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则阳(2/2)

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5);芸而灭裂之(6),其实亦灭裂而报予。予来年变齐(7),深其耕而熟耙耰(8)其禾蘩以滋(9),予终年厌飨(10)”。庄子闻之曰:“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 有似封人之所谓,遁其天(11),离其性,减其情,亡其神,以众为。故卤莽其性者,欲恶之孽为性(12),萑苇蒹霞始萌(13),以扶吾形(14),寻擢吾性(15)。并溃漏发(16),不择所出,漂疽疥痈(17),内热溲膏是也(18)。”

    [注释]

    (1)长梧封人:即长悟子,《齐物论》有“瞿鹊子问乎长梧子”。子牢:子琴张,孔子弟子。

    (2)卤莽:草率。

    (3)灭裂:胡乱。

    (4)为禾:种庄稼。

    (5)实:果实。

    (6)芸:除草。

    (7)变齐(ji):改变耕作方法。齐,通剂,制作,耕作方法。

    (8)熟耰:细致地反复除草。

    (9)蘩:繁盛,滋:滋长的坚好。

    (10)厌飧(yan):吃得饱。飨,通餍。

    (11)遁:失。

    (12)欲:喜好。恶(wu):厌恶。孽(nie):通孽,蘖生枝杈。

    (13)萑(huan):本作萑,获草,似苇。韦:芦苇。蒹:没有出穗的获草。葭(jia),没有出穗的芦苇。

    (14)扶:扶养,保养。

    (15)擢(zhuo):拔,助长。

    (16)并,通旁。溃:溃烂。漏:流脓不止的疮口。

    (17)漂,本作瘭,脓疮。疽:脓疮,疽疽皆疽类脓疮。疥:疥疮。痈:毒疮。

    (18)溲膏:排泄带有脂膏的尿。

    [译文]

    长梧封人问子牢说:“你处理政务不要卤莽,治理人民不要乱来。过去我种庄稼,耕作卤莽从事,则果实也因卤莽而报复我。除草乱来,其果实也因乱来而报复我。我第二年变更方法,深耕细作,禾苗繁盛滋壮,我得到终年饱食。”庄子听到这件事说:“现在,人们对待自己的身体,修养自己的心神,很多象封人所说的,失掉天命,离开本性,灭绝真情,丧失精神,以从众俗行为。所以对本性卤莽的,喜好厌恶的孽生,就如同获苇没有秀穗本性一佯,开始以此来扶养我的形体,渐渐地拔苗助长我的本性;四处溃烂漏发,不选择处所而流动,脓疮疥疽,心血发热,排泄带脂膏的尿,就是如此。”

    柏矩学于老聃(1),曰:“请之天下游(2)。”老聃曰:“已矣!天下犹是也(3)。”又请之,老聃曰:“汝将何始(4)?曰“始于齐(5),”至齐,见辜人焉(6),推而强之(7),解朝服而幕之(8),号天而哭之曰(9):“子乎子乎(10)!天下有大灾,子独先离之(11)曰莫为盗!莫为杀人!荣辱立,然后睹所病(12); 货财聚,然后睹所争。今立人之(,) 所病,聚人之所争,穷困人之身使无休时,欲无至此,得乎!古之君人者(13),以得力在民(14),以失为在己(15);以正为在民(16),以在为在己(17);故一形有失其形者(18),退而自责。今则不然。匿为物而愚不识(19),大为难而罪不敢,重为任而罚不胜。远其途而诛不至(20)。民知力竭(21),则以伪继之(22),日出多伪,士民安取不伪!夫力不足则伪,知不足者欺,财不足则盗。盗窃之行,于谁责而可乎?”

    [注释]

    (1)柏矩:人名,姓柏,名矩。老子的学生。

    (2)请:请求。之:往。游:游历。

    (3)是:这里,

    (4)汝:你。

    (5)齐:齐国。

    (6)辜人:死刑人的尸体放在街上示众。

    (7)推而强之:尸体摆正。

    (8)幕:覆盖。

    (9)号天而哭:仰天号哭。

    (10)子:你,先生。

    (11)离:遭。

    (12)病:弊病。

    (13)君人者:统治人的人,指君主。

    (14)得:有所得,成功。

    (15)失:有所失,失败。

    (16)正:正确。

    (17)在:错误。

    (18)一:一旦。形:通刑。

    (19)匿:隐匿,隐藏。愚:愚弄。不识:不懂。

    (20)诛:杀。

    (21)知:通智。

    (22)伪:虚伪。

    [译文]

