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附录一(2/2)

公元前八世纪希腊诗人希西俄德(Hesiod)在他的《田工日历》中有论及**朋友的诗行。——中译者

    在社会交际中,他彬彬有礼,风度不凡,能使郁郁不欢的人心情舒畅,能使一切棘手的难题显得轻松。他年轻时便很诙谐,似乎生来如此,但是诙谐而不流于无意义的打诨,谑而不虐。年轻的莫尔写过短的喜剧,也参加表演。妙语警言,哪怕是拿他当靶子的,他一样欣赏,他是如此地醉心于饶有风趣的聪明谈吐。因此他少年时代写过些警句诗,并特别爱好琉善的作品。导致我写成《愚赞》的也正是他,这等于要骆驼跳舞啦①。

    ①出拉丁语,指作荒唐事。——中译者

    在人事关系中,不管他遇见什么事,哪怕是非常严重的事,他总是去寻求乐趣。如果他和聪明的有教化的人来往,他从他们的才智获得乐趣;如果来往的是无知的愚人,他爱他们的傻气。即使一个十足的傻瓜,也不能使他感到难堪。他十分巧于不触犯每个人的感情。一般地说,对于妇女,甚至对妻子,他一味地爱逗笑。你简直可以说,他是德谟克利特②再世,或者更恰当些,是在市场上闲逛、沉静地注视买卖双方一片骚扰景象的毕达哥拉斯③派的哲学家。没有人象他那样不附和群氓的意见,也没有人象他那样善于体察人们**鸣的情绪。

    ②德谟克利特(Democritus,公元前460—370)——希腊哲学家,有“笑哲学家”之称。——中译者

    ③毕达哥拉斯(Pythagoras,公元前580?—500?)——希腊数学家及哲学家。——中译者

    他非常爱好观察各种动物的外形、性格和动作,因此他家中养的禽鸟几乎种类齐全,还有各种珍贵的兽,诸如猿猴、狐狸、雪貂以及鼬鼠等等。此外,他只要见到任何国外的或其他可供观赏的飞禽走兽,他都热心地买下。他家中充满这些动物,以致客人来到,总有令其留连的东西。客人的欣赏使他又高兴一番。

    当他达到结婚的年龄,他并不回避和年轻女人谈情说爱,但他尊重女性,宁愿对方向他表示爱情,不原主动启齿。同时,更能吸引他的是精神的而不是**的结合。

    他年纪很小时就饱读古典作品。青年时代,他致力于希腊文学及哲理的研究。莫尔的父亲不但不支持(尽管他在其他方面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人),反而取消对莫尔研究上的全部接济。人们几乎认为他的父亲声明和他脱离关系了,因为父亲操英国法律专业,而他似乎背离了父亲的行当。这个专业和真正的学问毫不相干,但在英国,精通法律的权威人士格外地受到尊敬,它被看做成名的捷径,因为英国的大部分达官贵人是通过这门研究起家的。据说,任何人不经过多年刻苦钻研,无法精通它。虽然莫尔这位青年生来有从事更崇高学问的头脑,他理所当然地对其发生反感,然而,他既受过经院式的锻炼,他学法律很成功,诉讼人无不乐于向他咨询,他的收入比专以法律为生的人还高,他是如此的聪明和智力不凡。

    他对基督教会作家也下很大工夫研究过。在他差不多还是一个小伙子时,他当着一大群听众讲解奥古斯丁的《神都论》。不管是神父或老辈,都不以从这位世俗青年领教有关神学的问题为遗憾或可耻。曾经有一个时期,他全心全意把虔敬当做学问去探讨,为了取得教士职称而从事守夜、禁食、祈祷以及其他类此的基本锻炼。在这方面,比起那些事先不经历一段苦行就贸然投进这种需要磨练的职务中去的人,他是明智得多了。仅仅由于未能放弃渴望结婚的念头,他才遇到阻碍而不去献身于那种生活。所以他还是宁做一个纯洁的丈夫,不做一个不纯洁的神父。

    他终于和一个年纪还很幼小的出身名门的姑娘结了婚。这个姑娘一直和父母姐妹住在乡间,不曾受过文化熏陶。这就使莫尔更能按自己的方式陶冶她,教她文学,使她掌握各种音乐的技巧,实际几乎快把她培养成值得白头偕老的伴侣了,可是她正当青春妙龄就不幸夭逝。然而她已经生育过几个孩子,活下来的有三个女儿,玛格丽特,艾丽丝①,塞西莉,还有男孩约翰。他不耐长期鳏居,虽然朋友们不赞成他重娶。妻子死去几个月以后,他和一个寡妇结婚,更多的考虑是照顾这个家,而不是为了个人享乐,因为她说不上漂亮,并且,莫尔自己开玩笑说过,她也不是一个少女,而是一个精明机警的管家婆。然而莫尔和她相处得愉快融洽,对于莫尔,她就赛如一个天仙化人。他开点玩笑,用些动听的词令,她就依从他了,别的丈夫纵然板起面孔下命令,妻子也未必能那样地听话。这在莫尔何难之有?他先就引导这个年纪快老而又倔强又很专心自己事务的女性学弹琴、奏琵琶、玩一弦及六弦乐器,并且在这方面按照她丈夫的心愿每天完成规定的作业啦。

