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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动荡的美国:国家危机的暂时的和永久的因素(2/2)

突的要求。凡此种种,将是今后社会紧张局势的又一根源。

    后工业化社会

    我以为,后工业化社会现在只是处于萌发阶段。在后工业化社会中,我们可以发现分层系统中的基本变化,主要是阶级地位的基础的变化和达到这种地位的方式的变化。

    在我的前一部著作里,我考察了后工业化社会的五个不同方面。在本书中,我只强调其中的两点。第一,理论知识占据中心地位,成为创新和政策分析的来源。

    由于大学是整理和检验理论知识的场所,它将日益成为社会的首要机构。到那时,大学将担负起它在漫长的历史中从未挑起

    过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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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工业化    工业化     后工业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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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资源    原材料     能源      信息

    方式    提炼      制造     加工

    技术 精耕细作或劳动集约 资本集约   知识集约

    整体设计 同自然作斗争 与改造过的自然作斗争 人与人之间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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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知识,它必须继续扮演一个不偏不倚的角色,然而在社会上它则必须成为主要的服务性机构,不仅训练专业人员,而且是政策顾问的宝库。

    第二,社会由商品生产社会转变成为服务性社会。在美国,截至一九七○年,约百分之六十五的劳动力从事于服务性行业。不过,重要的事实是,重点乃是放在技术和专业服务方面,放在人工服务方面。正是因为这些部门的扩充,社会的职业结构才发生了重大变化。

    后工业化社会从根基上开始重新塑造所有的现代经济体制。重视教育作为获得知识和力量的途径、重视技术决策的作用、重视技术群体和新的精英层如科学界和军界之间的冲突,这一切都将给发达的西方社会,尤其是美国,带来新的困难。

    最近的和长远的将来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末,社会面临的直接问题是黑人问题和一代敏感的青年人异化的问题。但是,在七十年代,前十年显而易见的问题——黑人和青年——已经有所和缓。

    黑人运动过去是为了争取社会的承认,现在也依然如此,尽管许多人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思想方法来要求此种承认的例如,教育应适合“黑人的需要”。现在的问题仍旧是调动一切力量去满足黑人的要求。

    青年人的情绪更具有扩散性,也更为幼稚。他们并不执着地信奉某一个系统的思想体系,相反,许多名牌大学里的青年人只坚持笼统地抨击四处盛行的中产阶级价值观念——用布尔乔亚的话来说,就是指延期满足、心理上的约束和理性的、专家式的思维方式。有一小撮人已经完全异化,甚至打算作为“都市游击队员”,从而砸烂这个社会。整整一代的青年人现在正在长大成人,职业和家庭的问题让他们忧心忡忡。作为同一代人,他们比父辈更开明更自由,但却缺乏革命的气概。

    源于美国生活中结构变革的问题依然如故。它们包括:重新组建社会的政府行政结构;制订与民族社会相适应的国家卫生、教育和福利政策;调和公社式群体之间相互冲突的权利要求;拟订全面的科学以及研究与发展的方针,发挥后工业化社会的优势。倘若没有决心照此办理,现行的社会政治生活就会困难重重。

    不过,除此而外,还有四个原则性问题。这些问题我们这个惶惶不安的社会才刚刚意识到,但却不得不正视它们。

    民主制度与帝国的关系。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无法恢复早先地方自治的原状——即国内生活由统治已久的市镇心理来支配。一种新的都市观和世界观已经形成,帝国的利益日益影响着美国政策的制订。美国成长为一个帝国主义强国,并非完全是因为经济的推动,更重要的原因是,作为世界最强国,它在世界各地卷入有时是主动加入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随即而来的意志的较量。这样,美国开始在世界上施加一种权威的影响,如果它还算不上是一种霸权的话。

    在艰难的岁月里,读读修昔底德是有裨益的。就本书的探讨而言,人们会对修昔底德所描写的雅典在波斯战争后的处境感到惊讶。修昔底德描述了一个民主政体进退两难的困境,最终它选择了帝国的角色,而没有退避三舍,偏安一隅虽然两次历史事件不尽相同,但是雅典人和提洛同盟所面临的问题却极富于启发意义,令人联想起美国和它的盟国,及其与苏联集团类似于斯巴达人的矛盾。不过,真正的问题是,当一个民主政体由于派别间的不和造成了潜在的分裂时,尤其是当它战败时,它是否能够保持统一;或者,纵然它胜利了,它是否能够继续作为其它国家的领导者和保护者而起到越来越大的作用,而同时也并不致于走投无路,被迫接受大规模冒险的诱惑伯里克利的继承人克列翁就曾受到过这种诱惑,人们可以将他同林登·约翰逊作一个比较。

    帝国主义的角色对于任何国家来说都是难以扮演的,因为它意味着国家必须承担起提供大量的人力和财力的义务。如果这一切不能得到回报,就会在内部导致严重的紧张状态。民主制度与帝国的关系特别令人苦恼。人们可以逐渐注意到:帝国主义的角色并不适合于美国。

    新的政治精英层的产生。在时来运转时例如进入了权力机构,一群杰出的人物可以成为道德权威和政治智慧的源泉。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十五年里,美国人生活中的一件大事,是出现了一个在总体上还算是紧凑的政治精英层,为美国的外交政策源源不断地提供了一批领导人。

