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基督教的兴起 第十五章(1/2)

    基督教成长的五大原因。适宜于它迅速发展的条件。原始基督教徒的人数和处境。

    对于基督教的成长和确立的过程进行一番公正而又合理的探索,可以说是罗马帝国史至关重要的一个部分。在那个巨大的机体或外遭强敌入侵,或内部缓慢**的情况下,一种纯洁、低级的宗教却于不知不觉中深入人心,在沉静和隐蔽中逐渐成长,因遭到反对而精力倍增,终于在朱庇特神庙的废墟上竖起了胜利的十字架的旗帜。基督教的影响也并非仅限于这一时期,或仅限于罗马帝国的范围之内。在经过一场长达十三四个世纪的变革之后,这一宗教至今仍为欧洲一些在艺术、学识以及武力方面在人类中较为优越的民族所信奉。由于欧洲人的努力和狂热,它已经在亚洲、非洲最遥远的海岸广泛传播;并通过他们的殖民地,从加拿大直到智利,在古代人闻所未闻的一个世界中也牢固地建立起来。

    但是,这一探索,不论如何有用或有趣,却伴随着两个特殊的困难。教会历史资料的贫乏和众多疑点使我们几乎很难驱散笼罩着基督教开创时期的迷雾。伟大的公正原则,又常常迫使我们不得不揭示出一些平庸的福音导师和信徒们的不足征信的说法;而且对一个不十分留心的旁观者来说,他们的错误似乎已对他们所持的信仰投下了一片阴影。可是只要他们不仅想到神的启示是由何而来,而且想到是对谁作出的时候,那对虔诚基督教徒的攻击和不信教者的虚假的胜利,便都会立即不复存在了。神学家可以纵情描绘宗教仅披着她的天衣冉冉自天而降的愉快情景。而史学家所承担的任务可不那么轻松。他必须揭示出,她在和一个软弱、堕落的族类一起长时间居住在地球上时,不可避免必将沾染上的错误和腐化现象。

    我们的好奇心很自然地促使我们要对基督教信仰究竟是通过什么手段对世上所有已建立的宗教取得如此巨大的胜利的问题作一番研究。对于这个问题,有人可以提出一个十分明显但又能令人满意的回答:那就是,这是由于其教义本身具有令人信服的证据,以及它的伟大创造者的支配一切的神力。然而,在这个世界上真理和理性是很难如此顺当便能为人所接受的,而上天的智慧也常常屈尊以人心中的**和人类的一般处境,作为执行其旨意的工具,因此我们似乎仍可以带着必须的恭顺,丢开基督教教会何以能迅速发展的第一动因,大胆地问一问其次要原因究竟都有哪些?看来大约有以下五个方面的原因使它处于最有利的地位,给了它极大的帮助:——Ⅰ.基督教徒的一成不变和——如果我们可以大胆这样说的话——毫不容人的狂热情绪,这种情绪虽确乎出自于犹太教,但已清除掉了那种非但不设法诱导,反而阻碍非犹太教徒接受摩西戒律①的狭隘的不友好的精神。Ⅱ.关于来世生活的教义,这一教义更由于一些能使这一重要真理增加分量和影响的新情况的出现而得到了加强。Ⅲ.一般传说原始基督教教会具有的神奇力量。Ⅳ.基督教徒纯真、严谨的品德。Ⅴ.基督教世界的内部团结和纪律——它在罗马帝国的中心逐渐形成一个独立的日益壮大的国家。

    ①《圣经·出埃及记》第20章:耶和华在西乃山向摩西传十诫。其中有“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不可崇拜偶像等等。——译者

    得之于犹太人的基督教徒的顽固的宗教狂热

    Ⅰ.我们前面已经讲述了古代世界在宗教问题上的和谐,以及一些彼此极不相同,甚至互相敌对的民族如何也极容易接受,或至少是尊重,彼此不同的迷信方式。只有一个民族拒绝参与全人类的交往。许多世代以来,被视为最下贱的奴隶,在亚述和波斯王朝的统治下痛苦呻吟的犹太人,在继亚历山大之后的几个王朝时期从阴暗之中走了出来;由于他们的人数先在东方,后又在西方以惊人的速度增长,很快便引起了其他民族的好奇和惊愕。他们赖以保持他们的特殊宗教仪式的沉静、顽劣的脾气及其不友好态度似乎表明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种族,不惜公开承认,或毫不掩饰,他们对人类其余部分的不可调和的憎恨。不论是安条克的暴力,①还是希罗德(旧译希律王)的计谋,还是邻近民族的榜样,都未能说服犹太人把希腊人的典雅的神话和摩西的教义结合起来。罗马人根据普遍宽容的原则,保护了一种他们十分厌恶的迷信。宽厚的奥古斯都曾经客气地下令要在耶路撒冷的神庙里为他的繁荣昌盛献祭;而那些同样应向卡匹托里亚丘的朱庇特礼拜的亚拉伯罕后代中最卑贱的人们本应是他自己和他的弟兄们憎恶的对象。然而征服者的温和态度并不足以压制下他们的臣民的带有妒意的偏见,他们看到那些异教的标记不可避免地传入一个罗马行省,不免感到十分惊恐和忿慨。卡利古拉要将自己的雕像供入耶路撒冷神庙中的企图,由于一个对此类偶像崇拜的渎神行为的恐惧,更甚于对死亡恐惧的民族的一致反对而遭到失败。他们对于摩西戒律坚信不疑的程度,不次于他们对外来宗教的憎恶。宗教狂热和虔诚的细流,如逼入一条狭窄的通道,也会猛力奔流,有时甚至被激成一股巨浪。

    ①当指叙利亚国王于公元前168年间企图强使犹太人希腊化的斗争。——译者

    这种对于古代世界似乎显得如此可厌或可笑的毫不通融的顽固态度,由于上帝有意向我们揭示了他的特选子民②的神秘历史,而更具有了可怕的性质。但是,这种在生活在第二神庙管辖下的犹太人身上表现得如此明显的对摩西宗教的衷心或甚至半信半疑的信奉,如果和他们的先辈的绝不轻信的态度相比起来,便显得更为令人吃惊了。当耶和华在西乃山的雷鸣闪电中传授戒律的时候,当海潮和行星为了方便以色列人而暂停活动的时候,当表示信奉或拒绝主将受到尘世的奖赏或惩罚的时候,他们却始终对眼前可见的神王的权威进行反抗,在耶和华的圣所中供奉各民族的偶像,模仿那些常在阿拉伯人的帐篷中或腓尼基的各城市中进行的各种荒诞的仪式。等到上天理所当然地撤回对这个不知感恩的民族的保护的时候,他们的信仰却得到了相当程度的加强和净化。摩西和约书亚①的同时代人曾经丝毫不以为意地目睹了这些无比惊人的奇迹。在各种灾难的压力之下,对于这些奇迹又深信不疑,终于使得后代的犹太人免于沾染普遍流行的偶像崇拜的习气;而且这个十分独特的民族,完全违反已知的一般人类思想的准则,和他们耳闻目睹的实际见证②相比起来,似乎更易屈服于和相信他们的远代祖先的传统。

    ②即指犹太人。——译者

    ①圣经所传犹太人的始祖。——译者

    ②“这百姓藐视我要到几时呢?我在他们中间行了这一切神迹,他们还不信我要到几时呢”?(民数记第14章,第11节。)从整个摩西的历史来看,要证明这位神灵确有理由抱怨实在再容易不过,只不过那未免有些亵渎了。

    犹太教非常适宜于进行自身防卫,但它却从来无意于征服;很有可能新入教的人从来也没有超过叛教者的人数。神的诺言最初仅对一个家庭发出,那特殊的割礼也只限于在一个家庭中进行。当亚伯拉罕的后代繁衍得多如海中沙的时候,那位曾亲口向他们传授一套戒律和各种仪式的神,宣称自己是真正的以色列全民族的上帝;这样以一种特有的关怀和爱护,把他最喜爱的人民和其余的人类分离开来。对迦南土地的征服,伴随着许多奇妙的,也伴随着许多血腥的情况,以致获得胜利的犹太人便从此和他们所有的邻人处于不可调和的敌对状态之中。犹太人曾奉命铲除某些偶像崇拜最甚的部落,而他们对于神意的执行,很少由于人性的软弱而迟迟不前。他们被禁止同外族通婚或结盟;对于不得接纳外族参加礼拜仪式的禁令在有些情况下是永久性的,几乎一般都一直要延续到第三代、第七代,甚至第十代。对非犹太人宣讲摩西教义的义务,从来也没有写入律条之中;犹太人自己也无意自愿承担起这一责任。