    ①作信人笔误,应为伊丽莎白。——中译者

    他把全家治理得同样和谐,没有争吵,一片安静。即令发生争吵,他马上排解,使其平息。他不让任何人离开他家时还余怒未消。他的家似乎真正地幸运,每个成员都获得更好的幸福,都从不曾玷污他的名声。我们很少发现任何人和生母相处,能象他和继母相处那般毫无芥蒂。他的父亲两次续弦,他爱前后两个继母,视同自己的生母。第二个继母,是他的父亲不久以前娶的,他凭圣书发誓说,他的这一位继母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对待父母和自己的子女,既不使自己的感情流于使对方觉得厌腻,而又克尽他在家中的义务。

    他生性厌恶猥琐的财货。他分给子女的家产,是按照他认为足够他们维持生活的那个数量。多余下的家产,他慷慨地捐送掉。当他还操法律业务为生时,他对所有的委托人都提供忠诚友好的意见,以当事人的利益为重,不为自己多得报酬。他奉劝他们大多数达成和解,以免花费更大。万一奉劝无效,他就指示他们采用最节省的打官司办法——竟有些人不打成官司是不高兴的。他在自己出生的伦敦市担任过若干年司法官,处理民事案件。这个差使颇为清闲,仅是星期四上午开庭,然而被认为最光荣的差使之一。没有人象他处理那么多案件,并且如此正直。他一般减低诉讼人照例应该缴纳的费用,如在正式提出起诉前,原告和被告都只各交三先令,超出这个数目即属不合。他这样的作法为他赢得市民的无限爱戴。

    他决意满足于这个职位,已经够有权势了,又不至于冒大的风险。他两次被迫出使。由于他在执行中具有识见,英王亨利第八不把他逼进宫廷,决不罢休。难道不是“逼进”吗?别人费尽气力想钻进宫廷,他恰好是用尽心思去避开宫廷。然而当英王一定要罗致有影响的博学明智的正直人士,莫尔便是应召中首与其选的对象了。英王看他是自己最亲密的僚佐之一,非有他时刻在左右不可。每逢议论要政大计,莫尔比谁都在行。每逢英王想聊天取乐,轻松一下,又没有谁能象莫尔谈笑风生。往往发生难办的案件,需要有一个威望夙著并洞察事理的公断人;此类案件一经他处理,无不迎刃而解,因而两造都表示感谢。然而谁也无从劝他去接受任何一方的礼物。如果一切君主都能任用莫尔这样的法官,每个国家该是多么幸福啊!可是莫尔毫不因此而自以为了不起。

    繁重的公务负担并未使他忘掉旧友,他还不时温习自己所喜爱的文学。官位的显赫,国王的信任,在他不过都是用于为国家造福,为朋友效劳。他总是急于使自己对所有的人有益,异常富于同情心,因此随时助人为乐。他现在权力更大啦,所以可以更好地为别人谋方便了。对某些人,他解囊相助;对另一些人,他用自己的职权给以保护。还有一些人,他则是通过介绍给以支持。当他无法对某些人进行别的帮助时,他就献出忠告。他决不让任何人失望而去。我们大可以称莫尔为一切处于逆境中的人们的共同辩护士。扶助受压的人,使陷入迷惑困难的人得到解脱,为相互间有隔阂的人达成和解,莫尔认为能做到这些便是他的莫大收获。虽然他在多方面是幸运的,而幸运往往带来吹嘘,我却从未见过任何人能象莫尔那样没有吹嘘的坏习惯。

    现在我要回过头来叙述他的学术研究,他和我正是由于这样的研究结交成朋友的。他少年时主要在诗歌写作方面下工夫,以后又认真琢磨自己的散文,练习各样的文体。是什么样的文体呢?这点我无须描绘,尤其无须对你描绘,你是经常有他的著作在手的。他特别喜欢写雄辩文,在文章中他高兴发挥的是有对立观点的主题,由于其较能锻炼才智。这使得他少年时写过一个对话,捍卫柏拉图关于**乃至女性社会的学说。他写过一篇对琉善《诛暴君》的回答,要我作为他的对手来反驳他,以便更有把握地检验他这一方面的写作是否取得进步。他的《乌托邦》旨在揭露各个国家产生不良情况的根源。这本书尤其是英国的写照,他对英国作过彻底的研究和探索。他利用闲暇先写成原书的第二部分,然后趁便临时写了第一部分加上去。此所以全书有文体不大平衡的地方。

    我们很难找到一个比他更杰出的即席演说家:他的漂亮辞令供他的漂亮才华充分驱使。他有永远奔放不羁的敏捷才智,而又记忆牢固,有叩即应。他既然如此灵敏,就能对任何问题,在任何场合,应对得宜,从容自如。他的辩锋是意想不到地尖锐,能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使第一流的神学家为之目瞪口呆。判断力犀利而精确的科利特在私人聊天中常说:英国只有这一个天才家,虽然才华杰出的人不在少数。

    他在虔敬上狠下工夫,但绝不奉行任何迷信的仪式。他定时祷告神,不是惯例式的,而是出于衷心的。他和朋友谈论关于来生的问题。不难看出,他发言出于诚心诚意,具有坚定的希望。甚至在宫廷上,他也是如此。然而竟有人以为只是在寺院中才会遇见信仰基督教的人呢!

    这就是给你的一幅画像,是一个低劣的艺术家用拙笔从一个极好的模特儿临摹成的。假如你对莫尔会有进一步的了解,你将更不满意这幅画像。可是,目前我却教你不能怪我未曾遵命照办啦。你也无从怪我写的信太短了。不过,这封信对于执笔的我不显得长。我知道,你阅读时,也将不觉得它冗长:我们的朋友莫尔的魅力对这点就是一个保证。再见。

    1519年7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