    有时候,一群人在社会结构上所占据的位置可以表明他们是出类拔萃的人物;不过,某些人握有政治的、或经济的、或军事的大权,或者身居某个组织的首位,却并不一定就意味着他们是社会的精华,尽管人们必须服从他们的领导。在美国,杰出人物的主要标志是他们观察整个世界的视野和看法,而不仅仅是他们在社会结构上所占据的位置。像马歇尔将军、亨利·史汀生、约翰·麦克洛伊、罗伯特·罗维特、迪安·艾奇逊、道格拉斯·狄龙这样的人,还有其他一些“外交决策机构”中的人物,主要是从纽约的金融界遴选而来,然而,并不是他们的经济势力决定了他们作为政治精英型人物的地位,而是他们的性格和判断能力。人们主要考虑到他们的见解是有分量的,因为他们受人尊敬。如果政策需要由杰出人物的重要见解来加以调整,那么调节好判断能力与受人尊敬之间的互惠关系就是一个不可缺少的条件。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外交政策的重点在欧洲,因为在那儿进行重建乃是当务之急。不过,那些政策一主要是马歇尔计划——之所以产生,也是因为那些处理欧洲事务的专家们更具有经验和兴趣。在处理亚洲事务方面,从来就没有产生过一批类似的杰出人物,从来就不具有类似的经验和判断能力。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可以说,美国外交政策失败的原因之一就是此种缺陷。

    在六十年代,本节所论及的那个重要的政治精英层已逐渐丧夫了它的影响能力,然而却没有接着产生一个可以与之相媲美的政治精英层来调整政策并绵绵不绝地提供判断。肯尼迪政府讲究体面,喜爱炫耀,它曾干劲十足地试图使自己成为一群杰出人物的集合体。纵然它还算不上是道德权威,在知识分子和青年人中间它却赢得了一大批热情的追随者。但是,随着越南战争的爆发,这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如果人们信服白芝浩[英国近代社会学家]的理论及其智慧,那么,这种精英层的存在对于在社会上奠定政治权威来说就是一个必要的因素。缺少这种精英层,就会产生由谁承担权威重任的问题。假使社会分裂了,一个精英层能否出现的问题就成了悬而难决的问题。

    自由主义失败了吗?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自由的社会政策是和凯恩斯主义及宏观经济规划的兴起联系在一起的。正如新政在大部分时候是为了给年轻的律师们提供避难所一样——这是由于一些制订规章制度的机构所起的作用,它们的象征性的教父是费利克斯·弗兰克富特和哈佛法学院;早期的新边疆政策和伟大的社会政策也是同经济学家和政治学家们密切相关的。

    在沃尔特·赫勒的领导下,经济顾问委员会转变成一个专业性组织。在政府中,尤其是在一九六二年减低税率的经济政策取得大捷之后,它的建议对政策的制订具有极大的影响。不过,经济学家并不单单是经济学家,他们同时也是管理人员。譬如,五角大楼的“麦克纳马拉革命”就主要是由一批以查尔斯·希契为首的经济学家们导演的。

    在最近的一些年代里,人们越来越怀疑经济学家管理经济的能力。在英国,六十年代期间,工党政府虽然接受了类似尼古拉斯·卡尔多和汤姆斯·巴罗格迈克尔·波斯坦称他们为“经济学家的灾星”这样一些声名显赫的经济学家的建议,却未能解决英国的困难。英国工党经济学家约翰·韦西在写到“后凯恩斯思想的松散”时,以悲观的口吻来结束他的探讨:“我以为,人们一定会很不情愿地得出这个结论:恢复经济秩序也许是当今经济学家们的分析能力所不能及的。”在美国,早在七十年代经济衰退之前,作为凯恩斯主义工具的财政政策就已失去了光泽。

    在社会政策方面,尤其是在美国,社会学家们的成绩就更为黯然失色了。在教育、福利和社会规划等领域里,社会学家勉勉强强地开始承认问题要比他们想象的复杂得多。这样看来,自由主义的失败,一部分应归因于知识的欠缺。这种回答不会迎合新左派的胃口,他们仍旧在急切地寻找简单明瞭的答案。不过,当人们意识到一个庞大复杂的社会,尤其是一个必须面向将来的社会,需要进行社会规划才能应付汹涌而至的社会变革时,这种知识的欠缺便同样会成为知识分子不安的根源,成为知识分子所关心的问题。

    参预革命。无论在什么地方,这个事实是明确无疑的:全社会反对官僚政治,要求参预决策。下面这句话可以概括此种倾向:“人民应该能够影响那些支配着他们生活的决策……。”

    这种由社会下层掀起来的动乱具有多种形式。在某些方面,它是对专家治国这个主张的反抗,它对惟有技术上的成就才能决定一个人在社会上的位置感到不满;在某些方面例如在黑人那里,它又是某一个社会群体坚持自身权益的运动。

    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六十年代的民主党政府确实成功地创造了一些新的社会形式,让人民参预关键的决策过程。反贫困方案号召人民成立社区活动小组;例如纽约,在实施反贫困方案时,成立了二十六个街道委员会,它们成为该市——主要是林赛市长——新的政治基础。模范城市的建房方案号召社会团体参预新街区的规划。规模宏大的心理健康方案需要地方组织的合作,以便制订政策和计划。在教育方面,简政放权的方案在许多城市中扩大了地区实施领导的范围。