    在接纳新市民的问题上,这个不友好的民族所追随的并非罗马人的宽大政策,而是希腊人的出于自私的虚荣。亚伯拉罕的后代听人说只有他们才是那神的契约①的继承人而感到沾沾自喜,他们担心轻易和世上异族分享他们的遗产,会降低了它的价值。与人类更多的接触虽扩大了他们的知识范围,却并未纠正他们的偏见;以色列的上帝如果获得一个新信徒,他倒更应当感谢多神教的随和的心性,而并非由于他自己的传教士的积极行动。摩西的宗教似乎仅为一个特殊国家和一个独特民族而立;而如果严格按照命令的规定每个男子必须一年三次亲自前往朝拜主耶和华,那犹太人就根本不可能向那片狭窄的希望之乡以外发展了。这一障碍倒是由于耶路撒冷神庙的毁灭而消除了;但犹太教的绝大部分却也因而随之毁灭;那些许久以来对于关于一个空无一物的圣所的奇异报道感到诧异的异教徒,现在更无法理解一个没有神庙和祭坛,没有祭司和牺牲的宗教能以什么为崇拜对象,又以什么作为崇拜的工具。可是,甚至就在犹太人处境十分恶劣的时候,他们仍然念念不忘他们的独自享有的高傲的特权,避免而不是寻求与外族人的交往。他们仍然以不可动摇的毅力尽力执行戒律中他们所能执行的那一部分。他们的一些特殊的节日、只食某些特殊肉类以及其它一些无关紧要但十分繁琐的生活细节,都使其它的民族十分厌恶和反感,而那些民族的不同习惯和偏见他们又绝对反对。仅仅是那个痛苦的甚至具有危险性的割礼一项,就完全足以拒绝一个志愿皈依者于犹太教礼拜堂的大门之外。

    ①《圣经·出埃及记》第34章中记有耶和华和以色列人“定约”情况。此处所谓“契约”想系指此而言。——译者

    在这种情况下,用摩西的戒律的力量武装自己,而又从它的桎梏中解脱出来的基督教便在世界范围内应运而生了。在新的体系中,也和在古代的旧体系中一样,始终着眼于培养专一的相信宗教的真理和同一上帝的热情;因而现在在关于最高神灵的本质和意旨的问题上,向人们透露的任何情况,都必须有助于增强他们对这一神秘教义的崇敬。摩西和先知们都具有神的权威,这一点已被承认,甚至被确认为基督教的最牢固的基础。自世界之始,便有连续不断的预言向世人昭告救世主即将来临,并为长时间期待着的那一天作好了准备,这救世主,按照犹太人的粗略的理解,常常被表现为一位国王和征服者的形象,而并非一位先知,一个殉道者和上帝的儿子。通过他为世人赎罪作出的牺牲,那些神庙中的不完美的牺牲立即被结束和消除了。现在一种纯洁的,同样适用于一切不同气候的地区,适用于人类所处的一切情况的精神崇拜,代替了那些徒有形式和图象的礼拜仪式;而且在入教礼中使用更为无害的水代替了原来使用的人血。获得神的恩惠的机会不像过去仅限于亚伯拉罕的后裔,而被普遍许诺给了自由人和奴隶、希腊人和野蛮人、犹太人和非犹太人。一切能够使一个皈依者由地下升到天上、能增强他的虔诚、保证他的幸福,或甚至能够满足那种在虔诚的幌子下潜入人心的秘密的骄傲的特权,却仍然仅为基督教教会的成员所专有;但是,与此同时,所有的人都容许,甚至被邀请,获得这一光荣的称号,它不仅被作为一种恩惠向人们提供,而且是一种强加于人的义务。因而,在亲戚朋友中传播他所得到的无法估量的幸福,告诫他们千万不要拒绝接受,因为那将被视为罪恶地冒犯仁慈的但无所不能的神灵的意旨,而受到严厉惩罚,便成了一个新入教者的最神圣的责任。

    不论如何,基督教教会从犹太教堂的束缚中被解放出来却是一件经过相当长的时间和困难的工作。加入基督教的犹太人把耶稣看作是他们的古代神谕所预言的救世主,尊他为品德和宗教方面的先知的导师;但他们又固执地死守着祖先的各种仪式,并试图将它强加于数目日益增多的非犹太人信徒。这些加入基督教的犹太人以摩西戒律起源于神,以及它的伟大创作者的永恒完美为据提出的论证却也有其一定的可信之处。他们肯定,其一,如果在永恒的时间中始终不变的神原打算取消那些曾有助于于众人之中区分出他的选民的神圣仪式,那他在取消它的时候也必会和当初宣告时一样的明确和严肃:其二,那就不但不应一再声明,或者假定,或者肯定摩西的宗教具有永久性,而且应该把它说成是一个仅仅只适用于救世主来临以前这段时间的临时计划,而那位救世主自会教给人类一种更为完美的信仰和宗教:其三,救世主自身以及在人世上和他交往的他的门徒们便不但不应自己作出榜样,不惜繁琐地遵守摩西戒律,倒应公开向世人宣布废除那些陈旧无用的仪式,那也便不致使基督教在那么多年中和犹太教会的许多教派糊里糊涂地混在一起了。这类议论似乎一直被用来为日益失去其存在理由的摩西戒律进行辩护;但是我们的饱学的圣职人员却已不辞辛劳对旧约全书中含糊的语句和使徒们的意义不明的行为作出了大量解释。这里,我们应该逐步揭示福音教义的整个体系,并以十分慎重和委婉的态度作出与犹太教的意向和偏见都难以相容的裁决。

    耶路撒冷教会的历史生动地证明了这种谨慎措施的必要,也证明了犹太教在它的各教派的思想上产生的深刻印象。最早的一批15名耶路撒冷主教全都是受过割礼的犹太人;他们所领导的会众完全把摩西的戒律和基督的教义结合起来了。一个在基督死去仅仅40天后建立起来,而且在许多年中一直在他的使徒直接监督下活动的,教会的原始传统,会被看作是正统基督教的一面旗帜,那是很自然的事。远方的教会经常求助于他们的可尊敬的“母会”,并慷慨捐资以解救她的急难。但是,当许许多多富有的教会团体在帝国的各大城市,安条克、亚历山大里亚、以弗所、科林斯和罗马建立起来以后,各基督教殖民地对耶路撒冷原有的敬重便在不知不觉中减弱了。曾为教会奠定基础的犹太入教者,或后来所说的拿撒勒人,很快就发现自己已陷入由多神教的各种教派来到基督的旗帜之下的日益增加的会众的包围之中:而那些经他们的特别使徒的同意,摆脱了摩西宗教仪式的不堪忍受的沉重负担的非犹太人,最后却又拒绝让他们的更为拘谨的同教弟兄分享当初他们曾为自己的活动苦苦争取的容忍。犹太人的神庙、城市和公共教会的毁灭,使拿撒勒人十分伤心;因为他们在习俗方面,虽然不是在信仰上和那些不敬神的同胞始终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关于他们这些同胞遭受不幸的原因,异教徒认为是由于最高神灵的鄙弃,而基督教徒却更为恰当地说,是因为他的震怒。拿撒勒人从耶路撒冷的废墟上撤出来,来到约旦河东岸一个名叫佩拉的小镇,在那里,这个古老的教会在寂寞、凄凉之中度过了60多年的时光。他们仍然能享受经常朝拜圣城的欢乐,并抱着有一天还能重建这些天性和宗教都教导他们既爱且敬的神庙的希望。然而,最后在哈德良的统治下,犹太人的不顾死活的宗教狂热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灾难;罗马人,为他们屡屡叛乱的行为所激怒,不惜以非同一般的严峻态度行使他们的胜利者的权力。皇帝在锡昂山上修建了一座被称作埃利亚·卡皮托利纳的新城,并赋予它以殖民地的特权;他宣称任何犹太人如果胆敢走近该城便将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并在那里安置一队罗马步兵以加强对命令的执行。拿撒勒人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避开这对他们普遍适用的禁令了,而在这里现世利益的影响增强了真理的力量。他们选举出马尔库斯作为他们的主教,他是一个非犹太民族的高级教士,而且非常可能出生于意大利或某个拉丁省。在他的劝导之下,这个教区的绝大部分人都放弃了一个多世纪以来他们一直奉行的摩西戒律。通过这样自愿牺牲掉旧日的习惯和成见,他们才买得了自由进入哈德良殖民地的权利,并更为牢固地和正统基督教会团结起来。

