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列御寇(2/2)

治也(17)!”施于人而不忘(18),非天布也(19),商贾不齿(20),虽以事齿之(21),神者弗齿(22)。为外刑者(23),金与木也(24);为内刑者(25),动与过也(26)。宵人之离外刑者(27),金木讯之(28);离内刑者,阴阳食之(29)。夫免乎外内之刑者,唯真人能之。

    [注释]

    (1)鲁哀公:春秋未年鲁国国君。见《德充符》、《让王》。颜阖:鲁国的贤人,见《人间世》、《达生》、《让王》诸篇。

    (2)贞干:古代筑墙的工具。立两端的为帧,坚两侧的为干。此处喻以孔于为辅相的意思。贞,同桢。

    (3)瘳乎:可治吗。瘳(chōu),病愈。

    (4)殆:危险。权:通岌,危。

    (5)羽:羽毛。饰羽而画:用画装饰有文彩的羽毛。

    (6)华辞:浮华的言词,花言巧语。

    (7)支词:辞有枝叶。旨:美。以枝为旨:形容言辞下当。

    (8)忍性:矫饰性情,视:通示。视民:指示民众,知:通智。信:信实,诚。

    (9)受乎心:受心指使。

    (10)宰乎神:以精神为主宰。

    (11)上民:居民之上。

    (12)彼:指仲尼。宜:犹乃,女:指鲁哀公。于:颜阂自称。

    (13)而:犹则。

    (14)实,信,性。伪:华辞,忍性,即指礼。

    (15)非:不是。视民:教育民众。

    (16)休:止。

    (17)治:不可以治。

    (18)施于人:施于民。

    (19)天布:天行布施。

    (20)商贾(gǔ):买卖人,商人。不齿:不愿相提并论。

    (21)事:事务。

    (22)神:思想。弗:同不。

    (23)外刑:体外的刑罚。

    (24)金与木:金属与木制的刑具。

    (25)内刑:内心的刑罚。

    (26)动:妄动。过,过分。

    (27)宵:通小。离:通罹,遭受。

    (28)讯:刑讯,拷问,问罪。

    (29)食:通蚀,剥蚀,腐蚀,蚕食。

    [译文]

    鲁哀公问颜阎说:“我要把仲尼做为辅相,国家可以得治吗?”颜阖说:“危险啊!危险!仲尼喜欢文过饰非,办事花言巧语,以枝叶代替旨美,矫饰性情以夸示民众而不智不诚。受心指使,以精神为主宰,怎能在民上呢!他如果适合你和我的养生,就是错了也是可以的!现在让民众离开朴实而学虚伪,不足以教育民众。为后世考虑,不如停止这件事。不可以让他治理国家!”施恩于民众而不忘其功,不是天然的布施,商人是人们不愿相提并论的,虽然因事务不得不与他们打交道,但思想上仍不愿与他们相提并论。体外刑罚的工具是金属与木制品,内心刑罚的工具则是轻举妄动所引起的过失。小人遭到体外的刑罚,用金木刑具拷问他;遭受内心的刑罚,则是用阴阳之气来蚕食他,能够免于外内刑罚的,只有真人才能做到。

    孔子曰:“凡人心险于山川(1),难于知天(2)。天犹有春秋冬夏旦暮之期(3),人者厚貌深情(4)。故有貌愿而益(5),有长若不肖(6),有慎懁而达(7)。有坚而漫(8),有缓而飦(9)。故其就义若渴者(10),其去义若热(11)。故君子远使之而观其忠(12),近使之而观其敬(13),烦使之而观其能(14),卒然问焉而观其知(15),急与之期而观其信(16),委之以财而观其仁(17),告之以危而观其节(18),醉之以酒而观其则(19),杂之以处而观其色(20)。九征至(21)。不肖人得矣(22)。”

    [注释]