    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参预革命是反对社会专业化的一种形式,是反对后工业化社会中正在出现的专家决策方式的一种形式。所有发达的工业化社会都将不得不正视这一现象。早些年通过工会这个渠道开始发生在工厂里的事情,现在已经由于群体社会的诞生而传播到了左邻右舍;将来,它还会传播到所有的组织当中去。

    不过,“参预式民主”并不像是它的拥护者们所吹嘘的那种灵丹妙药,正像早些时候人们企图创造的公民投票式政治例如动议权、投票权和罢免权等方法也并不是什么万应丹一样。令人奇怪的是,尽管参预式民主风靡一时,它的鼓吹者中却很少有人将这些变革的最基本的意义想通想透。假如每个人都有权影响那些将要改变他们生活的决策,那么南方的种族隔离主义者也就自然而然地有权将黑人驱逐出学校。人们一定会说,南方并非是独立的政治实体,它只是一个更大的政治体系中的一部分,因而它就必须遵循整个社会的道德准则。那末同样,当某个城市在规划中考虑到了大局的需要时,难道一个街道的委员会就应该有权投票置以否决吗?

    总而言之,参预式民主又一次提出了政治哲学中的古老问题,即谁应该制订政策?由政府的哪一级机构制订?制订什么样的政策?其对象应该是多大的社会单位?这些问题没有明确的答案。但是紧张局势却存在着,而且将要恶化。

    从修昔底德到马基雅维里,面世的政治指南书不胜枚举。从这些书中我们得知,判断一个社会能否解决它所面临的问题的依据是:它的领导层的质量和它的人民的品质。虽然我们注重社会力量,但是只有白痴例如某些像乔治·普列汉诺夫那样的马克思主义者才会说个人不重要,才会说历史造就出适应于时势的领导人。西德尼·胡克在《历史上的英雄》中指出,既有经历了多次事变的人,也有“造时势的人”。而造时势的人是可以在历史上创造转折点的。一九一七年十月,布尔什维克的力量取得了胜利,这正是由于列宁不可动摇的意志和善于选择时机的意识起了决定作用。在一个不同的场合下,也正是由于沙尔·戴高尔的权威力量才解除了一九五八年法**队在阿尔及利亚篡夺权力的威胁;当时若是换上居伊·摩勒,他肯定是会动摇的。所以,未来十年的领导层的质量将是一个无法估计的然而又是关键的可变因素。

    但是,一个人参预事件并控制事件的能力要取决于他生活的环境。在本世纪最后的这些年里起决定作用的因素是,决策的环境已不再是一个国家,无论这个国家是多么地强大。我们已经完全进入了世界经济体系。正是由于这一特点,人们不禁要问:未来的十年,美国社会是否具有解决它自身问题的能力呢?

    二

    在未来学的研究中,我们对预见[prediction]和预测[for-casting]有所区分——确切地说,是任意的区分。预见是对“点事件”[point

    events]的规定,即是说:某一事件将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发生。预测则识别哪些结构脉络将出现问题,或者哪些动向将可能出现。一系列的事件——这正是人们企图预见的东西——常常是结构的动向与特殊的偶然性的结合。由于诸如此类的偶然性是无法预测的它们不可能服从于规则或定形为某种公式,人们在预见未来时,可以乞灵于“智慧”内在的信息,可以乞灵于种种敏锐的猜测和学问常识,但是却不可能求助于任何社会科学的方法论。简言之,人们可以预测条件,却无法预测催发因素;可以预测结构变化,却无法预测偶然性。这是任何预测都具有的局限性,纵然分析并不一定具有这种局限性。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几十年间,构成美国社会问题的主要结构因素是我在前面已经谈到过的两个方面:民族社会已经建立,成为决策活动的新场所和国内各种力量相互冲突的新角斗场;在世界政治的舞台上,由于美国继英国和法国之后在亚洲、非洲和中东扮演了警察的角色,骤然间它把自己猛烈地推到了凌驾于世界各国之上的地位。截至七十年代初,美国仍未解决民族社会中的任何问题,特别是它还没有设立一系列的国家机关以管理卫生、教育和福利方面的问题;同时,它还开始轻率地从以前占据的宝座上退了下来,摒弃了作为世界各地至高无上的政治强国的角色。不过,对七十年代和今后说来,这股潮流正在逐步趋于明朗化:政策的结构环境正在扩大,社会所面临的大多数重要问题,尤其是经济问题,美国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再加以决定的。

    下面,我想谈谈在本世纪最后的这些年里美国将要面对的两大变化。一是国际舞台将成为新的有关的结构环境;二是美国将要进入一次新的“更年期”,它在世界经济和政治上所占有的实力地位可能会发生不可逆转的下滑。由于我的重点放在结构环境之上,我删去了那些虽说重要但却极富于偶然性的政治问题,如石油或者其它一些商品生产方面的卡特尔。

    国际环境

    经济。关于经济政策的来龙去脉,最基本的事实是:这种政策的制订已不再掌握在哪一个国家的手里,无论它的领土有多么地辽阔,势力有多么地强大。因此,每个国家的经济命运都越来越超出了它自身能够控制的范围。

