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八章 名誉(1/2)

    名誉的意识包含着人格的尊严及对价值的明确的自觉。因此,使成为生来就懂得重视随其身分而来的义务和特权,并受到那种教育的武士所不能不具有的特点。虽然那时并未自由地使用像今天作为honour的译名而普遍使用的“名誉”一词,但这个观念是用“名”、“体面”、“名声”等词语来表达的。这三个词语,使人联想到《圣经》上所使用的“名”(name)、从希腊语派生的“人格”(persona1ity)以及“名声”(fame)。令名——人的名声,“人本身的不朽的部分,没有了它人便是禽兽”——对它的清白的任何侵犯理所当然地都会感到是耻辱。廉耻心是在少年教育中所应培养的最初的德行之一。“会被人耻笑的”,“有损体面”,“不感觉羞耻吗”等等,就是对犯了过失的少年,为促使其行为端正而做的最后的诉说。打动少年的名誉心,如同他在母腹中已受到名誉的培养一样,触及到他心情的最敏感之处。因为名誉是同强烈的家族自觉紧密地联结在一起的,所以它的确是出生以前的熏陶。巴尔扎克说,“社会失去了家族的纽带,就失去了孟德斯鸠称之为‘名誉’的基本力量。”的确,照我看来,羞耻的感觉乃是人类的道德自觉的最初的征兆。我认为,由于尝了“禁果”而落到人类头上的最初而且最重的惩罚,既不是生育孩子的痛苦,也不是荆棘和蓟草,而是羞耻感的觉醒。再也没有比那最初的母亲(夏娃)喘息着胸脯,颤抖着手指,用粗糙的针来缝那沮丧的丈夫摘给她的几片无花果树叶的情景,更为可悲的历史事件了。这个不服从的最初之果,以其非他物所能企及的执拗性顽固地纠缠着我们。人类所有的裁缝技术,在缝制一条足以有效地遮蔽我们的羞耻感的围裙上一直还未取得成功。一位武士[新井白石],在他少年时代就拒绝在品质上与轻微的屈辱妥协,他说,“不名誉如同树的伤痕,它不随时间而消逝,反而只能增大”,这是正确的。

    卡莱尔说,“羞耻是一切德行、善良风度以及高尚道德的土壤”,而先于他数百年,孟子就曾以几乎同样的词句[“羞恶之心,义之端也”]①教诲过了。

    ① 《孟子·公孙丑上》。——译者

    在我国的文学中,虽然没有像莎士比亚那样借诺福克②之口道出的雄辩,但是,尽管如此,对耻辱的恐惧却是极大的,它像达摩克利斯的剑一样悬在武士头上,甚至每每带着病态的性质。在武士道的训条中,一些看不出有任何值得肯定的行为,却可以名誉之名而做了出来。因为一些极其琐细的,不,由于想象的侮辱,性情急躁的自大狂者就会发怒,立即诉诸佩刀,挑起许多不必要的争斗,断送了许多无辜的生命。有这么一个故事,某个商人好意地提醒一个武士他的背上有个跳蚤在跳,便立刻被砍成两半。其简单而又奇怪的理由就是,因为跳蚤是寄生于畜牲身上的虫子,把高贵的武士与畜牲等同看待,是不能容许的侮辱——不过,这样的故事荒谬透顶,令人无法相信。但是,像这样的故事所以得到流传,包含着三层意思。这就是:(1)为了吓唬老百姓而编造出来;(2)有时实际上滥用了武士的名誉身分;以及(3)在武士中发展了一种极其强烈的廉耻心。拿一个不正常的例子来责难武士道,显然是不公平的,无异于要从宗教的狂热和妄信的结果即宗教审判和伪善中来判断基督的真正的教导一样。但是,正像宗教的偏执狂比起醉汉的狂态来,毕竟还有些动人的高贵之处一样,在有关名誉的武士的极端敏感中,难道看不到那潜在的真正的德行吗?

    ② 莎士比亚《李尔王》中的人物。

    纤细的名誉训条所容易陷入的病态的过火行动,却靠宽恕和忍耐的教导而极大地抵销了。因很小的刺激而发怒,被讥笑为“急躁”。俚谚说:“忍所不能忍,是为真忍”。在伟大的德川家康的遗训中有如下的话——“人之一生如负重担走远道。勿急……忍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