    当锡昂山重新恢复了耶路撒冷教堂的名声和荣誉的时候,创立异端邪说和制造分裂的罪名便被加在剩余的一小部分拒绝追随拉丁主教的不知名的拿撒勒人身上。他们依然保存着在佩拉的旧日的住地,逐步向大马士革附近一带的村庄扩展,并在叙利亚的现在名叫阿勒颇,当时被称为贝罗依的城市中,组建了一个影响不大的教会。拿撒勒人这个称呼用在那些信仰基督的犹太人身上,被认为未免过于尊贵,因而很快,因为他们被认为智力低下、处境贫困,而获得伊比奥尼派这个轻蔑的称呼。在耶路撒冷教堂重新恢复数年以后,一个衷心承认耶稣为救世主,但仍继续奉行摩西戒律的人,是否也有得救的希望,却成为一个可疑的引起争议的问题了。殉道者查士丁由于天性仁厚,对这个问题作了肯定回答;虽然他讲这话时十分犹豫,但他仍然决定为这种不完全的基督徒着想,表示如果他们只是自己实行摩西的各种仪式,但并不认为它普遍运用或需要而加以推广,则仍可得救。然而当有人追问贾斯丁教会的态度如何的时候,他承认在正统基督教徒中,有很多人不但把那些犹太弟兄排除在得救的希望之外,而且在一般的朋友交往、互相宴请和社交生活中,也拒绝与他们接触。凭常理也可以想到,更为激烈的意见必会压倒一些较温和的看法;因此在摩西的信徒与基督的信徒之间,始终存在着一条使两派分离的鸿沟。不幸的伊比奥尼派被一种宗教视为叛教者加以拒绝,而另一个宗教又认为他们是异端分子而加以排斥,这便使他们看到,他们非采取一个更为明确的立场不可了;因而,虽然迟至公元4世纪时还可以找到这一逐渐消亡的教派的一些残迹,但它实际已在不知不觉中消融在基督教教会或犹太人的教会之中了。

    当正统基督教教会对摩西的戒律保持着一种既不过分尊敬也不无端予以藐视的中正态度的时候,许多异端派别都陷入了错误和放肆的相等而又相反的两个极端之中,伊比奥尼派以犹太教的已被普遍接受的真理为据,断言它永远不可能被废除。但是诺斯替教派,却根据他们所想象的不完备之处,同样轻率地推断它从来也不是神的智慧的产物。有些反对摩西和先知权威性的说法极容易被一些抱有怀疑思想的人所接受;虽然这些意见只可能来之于我们对遥远的古代宗教的无知和我们无法对神的安排作出正确判断。诺斯替派的虚妄的科学一听到这些反对意见如获至宝,并同样无礼地加以大事宣扬。而由于那些异端派别大多数都反对追求感官乐趣,它们对于早期主教的多妻、大卫的风流韵事和所罗门的嫔妃充斥的内宫,都愤然加以责难。对于迦南土地的征服,以及对那些纯朴的土著居民的灭绝,它们更不知道如何结合正常的人性和正义的观念来加以解释。但是,当它们想到几乎犹太人历史的每一页都为一连串暗杀、处决、屠戮的血淋淋的事件所玷污的时候,它们只得承认巴勒斯坦的野蛮人,对他们的崇拜偶像的仇敌所表现的同情,并不次于他们对他们的朋友和同胞所表达的同情。撇开戒律的不同派别,说到戒律本身,他们断言一个仅仅以血腥的牺牲和繁琐的仪式为内容,它的赏与罚又纯粹为**和尘世的性质的宗教就决不可能激发起向善之心或使人致力于克制**的冲动。对于摩西的上帝创造人类和人类走向堕落的说法,诺斯替教派只是亵渎地加以嘲讽,他们对于神在六天劳动之后便要休息一天之说,一直到亚当的肋骨、伊甸园、生命树和知识之树、会说话的蛇、禁果以及由于第一代祖先犯下轻微的过失因而对全人类进行惩罚的种种说法,他们连听也不耐烦听。诺斯替教派把以色列的上帝亵渎地描写为一个易于冲动和犯错误的灵物,对人喜怒无常,恨则刻骨仇恨,以卑下的妒嫉心情看待人们对他的迷信的礼拜,并使自己有所偏私的恩泽仅施于一个民族,并局限于短促的尘世的一生。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们看不出他在什么地方具有明智的全能的宇宙之父的特征。他们承认,犹太人的宗教不像非犹太人的偶像崇拜那么有罪:但是他们赖以作为基本信念的是,他们视为首次显露的最灿烂的神的光辉而加以崇拜的基督降临人世是为了把人类从他们的种种错误中拯救出来,并向人类昭示一个真理和完善的新体制。最博学的神父,离奇地不惜降低身份,也贸然接受了诺斯替教徒的诡辩。他们承认他们的说法在字面上和任何一条信念和理智的原则都难以相容,但他们认为自己隐藏在一幅宽广的寓言的帷幕后面便绝对安全,不怕会受到任何攻击,因而公然把这种寓言向一切摩西教势力微弱的教区散播。

    早有人颇有新意但不一定真实可信地指出,在图拉真或哈德良时代,也就是在基督去世大约一百年之后,教会的处女般的纯真一直还从未受到分裂或异端邪说的破坏。我们可以更恰当地说,在那一时期,救世主的信徒们,不论在信仰还是在实践方面,都享有比以后各个时代所能容许的更多的自由。及至对圣餐的理解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狭窄,得势的教派所发挥的精神影响越来越严酷的时候,它的许多最有名望的追随者,在被要求放弃个人意见时,反被激怒而更坚持自己的观点,力图探求他们的错误原则的结论,并公开竖起了反对教会统一的叛旗。诺斯替教派一向被认为是被称为基督教徒的人群中最和蔼、最博学和最为富有的一部分;而这一显示学识优越的名称①,可能是他们自己以此自豪而自己定下,也可能是他们的嫉妒的对手出于戏弄加在他们头上的。他们几乎毫无例外地属于非犹太民族,他们的主要创始人似乎全都不外是叙利亚或埃及人,那地方的温和的气候使得人的身心都倾向于懒散的虔诚的遐想。诺斯替教派把许多从东方哲学,甚至从琐罗亚斯德教②中得来的崇高而晦涩难解的教义,如物质的永恒性,双重原则的存在以及不可见的世界的神秘的神职体系等等,和对基督的信仰混杂在一起了。他们一旦投身于那个广大深渊,他们便完全为一种混乱的想象所支配;而由于错误的道路本来就千变万化、无穷无尽,他们竟于不知不觉中分成了50多个教派,其中最著名的有巴西里德派、瓦伦提尼安派、马西昂派以及更后一段时候的摩尼教派。每个教派都能夸耀自己的主教和会众,医生和殉道者;这些异端教派不理会教会所采用的四福音书,却自行编写了许多历史、按他们各自的教义的需要安排基督和十二使徒的言行。诺斯替教派很快在广阔的范围内获得了成功。他们的教派遍及亚洲和埃及,也在罗马建立起来,有一段时候甚至深入到西部诸省。他们绝大部分兴起干1世纪,盛行于3世纪,而在4或5世纪,由于更为时髦的争论的流行和政府统治权力的高涨而受到了压制。尽管他们常常扰乱宗教内部的和平,玷辱宗教的声誉,但他们实际却有助于、而非有碍于,基督教的发展。那些非犹太族的信徒,他们虽对摩西戒律怀有强烈的反感和偏见,却仍可以加入许多基督教教派,它们并不要求在他们的未经教化的头脑中找到任何先有神的启示的信念。他们的信仰是在不知不觉中加强和扩大起来的,而教会通过对许多最顽固的敌手的征服,最终总可以得益不浅的。