    从一八三○年到一九三○年,广义地说,国际市场是以黄金为基础进行着“自我调节”。国家经济亦属于国际市场的规律。如果价格涨得太高,贸易就会衰退,国际收支就会出现逆差,黄金旋即源源外流,价格随后再度下跌,从而达到新的平衡。这种调节的代价注定是失业率的增长。从理论上说,在自我调节的市场上,资本和劳动力应该能够流动并获得新的机会。然而资本的流动会危及整个社会的经济,国家在可能的情况下总是阻止这种流动的。虽然工人的迁移是一个“安全阀门”,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工人的迁移实际上也受到阻止。各个国家开始着手增强自己对市场性调节所带来的危害的“免疫力”,方法是减少自由贸易,干预国内经济,从而维持就业。此种方法的主要受害者是世界经济。一九三○年,英国建立了英帝国给予从殖民地进门的商品关税优待的制度,它是第一个信号。翌年,英国废除了金本位,美国也依样仿效,预示着经济民族主义的新纪元即将来临。

    从三十年代的经验中,各国政府或多或少地学会了如何通过财政和金融的途径去管理国家经济。但是,自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来,特别是自从六十年代以来,随着西欧和日本经济重建的彻底完成,世界贸易的扩大和世界性的投资使得世界经济在决策的过程中再次牢牢地占有中心地位。

    由于发生了许多重要变化,它们给所有发达国家的经济都带来了新的问题,引起新的动荡。二十年来,世界经济体制一直以美元的稳定性和其它国家货币可以与美元兑换的性质作为支柱,并通过这种手段进行国际汇兑,结算余额。然而,因为美国发现自己在国际收支方面已有巨大的赤字,其它国家也对持有巨额美元感到不安,所以稳定的世界经济体制开始摇摇欲坠了。

    第二个因素是跨国公司作为主要的演员之一登上了世界舞台。这些跨国公司具有多大的规模呢?如果人们注意到了三百家最大的跨国公司,那么是可以从下述事实中得到启示的:这些公司的商品产量和向社会提供服务的数量,加在一起要比世界上除去美国以外的任何国家的国民生产总值都高。如果人们按照现有的增长率进行推算,那么到本世纪末,跨国公司的产量将占全世界总产量的三分之一。跨国公司的主要作用体现在,它的资本的调拨、技术和管理技能但不包括技术工人,因此工会表示反对的转让具有全球的规模。市场已不再是国内市场。限制货币也不再是为了保护某一国的货币,而是为了保护公司的收支平衡。跨国公司的计划并不总是和哪一个国家的经济利益相一致的。

    第三个因素是资本市场的国际化。由于金融资本对收益的差异愈来愈敏感,它很快就超越了国界以使自己的货币能够获得更高的利润。随着这一趋势,整个世界已成为一个单一的整体。虽说国家的股票市场最容易受到形形色色的影响,然而甚至连它们也在过去的十年间日益显示出一种与金融资本相平行的动向。正像理查德·N·库珀所观察到的:

    这种发展中的相倚关系,人们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它投射在未来的背景上只要政府不采取强制性行动来遏制这种发展过程,因为它的来源是交通运输业和通讯业方面的那些技术进展;这些进展既提高了跨越国界运输商品、资金、人员和传递信息、方案的速度,也提高了可靠性——总而言之,从经济的和心理的距离来看,正是这些进展使得人们可以大肆吹嘘世界变小了。

    该种经济流动性腐蚀了各国政府追求自身经济目标的能力。在那些只吸收外资而不吸收内资的跨国公司和银行面前,货币紧缩政策可以失去效用。跨国公司的利润可以通过差价交易得到转移,从而导致税收的减少。面对政府制订规章制度的政策,跨国公司可以利用子公司的活动加以规避。

    显然,各国政府必须设法保护自己,扼制跨国公司的独立发展,克服由国际收支不平衡引起的动荡。国家可以诉诸于单方面货币贬值的行动,或者寻求某些途径使国际间能够协调一致地行动。但是,由谁来规定国际目标呢?

    从逻辑上讲,有三个可供选择的余地。首先,各国可以通过努力限制资本外流、确定进口限额、限定外国工人的数量和其它类似的方法来减少对世界经济体系的依赖。其次,政府应该敢作敢为,努力控制那些以国内为基础的跨国公司处在这种地位的国家,譬如美国,都应该做出此种努力;或者尽力维持世界货币美元的单本位制。第三条道路是,在更广泛的基础上树立起一个具有政府权力的国际权威,决定普通的经济措施和政策。

    尽管下面这种做法也许不符合逻辑,但是大多数国家将在不同的地区努力把上述的三种措施结合起来。国家的自主权不会被急急忙忙地抛弃,这一点甚至连欧洲共同体也知道。在世界经济事务中,各国将通过双边的行动变得越来越敢作敢为。国际机构的力量,例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也许会得到增长。将来的主要问题是能否建立一些互助合作的关系。它们固然不能最大限度地规定一系列共同的经济目标,然而当各自执行相互冲突的政策时,它们可以将发生的摩擦控制在最小的限度以内。

    社会。由于交通运输业和通讯业的革命,大多数国家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发生了一个重要的社会变革,即民族社会的建立。在未来的二十五年里,这种社会扩展的过程将在世界的范围内再度出现。

