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丑小鸭(1/2)

    ●[丹]安徒生

    乡间这时候正是可爱的夏天天气,黄澄澄的小麦,绿油油的燕麦,加上牧场上的干草垛,看上去真是美极了。鹤鸟迈着它红色的长腿踱来踱去,叽里咕噜说着埃及话,这是它从它妈妈那里学来的。麦地和牧场被大树林包围着,树林中有些深水塘。在这儿乡间走走实在是叫人心旷神怕的。就在这儿一处阳光照到的地方,有一座舒适的旧农宅,它紧靠着一条深水河,从农宅到河边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牛旁的大叶子。叶子都长得很高,那些最高的,小孩甚至可以直着腰站在它们底下。这地方荒凉得像是在密林中央。就在这样一个幽静舒服的所在,一只母鸭正蹲在她的窝里等着她的小鸭子孵出来,她孵得已经开始不耐烦,因为小鸭子出壳要很长时间,又难得有谁来看看她。其他鸭子都宁愿在河里游水,而不愿意爬上滑溜溜的河岸,蹲在牛蒡叶子底下跟她聊天。不过到最后,一个蛋壳终于裂开了,接着又是一个,一个接一个,从每个蛋壳里出来一只活生生的小鸭子,抬起头来叫:“叽叽,叽叽。”“嘎嘎,嘎嘎,”母鸭说,于是他们也跟着尽可能像样地嘎嘎叫,朝周围绿色的大叶子东张西望。鸭妈妈让他们看个够,因为绿色对眼睛有好处。“世界多么大呀!”小鸭子们看到,现在他们的天地比蛋壳里的大多了,一只小鸭子说。“你们以为这就是整个世界吗?”鸭妈妈问道,“等你们看到花园就知道了,它伸展到老远老远的地方,一直伸展到牧师的地里去,不过连我自己也不敢去那么远。你们全都出来了吗?”她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我得说,还没有,最大的那个蛋还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知道还得等多久。我真是厌烦透了。”她说着又在窝里蹲下来。

    “你好,孵得怎么样啊?”一只来看她的老母鸭问道。

    “有一个蛋还没有孵出来,”母鸭说,“它不肯裂开。可是看看其他那些吧,他们不是你见到过的最漂亮的小鸭子吗?他们像透了他们的爸爸。那家伙太坏了,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让我来看看那个不肯裂开的蛋,”老母鸭说,“我觉得它毫无疑问是个吐绶鸡的蛋。有一次我上了当,也孵过几个这种蛋,我为那些小家伙受够了罪和苦恼了一通,他们竟然见水就怕。我又是好好地说又是嘎嘎嘎地叫,但是一点用处也没有。我一点没法子让他们大着胆子下水。让我来看看这蛋吧。没错,这是一个吐绶鸡的蛋;听我的话吧,让它去算了,你就教其他的小鸭子去游水。”

    “我想我还是再孵一会儿,”母鸭说,“我都已经孵了那么久,再孵几天也没什么。”

    “那就随你的便吧。”老母鸭说着,走了。

    “那大蛋终于还是裂开了,一只小东西爬了出来,叫着:”叽叽,叽叽。“他长得又大又丑。母鸭看着他说:”他大极了,一点不像其他的小鸭子。我倒纳闷,他会不会真是一只吐绶鸡。不过到了水边就知道了。他非下水不可,我推也要把他推下去。“

    第二天天气非常好,太阳亮堂堂地照在绿色的牛蒡叶子上,于是鸭妈妈带着她那些小鸭子到水边去了。自己首先扑通一声跳下去。“嘎嘎,嘎嘎!”她叫道,小鸭子马上一只接一只也跳到了水里。水淹没他们的头,但是他们马上又冒出来,腿在水底下轻松地划着,游得棒极了,丑小鸭也在水里和大 家一起游。

    “噢,”鸭妈妈说,“他不是一只吐绶鸡,他的腿划得多么利索,身子多么挺啊!他是我的孩子,只要好好地看,他也不是那么丑得不成样子。嘎嘎,嘎嘎!现在跟我来,我带你们到大圈子里去,让你们认识认识农家场院那些亲戚朋友,但是你们一定要紧贴着我,要不,你们会被踩着的;还有最要紧的是,当心那只猫。”

    当她们来到农家场院的时候,那里正在大吵大闹,两家的鸭子正在争夺一个鳝鱼头,到头来,那鳝鱼头却被那只猫抢走了。“看见了吗,孩子们,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鸭妈妈流着口水说,因为她自己也想吃那个鳝鱼头。“好,走吧,迈开你们的腿,让我看看你们有多规矩。对那边那位鸭老婆婆你们必须深深地鞠躬;她是所有那些鸭子当中出身最高贵的,有西班牙血统,因此她最阔气。你们没看见吗,她的一条腿上缠着一条红布,那是非常了不起的东西,是鸭子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誉;它显示谁都巴望不要失去她,有了这红布,人和动物就都能把她认出来了。好,现在来吧,不要扭动你们的脚趾,一只有教养的小鸭子是把脚张得开齐的,就像他的爸爸和妈妈,像这个样子;现在鞠躬,说一声‘嘎嘎’。”