    ①诺斯替教派为存在于公元2世纪的一个重要教派。“诺斯替”原文为Gnostic,含有具有丰富知识的人的意思。——译者

    ②琐罗亚斯德为公元前6世纪一波斯先知。其所创宗教的基本教义为:善与恶均为绝对概念。人可以自行选择善行而达到完美。该教在伊斯兰教兴起以前曾是波斯的国教。——译者

    但是,不管在关于摩西戒律的神性或责任问题上,在正统基督教、伊比奥尼派和诺斯替教派之间存在着多么大的意见分歧,他们却都同样受到一种排他的狂热和对偶像崇拜的憎恶的不断的激励,而这偶像崇拜却正是使犹太人有别于古代世界其他民族的标志。那个把多神教系统看作是人类的欺骗和谬误相结合的产物的哲学家、尽可以在一副虔诚的面具之下,隐藏着一种鄙视的微笑,而毫不担心这类嘲弄或顺从将会使他自己遭到任何一种看不见的,或按他的理解,凭空想象的神力的痛恨。但是,异教的建立在原始基督教教徒的眼中却看得更为可厌和可怕。在整个教会和许多异端教派中,普遍存在的一种情绪是,魔鬼是偶像崇拜的创造者和保护者,也是它所崇拜的对象。那些作乱的神灵①,虽然已失去天使的地位,被投入了地狱,但他们仍然可以在人世上到处游荡,折磨有罪的人的**,迷乱他们的心灵。魔鬼很快就发现人心天然倾向于信仰神灵,便极力加以破坏,他们巧妙地消除人类对他们的创造者的崇拜,篡夺了至高无上的神的地位和荣誉。由于他这一邪恶计谋的成功,他们立即使自己的虚荣和报复之心得到了满足,并得到了他唯一还渴望得到的一种安慰:有希望使人类的各个民族卷入他们的罪恶和苦难之中。人们已公开声明,或至少是据一般设想,魔鬼已在他们自己之间分割了多神教中的一些最主要的角色:一个拥有朱庇特的名字和特点,另一个装扮成埃斯库拉庇乌斯,第三个变成了维纳斯,第四个也许是阿波罗;而且他们凭借长时间的经验和来去如风的气质,完全能够以熟练的技巧和庄严的姿态扮演他们所担任的角色。他们潜伏在神庙中,创立各种节日和祭礼,编造神话,发表神谕,常常还可以表演一些奇迹。一些由于恶神附体的基督教徒对所有荒唐的现象都能马上作出解释,他们全乐意,甚至极希望能相信异教神话中的最荒唐的故事。但是,一个基督教徒的这类信念却伴随着恐怖,因为对一种民族宗教所表现的极微末的敬意,他也会看成是对魔鬼直接崇拜的表示,并且是一种对上帝的尊严的冒犯。

    ①关于撒旦纠集堕落的天使作乱的故事,米尔顿在《失去的天堂》中有详细描写。——译者

    由于这种意见的存在,一个基督教徒力求保持自己的纯洁,不为偶像崇拜所玷污,便成了他的首要的但颇为艰苦的职责。各民族的宗教并不单纯是在学校中奉行或在神庙中宣讲的抽象信条。多神教的无数神祇和祭祀仪式,都和各种情况的工作、娱乐以及公私生活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要想完完全全避开和它们的联系,而同时又不放弃人类的一切交往,以及自己的一切社会职务和娱乐,似乎是不可能的。有关战争与和平的重大决策,事前或事后都要举行庄严的祭礼,行政长官、元老和军人都必须前往主持或参加①。公开的欢庆场面是异教徒的充满欢乐的礼拜活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当朝皇帝和人民为庆祝某一神灵的特殊节日而举行的各种竞赛,被看作是诸神必会接受的最好的祭品②。一个出于对神的敬畏,避开那可厌的竞技场或戏院的基督教徒,发现自己在一切欢乐宴会上都会陷入可怕的陷阱的包围之中,因为到处都有他的朋友们在召唤着慈悲的神灵,并纷纷酹酒以相互祝福。当一个新娘假装挣扎着不肯出门被迫在盛大婚礼中跨过她的新居的门坎时,或是当一个凄惨的送丧队缓缓向火化堆③行进时,一个基督教徒在这种十分有趣的场合,却被迫只好离开他的最心爱的亲人,也决不愿去沾染上那些邪教仪式所必然带来的罪过。任何与偶像的制作或装饰有丝毫关系的技术或行业都属罪恶的偶像崇拜活动;这可是一个严厉的判决,因为这将使得社会中从事自由职业或手工业行业的绝大部分人都陷入永恒的苦难之中。如果我们放眼看看那众多的古代遗迹,我们将会觉察到,除了直接表现神灵和用以对他进行礼拜的圣器而外,希腊人凭借他们的想象制作出来用以奉献神明的优美的形象和动人的故事,一开始莫不全是异教徒的房屋、衣服和家具上的最华美的装饰。甚至音乐和绘画艺术以及辩才和诗歌的技巧也莫不出于同一个与神灵无关的来源。在神父们的笔下,阿波罗和缪司是地狱精灵的喉舌;荷马和维吉尔则是它的最出色的奴仆;而充满他们的天才作品并使之生动有力的美丽的神话,则注定只能用以歌颂魔鬼的光荣业绩,甚至在希腊和罗马的普通语言中,也充斥着许多大家熟悉的亵渎的用语,一个粗心的基督教徒也可能一不小心脱口而出,或者听见了也不在意①。

    ①罗马元老院经常是在庙中或某一圣地举行集会。在他们正式议事之前,每一个元老都得先向圣坛上奠酒和撒**。

    ②参见德尔图良:DeSpectaculis.这位严峻的改革家对欧里庇得斯的悲剧也和对格斗士的打斗一样难以宽容。演员们的服装特别使他反感。脚下穿一双极厚的高底靴,这样对神极不尊重地妄图显得比自己真正的身高高出许多。

    ③对古代葬礼(在米散努斯和帕拉斯的葬礼中)维吉尔所作的描写,其准确程度不在他的评论家塞菲乌斯的说明之下。火化堆本身就是一个圣坛,在火焰上不停地浇洒各种牺牲的鲜血,每一个协助火化的人身上都洒满了驱邪的法水。

    ①德尔图良的偶像崇拜。如果一个异教朋友(也许在打喷嚏的时候)按一般的习惯说一声“朱庇特保佑你”,一个基督教徒便应该对这把朱庇特视为神灵的说法表示抗议。

    这种到处埋伏着随时准备向不曾提防的信徒发动袭击的危险的诱惑,在庄严的节日里则更以加倍的力量对他们发动进攻了。在整个一年之中,它们都被组合和配置得如此巧妙,以致那迷信活动往往具有娱乐,而且常常还带有善行的外貌。在罗马的宗教仪式中,有些最神圣的节目目的是要庆贺新年,为公众和私人的生活祝福;尽情在神前悼念死者,怀念生者;确定不可侵犯的财产界限;在大地春回的时候求神保佑五谷丰登;表示对罗马城的奠基和共和国的建立这两个重大年月永志不忘;以及在农神节人人纵情狂欢的时候恢复原始人类的平等。通过基督教徒在远非如此令人惊愕的场合也会表现出的犹豫和矜持来看,在这里可以想见他们对这种种渎神的宗教仪式是如何深恶痛绝了。在普通欢庆的节日里,古代人按习俗都得在自己的大门上装饰着灯笼和桂枝,头上戴着花环。这种无害的典雅的风俗可能一直作为一身民间传统而加以宽容了。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大门是在宅神的保护之下,桂枝是月桂女神崇拜者的圣物,而花环虽常常戴在头上作为喜庆或哀悼的象征,最早却使用于迷信活动的仪式之中。在这类问题上被劝说顺从本国风俗、遵守行政长官的命令的战战兢兢的基督教徒不免始终忧心如焚,唯恐受到自己良心的谴责,受到教会的责难和被神所抛弃的惩罚。

