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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人类文明世界的联接(1405-1652年)(2/2)

侵者所选择的战机中最为顺利的一次。

    被征服地区的内讧,使西班牙人坐收渔利。阿兹特克人同其臣民势不两立,同其邻国关系不佳。而印加人几乎是同样地为人厌恶,其内部也是剑拔弩张。被打败的瓦斯卡尔派并没有同取得胜利的非法篡位者阿塔瓦尔帕那一派言归于好;历史上的都城库斯科对崛起的基多城的竞争忿忿不平。这些内讧为西班牙提供了可乘之机。但这仅仅是因为西班牙人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利用了它们。科尔特斯招募特拉斯卡拉人进攻阿兹特克人,皮萨罗招募卡尼亚尔人和瓦斯特尔的余部去同阿塔瓦尔帕一派作战。皮萨罗虽然没有马里纳那样的当地人为他充当政治顾问,却表现出他具有与科尔特斯同样的政治洞察力。

    尽管如此,西班牙人的王牌仍是他们的装备、冒险性和凶残。当受害者从可怕的入侵者出人意料的进攻所造成的暂时混乱中舒缓过来时,便进行了英勇抵抗。阿兹特克人一直战斗到死,几乎被灭绝。印加人反侵略斗争此起彼伏;直到1572年,在蒙大拿,在安第斯山的大西洋一侧的山地,他们仍在战斗,那里的热带森林为他们提供了天然屏障。他们在那里的最后一个避难地马丘比丘到1911年才被人们发现(仍保持着原样,但已长期无人居住)。但是,在西欧人眼中的“新大陆”,即使是最英勇、装备最好的当地人也无法抵挡火药、钢铁制成的刀剑以及马匹(尽管在人类从亚洲东北部来到这里之前,北美洲的马已处于进化过程中,但美洲人没有见过马)的进攻。西班牙人在战略要地建立自治城市,并在那里驻扎富有经验的老兵和欧洲人与美洲印地安人的混血儿,以此来保证他们的征服。这是在效法马其顿帝国的希腊人在征服第一波斯帝国时的做法。

    象19世纪的斯堪的纳维亚人那样,16世纪的西班牙是靠两种东西前进的。当他们必须弃船登陆时,他们就骑上马。他们在美洲骑马走过的距离并不逊色于蒙古人在欧洲大陆行进的距离。

    在16世纪末期,西班牙人在美洲的业绩正由俄国人在亚洲北部重演。在1568-1569年,土耳其人打算吞并阿斯特拉罕并在顿河和伏尔加河的最接近处开挖一条运河,但未获成功。这表明他们没有能力打通在乌浒河——药杀水流域奥斯曼帝国和土耳其人的同胞逊尼派穆斯林之间的俄国人的障碍。这道障碍现在因哥萨克人(“哥萨克”在土耳其语中是“挖掘者”的意思,即来自游牧部落的外人)而得到了加强。这些人是乌克兰信仰东正教的船夫。金帐汗国在14世纪因立陶宛人的袭击而向东退到黑海北岸之后的某一时候,他们第一次定居于第聂伯河中的一个岛屿。1571年,一支哥萨克人沿顿河定居,或许在同时,另一支哥萨克人沿乌拉尔河定居。

    1581年,一位哥萨克族的俄国冒险家叶尔马克从西向东跨越乌拉尔河,并且征服了刚刚皈依了伊斯兰教的、操土耳其语的西伯利亚的汗国。与征服美洲的西班牙人相同,叶尔马克的追随者们拥有火器,而丧生在火器下的西西伯利亚人则没有。他们乘船沿河而下,通过西伯利亚森林,他们发现并走出了一些运输路线,于1637或1638年到达太平洋的西北岸。在经过贝加尔湖畔的信奉佛教的蒙古布利亚特人住地时,他们遭到有力抵抗。这些俄国人征服了布利亚特人,并于1651年在他们国家中建立了伊尔库茨克城。与此同时,俄国人已侵入到阿穆尔河流域,1643年,一伙俄国入侵者到达了满洲境内的阿穆尔河右侧的支流松花江。

    在这里,俄国人碰到了满族人,他们也已掌握了火器。在征服了中国之后,满族人向西驱退了俄国人,并且在1658年把他们限制在阿穆尔河最西边的河源处。这个界限位于俄国人占领地的东南面。1689年的条约肯定了这一边界。在阿穆尔河流域,俄国人远离后方,而满族人则离后方很近。从逻辑上讲,满族人的优势是决定性的。俄国人同满族人第一次冲突的日期——1652年具有历史性的意义。当这两个非游牧的但又是流动地建立其帝国的民族在阿穆尔河流域较量之时,欧亚大陆的游牧民族第一次发现他们被定居的军队完全包围了。