    交通运输业和通讯业的革命近在咫尺。大型喷气式客机的成倍增加和协和式飞机的最终起用,将使世界各地的旅客数量增长并减少所费时间。国际通讯卫星的增多将加快国际间资料传播的速度其成本低廉,扩大国际间电视节目的交流,尤其是“实况转播”。诸如此类的结构变化必然携有造成对立状态的潜在因素。一方面,通讯网络的延展既使得国土更为集中,更易于控制;也使得集中控制的能力有所提高。另一方面,任何社会都会变得越来越难以闭关锁国,断绝与世界其它各国的来往。在《人类理性进步的历史概观》一七九三年一书中,孔多塞对平等观念和民主观念在世界上的传播方式做了一些预言。他指出:主要的变革工具是廉价的印刷业。今天,任凭新闻检查制度如何健全,新闻消息和思想观念照样通过国际电台和国际电视传播到四面八方。

    社会扩展的效果也是一目了然的。随着交通运输业和通讯业的更新,人际之间的交往逐渐增多,互通有无的活动日益频繁,相互之间的联系更加密切,埃米尔·杜尔凯姆——他曾描述过社会扩展的过程——所说的社会“道德密度”也有所提高。不过,同以往一样,随之而产生的效果也常常具有两面性。一方面,由于事件得到迅捷的报道,“震惊”的种类越来越复杂,“震惊”的程度越来越强烈;个人在对这些事件做出反应时所能得到的“反应时间”也越来越短。有人认为,人们每天都能在美国的电视屏幕上看到越南战场的实际情形,以致于他们的态度起了变化,反而憎恨这场战争。这种看法是不无道理的。另一方面,过多的“震惊”和屏幕形象导致人们只是远远地站着观看那些事件,感情显得麻木。当一架轰炸机飞翔在三万英尺的高空时,它的机组人员感觉不到炸弹的威力。电视屏幕上毁灭一切的情景成了家常便饭,可能使人们的感觉能力和反应能力变得迟钝。总之,正像许多其它的社会发展也有导致负荷过重的可能性一样,社会的扩展也导致人们的情感负荷过重。

    尽管如此,空间上的距离已经缩短是不容怀疑的。从军队的角度看,它意味着几乎可以将成千上万的士兵十分容易地空运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而指挥部门却依然留在国内的政治中心。从经济的角度看,它意味着各国可以以低廉的成本从遥远的自然资源供应地进口大量的原材料,例如日本就从相距一万多英里以外的美国买进大量煤炭。从心理和社会的角度看,人们可以发现“感染作用”的威力,譬如在六十年代的青年运动中,新的观点、新的主张和新的策略很快就为人们所接受,并应用到各种各样的情况中去。

    对组织机构来说,这一切意味着国际的和跨国的组织机构将以空前未有的规模大量涌现,并发展到世界各地。如果某个组织的领导权明显地是由两个或者更多的国家的代表分享,那么这个组织就是国际性的。如果某个组织的活动是在两个或者更多的国家的领土上展开的,那么,即使这个组织的领导权只由一个国家掌握,它也是一个跨国组织。这两种组织机构始终是存在的;而且,显而易见,无论是在政府的还是非政府的基础上,国际性组织已经犹如雨后春笋般地成长起来。不过,最重要的变化表现在它们活动的范围和性质上。正如塞缪尔·P·亨廷顿所说:

    但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二十五年里,跨国组织:1数量的激增是前所未有的;2各个组织规模的扩大是前所未有的;3所起的作用是前所未有的;4活动的范围已真正地具有全球的规模,而这在过去是根本不可能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跨国组织的这种数量和种类的增多以及规模和范围的扩大,使得人们关于世界政治中发生了跨国组织革命的说法成为合理的、有益的和切合实际的。

    世界经济体系的发展和国际社会的扩大使国际上自然资源管理的问题成为核心问题。技术的进步和其它类似的过程对环境造成了不良影响,因此人们需要对环境的变化进行国际监控——这个问题是个普遍的问题,在一九七二年斯德哥尔摩的联合国会议上就已提出。但是,另外又产生了新的更加难以处理的问题,即针对世界各国公有的自然资源建立国际权威的问题。下面三个争论的焦点尤为重要:海洋、天气和能源。

    一九七四年,在加拉加斯召开了国际海洋会议。由这个会议所制订的联合国海洋法将不得不做出具有实际效用的决定,以确立世界各国对海洋——约占地球表面的百分之七十——的所有权形式和控制权形式;国家的主权范围究竟是延伸到十二海里还是二百海里就是一个问题。另外,考虑到世界上生物蛋白质不足,捕鱼权的范围和界限,以及世界上鲸鱼和海豹已濒临绝迹的情况,就成了种类繁多的新问题。怎样解决这些问题呢?

    天气的问题更加难以预料。在未来的二十五年里,在人工改变天气的方面也许会有巨大的技术进展:人们可以催化云彩;可以通过融化冰帽,或阻塞某些北极区的海峡,或改变海水的含盐比例,从而改变海洋的洋流。这一切,是留待各国单独地去进行尝试呢,还是要建立某些国际权威呢?