    这就是为了维护福音教义的纯洁,使它丝毫不受偶像崇拜的风气的污染,所必不可少的常备不懈的警惕心情。在公众或私下进行的迷信仪式中的一些旧传统,那些已建立起来的宗教的追随者,由于所受教育和习惯的影响,一直仍在漫不经心地奉行着。但是,每当他们那么做的时候,他们便给基督教徒提供了一个公开表示和再次肯定他们激烈反对的机会。通过这类经常发生的抗议活动,他们对自己的信仰的坚贞得到了不断加强;而随着这种宗教狂热的增加,他们也便能以更强大的力量进行那场反对魔鬼帝国的神圣战争,并取得更大的胜利。

    关于来世生活的学说

    Ⅱ.在有关灵魂永生的问题上,西塞罗在他的著作中以最生动的笔墨描绘了古代哲学家的无知、谬误和困惑。他们如果想让他们的门徒免除对死亡的恐惧,便告诉他们一个十分明显但不免有些悲惨的道理:人的生命的最后解脱实际同时也解除了人生的苦难;不复存在的人,也便不再有任何痛苦。但也有少数希腊和罗马的智者对人性抱有一种更崇高,而且在某些方面也更正确的理解;尽管我们也必须承认,在这种崇高的探索中,他们的理智常常为他们的想象所左右,而他们的想象又常为他们的虚荣心所激励。当他们看到自己的智力所能及的范围是如此广阔而自鸣得意,当他们在极其深刻的思索或极为重要的劳作中,大力施展各种记忆、想象和判断的才能,当他们想到自己对一种超越死亡和坟墓的界限、万古流芳的名声的苦苦追求的时候,他们便绝不愿把自己看成无异于田间野兽,或者认为他们一向对他的高贵无比赞赏的一种生物,也只能被局限在尺土之内和几年的岁月之中。他们带着这种一厢情愿的成见,于是便进而求助于形而上学的科学,或更应该说是形而上学的语言。他们很快发现既然没有任何一种物质的特性可以运用于思维活动,那么,人的灵魂便必然是一种与**完全不同的实体,它纯洁、简单、只作为一种精神存在,不可分解,而在脱离形骸的禁锢之后,便必能感受到更高级的美德和幸福。从这些似是而非的崇高的原则中,那些踏着柏拉图的足迹前进的哲学家得出了一个非常不合理的结论,因为他们不但肯定人的灵魂将从此永生,而且过去也一直长存,这样他们是十分轻易地把人的灵魂看作是弥漫和支持着整个宇宙的无限的自在的精神的一部分了。这样一种脱离人的感官和经验的学说,也许可以为一个具有哲学头脑的人消闲解闷;或者,在寂寞无聊之中,它有时也能为低沉的心志带来一丝安慰;但是人在学习时所获得的淡薄印象却很快便被现实生活中的事务和各种交往所磨灭。我们十分清楚地了解,生活在西塞罗和最初几位恺撒时代的著名人物,包括他们的行为,他们的品格和他们的动机,使我们完全可以断定,他们在人世上一生的所作所为从来也完全没有因认真相信死后将受到赏或罚而有所考虑。在罗马法庭上以及在元老院中,最有能力的演说家丝毫不怕引起听众的反感,公开揭露这种学说纯属荒唐的无稽之谈,并说它早已被每一个受过开明教育、头脑清醒的人所摒弃。

    因此,既然哲学所能作出的最崇高的努力也只不过是模模糊糊地向人指出,人们有一个对未来世界的愿望、希求,或至多是其存在的可能性,那么除了神的启示,也便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肯定那个据说所有脱离**的灵魂都将前往的不可见的世界的存在,并对它的具体情况作一番描述了。但我们可以看到希腊和罗马的民间宗教也有一些固有的缺点,使它难以承担它自身的重任。1.它们的神话的整个体系没有任何一个确凿的牢固的支架;异教徒中最明智的人早已否认了它所窃取的权威。2.关于地狱情况的描写早已任凭画家和诗人的幻想去处理,他们在其中安置的是许多幽灵和妖魔,而加之于他们的奖赏和惩罚又毫无公正可言,以致一个对人心来说最为亲切的严肃的真理,竟被一堆乱七八糟的幻想所压抑和玷污了。3.希腊和罗马的虔诚的多神教教徒也很少把关于来世生活的学说看作是一个基本信条。众神的意旨,就其与公共社会的关系而非与私人的关系而言,主要显现在这个世界的可见的舞台上。人们在朱庇特或阿波罗的圣坛前祈求的愿望清楚地表明他们的崇拜者所关心的只是今世的幸福,而对于来世的生活则或者毫无所知,或者毫无兴趣。关于灵魂不灭这一重要真理,在印度、亚述、埃及和高卢一直大事宣扬,并获得一定的成功;但既然我们不能把这种差别归之于那些野蛮人的超越的知识,我们也便只能把它归之于一个已确立的祭司制度的影响,那些祭司拿道德的动机用作一种推动人的野心的工具。

    我们或许很自然地会想到,一个对宗教来说如此重要的原理,神灵早该以毫不含糊的词句向巴勒斯坦的选民们讲明了,也或许毫无疑问已将这事托付给亚伦①的世袭的祭司身份了。当我们发现,在摩西戒律中并没有灵魂不灭一说,我们便只能赞美天意的神秘安排了;关于这一问题,先知们言辞隐讳;而在从遭受埃及人的奴役到遭受巴比伦人的奴役的漫长岁月中,犹太人的希望和恐惧似乎始终仅仅限制在今世生活的狭窄范围之内。在居鲁士允许这个被放逐的民族回到希望之乡以后,以及在埃兹拉②重新恢复他们的宗教的古代记录以后,在耶路撒冷不声不响出现了两个著名的教派,撒都该派和法利赛派。前者的成员多来自社会中较为高贵和富裕的人家,他们严格遵守摩西戒律的明文规定,虔敬地拒绝承认灵魂不灭之说,原因是,他们奉为他们的信仰的唯一准则的圣书并未肯定这一说法。法利赛派则在圣经之外又加上了一些权威性的传统说法,他们在传统的名义下,接受了一些东方民族的哲学或宗教的纯推理性的教条。于是关于命运或宿命论、天使和精灵,以及死后将受到奖或惩的等等说法,都被列入新的信条之中;而由于法利赛派处世态度严肃,早已把犹太人团体纳入他们的教派中来,灵魂不灭之说因而在亚斯漠尼家族的君主和大祭司的统治时期成为在犹太教中普遍存在的情绪。让犹太人为使多神教者满意,满足于表示一种冷漠的,不动感情的同意,这是和他们的性格不能相容的;而一旦他们承认有一个死后世界的观念,他们就会以一向被视他们的整个民族特点的狂热全力信奉。不过,他们的狂热情绪并没有为它增加可信的证据,甚至也没有加强它存在的可能性:因此,这个为自然所提供、为理性所赞同,并为迷信所接受的关于生命和永生的学说,仍须依靠基督的权威和榜样来肯定它具有神的真实。

    ①《圣经·出埃及记》中所讲摩西的哥哥。——译者

    ②居鲁士和埃兹拉分别为公元前6世纪波斯皇帝和公元前5世纪犹太人领袖。——译者

    现在向人类提出,只要接受福音教的信仰并遵守它的教条,便保证可以获得永恒的幸福,对于如此优厚的条件,罗马帝国中各种宗教、各个等级,以及各个行省都有为数众多的人欣然接受,那是完全不足为奇的。古代基督教徒,由于受到对现世生活的鄙弃的激励,很自然地相信灵魂的永生,而关于这一点,近代多疑的、不完备的信仰,却不能使我们具有任何充分的概念。在原始基督教教会中,真理的影响因有一种不论它的实用价值和古老程度如何值得我们尊重,但与实际经验却难以相容的意见,而大为加强了。当时人们普遍相信,世界的末日和天国已近在眼前了。这一奇妙事件的即将发生在使徒们的预言中原已说到,而且那说法由他们的最早期的信徒一直保存下来,那些对基督自己的言论一字一句都能理解的人们,则不得不盼望着,在曾目睹基督混迹人间,并尚可为犹太人在韦伯芗或哈德良治下所受苦难作见证的那一代人完全去世之前,“人的儿子”将第二次光辉灿烂地在云端中出现。17个世纪的变革已经教会我们不要对神秘的预言和启示过于深究;但只要我们容许这一错误为了明智的目的在教会中继续存在下去,它便会对基督教徒的信仰和实践产生极为有利的影响,他们将永远怀着十分敬畏的心情,期待着一个新时刻的来临,那时整个地球和各个人种的人类都将在他们的神圣的审判者面前颤栗。