    (1)险:阴险,险恶。

    (2)知:认识,了解。天:自然界及其规律。

    (3)天:自然界,旦暮,早晚。期:限定的时间。

    (4)厚貌深情:貌虽忠厚而其情深藏难测。

    (5)愿:谨愿,指谦虚谨慎,端庄老实。益:通溢,骄溢自满。

    (6)长(cháng):善,指有良好的才智,一说指优良的品德。不肖:指没才智。

    (7)慎:一作顺,温顺,柔顺。懁(xuān):性急,急躁。达:通达。

    (8)坚:坚强。缦:濡缓,涣散,软弱。

    (9)缓:和缓。釬(hàn):通悍,急。

    (10)就义:趋义,追求正义。若渴:如饥似渴,甚急。

    (11)去义:逃避正义,抛弃正义。若热:如逃避热火一样快。

    (12)远使之:派到远处去做事。观:考察。忠:忠贞,不二。

    (13)近使之:派在身边做事。敬:恭敬不怠。

    (14)烦:烦杂,复杂。能:治乱的能力,不乱。

    (15)卒(cù):通猝,突然。知:通智,此处指清醒与否。

    (16)急:急迫,紧迫,期:约。信:信用,指不背信弃义。

    (17)委,委托。财:钱财。仁:仁德,不贪。

    (18)危:危急,危险。节:节操。

    (19)则:一作侧,仪则,规则,规矩,指不失。

    (20)杂:混杂。色:面色不慌。

    (21)征:征验,检验。至:做到。

    (22)不肖人:指内外终始不如一的人。得:得到。

    [译文]

    孔子说:“人心比山川险恶,比知天困难;天还有春夏秋冬早晚时间的限定,人却容貌敦厚而性情深沉。所以有的外貌谨慎而思想骄溢,有的外表善长而内心愚蠢,有的外貌温顺而内心暴躁,有的外表坚强而内心濡缓,有的外表和缓而内心急躁。所以他就义如饥渴,弃义又如避热。所以君子让他到远处做事考验他的忠诚,让他在近处做事考验他的恭敬,给他烦杂的任务考验他的能力,向他突然提出问题考验他的心智,把钱财委托他考验他的清廉,告诉他危险考验他的节操。让他酒醉看他的仪则,混杂相处而看他的面色。九种征验做到,不肖的人就可看得出来了。”

    正考父一命而伛(1),再命而偻(2),三命而俯(3),循墙而走(4),孰敢不轨(5)!如而夫者(6),一命而吕钜(7),再命而于车上舞(8),三命而名诸父(9),孰协唐、许(10)!贼莫大乎德有心(11)而心有睫(12),及其有睫也,而内视(13),内视而败矣(14)。凶德有五(15),中首(16)。何谓中德?中德也者,有以自好也,而毗其所不为者也(17)。穷有八极(18),达有三必(19),形有六府(20)。美、髯、长、大、壮、丽、勇、敢,八者俱过人也,因以是穷(21)。缘循(22),偃佒(23),困畏不若人(24)。三者,俱通达(25)。知慧外通(26),勇动多怨(27),仁义多责(28)。达生之情者傀(29),达于知者肖(30),达大命者随(31),达如命者遭(32)。德为(,)

    [注释]