    第三个问题是能源的开发。既可以采取分股的形式,例如石油;也可以采取较为复杂的,然而又可能是更为重要的系统的形式,例如建立世界性的“能源网络”,它们可以把电能从世界的某一个地方输送到另一个地方去使用,让一个地方的发电设备得到休息,而另一个地方的则正在工作。但是,倘若不通过某些国际的途径,不采取人们在通讯方面所采取的那些步骤,那么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由于环境、自然资源、溢出效果和人口密度过高的问题,我们的世界难免需要在各地建立起更多的权威,制订更多的规章制度。到本世纪末,一种统一的时空框架将最终形成,并笼罩整个世界。我们将实现普天下一统的经济大家庭[Oekumene]——这是一种单一家庭式的经济体系。古希腊人曾经将这种状况设想为文明世界的极限。在原则上,我们今天面临的许多问题也曾纠缠过古代希腊的世界。关键的差别——正是此种差别使现代世界和古代世界有所区别——在于规模。单独一个中心究竟可以管理多少事务呢?一个政治的或经济的体系究竟可以具有多大规模呢?它怎样才不致于成为一个庞然大物而在自己的重荷下坍塌呢?究竟有多少国家可以作为有效的成员国加入一个世界集团呢?国际社会面临的首要问题,是建立与我们目前的生活规模相适应的新的社会形式。在未来的二十五年里,国际社会的扩大将提出一个重要问题,即如何控制规模。

    美国将要进入一次“更年期”吗?

    世界经济。人们在估价美国的经济力量和政治力量时,历来是众说纷纭,千变万化,莫衷一是。在这方面,预见性所冒的风险要比在其它任何方面都表现得更为明显。大约在十年以前,让—雅克·塞尔旺-斯赖伯撰写了一部风靡欧洲的著作《美国的挑战》。该书把美国的商业阶级描写成了一个强大的、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群体,在技术领域里起着越来越大的带头作用;它将上乘的管理技术和建立大规模组织的能力结合起来,成为欧洲市场上的统治力量。短短的几年里,“技术上的差距”几乎消失殆尽,美国竭尽全力试图通过美元贬值以爬出国际收支不平衡的深渊,并拼命地想要阻挡住涌入美国市场的日本和欧洲的商品洪流。事实上,今天,人们认为美国将要进入一次“更年期”,生活将要来一次重大的改变,成为现在与将来的交叉点。这一切暗示人们:美国的经济以及它在世界经济里所占有的绝对优势已经逾越过它的顶峰,“衰老”的进程是千真万确的,领导地位的丧失是无法挽回的。

    众所周知,所谓更年期是一种不确切的提法。这个隐喻是生理学上的名词,而采用这种描写生命周期的措辞在这儿只好对不住斯宾格勒了是难以表达社会概念的。不过,很显然,某些经济体制正在被别的所超过,它们那呆板的或僵化的思想、陈旧的习惯或传统的方式确实已经根深蒂固,它们正开始输给一些更富于进攻性的竞争对手。起初,经济更年期这个说法是针对英国的,指的是历史上英国已经明显无法对付德国挑战的那段时期——现在人们通常把它限定在一**○年。尽管如此,交叉点上的新旧交替仍然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显示出来。十九世纪九十年代,与德国经济百分之六的年增长率相比,英国只有百分之二到三,但是英国的国民收入却远远超过德国。德国花了将近七十年的时间主要是因为在两次世界大战时遭到了挫折才慢慢地在产量上超过了英国,并最终在人均收入上超过了英国。

    早在很久以前,索尔斯坦·维布伦就在他的著作《德意志帝国与工业革命》一九一五年中提出了这个重要论点:一个后来才进入工业革命周期的国家只要富于进取心,就可以利用更新近的技术和其它国家设计工厂的经验。而那些早先就已经工业化的国家,工厂较旧,效率较低,债券也未全部还清。近些年来,雷蒙·韦龙在分析世界经济的“产品循环”时总结了上述论点。一个有所创新的国家只是在它还垄断着这项新技术的时候才具有相对的优势。这项技术首先会扩散到最内行的摹仿能手那儿,最后还会扩散到全世界如棉纺工业即是如此。然而,当这项技术已经充分地扩散到四面八方时,传统的“因素比例”优势——一个国家出口哪些商品要以它是否大量地具有生产这种商品的有利因素作为基础——就会开始起作用。

    正像金德尔伯格所指出的,美国在对外贸易方面的产品循环是从本世纪六十年代和七十年代开始的,先是出口手枪、步枪和缝纫机,然后是收割机、康拜因、打字机和现金出纳机。在二十年代和三十年代期间,先进的技术所带来的优势体现在汽车制造、电影摄制和无线电工业方面。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美国的技术领导作用则表现在制药学、电视设备、半导体、计算机和飞机方面。

    除了计算机和飞机以外在国际市场上,它们占有将近百分之七十五的比例,美国已经在上述先进的部门里开始退却,而且看上去似乎还缺少新的产品来取代它们。也许当我们把易于取用的自然能源消耗殆尽时,我们必须转而依赖高度发达的技术去创造新的能源——例如核能、页岩油的提炼、煤的气化,等等;那种依赖性或许会使美国获得某些新的优势。但是,眼下这一切还难以断定。