    柏矩跟老子学习,说:“请你允许我到天下去游历。”老子说:“算了吧,天下象这里一样。”柏矩再次请求,老子说:“你要从哪里开始?”柏矩说:“从齐国开始。”到了齐国,看到一个死刑人的尸体放在街上示众,便摆正这具尸体,解下自己的礼服盖在尸体上面,仰天号哭,说:“你呀!你呀!天下有大灾大难,唯独让你遭上了!人们天天说不要当盗贼,不要杀人!荣辱确立,然后会看出弊病;财货积聚,然后才看出争端。现在确立人的弊病,聚积人的争端,使人穷困到身体无休止的时候,要想不走到这种地步,做得到吗?古代的君主,把所得归功给人民,把所失归罪于自己。把正确归于人民,把错误归于自己;所以,一旦有判错刑的就退而责备自己。现在不是这样,隐匿事物的真象而愚弄无知的民众,扩大困难而加罪胆小不敢的人,加重任务而处罚不胜任的人,延长途程而诛杀走不到的人。民众智穷力竭,就以虚伪应付他,天天出现许多虚伪的事情,士民怎能不虚伪呢,能力不足便做假,智慧不足便欺骗,钱财不足便偷盗。盗窃的行为,要责备谁才可以呢?”

    蘧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1),未尝不始于是之(2),而卒诎之以非也(3)。未知今之所谓是之非五十九非也。万物有乎生而莫见其根(4),有乎出而莫见其门(5)。人皆尊其知之所知(6),而莫知恃其知之所不知而后知,可不谓大疑

    乎(7)!已乎!已乎!且无所逃(8)。此所谓然与然乎(9)!

    [注释]

    (1)蘧伯王:人名,姓蘧,名瑗,字伯玉,卫国的大夫。行年:历年。六十而六十化:指六十年之中每年都在变化。此语在《寓言》中说的是孔子。

    (2)是:肯定,正确,对的。

    (3)卒:最终,最后。诎:通黜。非:否定,不正确,不对的。

    (4)根:根本,万物的根源。

    (5)门,门径,产主的门径。

    (6)知之所知,前一“知”通智,后一“知”当知道讲。

    (7)大疑:极糊涂。

    (8)无所逃:无有能逃避得了的。

    (9)然与然:这样与那样。

    [译文]

    遽伯玉在经历六十年中有六十次修善德行的变化,开始肯定的,后来又否定它,很难说今天所认为是对的就不是五十九年来所认为是错误的。万物有它的生而看不见生它的根源,有它的出处却看不见它的门径。人们都重视他的智慧所能知道的,而不能凭他的智慧所不知道而后知道的道理,可不是所谓大疑惑吗,算了吧!算了吧!况且没有能逃避得了的,这就是你说这样他说那样吗!

    仲尼问于大史大韬、伯常春、狶韦曰(1):“夫卫灵公饮酒湛乐(2),不听国家之政(3);田猎毕弋(4),不应诸侯之际,其所以为灵公者,何也(5)?”大韬曰:“是因是也。”伯常骞曰:“夫灵公有妻三人,同滥而浴(6)。史鳅奉御而进所(7),搏币而扶翼(8)。其慢若彼之甚也(9),见贤人若此其肃也(10),是其所以为灵公也。”狶韦曰:“夫灵公也死,卜葬于故墓(11),不吉;卜葬于沙丘而吉(12)。掘之数仞,得石椁焉(13),洗而视之,有铭焉,曰:‘不冯其子(14),灵公夺而里之(15)。’夫灵公之为灵久矣!之二人何足以识之(16)。”

    [注释]

    (1)大(tai)史:官名,春秋时掌管起草文书,策命诸侯卿大夫,记史实,编史书,管典籍和天文历法,掌三易和祭祀等。大韬、伯常骞、狶韦,三人都是大史。把狶韦解作《大宗师》中的狶韦氏实误。

    (2)湛(dan):通耽。湛乐:过分地享乐。

    (3)听,管理,处理。

    (4)毕:大网。弋:系绳的箭。

    (5)为灵公者何也:谥号为什么称为灵公。按古代谥法,天子、诸侯国君死后多送谥号,其中有美谥和恶谥。

    (6)滥:大浴盆,

    (7)吏鳅:人名,即史鱼,卫国的大夫。

    (8)搏币:接取币帛。扶翼:扶掖,即扶臂。

    (9)慢:傲慢,放纵。彼:指与三妻同沐那样的事。

    (10)肃:敬畏。

    (11)故墓:生前挖好的寿穴。

    (12)沙丘:地名,在盟津河北,即今河南孟津一带。

    (13)石椁:石造的棺椁。

    (14)冯(ping):通凭,凭依。不冯其子:其子不冯的倒装。子:子孙。

    (15)里:居。

    (16)之:他们,二人:指大韬、伯常春。

    [译文]