    (1)正考父:孔子的七世祖,宋国的大夫,曾连事戴、武、宣三公。命:任命,委任。一命,指任命为士。伛(yǔ):曲背。

    (2)再命:指任命为大夫。偻(lǒu):弯腰。

    (3)三命,指任命为卿。俯:俯首,身子近地。

    (4)循墙而走:顺着墙跟走路,不敢走正路。

    (5)孰:谁。轨:犹法。不轨:不效法。

    (6)而夫:你们这种人,指当时在位的人,贬辞。

    (7)吕:通膂,脊骨。矩:通巨,强大。吕矩:脊骨强大,指不能曲背弯腰,引伸为高傲自大。

    (8)于车上舞:指骄傲到极点而忘形,得意而忘形。

    (9)名:呼,叫。诸父:伯父、叔父,名诸父:直接叫伯父、叔父的名字,指无礼傲慢到极点。

    (10)协:同,比。唐:唐尧。许:许由。

    (11)贼:害。德:得。解道德之德非是。有心:私心。

    (12)睫:睫毛。心有睫:心有睫毛遮盖。

    (13)内视:主观意识。

    (14)败:失败。

    (15)凶德:凶指祸害,德指得。凶德有五:指耳、眼、鼻、舌、心。

    (16)中德:指心。

    (17)毗(bǐ):皆,说人坏话,引申为责难。

    (18)穷,穷困。八极:指下文的“美、髯、长、大、壮、丽、勇、敢。

    (19)达:通达顺利。三必:指下文的缘循、偃侠、困畏的必要条件。

    (20)形:通刑,即内刑、外刑的刑,危害。府:集聚处。形有六府:集聚六种危害的地方。指下文的“知慧、处通、勇动、多怨、仁义、多责”。据《庄子浅注》援《阙误》引刘得一本补有“六者所以相刑也”七字可证刑即刑,解形为形体实误,解六府为六脏亦误。

    (21)穷:穷困。即是穷有八极的穷。

    (22)缘循:因循,顺着。

    (23)偃佒:同偃仰,即俯仰从人,随俗应付。作偃蹇解非是。

    (24)困畏:懦弱。

    (25)通达:畅通无阻。

    (26)知:通智。外通:通外,通于外物。

    (27)勇动,勇猛妄动,多怨:多结怨恨。

    (28)仁义:行仁施义。多责:多责求。

    (29)傀(guī):傀伟,不平凡。

    (30)肖:小,眇小。

    (31)大命:天命。随:随顺自然。

    (32)小命:人命。遭:遭遇。

    [译文]

    正考父一命力士时曲背,再命为大夫时弯腰,三命为卿时俯身,顺着墙跟走路,谁敢不效法!要是你们这种人,一命力士就会自高自大,再命为大夫就会在车上跳舞,三命为卿就会叫他叔伯父的名字,谁能与唐尧、许由相比呢!祸害莫过于私心求得,而心有睫毛遮盖,到了心有睫毛遮盖,而产生了主观成见,有了主观成见就导致败坏了。凶恶得之有五种,内心私欲为首。什么叫做中德?所谓中德,就是自以为是,而责难自己所认为不是的。穷困有八个极端,通达有三项必要条件,刑有六种集聚点。美姿、长须、身高、形大、体壮、艳丽、勇猛、果敢,这八种都超过别人,便因此而穷困。因循自然,随俗应付,懦弱谦下,这三项都可畅通无阻。智慧表露通于外物,勇猛妄动多结怨恨,行仁施义多遭责难,通达生命实情的心胸傀伟,通达智慧的就心地眇小;通达天命的顺随自然,通达人命的委于遭遇。

    人有见宋王者(1),锡车十乘(2),以其十乘骄稚庄子(3)。庄子曰:“河上有家贫恃纬萧而食者(4),其子没于渊(5),得干金之珠(6)。其父谓其子曰:‘取石来锻之(7)!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渊而骊龙颔下(8)。子能得珠者(9),必遭其睡也(10)。使骊龙而寤(11),子尚奚微之有哉!’今宋国之深(12),非直九重之渊也(13);宋王之猛(14),非直骊龙也。子能得车者,必遭其睡也;使宋王而寤,子为■粉夫(15)!”或聘于庄子(16),庄子应其使曰:“子见夫牺牛乎(17)?衣以文绣(18),食以刍叔(19)。及其牵而入于大庙(20),虽欲为孤犊(21),其可得乎!”