    古代在民间普遍流行的千年盛世说和基督的第二次降临是密切相关的。由于创造世界的工作是在6天之内完成的,根据据说起源于先知以利亚的传统说法,这6天的长度按规定的情况来计算,应共合6000年。按这同一比例推算,我们可以知道这个用于劳作和竞争的漫长时期现在差不多已经过去,随之而来的便将是欢乐、安息的1000年了;那时基督将带着大队功德圆满的圣徒和少数逃脱死亡、或神奇地得以复活的一些人,同来治理人世,一直到指定最后让人类全部复活的那一天。这种希望是如此使信徒们喜不自胜,于是,新耶路撒冷,这个幸福天国的所在地,很快便以人的想象所及的最轻快的色彩装饰起来了。但这种仅仅只有纯净的精神欢乐的幸福,对于这里的看来还仍然具有人的天性和感情的居民来说,似乎未免过于清高了。一个充满田园生活乐趣的伊甸园已经不再适合于已在罗马帝国中普遍存在的先进的社会生活。于是一座用金子和宝石做成的城市被修建起来,而且要使附近的郊区到处都超现实地堆满谷物和美酒;这里的幸福、善良的人民,在自由享受那自天而降的物产的时候,绝不会受到任何保护私有财产的法律的限制。这种肯定千年盛世必将来临的说法,从曾经亲自和使徒们的嫡传弟子有过交往的殉教者查士丁和伊里奈乌斯,直到曾充当君士坦丁的儿子的师傅的拉克坦提乌斯,一代一代的神父都曾不厌其详地反复加以申说。尽管这个说法可能并没有被普遍接受,但似乎在正统基督教信徒中,它始终是占主导地位的思想;而且它似乎正好和人类的希望和恐惧心理一拍即合,因而必然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基督教信仰的发展。但是,在基督教会的庞大结构已临近完成的时候,这种临时的支撑便被抛到一边去了。基督亲自治理人世的论点,最初被当作是一个奥秘的寓言看待,后来渐被看作是一种可疑而且无用的意见,到最后更被看作是异端和宗教狂热分子的荒唐杜撰而被抛弃了。这是一个至今仍构成神圣教义的一部分的神秘的预言,但它也被认为可能有利于那已被破除的思想,因而一直勉强逃脱了遭到教会禁止的命运。

    在基督的门徒得到许诺可以得到暂时统治人间的幸福和光荣的时候,那不信奉基督教的世界,却被指明将遭受最可怕的灾难的袭击。新耶路撒冷的修建工作将和神秘的巴比伦的毁灭①同步前进;而只要在君士坦丁以前进行统治的皇帝信奉偶像崇拜,那适用于巴比伦的一切就会同样落到罗马城和罗马帝国头上。一连串凡能损害一个繁荣的民族的道德和**方面的灾害已准备就绪;内部纷争和来自北部蛮荒地区的最凶恶的野蛮人的入侵;疫疠和饥荒;彗星和日蚀、月蚀;以及地震和洪水。所有这些还都仅仅不过是罗马将面临的空前浩劫的先兆和预警,到那时候,西庇阿和恺撒家族统治过的国土便将被天火焚毁;那七座山之城,连同它的宫殿、它的神庙和它的凯旋门都将埋葬在火和硫磺的巨泊之中。不过,好虚荣的罗马倒还可以聊以自慰的是,他们的帝国正好与整个世界共存亡;这世界一如它曾一度毁灭于洪水一样,注定要经历第二次由火带来的迅速的毁灭。关于这将普遍出现的天火问题,基督教徒的信念有幸和东方的传统说法,和斯多噶派的哲学,以及和大自然的通则十分符合;甚至这个从宗教的角度考虑选作大火发生的起点和主要场地的国家,从自然和物质的条件来看,也最适合于达到此一目的——那里有深邃的洞穴,有硫磺的矿床,以及连爱特纳、维苏威、利帕里等也不过只能算得其中一部分的众多的火山。一个最冷静、最无所畏惧的怀疑论者,也难以拒不承认,非常可能现在的世界体系将最后毁灭于一场大火。至于那些更多的以传统的权威和对圣书的解释,而非以理智的不尽可信的推断,作为自己的信念基础的基督教徒,则怀着恐惧的心情十分相信并随时期待着这个必然的、即将来临的事件发生;而由于他们的心中永远记着这个可怕的想法,因而他们认为在帝国发生的一切灾祸,全都是这个世界已濒临毁灭的无可置疑的先兆。

    ①《圣经·启示录》第18章曾预言巴比伦将忽然遭到毁灭的情景。——译者

    仅由于对神的真实性的无知或不信,而对异教徒中一些最明智、最高尚的人便治以重罪的做法,似乎是现代人的理性和人道的观念所无法接受的。但是,始终具有更为坚定的信仰的原始基督教教会本来就毫不犹豫地把在人类中绝大部分归之于应受永恒惩罚的一类。在福音之光升起之前曾求助于理性之光的苏格拉底或其他一些古代哲人,也许还可以容许抱有获得善果的希望。但是谁都肯定,那些在基督诞生或去世以后,仍然顽固地坚持崇拜魔鬼的人,便既不配,也不可能得到被激怒的神的正义的宽恕了。这种在古代世界中并不存在的严酷情绪似乎在爱和和谐的体系之中注入了一种酸苦的精神。血缘和友情的纽带常常被不同的宗教信仰的怨恨所折断了。而基督教徒发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始终遭受到异教势力的压迫,有时出于愤恨和精神上的自傲,便尽量使自己陶醉在未来的胜利之中。“你们喜爱热闹场面,”态度严厉的德尔图良叫喊着说:“那就等候那最庞大的热闹场面,世界末日最后的永恒审判的到来吧。当我们看到那么多骄傲的君王和出自幻想的神灵呻吟在最底层的黑暗的深渊之中,那么多曾经迫害过上帝的名声的长官消熔在比他们用以焚烧基督教徒的更为猛烈的火焰之中,那么多明智的哲学家和他们的受其愚弄的门徒一起在炽热的烈火中面红耳赤,那么多著名的诗人在基督的而不是在密诺斯①的法庭上战栗,那么多的悲剧家显然都更善于表达他们自己的痛苦,那么多舞蹈家——等等的时候,我将会多么快慰,如何大笑,如何欢乐,如何狂喜啊。”但是,这位狂热的非洲人用以描绘地狱情景的虚妄的、毫无情感的俏皮话还远不止此,我们的读者的人道主义精神定会允许我将其余部分掩藏起来吧。

    ①希腊神话中所说克里特国王,死后成为阴曹的法官。——译者

    毫无疑问,在原始基督教徒中,有许多人的性情更适合于他们所信奉的温善和慈爱精神。有许多人会对他们的朋友和同胞面临的危险抱有真切的同情,不惜竭尽最真挚的热情,把他们从迫在眉睫的毁灭之中拯救出来。冒失的多神教徒在遭受到新的出乎意料之外的恐怖的袭击的时候,不论是他们的祭司还是他们的哲学家都不能为他们提供任何可靠的保护,便常常很容易被永世折磨说的威胁所吓倒。他们的恐惧可能会有助于推进他们的信仰和理智的发展;而如果他们有一天忽然想到,基督教徒的宗教也许可能确是真的,这样一来,要让他们相信,信奉这一宗教可能是他们所能做到的最完全、最明智的选择,便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了。