    孔子问太史大韬、伯常骞和狶韦说:“卫灵公饮酒耽乐,不处理国家政务,狩猎网捕弋射兽鸟,不应承诸侯会盟,他却得到灵公的谥号,这是为什么呢?”大韬说:“就是因为这样才得到这样的谥号。”伯常春说:“灵公有三个妻子,他和三个妻子在一个大浴盆中洗澡。史鱼奉召来到灵公住所,灵公叫人接取他献的币帛而使人扶着他的臂膀。灵公放纵象与三妻同盆沐浴那样严重,然而他接见贤人又如此的肃然起敬,这就是他所以称为灵公的道理。”狶韦说,“灵公死了,卜葬在寿穴,不吉利;卜葬在沙丘就吉利。掘墓穴之深达到数仍时,得到一个石造的棺椁,洗去泥土后看它,上面有铭文说:“不必依赖子孙,灵公可以取去而居在这里。灵公的谥号称为灵公,已经很久了,大韬、伯常骞这两个人怎么能知道呢!”

    少知问于大公调曰(1):“何谓丘里之言(2)?”大公调曰:“丘里者,合十姓百名而以为风俗也(3),合异以为同,散同以为异。今指马之百体而不得马,而马系于前者(4),立其百体而谓之马也。是故丘山积卑而为高,江河合水而为大,大人合并而为公(5)。是以自外入者(6),有主而不执:由中出者(7),有正而不距。四时殊气,天不赐(8),故岁成;五官殊职(9),君不私,故治国;文武大人不赐,故德备;万物殊理,道不私(10),故无名,无名故无为,无为而无不为,时有终始,世有变化。祸福淳淳(11),至有所拂者而有所宜(12);自殉殊面(13),有所正者有所差。比于大泽(14),百材皆度;观于大山(15),木石同坛(16),此之谓丘里之言。”少知曰:“然则谓之道,足乎?”大公调曰:“不然。今计物之数,不止于万,而期曰万物者(17),以数之多者号而读之也。是故天地者,形之大者也;阴阳者,气之大者也;道者为之公。因其大以号而读之则可也,已有之矣,乃将得比哉!则若以斯辩,譬犹狗马,其不及远矣。”少知曰:“四方之内,**之里,万物之所生恶起?”大公调曰:“阴阳相照相盖相治(18),四时相代相生相杀(19),欲恶去就于是桥起(20),雌雄片合于是庸有(21)。安危相易,祸福相生,缓急相摩(22),聚散以成。此名实之可纪(23),精微之可志也(24)。随序之相理,桥运之相使(25),穷则反,终则始。此物之所有,言之所尽,知之所至,极物而已。睹道之人(26),不随其所废,不原其所起,此议之所止。”少知曰:“季真之莫为(27),接子之或使(28)二家之议,孰正于其情,孰偏于其理?”大公调曰:“鸡鸣狗犬,是人之所(,) 知;虽有大知,不能以言读其所自化(29),又不能以意其所将为。斯而析之(30),精至于无伦(31),大至于不可围,或之使,莫之为,未免于物而终以为过。或使则实,莫为则虚。有名有实,是物之居;无名无实,在物之虚。可言可意,言而愈疏,未生不可忌(32),已死不可徂(33)。死生非远也,理不可睹。或之使,莫之为,疑之所假。吾观之本,其往无穷;吾求之未,其来无止。无穷无止,言之无也,与物同理;或使莫为,言之本也,与物终始。道不可有,有不可无。道之为名。所假而行(34)。或使莫为,在物一曲(35),夫胡为于大方(36)?言而足(37),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38);非言非默,议有所极。”

    [注释]