    [注释]

    (1)宋王:指宋剔成或宋君偃。因庄子学术活动时期正当宋剔成或宋君偃执政时期。成《疏》指宋襄王非是。

    (2)锡:赐。

    (3)稚:骄。

    (4)纬:编。萧:获蒿。恃纬萧而食者:靠获蒿编织畚蒉为生的人。

    (5)没(mò):沉没,潜入水中。

    (6)千金:价值千金。珠:珍珠。

    (7)锻:锤破。之:代珠。

    (8)重(ch6ng):层。骊龙:黑龙。颔(hàn):下巴。

    (9)子:你。

    (10)遭:遇。

    (11)使,假使。寝,醒。

    (12)宋国之深:宋国危机的深重。

    (13)非直:不但,不止。

    (14)猛:凶猛。

    (15)■(jī):粉:粉身碎骨。

    (16)或:有人,指楚成王使使厚币聘庄子为相。

    (17)牺牛:祭祀用的纯色牛。

    (18)衣以文绣:穿的衣服绣以花纹。

    (19)食:喂养。刍:草。叔:大豆。

    (20)大:通大。大庙:帝王的祖庙。

    (21)孤犊:无人豢养的牛犊。

    [译文]

    有个人拜见宋王,恩赐十辆车子,他用这十辆车子向庄子夸耀。庄子说:“河边有个家庭贫困靠获蒿编织畚蒉为生的人,他的儿子潜入深渊,得到价值千金的珍珠。他的父亲对他的儿子说:‘拿石头来锤破它!这值干金的珍珠,一定在九重深渊驱龙的颔下,你能得到珍珠,定遇到龙在睡觉。假使龙醒着,你还能得到什么呢!’现在宋国危机的深重,不止于九重的深渊;宋王的凶猛,不止于骊龙;你能得到车子,一定遇到他在睡觉。假使宋王醒着,你就要粉身碎骨了!”楚国有人来聘请庄子。庄子回答使者说:“你见过祭祀的牛吗?披着纹彩锦绣,喂着饲草大豆,等到把它牵入太庙去,要想做只无人豢养的牛犊,怎能办得到呢!”

    庄子将死(1),弟子欲厚葬之(2)!。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椁(3),以日月为连壁(4),星辰为珠玑(5),万物为赍送(6)。吾葬具岂不备邪(7)?何以加此!”弟子曰:“吾恐乌鸢之食夫子也(8)。”庄子曰:“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9),夺彼与此(10),何其偏也(11)!”以不平平(12),其平也不平;以不征征(13),其征也不征。明者唯为之使(14),神者征之(15)。夫明之不胜神也久矣(16),而愚者恃其所见入于人(17),其功外也(18),不亦悲乎!

    [注释]

    (1)将死:将要死去。有人据此征《庄子》书非庄子著,非是。

    (2)弟子:弟子们。欲:打算。

    (3)吾:我。以:用。

    (4)连璧:两块并连起来的玉璧。

    (5)珠玑:珍珠。珠,圆的为珠。玑,珠不圆的为玑。

    (6)赍(jì):通齋,一作济。送葬品。

    (7)备:齐备。

    (8)吾,我们。恐,恐怕。乌:乌鸦。鸢(yuān),老鹰。

    (9)蝼蚁:蝼蛄和蚂蚁。

    (10)彼:指乌鸦和老鹰。此:指蝼蛄和蚂蚁。

    (11)偏:偏心,私心。

    (12)平:公平。

    (13)征:征验,引申为可信。

    (14)明:聪明,之:它,指天道。

    (15)神:神人。

    (16)不胜:不及。

    (17)所见,偏见。入于人:溺于人事。

    (18)功,功劳。

    [译文]

    庄子将要死时,弟子们打算为他厚葬。庄子说:“我把天地当作棺椁,把太阳和月亮当作连壁,把星星当作珍珠,把万物当作陪葬品。我的丧葬用品还有什么不齐备的呢?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弟子们说:“我们害怕乌鸦和老鹰吃掉你呀!”庄子说:“天葬让乌鸦和老鹰吃,土葬让蝼蛄和蚂蚁吃,从乌鸦老鹰那里夺过来给蝼蛄蚂蚁,为什么这样偏心呢!”用不公平来公平,这种公平不能公平:用不征验来征验,这种征验不能征验。自认聪明的人唯有被人支使,神人可以验证。聪明人不及神人很久了,而愚蠢的人还依靠他的偏见溺于人事,他的功劳建筑于外物,不也是可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