    原始基督教教会的神奇的力量

    Ⅲ.据认为基督教徒甚至在活在世上的时候便具有非常人所有的超自然的神力的说法,必然曾使他们自己得到安慰,而且也常常促使一些教外的人改而信奉基督教。除了一些偶然的,至高的神有时为了宗教的利益暂时停止自然法则的作用,亲自干预而形成的奇迹之外,基督教教会从使徒和他们的最早的弟子们的时代开始,便一直宣称自己始终不间断地拥有各种法力:有言能道神意、眼能见神灵显圣和预言吉凶的天赋,并有降伏魔鬼、医治疾病和使死者复生的能力。和伊里奈乌斯同时代的人经常有神传授他们通晓外语的能力,不过伊里奈乌斯本人在向高卢的土著宣讲福音教的时候,却被野蛮民族的方言弄得十分狼狈了。得自神的灵感、无论是在清醒时,还是在睡梦中见到神灵显形的人传达的,都被认为是一种十分慷慨的旋与,包括妇女和老人,儿童和主教在内的,各个等级的信徒的恩典。当他们的虔敬之心通过长时间的祈祷、禁食和守夜,充分做好接受异乎寻常的感情冲动的准备的时候,他们便在一种迷糊状态中完全失去理智,于极度兴奋中说出从神那里得到的灵感,完全和任人吹奏的喇叭和笛子一样,成了神灵的喉舌。我们可以附带说明一下,这些幻境的目的绝大多数都不外或是揭示教会未来的历史,或是指导教会当前的教务。从那些被允许魔鬼加以折磨的不幸的人们身上驱除魔鬼,被看作不过是宗教的一项寻常的但极为重要的胜利;而且一再被古代护教者指之为基督教的真实的最令人信服的证据。这种可怕的驱鬼仪式通常都在众多的观众面前公开进行。患者的苦痛会当场由驱魔师的法力或法术消除,观众还可以听到被降伏的魔鬼供称自己原是一个古代神话中的小神,不该亵渎神灵妄自窃取了人类的崇拜。但我们只要想一想,大约在公元2世纪末的伊里奈乌斯时代,死人复活也完全不被认为是什么希罕事;而且只要情况需要,当地的教会便会组织大批斋戒的会众一同祈祷,以重演这种奇迹,连那个依靠他们的祈祷死而复活的人也能从此在人们中间长时间生活下去,那么这种神奇的治病的法术,不论治愈的是什么痼疾怪病,也不可能再引起人们的惊奇了。在这样一个时代,信教的人可以拿出那么多战胜死亡的例证来,而那些怀疑派的哲学家却仍然拒绝和嘲笑人能复活的说法,似乎有些让人难以理解。有一位出身贵族的希腊人便曾拿这一点作为全部争论的重要基点,他对安条克的主教提奥菲卢斯说,如果他能够让他亲眼看到有一个人确实死而复生,他便将立刻信奉基督教。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位东部的第一个教会的主教,尽管迫切希望能使他的这位朋友皈依基督教,还是觉得以拒绝这一公平合理的挑战为好。

    原始教会的奇迹,在得到许多代人的承认之后,近来有人通过极其开明的深入的研究,对它接连进行了攻击;这种研究虽然得到公众的普遍赞许,但在我们自己的以及欧洲其它地方的新教教会的神职人员中,似乎引起了广泛的责难。我们在这个问题上的不同看法,并不完全是来之于某种特殊的论点,而倒是因为受到我们研究和思考问题的习惯的影响,尤其是我们一向惯于,要让我们相信一件神奇的事情便必须有充分的证据才行的影响。一个历史家的职责却并不要求他在这场微妙而重要的争论中夹入他自己的见解;但是我们也不应该隐瞒,要采取一种可以调和宗教和理性二者的利益的理论确有困难,也难以将这种理论恰当地加以运用,难以不出差错、不自以为是、如实准确地划定那一幸福时代的界限,而不致倾向于把它的成因归之于超自然的天赋。从第一个神父到最后一位教皇,一代接一代的主教、圣徒、殉道者和奇迹,从未有片刻间断;而迷信的进程是如此徐缓,几乎让人无从觉察,使我们根本不知道应当从那个特定环节截断这传统的链条。每个时代都能为那些使它有别于其它时代的奇易事件充作见证,而它的见证在分量和可信程度上似乎并不低于前代所提,这样一来,如果我们不用2世纪时我们慷慨施之于查士丁或伊里奈乌斯①的同等程度的信赖,来对待8世纪的尊敬的比德或12世纪神圣的伯纳德,那我们就将会在不知不觉中被领上一条责怪自己前后矛盾的道路。如果任何这类奇迹的真实性得依靠它表面上的实用性和正当程度来得到承认,那我们知道,每个时代也都有许多不信教的人需要劝化。许多异端分子需要驳斥,以及一些偶像崇拜的民族需要使它皈依;所以什么时候都不能找到上天应当插手其事的足够的动机。然而,既然每一个接受神的启示的人无不相信神奇法力的真实性,而每一个有理性的人又无不肯定那种法力已不复存在,那么十分明显,那就必然有过某一个时期,这种力量或者突然一下,或者逐渐地在基督教教会中消失了。而我们不管把那一时期安排在那一时代,使徒去世的时代,罗马帝国改奉基督教的时代,或者阿里乌斯邪说归于消灭的时代②全都一样,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基督教徒竟会毫无所感,这同样都会未免让人感到十分惊讶。或者,他们在失去神奇力量之后仍然假装着具有那种力量。这样,轻信代替了信仰的职能,狂热被允许冒用神灵感召的言语,把一个偶然事件或人为的安排产生的效果全归之于出于超自然的原因。对于新发生的真正奇迹的经验,应该可以教会基督教世界的人们认清天道的规律,并使他们的眼睛(如果我们可以使用一个很不恰当的说法的话)习惯于“天工”的风格。如果近代的一位最有才能的意大利画家妄自用拉斐尔或科勒乔的名字来装扮他的拙劣的摹拟之作,这狂妄的欺骗行为一定会很快被揭穿,并遭到愤怒的斥责。

    ①也许多少有些令人奇怪的是,克莱尔沃的伯纳德,记录了那么多有关他的朋友圣马拉奇的奇迹,却从不提到关于他自己的情况,而和他自己有关的奇迹则又由他的朋友和门徒们详加叙述。在连篇累牍的宗教史中,我们能找到一位圣徒肯定自己具有实现奇迹的能力吗?

    ②新教徒们一般都把这一时期定在君士坦丁改信基督教的时代。更理智的神职人员不愿承认在4世纪出现的奇迹,而那些更为轻信的却对5世纪的奇迹也不愿加以否认。

    不管自使徒时代以后原始基督教教会对于奇迹问题抱有何种想法,这种在2—3世纪的信徒中如此显著存在的什么都信的温和性格,无疑对宗教的事业和真实性都产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有利作用。在现代,一种潜在的、甚至无意的怀疑主义始终纠缠着最虔诚的人的思想。人们对于超自然力量的真实性的承认,多半都不是积极的欣然同意,而只是一种冷漠、被动的认可。我们的理智,或至少是我们的想象,已长时间习惯于观察并尊重大自然始终不变的秩序,对于亲自去观看可见的神的行动实在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是在基督教的初期阶段,人类的情况是绝对不同的。在异教徒中,最有好奇心或最易轻信的人,常常被劝说去参加一个声称确实具有神奇的法力的团体。原始基督教教徒永远立足在神秘的土地上,而他们的思想经过训练已习惯于相信绝对违反常情的事物。他们感觉到,或者自以为感觉到,在他们的四周到处有魔鬼在不断对他们进行袭击,他们依靠从神的显灵中得到安慰,从预言中获得教导,并依靠教会的祈祷使自己出乎意外地从危险、疾病,甚至死亡中被解救出来。他们常常自以为是其目标、工具,或目睹者的真实或想象的奇异事迹,使他们十分愉快地以同样的轻松但却更为合理地去接受福音教历史上确凿有据的奇闻;在这种情况下,不曾超过他们自己的经验范围的奇迹就能启发他们,使他们以高度的信心去接受显然超出他们的理解能力的不可知的奥秘。正是这种超自然的真实所留下的深刻印象一直在信仰的名义下得到了百般赞赏,这样一种心理状态当时被视为获得神的恩典和未来幸福的最可靠的保证,并被描绘为一个基督教徒的最高或唯一的美德。按照更为严厉的学者们的说法,一些非基督教徒也同样可以实行的美德,在证明我们正确的工作中是没有任何价值或功效的。

