产生了一个庞大的、或许是虚幻的想法,他要把意大利联合进来,成为一个联邦共和国,这个共和国将以罗马作为它的古老的、合法的首领,而以那些自由城市和亲王们作为它的肢体和合作者。他的文才并不亚于他的口才,于是他的一连串书信被交给了快捷、可靠的信使。他们手执一根白色的棍棒徒步而行,穿林海越高山;在最怀有敌意的城市里也能受到一个使节应享有的安全保护;并且,或者为了讨好或者实有其事,报告说,他们所经之处大路两旁跪满了民众,为他们的使节能获得成功向上帝祈祷。如果感情果然能听命于理智,个人利益果然能屈从于公众福利,这位最高护民官和这意大利联邦共和国真可能会治好其内部纷争,并对来自北方的野蛮人关闭掉阿尔卑斯山通道了。但是,万事如意的季节转眼过去了;如果说威尼斯、佛罗伦萨、锡耶纳、佩鲁贾和许多次等的城市都为那美好的时光不惜献出它们的生命、财产,那隆巴迪和托斯卡尼的暴君们必然十分厌恶或憎恨一个创造自由体制的平民。不管怎样,从他们那里,以及从意大利的各个地方,护民官都得到了最友好、充满敬意的回复:跟在它们之后的是各亲王和各共和国的使节们;在这个外人云集的情况中,在一切宴饮或办理正事的场合,那位出身微贱的公证人都能显示出大家所熟悉的庄严的君王的气概①。在他的统治中最辉煌的一件事是匈牙利的刘易斯国王向他提出的一次诉讼,他申诉说,那不勒斯的女王简十分无理地掐死了他的兄弟和她自己的丈夫:为辨明她有罪还是无罪,在罗马进行了严肃的审判;但是,在听取了律师们的申诉以后,这位护民官却宣布推迟对这一重大的令人可厌的案件的审理,而此事很快就被匈牙利人以武力解决了。在阿尔卑斯山另一侧,尤其是在阿维尼翁,这次革命成了人们好奇、纳闷儿和欢呼的主题。彼特拉克曾是里恩齐的挚友或秘密顾问:他的作品中充满着最热情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欢欣;所有对教皇的尊敬和对科隆纳的感激都消失在一个罗马市民的高贵职责之中了。朱庇特神庙的桂冠诗人,对那共和国的蒸蒸日上的长久伟大的最崇高的希望,支持其行动,赞美他的英雄,却也掺杂着某种恐惧和自己的看法。

    ①奥利弗·克伦威尔的老朋友,正是由于记得他进入下院时那种鄙俗、笨拙的样子,才不免对那位坐上他的宝座的保民官的悠闲与端庄的气度大为吃惊了。深知自己的才能和权力的意识有时自会使人显出与自己的地位相适应的身份来。

    骑士、加冕与里恩齐的愚行

    在彼特拉克仍沉浸在这种预言式的幻想中的时候,这位罗马的英雄已从他的名望和权力的巅峰迅速下滑了;曾带着惊异的眼光看着这颗明星上升的人民开始注意它的不规则的轨迹,和它忽明忽暗的变化。善辩甚于明智、过于进取而又缺乏决心,里恩齐的才智未能受到冷静的、统帅一切的理智所驾御;他把他所希望和所恐惧的对象凭空放大了10倍;而那不可能曾为他建立起他的王位尽过力的谨慎态度,也不曾出来为加固它效力。在光彩夺目的大繁荣时期,到处存在的罪恶在不知不觉中渲染了他的美德;残暴,渲染了他的公正、富足,表现出他的慷慨、幼稚的只图自我表现的虚荣心,突出了他的好名之心。他可能知道,在公众眼中显得十分高大和神圣的古代护民官在风度、穿着或外表上和一般平民毫无差别;也知道每当他们常是步行来到这座城市的时候,总只有一个跟班,或助理协助他们进行工作。格拉古兄弟如果能读到他们的继承人们的那些响亮的称谓和头衔。必会皱起眉头或忍不住笑了——“严厉而仁慈的尼古拉;罗马的解救者;意大利的保卫者;人类以及自由、和平和正义的朋友;护民官奥古斯都。”他的戏剧性的表演为革命作了准备;但是生活在奢侈和傲慢中的里恩齐错误地使用了对群众讲话要对着他们的眼睛,同时也要打动他们的心灵的那句政治格言。自然给了他一表人才,只是后来他的不知节制的生活使他变得臃肿不堪了:他的动辄大笑的习惯由于行政官员必须装出庄重和严厉的样子得到了纠正。至少在公开场合,他总穿着一件杂色的天鹅绒或缎子的金线绣花、毛皮衬里的长袍:他手执的正义之杖是一根钢制抛光的权杖,顶上装着一个圆球和一个金制的十字架,其中包着一块那真正的神圣十字架的木片。在他的民事或宗教活动的队伍在城中穿行时,他总乘一匹象征皇权的白色骏马:绘有太阳和一圈星星,一只鸽子和橄枝的共和国的大旗在他的头上飘扬;不时有大把金银向人群之中撒去;50名手持长戟的卫兵护定在他的左右;一支马队走在他的前面;他们的铜鼓和喇叭均用金银制成。