    1634-1635年,满族人开始把宗主权强加在东部的蒙古人身上。在此之前,这些蒙古人曾进入中国内地并且同俄国人较量过。布利亚特人是处于俄国人统治之下的仅有的东部蒙古人。与此同时,在1576-1577年,东部的蒙古人皈依了藏传大乘佛教,而西部的蒙古人也很快地效法。西部的蒙古人(厄鲁特部、准噶尔部、卡尔梅克部)如今栖息于阿尔泰山山脉和天山山脉之间的隘口两边。这里是扼守从欧亚大平原东部通往中部通道的战略要地。大约在16世纪末17世纪初,卡尔梅克部蒙古人向西涌去。他们开辟前进道路,通过操土耳其语的哥萨克穆斯林地区,进入欧亚太平原中部,并且在1613年越过了伏尔加河下游地区。而这一年正是俄国人“混乱时期”(1604-1613年)的最后一年。这些卡尔梅克部移民在伏尔加河下游和顿河下游之间安营扎寨,处于俄国人和奥斯曼帝国之间的无人区。那个地区,对于不信奉东正教和逊尼派伊斯兰教的佛教徒来说,在政治上是最合适的地区。

    17世纪结束之前,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已经是江河日下。1578年,葡萄牙人在摩洛哥遇到军事上的失利。1580年,葡萄牙人同腓力二世统治的西班牙联合起来。1588年,西班牙军队企图征服英国,但以海军的失败而告终。这次失败的惨重可同蒙古人1281年在日本、1292年在爪哇的灾难相比。此后,即使西班牙和葡萄牙联袂,他们的海军力量也无力保护其跨越东西两半球的海上帝国不受伊比利亚军队的侵犯及其心怀妒意的西北欧邻国——荷兰、法国和英国的蚕食。

    这3个冒险性的民族已经占据了加勒比海的许多岛屿,这些岛屿正在遭受劫难。1606年,英国殖民者在弗吉尼亚登陆;1620年到达新英格兰。1605年,法国在阿卡迪亚进行殖民活动,并于1608年建立了魁北克城。1612年,荷兰人建立了新阿姆斯特丹(今天的纽约)。西班牙丧失了其幅员辽阔的“西印度帝国”(即美洲)的一些重地。葡萄牙的损失更为巨大。1641年,荷兰人从葡萄牙人手中夺走了马六甲;1658年,占领了锡兰海岸。1609-1623年间,在争夺葡萄牙占据的印度尼西亚时,荷兰人打败了英国人。在1621-1654年间,荷兰企图征服巴西。但是,这个野心勃勃的冒险规模太大,超出了荷兰军事资源的能力。

    对于葡萄牙人来说更为不祥的征兆是,他们被亚洲人和非洲人驱逐了出来。的确,从长远的观点看,这对于所有建立帝国的西欧列强来说,都是不祥之兆。在英国海军的缓助下,伊朗萨非王朝皇帝沙阿·阿拔斯(1588-1629年在位)在1622年从葡萄牙人手中夺回了霍尔木兹。1632年,阿比西尼亚(今天的埃塞俄比亚)人在没有任何外国帮助的情况下,驱逐了葡萄牙人和所有欧洲的耶稣会教士,并把自己同人类文明世界的其余部分隔绝开来。几乎是同时,日本人作出了同样举动。早在1587年,丰臣秀吉就下令驱逐基督教传教士。1614年,德川幕府发布敕令,禁止基督教在日本活动。1622-1638年间,基督教在日本受到残酷迫害。1637-1638年,日本基督徒举行起义并遭镇压(在某些荷兰海军的帮助下)。接踵而至的是,1638年日本驱逐了葡萄牙商人。于1636年公布的一道禁止日本人出国的敕令成为这场运动的先导。在1603年获准进入日本的荷兰人被允许留在日本,但被限制在长崎港口的一个人工岛——出岛。

    阿比西尼亚人和日本人因同样的理由感到不能容忍葡萄牙人的存在。葡萄牙人是狂热、虔诚的罗马天主教徒。他们热衷于传播天主教和从贸易中攫取利润。1626年,在阿比西尼亚的耶稣会成员,引诱当朝的皇帝承认教皇在基督一性论教派的教会统治区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哄骗皇帝彻底废除当地的基督一性论教派的礼拜仪式,这些仪式中还包括一些犹太教的内容(犹太教先于基督教传入阿比西尼亚)。尽管阿比西尼亚人感激葡萄牙人在16世纪使他们摆脱了穆斯林人的奴役,但此后葡萄牙人企图把罗马天主教强加给他们,招致了他们的愤怒。在日本,自从1549年第一位耶稣会传教士圣方济各·沙勿略到达九州以来,已有大批人自愿皈依罗马天主教。但是,西班牙人于1571年征服了菲律宾群岛,随后于1580年同葡萄牙人一道主宰了菲律宾,这就使丰臣秀吉和继之而来的德川幕府害怕西班牙人会把皈依天主教的日本人作为他们企图征服日本的“第五纵队”。这就是日本人自愿地采取自我封闭、同文明世界和其他地区保持一定距离的预防手段,以提防西欧人威胁的原因。这同阿比西尼亚人的做法如出一辙。