    然而问题还不仅仅是需要高度发达的技术。在未来的几十年里,美国工业需要大量新的资金去扩大初级加工的能力。资金的不足——这是由于家庭存款额过低,美国公司的利润率下降的缘故——也许会成为一个真正的问题。在许多关键部门里,美国工业已经失去产品优势例如汽车、电视设备、家用电器,因而美国不仅在国际市场上有所退却,现在它还发现自己已经受到了这类产品的“侵略”。假设为了购买那些必须依靠进口的原材料还要耗费更多的金钱,那么现有尖端技术的优势是否能够绰绰有余地弥补其它方面美元数额的损失尚须存疑。因此,贸易平衡的赤字也许还会继续成为七十年代的问题。

    不过,国际收支的巨大差额要比贸易平衡的赤字更大。该种差额的产生,一方面是由于美国扩大了在国外的投资,但是更重要的是由于美国为了维持它在世界许多地方的军事力量而耗费了无数的金钱。一直到七十年代初,人们都把美元作为国际储备货币在使用,其它国家也愿意持有多余的美元;这意味着美国不受国际收支规律的约束。可是,一九七三年,美国遭到了一次令其不知所措的打击这并非夸张。倘若象征性地描述此次打击,甚或应该说得更为厉害。美国旅游者发现,国外旅馆和商店的老板在收帐时不愿意接受美元。美元已失去了它的魔力,再也不能作为世界的货币本位了。

    日本是否将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经济的统治力量殊难逆料。人们可以根据两国增长率的对照从一九六○年到一九七○年,日本为百分之十,美国为百分之三进行推算,从而发现将来的转折点。那时候,前面用隐喻方式来表达的那种事情就会发生。人们也应该注意到推算的谬误之处,因为“外因”引起的政治事件,例如石油和能源价格的变化,同样可以更改增长曲线的斜度。

    无论如何,这种感觉是依然存在的:美国经济在世界上占统治地位的时期业已告终,到本世纪末,像所有风烛残年的食利者一样,美国将依靠本国公司在国外赚得的利润——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风平浪静的四分之一个世纪里,美国公司纷纷向外投资,赢利甚多——以维持生命。其它国家,尤其是“第三世界”国家,它们会不会允许此种状况持续很久呢?它们会不会像石油生产国那样采取步骤去控制那些投资呢?

    世界政治体系。一九六六年,塞缪尔·亨廷顿曾经撰写过一篇文章。文章发表时间虽早,可他当时却假定是从二○○○年的长远角度出发的。他评论道,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三十年里,国际政治中显著的特征既不是美国同**国家的对特,也不是发达国家与落后国家之间的紧张状态,而是美国所采取的“进入欧洲势力衰落以后在亚洲、非洲、甚至拉丁美洲留下的真空”的扩张主义步骤。英国人、法国人和荷兰人几乎全部撤出了东南亚;英国人撤出了中东和阿根廷;法国人也从北非的大部分地区撤了出去。“欧洲的衰微和美国的扩张政治的、经济的和军事的是携手并进的。”

    但是,到二○○○年,美国的霸权将开始崩溃。享廷顿是这样描写它的过程的:

    ……二○○○年,前二十年曾得到发展的以美国为首的世界秩序将处于解体和衰败的境地。正像美国的势力在现阶段取代了欧洲的势力一样,在本世纪最后的二十五年里,美国的势力同样会没落,而其它国家将挤进来占据空位。在这个方面,中国将在亚洲大陆上扮演重要的角色,印度尼西亚将在东南亚,巴西将在拉丁美洲,可是我不知道谁将在中东和非洲。与欧洲帝国的末日它还是比较平静的不同,美国势力的衰落将包含有无数的斗争,因为新兴力量和美国之间的关系决没有美国和欧洲强国之间的关系在价值观念和文化方面那样密切,因为新兴力量和美国之间决不会存在着像美国和欧洲在反对苏联时所存在的那样多的反对一个第三者的共同利益。伴随着以美国为首的世界秩序的解体,所发生的斗争将对参与国的政治发展起到深刻的刺激作用。的确,那些斗争有可能在造成国家团结和组织发展的方面扮演一个重要的角色。同时,美国势力的衰落将导致美国政治的分崩离析。美国的政治体系也不可能比第四共和国的政治体系更具有成功地适应于帝国失败的能力,或许还要更差。

    不过,在七十年代中期——距离二○○○年还有二十五年,解体的过程就已经开始了。在东南亚,从印度尼西亚到印度,美国的势力惨遭挫折。六十年代中期,美国对刚果进行了一次短暂的突袭,之后,便似乎从南撒哈拉非洲撤出了几乎全部的力量。在中东,美国和苏联在竞相影响阿拉伯世界时展开了一场拉锯战;与此同时,赎罪日战争——以及石油生产国通过政治性法令的手段调整世界石油供应的统一行动——却显示出这样一个主要事实:那些国家作为独立的角色,其自主权和力量都在扩大。一九五六年,即苏伊士危机之年,英国和法国可以偷偷摸摸地与以色列联合行动,推翻埃及政权结果却发现美国让它们自己陷入了困境。但是,到一九七四年,任何一个显要的欧洲强国再想要玩弄那种“炮舰外交”已是不可思议的了。