    首批基督教徒的严厉的道德观

    Ⅳ.但是,原始基督教教徒总以美德来显示他们的信仰;他们十分正确地认为,能够启发或压制人的理解能力的对神的信念必然同时能净化信徒的心灵,并指导他的行动。基督教中第一批肯定他们的兄弟们的纯洁性的辩护士,以及稍后一个时期赞扬他们的先辈的圣洁的作家,都曾以极其生动的色彩展示了通过对福音教的传播向世人推荐的习俗的改革。既然我的目的只在于说明一些可以用以支持启示说的影响的人的因素,我这里只打算简略地提出可以很自然地使得原始基督教教徒和他们同时代的异教徒或他们的堕落的后代相比起来,显得更为纯洁和更为严肃的两种动力——为过去的罪恶忏悔,以及值得称许的维护自己所属社团名誉的意愿。

    很早以前,便有一种由非基督教徒的无知或恶意引起的对基督教徒的责难,说他们诱使一些罪大恶极的罪犯来参加他们的组织,而他们一旦稍有悔改之意便极易被说服,依靠受洗用的净水冲洗掉他们所犯的、各个庙宇的诸神决不会轻予宽恕的罪行。然而这种责难,在对它的歪曲之处获得澄清之后,却和过去曾扩大教会的人数一样,更提高了它的声誉。基督教的朋友们可以毫无愧色地承认,许多最出色的圣徒,在受洗以前,都是最不可救药的罪人。那些过去在尘世上,虽不够完善,却一直遵循着仁爱、宽厚的原则的人,现在从自己行为端正的意识中便可以得到一种恬静的满足,并进而使他们再不易受到那种忽然暴发出来的羞愧、悲伤和恐惧情绪的侵扰,而正是这种情绪促成了许多激动人心的突然的皈依。福音教的教士,效法他们的神圣的主子,对于那些因过去的罪恶行为受到良心谴责,而且常常是自食其果的男人,尤其是女人,并不采取鄙弃的态度。当他们一旦从罪恶和迷信中挣脱出来,并看到光荣的永生的时候,他们便会决心不仅终生致力于善行而且将终生忏悔。追求完美将成为他们的灵魂的主导情绪。谁都知道,理智只关心冷漠无情的平庸,而我们的热情,却促使我们以勇猛的步伐跨越过两个最遥远的极端中的空间。

    当新的信教者已经加入信徒的队伍,并已能参与教堂的各种礼拜活动的时候,他们便会发现,由于另一种不全是宗教,而是一种无害的具有不可忽视的性质的考虑,使他们不致再次陷入他们旧时的混乱生活中去;任何一个特定的会社一旦和自己所属的民族大家庭或宗教脱离,马上就会受到普遍的和招人忌恨的注意。一个会社的人数愈少,它的名声便愈会受到其成员的善行或恶行的影响;每一个成员都有责任极为警惕地注意他本人的行为,同时也要注意他的同教弟兄们的行为,因为他既然可以希望分享大家共同的荣誉,也便必须准备蒙受共同的耻辱。当比提尼亚的基督教徒被带到小普林尼的法庭上的时候,他们恳切地向这位前执政官保证,他们绝不可能进行任何违法的阴谋,因为他们已立下庄严的誓言决不偷窃、抢劫、通奸、作伪证和诈骗等等扰乱社会公众和私人安宁的罪行。在此后将近一个世纪的时候,德尔图良还带着真诚的骄傲夸耀说,除了宗教的原因,很少有基督教徒死于刽子手的刀斧之下。他们的严肃的独居生活使他们憎恶当时人的骄奢,而习惯于奉行廉正、淡泊、俭朴,以及一切平凡的家庭美德。由于大部分教徒都从事某种行业或职业,他们便有责任以最大的诚实和最公平的交易方式,消除世俗的人对他们的外表的圣洁极易产生的怀疑。世人对他们的鄙视锻炼了他们的谦虚、温和和忍耐的习惯。他们愈是受到迫害,便愈是紧密地彼此团结在一起。他们之间的互相关怀和毫无猜忌的信赖使许多非基督教徒都十分感佩,也常给一些假情假义的朋友以可乘之机。

    关于原始基督教徒的品德,有一个情况确实是真实可信的,那便是连他们的过失,或者可以说他们的错误,都是由于过分重视自己的品德造成的。那些他们的言辞可以证实他们的权威性可以用来影响其同时代人的信念、原则、甚至具体实践的教会的主教和学者们,对圣书的研究全都可说是诚敬有余而技能不足;他们常常对基督和使徒们的严格的教义死板地按字面加以理解,而后来的注释家却明智地以更灵活、更为形象化的方式予以解释。狂热的神父,希图使福音教义的完美性超出哲学的智慧之上,把自我修炼、净化和忍耐的职责推到了一个在我们今天这种虚弱、**的状态中几乎不可能达到、更是无法长期保持的高度。一种如此非同一般、如此崇高的教义,必然不可避免地会博得人民的尊崇;但是却又不容易取得那些世俗哲学家的赞许,他们在这短暂的人生中的作为始终只从自然感觉和社会利益的角度来考虑。

    在最高尚和开明的天性中,我们又可以区分出两种非常自然的倾向,喜爱欢乐和喜爱行动。前一种爱好如果受到学术和艺术的熏陶、社交游乐的陶冶,并通过对节俭、健康和名誉的关注而予以纠正,便可以成为个人生活中绝大部分幸福的来源。对行动的喜爱是一种具有更强烈、更难预测性质的原则。它常常导致愤怒、野心和报复行动;但是如能有公正、仁爱之心加以指导则它又将成为一切高尚品德的源泉,而且这些品德如果再配合以相应的才能,则一家、一国、或一个帝国便可能因他一人的无所畏惧的勇武精神而获得安全和繁荣。因此,我们可以把大多数可喜的特性都归之于喜爱欢乐一类,而把大多数有用和令人起敬的特性归之于喜爱行动一类。二者兼备而且彼此和谐地相互结合的性格便似乎就是最完美的理想的人性了。那种冷漠无情和无所作为的性格,自然可以说是二者皆不具备的性格,便应该遭到全人类一致的唾弃;因为它既不能使个人获得幸福,也不能为世人谋得任何公共的福利。但是,原始基督教教徒却完全无意使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成为可爱或有用的人。

    一个思想开明的人,一般总把他的闲暇时间用以增进知识、锻炼理智或想象以及和别人进行无保留的、快意的交谈。但是,这类有趣的消遣却被那些厌恶一切无益于灵魂获救的知识、把一切轻快的谈话说成是罪恶地滥用天赋语言才能的严厉的神父们,或者厌恶地加以拒绝,或者极其小心地勉强接受。在我们现在的生存状态中,**与灵魂的关系是那样密不可分,因此我们似乎全都有兴趣,以一种无害的温和的方式领略它的最忠实的伴侣也能体会的各种**的享受。然而,我们的虔敬的先辈对这个问题却完全是另一种看法;他们妄图模仿天使的完美,竟然厌恶、或装作厌恶,一切尘世和**的欢乐。实在说,我们的某些感官乃为我们的自我保存所必需,另一些我们需要赖以维持生命,更有一些能为我们获得信息;在此种情况下,拒绝使用感官,是根本不可能的事。第一次的欢乐引起的激动被指称为对感官的滥用。那些没有感觉的、等待进入天堂的人所接受的教导是,不仅要抗拒味觉或嗅觉这类平凡的诱惑,而且还应闭耳不听世俗的和声,并以冷漠的态度来看待人类艺术的最完美的成就。华丽的衣服、豪华的住宅、优美的陈设,都被看作是具有骄奢和荒淫双重罪恶的象征:对于肯定自己有罪却不能肯定一定得救的基督教徒来说,俭朴、苦恼的外观对他们更为合适得多。神父们对于奢侈的斥责是非常细致和详尽的;在激起他们的虔诚的愤怒的多种物体中,我们这里可以列举出:假发、除白色以外的任何颜色的衣服、乐器、金银制作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