    日本政府允许荷兰商人留在日本的原因在于,荷兰人使日本人相信:他们的兴趣仅在贸易,他们并不想使日本人皈依他们所信奉的基督教加尔文教派。英国商人也审慎地避免表现出要同化其非西欧的贸易伙伴的意图,甚至连信奉罗马天主教的法国人尽管在一定程度上效法挑衅性的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的所作所为,旨在使罗马天主教传教士成为法国在政治上的代理人,但在这个问题上也极力谨慎从事。

    随之而来的由西方商人和帝国的创建者们掀起的层层浪潮所带来的西方文明,是形态各异的。以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为代表的第一个浪潮,力图完整地输出西方文明,包括他们本民族的宗教。而在任何文明中,本民族的宗教都是该文明整体的核心。所有具有力量的非西欧民族都成功地抵抗了西班牙和葡萄牙人的这一企图。所以,荷兰人——法国人——英国人掀起的,在不信基督的异教地区传播西欧文明的第二个浪潮,输出的仅是经过筛选的西欧文明。荷兰和英国的私商和官方都对传教士的活动皱眉蹙额、表示不满。从17世纪开始在人类文明世界中渗透的、这种删节了的西方文明中最重要的因素,不是宗教,而是技术。其中,第一位的也是最重要的是为战争服务的技术。

    在日本,罗马天主教在九州海岸之外的一些小岛上秘密生存的状况,直到1873年才结束。因为,那年废除了对被确认是秘密基督徒的死刑。到了那时,秘密的教徒们所信奉的罗马天主教,已经把土生土长的日本流行的信仰和仪式融为一体。在西班牙的海外殖民地,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在那里,被征服的人人多被强迫信仰天主教,所以这种信仰实际上是名存实亡的。

    所有西欧国家的帝国创立者们都很相象。他们要么剥削海外的受害者,要么就消灭他们。西班牙征服者的贪欲和残忍,为他们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们所仿效,但是,只有西班牙人面临由征服所产生的必须迅速而明确地处理的道德问题。早在1514年,西班牙殖民者的受害者们,就在多明我修道团的男修士中找到了一位坚韧不拔的斗士,他名叫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他促使西班牙政府颁布法律,制止最恶劣的胡作非为。尽管处于对立面的掌握军队的征服者一再反对,这项法律仍得到部分实施。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以与皈依天主教的教徒通婚的办法,来缓和对受害者的压迫。在他们看来,宗教的共同性是超越种族差别的精神纽带。皈依天主教对减少征服者与被征服者之间隔阂的作用,生动地体现在后来西班牙议会的新西班牙保护女神——瓜达卢佩城的圣母——的色彩和服饰上。

    葡萄牙人一登上黑非洲海岸,立即开始把非洲黑人变成奴隶。所有后来的西欧帝国创立者们都干下了这种罪恶的勾当。当西欧人获得海外领土后,他们就把从非洲掠来的黑奴运到那里,强迫他们劳动,以代替被灭绝或大量杀戮的当地人。这些奴隶的死亡率是很高的,而贩卖奴隶的商人们的利润则与此成正比。那些被贩运到外国的非洲黑奴中的幸存者,应当感谢他们种族的生命力,应当感谢他们能够在美洲繁衍后代,这使他们得以与贩运他们的西欧白种人一道,去分享他们所获得的“新大陆”。

    人类的迁移以及不同人种之间的繁衍,并不是人类文明世界的联结对生物圈的动物群体和植物群体所产生的唯一影响。毫无顾忌地把人工驯育的动植物,从以前曾经互相隔绝的两半球的一边移到另一边,会得到很多有益的收获。但也会造成细菌和病毒的有害传播。天花病毒尾随哥伦布的航波,通过人的载体西行到了美洲。如果说天花就是夺取印加皇帝瓦伊纳·卡帕克生命的疾病的话,那么,这些病毒就是皮萨罗率领入侵南美洲的为数不多的侵略者的肉眼看不见的先锋。反过来说,性病在西欧首次为人所知是1495年,即在哥伦布首次登上美洲的3年之内。这大概是“新大陆”惩罚“旧大陆”入侵它的错误的回报。16世纪期间,西欧出现的始于1519年的大灾难所造成的代价,无疑是对西班牙人掠夺阿兹特克人和印加人的金银,以及后来他们雇佣美洲土著劳动力开来美洲矿藏并把它们运回欧洲的报应。这样,人类文明世界连为一体的结果之一便是:天花、性病和通货膨胀。这3位可怕的来客,每一位都拥有一个帝国,它曾使查理五世那幅员辽阔的帝国相形见绌。也就是在这些新的帝国中,太阳从未在那里升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