    对骑士荣誉的追求暴露了他的低下的出身,也降低了他的职位的重要性;而这位骑士护民官在他所接纳的贵族们眼中,并不比在他所抛弃的平民眼中,显得不那么令人厌恶。所有尚存的财宝,或奢侈品,或艺术品全都在那庄严的一天中耗尽。里恩齐带领游行队伍从朱庇特神庙前往拉特兰大教堂;一路上自有各种彩饰和杂耍为他消解寂寞;神职人员、平民和军人都在各自的不同的旗帜下行进;他的夫人由大群罗马妇女陪伴着;意大利的各国使节们则可能高声赞扬或私下耻笑这种怪异的热闹场面。晚上,在他们到达君士坦丁的教堂和宫殿之后,他便连声道谢,解散了那庞大的集会的人群,并向他们发出第二天再来参加庆祝会的邀请。他从一位德高望重的骑士手中接过圣灵的勋章;沐浴净身是早先常行的一种仪式;但是,里恩齐在他一生的任何一次行动中都不曾像他亵渎地使用君士坦丁(一个愚蠢的传说)曾在西尔维斯特教皇的主持下,用以治愈麻疯病的那个斑岩水罐而招致如此严重的斥责和责难。这位护民官以同样的傲慢态度,在神圣的洗礼所一带地方,参观或休息;而他的御床的坍塌则被解释为是他即将败落的朕兆。在作礼拜的时候,他身穿紫袍,佩戴宝剑,马刺闪着金光,摆出十分威严的姿态出面接见再度聚会的群众;但是,那一神圣的仪式却因他的轻佻和傲慢而中断了。里恩齐从他的宝座上站起来,走近那集会的人群,高声宣称,“我们召唤克力门主教来到我们的教廷,并命令他主持罗马教区的事务:我们也对神圣的红衣主教团发出召唤,我们还要对那两位自称为皇帝的冒充分子波西米亚的查理和巴伐利亚的刘易斯发出召唤:我们同样也要召唤所有的日耳曼选举人让他们告诉我们,他们究竟凭什么篡夺了罗马人民和帝国的古老而合法的统治者不可改移的权力。”他抽出他那未曾沾过鲜血的宝剑,朝着世界的三个方向三度挥舞,并三度重复大言不惭地高声喊着,“这也是属于我的!”教皇的使节,奥尔维耶托的主教企图阻止他这愚蠢的做法;但是他的微弱的抗议被军乐的声音淹没了;而他并没有退出那个大会场,却同意和他的护民官兄弟一起,同在一张以前专为最高教皇保留的桌子上用餐。他为罗马人民准备了一次只有恺撒曾举办过的宴会。拉特兰大教堂的各个房间、门廊以及庭院里都摆满了数不清的供各种身份的男女就餐的餐桌;一股酒流从君士坦丁的铜马的鼻孔中流出;除了叫喊水不够喝以外,再听不到任何其他不满的抱怨声;也有纪律和恐惧的制约,使群众不敢乱来。此后的一天被定为里恩齐加冕的日子;七顶由不同金属箔或金属制成的王冠,由罗马最杰出的教士依次戴在他的头上;它们象征着圣灵的七项恩赐;而他现在仍旧声称将效法古代护民官的榜样。这种前所未见的场面可能会蒙骗了一般人民,或使他们十分得意;他们自己的虚荣心也会随着他们的头领的虚荣心而得到满足。但是,在他的私生活方面他很快就背离了简朴和节制的严格规定;那些曾对贵族的豪华感到惊愕的平民,现在对本阶层的人的奢侈感到不可忍耐。在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以及他的叔父(一个名符其实的剃头匠)身上随时体现着粗鄙的举止与君王家的挥霍的强烈对比;里恩齐不曾显示出国王的气概,却染上了一个国王的一切罪恶。

    1347年里恩齐被免去职位并被放逐。7年后他带着元老的头衔回到罗马,但在4个月后,于1354年9月被谋杀。

    教皇返回罗马

    彼特拉克的第一大愿望就是恢复一个自由的共和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