    小鸭子们照吩咐他们的做,但是其他鸭子看了看他们,说:“瞧,这里又来了一家子,好像我们鸭子还不够多似的!他们当中一个是什么丑八怪呀;我们不要他在这里。”接着一只鸭子飞出来啄他的脖子。

    “不要啄他,”鸭妈妈说,“他不碍着谁呀。”

    “对是对,但是他那么大那么丑,”那怀有恶意的鸭子说,“因此必须把他赶走。”

    “其他的小鸭子都很漂亮,”腿上缠着布条的老母鸭说,“就除掉那一只;我希望他的妈妈能把他变得好看些。”

    “那是办不到的,老夫人,”鸭妈妈回答说,“他是不漂亮,但是他的性情非常善良,游水也和其他小鸭子一样好,甚至还要好些。我想他长大起来会漂亮的,也许会变得小一些;他在蛋里待得太久了;因此他的体型不大正常。”接着她用嘴抚摩他的脖子,抹平他的羽毛,说:“他是一只公鸭,因此关系不大。我想他会长得健壮,能够照顾好自己的。”

    “别的小鸭子倒是挺可爱,”老母鸭说。“好,那你们就随意待下来吧。如果能找到个鳝鱼头,就送来给我。”

    于是她们在这里安顿下来,但是那只最后出壳、样子又丑的可怜小鸭子却是老挨揍,被推来搡去,让人取笑,不但鸭子对他这样,连鸡也对他这样。“他长得太大了。”他们都说。有一只生来脚上就有距的雄吐绶鸡,自以为真正是个皇帝,趾高气扬得像一艘船帆鼓满了风的船,他向丑小鸭扑上来,气得满面通红,因此可怜的小家伙不知躲到哪里去才好,只觉得万分悲哀,因为他长得那么丑,给整个农场院地的鸡鸭取笑。一天一天这样过去,后来情况越来越糟。他不但被大伙儿赶来赶去,连他那些哥哥姐姐也对他不客气,竟对他说:“哼,你这个丑八怪。我恨不得猫把你给抓走了。”他的妈妈也说,要是没把他生下来就好了。鸭子们啄他,鸡们打他,连喂鸡鸭的女佣也用脚踢他。因此他最后逃走了,在飞扑过篱笆时,还把篱笆上的小鸟们吓了一大跳。

    “他们怕我是因为我长得丑。”他说。因此他闭上眼睛一个劲向前飞跑,直至来到一片住着野鸭的沼泽地。他在这里过了整整一夜,觉得又是精疲力 竭又是伤心难过。

    早晨野鸭们飞起来,看到他们这个新朋友。“你是一只什么鸭子啊?”他们围上来问他。

    他向他们鞠躬,尽可能地彬彬有礼,但是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你丑得出奇,”野鸭们说,“但是只要你不打算和我们家哪一个结婚,这没有什么关系。”

    可怜的小家伙根本没有想到过结婚,他想的只是允许他躺在灯心草丛中,喝点沼泽的水。他在沼泽地过了两夭以后,这里来了两只野鹅,或者不如说他们是两只摇头摆脑的野鹅小崽子,因为他们刚出壳不久,非常顽皮。“听我说,朋友,”其中一只对小鸭子说,“你丑得叫我们十分喜欢。你要和我们一起走,去当一只候鸟吗?离开这儿不远还有一片沼泽地,那里有一些美丽的野鹅,全都没结过婚。这是你找到一个老婆的好机会;你丑成这个样子,可能会交好运弄到一个。”

    “啪,啪”,空中响了两声,那两只野鹅落到灯心草丛中死了,水被血染得鲜红。“啪,啪”,枪声又响起来,回荡得很远,整群整群的野鹅从灯心草丛中飞起来。枪声从四面八方响个不停,因为猎人把沼泽地包围了,有些人甚至坐在树枝上俯视着灯心草丛。枪的蓝烟像云一样弥漫在黑树上空,等到它在水面上飘走,几条猎犬就冲进灯心草丛,所到之处,灯心草倒在它们身下。它们把可怜的小鸭子吓得真够呛!他把头扭过来藏到翅膀底下,这时正好有一条可怕的大狗离他很近走过。它张大了嘴,舌头从嘴里搭拉下来,眼睛吓人地闪光。它把它的鼻子都快顶到小鸭子的身上了,露出了尖牙齿,但接着,“哗啦,哗啦!”它碰也没碰小鸭子就涉水走了。“噢,”小鸭子叹了口气,“我这么丑真是谢天谢地;连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