    在“依据历史进行臆测”时,享廷顿没有解释美国的霸权为什么会开始土崩瓦解。也许正像安德烈·马尔罗曾经评论的那样,美国人缺少“帝国风格”,永远无法管理好一个帝国。但是,早在一九五二年丹尼斯·布罗根就说过,长期以来,美国总是受着“万能的神话”的引导。它自诩为上帝的金发之子,而它那辽阔的、奇迹般的土地,将成为他老人家展现历史蓝图的地方。美国人总是“最强大的”和“最优秀的”,他们充沛的精力决不亚于那些为了建立古代军事帝国曾经横扫过欧亚平原和中东的亚洲及土耳其的民族。正是这种充沛的精力,使得美国在二十世纪中叶成为一个庞大的工业力量。

    “万能的神话”最先是在一九五二年打破的。那时候,美国在朝鲜实际上陷入了僵局。二十年后,在越南它又遭到了屈辱的失败。越南战争在两个方面给美国以打击。它表明:一个大国无法诉诸强权来实现它反对一个小国的意志。在美国国内和全世界的范围内,公众的舆论和**国家可能报复的威胁,限制了美国本来可以用来彻底摧毁河内的武力。因此,有限的力量和政治的失策——支持一个不得人心的政权——有效地削弱了美国的政策。在国内,战争掀起了抗议和不满的巨浪,人们对国家和权力机构的合法性提出了疑问。关于这一浪潮的影响,还需要进一步去评价。

    正像我在本章的第一部分里所指出的,能否在战争招致的屈辱中幸免于难,是对任何国家的考验。美国卷入了越南战争,造成了不利的后果;在未来的十年中,它将不得不与这些不利的后果作斗争。但是,无论哪一届总统怎样花言巧语,越南的经验似乎很有可能有力地限制美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别人的能力;限制美国在世界实力的角逐中或在面临它国对它的力量提出挑战时使用武力。然而,没有“意志”,没有武力,就不可能有霸权。

    所以,在未来的几十年里,由于政治的和经济的原因,美国有可能退出世界力量的中心。新的世界秩序将会具有何种形式尚难说清,因为将来的许多事情,特别是在未来的十年里,都将受着偶然性的支配。这些偶然性包括:**中国的政治领导人有所更换,主要的**国家之间有可能产生公开的冲突或恢复和睦关系;拉丁美洲在政治上的不满与日俱增,逼得美国难以分心,不得不把主要的精力集中在建立半球的霸权之上;印度的政治发生动荡;**的力量蔓延到地中海地区;中东出现和平稳定的局面。凡此种种,仍须置诸阙疑。

    在可以预见到的将来,美国或许仍然是十分重要的力量。但是,无论是从哪一种利他主义的角度来看——不管是从威尔逊所幻想的“世界警察”的角度来看,还是从冷酷的、具有操纵力的“资本主义经济优势”的角度来看,美国都无法再成为霸权国家。为了维持它自身的政治稳定,它将遇到重重困难,足够它对付的了。这一点,将在下一章里讨论。

    鉴于经济问题和社会问题成倍增加,而社会在这些问题面前又无能为力,因此七十年代最显著的特征完全可以说成是:诸多已经建立起来的民族社会出现了将要使之四分五裂的离心力量。从一九七五年到一九八五年,随着长期蛰伏的地方民族主义情绪的高涨例如苏格兰,英国各地将向威斯敏斯特要求得到某些自主权尤其是经济自主权,这样一来,我们或许可以目睹大不列颠联合王国的分裂。在南斯拉夫,联邦共和国在铁托死后是否能够继续保持统一尚不清楚,因为各加盟共和国之间存在着紧张状态。在中国,由于缺少牢固的政治基础结构——因为目前无论是党抑或是军队都不具有充分的权威;新的地方主义或军事独裁也许还会兴起并发展,或者,文化革命再度爆发,出现疯狂旋转的、大起大落的局面,一直到新的权威产生时为止。在苏联,生产率降低,庞大复杂的社会难以管理,再加上最为重要的原因,如少数民族的特性越来越突出,大俄罗斯民族的人口同乌克兰人、同乌兹别克人、同其他少数民族人口的比例有所变化因为不同的生育率的缘故,这一切或许会导致严重的紧张局势。面对着农作物的大幅度减产,印度是否能够支撑局面,避免大规模的崩溃,还值得争论。因为,一方面,印度已没有能力控制局势;另一方面,石油价格迅速上涨,减少了能源和化肥的来源。在意大利和英国,劳工运动的高涨,生产率的低下,贸易和国际收支的巨大赤字,以及两位数的通货膨胀,都有可能使这两个国家趋于国家分崩离析和社会冲突白热化的边缘。

    与这幅阴沉忧郁的画面——这并非是预见,只是一种可能——加以直接地比较,美国的境况也许会放射出光彩。美国只要付出代价,可以获得相当程度上的经济独立。通货膨胀这个主要的经济问题可以得到某些控制。从社会学的角度讲,美国最大的困难在于:它在气质上过于个人主义化,在趣味和爱好上过于资产阶级化,而它却从未完完全全地学会依靠集体解决问题的艺术,或者说,它从未真正地学会欣然接受公众利益至上的主张,以反对个人的利益。最后,我想郑重说明,美国——或者任何民主政体——恰当地处理它自身问题的能力将取决于它的政治体系能否实现“公众家庭”的某些概念。下面我想谈的正是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