    (1)少知、大公调:庄子虚构的人物。

    (2)丘里:乡里。

    (3)十姓百名,群众。

    (4)系:悬。

    (5)大人:有道的人。合并:合并众人。

    (6)自外人:听别人的言论。

    (7)由中出:出于自己的意见。

    (8)赐:偏私。

    (9)五官:司徒、司马、司空、司士、司寇。

    (10)道:大道,天道。

    (11)淳淳:茫昧难测的样子。

    (12)拂:违背。

    (13)殉:逐。面:向。

    (14)泽:通宅。

    (15)大山:太山。

    (16)坛:太山上封禅之坛。

    (17)期:要,限。

    (18)相照:相照应。相盖;相害。相治:相克。

    (19)相代:相代谢,更换,相生:相孕育。相杀:相消除。

    (20)欲恶:爱好厌恶。去就:疏远亲近,桥起:轩起。车轩前高后低,高为轩起或为翘起。

    (21)片合:异**配。片,通■(pan),庸,常。

    (22)相摩:相互摩擦。

    (23)此:指上述对立统一的现象,纪:记。

    (24)志:记。

    (25)桥运,如桔槔一样起伏运动,相使:相互作用。

    (26)睹:目睹,认识。

    (27)季真:人名,齐人。稷下学者。

    (28)接子:人名,齐人。稷下学者

    (29)读:称,表达。

    (30)斯,如此。解剖析非也。

    (31)精:精细。无伦:无与伦比。

    (32)忌:避。

    (33)徂:通阻,止。

    (34)假:借。行:运行。

    (35)一曲:一方面、一个侧面。

    (36)胡:何,怎么。

    (37)言而足:言谈之多。

    (38)言默:语言沉默。载:载道。

    [译文]

    少知问大公调说:“什么叫丘里之言?”大公调说:“所谓丘里之言,就是集合群众而形成的风俗,聚合不同形成相同,分散相同形成不同。现在,专指马的各个部分而不得称为马,而将马像悬于面前,人人看到马的各个部分组成马体才可称为马。所以,丘山是积累低卑而成为高的,江河是汇合许多支流而成为大川的,得道的人是合并众人的意见才成为公的。所以,道理从别人那里吸收到自己心中,有主见而不固执成见;道理由自己内心说出,虽正确而不距绝别人的意见。四时有不同的气候,天不偏私某个季节,所以岁序形成;五官有不同的职责,君主不偏私某一官职,所以国家才能得到治理;文武有不同的才能,大人不偏私某一方,所以文治武功之德齐备。万物有不同的规律,天道不偏私某物,所以没有名状。无所名状就无所作为,无所作为也就无所不为。时间有终始,世事有变化,祸福转化难测,有所违背就有所适宜,各自追求有不同的方向,有正确的就有错误的。比如盖大宅,各种树木都有它的用途。再看看太山,树木和石头同做封禅的祭坛。这就是所谓丘里之言。”少知说:“那么就把它称为道可以吗?”大公调说:“不可以,现在计算物的数量,不止于一万,而限称万物,是以数目中最多的而号称它。所以,天地是形体中最大的,阴阳是气体中最大的;道包括形气的共有,因为它大这样称呼是可以的,已经有称呼了,还怎能去比拟呢!如果以那样来区别,就好象狗和马相比较,其间相差就太远了。”少知说:“四方之内,**之中,万物怎样产生的?”大公调说:“阴阳相互照应,相互侵害,相互条理,四时相互代谢,相互产生,相互消灭。欲求、厌恶有去有来,于是有起有落。雌雄交配,于是常有。安危相互更替,祸福相互转化,缓急相互摩擦,聚散相互依存而成。这是有名实可记的,有精微可载的,随时序相治理,按桔槔起伏相作用,物极则返,物终则始,这是万物的共有的规律。言论的穷尽,知识的所达,只限于物的范围而已。识道的人,不追随物的消失。不探求物的起源,使议论停止在这里。”少知说:“季真主张的莫为,接子主张的或使,这两家的议论,谁符合事物的实情,谁偏离了事物的真理呢?”大公调说:“鸡鸣狗吠,是人所共知的。虽然有大智大慧的人,也不能用语言说出它们所以自然变化的原因来,又不能用心意推测出还会有什么动作。由此分析它,精微达到无与伦比,大到无法围量。说或有所使,称莫有所为,都未免在物上立论,而终究是过而不当的。或使的主张则大实而不虚,莫为的主张则太虚而不实。有名有实,是物实体的所在;无名无实,是物的虚无大道。可以言论可以意会,愈言说离道愈远:未生的不可回辟,已死的不可阻止。死生相隔不远,道理不可认识。或有所使莫之所为的主张,都是疑惑的假说。我看它的本源,它过往无穷;我求它的迹象,它的未来没有终止。没有穷尽没有终止,是语言无从表达的,与物具有相同的规律;‘或使’、‘莫为’既为言论所本,又和物同终始。道不可以有形来形容,有不可以用无来形容。道的名称,是假借而运用。‘或使’‘莫为’的主张,只限物的一个方面,怎能符合于大道呢!言论足,则终日言说的尽是道;言论不足,则终日言论的尽是物。道是物的极点,言论沉默不足以表达它,不用言论,不用沉默,这是议论的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