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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武:我有何“不能”!(2/2)

好,那么你是彻底失败了;如果所有的人都说你坏,那么你当然也是失败,不过这说明你总算还有自己的某些特点;如果反响强烈,形成的局面是一部分人喜欢得要命,而另一部分人恨不得把你撕成两半,那么,你就获得真正的成功了。后来有人夸张地将他的这一观点称之为“梅耶荷德定律”。我忽然想起“梅耶荷德定律”,是我觉得按他那说法衡量,自己这回像是获得成功了,但我真的获得成功了吗?说真的,我还没自信到那个份上。但是“另一部分人恨不得把你撕成两半”的滋味,我确实是尝到了一些,这对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应该是一种锻炼。

    红学应该是一个公众共享的学术空间,要打破机构和“权威”的垄断,允许“行外”的人说话。我在讲座里引用了蔡元培先贤的八个字:“多歧为贵,不取苟同。”谁也不应该声称关于《红楼梦》的阐释独他正确,更不能压制封杀不同的观点,要允许哪怕是自己觉得最刺耳的不同见解发表出来,要有平等讨论的态度、容纳分歧争议的学术襟怀;当然,面对聚讼纷纭的学术争议,又要坚持独立思考,不必苟同别人的见解,在争议中从别人的批评里汲取合理的成分,不断调整自己的思路,提升自己的学术水平。

    对于我在“红学”方面的研究,我有着基本自信。因为,一、另辟蹊径;二、自成体系;三、自圆其说。当然,我也一直在提醒自己:千万不能以为真理就只在自己手中了;千万要尊重别人的研究成果;广采博取,从善如流,欢迎批评,不断改进。

    “红学热”实或虚

    记者:在过去的一年里,“红楼书”一下子出了50多种,在网上更是热闹。打开百度,输入“红楼网站”,出来627000个页面,输入“红楼梦网站”,出来970000个页面。其中大部分网站都是普通“红楼迷”建的。你是怎么看待这股红学热的?

    刘心武:我的书能热卖,和主流媒体的宣传是分不开的,但《红楼梦》能“热”,归根到底是由其本身魅力决定的,它从来都是中国文学的集大成者,以丰富的文化底蕴成为文学顶峰的象征性标杆,是一本不可多得的奇书,无论是从爱情、人生、政治等方面,都有很多可以挖掘的地方。

    在我眼里,“红学”能热当然是好,这比日本漫画热、韩国影视热、哈利·波特热、美国大片热更舒服一些。一个民族,它那历代不灭的灵魂,以各种形式在无尽的时空里体现,其中一个极其重要的形式,就是体现在其以母语写出的经典文本中,正如莎士比亚及其戏剧之于英国人。曹雪芹及其《红楼梦》,就是我们中华民族不朽魂魄的一部分。阅读《红楼梦》、讨论《红楼梦》,具有传承民族魂,提升民族魂的无可估量的意义。

    记者:但也有不少评论认为,这股红学热是虚热,是红学的“大跃进”,大众的文学狂欢。“红学”作为一个学术的东西,它并没有“热”,表面上是出了一大堆书,但很多书根本就是把旧书改头换面之后重新出版,一点新的东西都没有,眼下的现象很可能就是一种“红学泡沫”。红学是不可能大众化的,它是少数人的东西。对此,您是怎么看的。您曾说,红学的生机在民间,事实根据何在?

    刘心武:我觉得我为民间红学拱开了一道藩篱,为平民红学研究群体出了口闷气。这说明,红学研究不仅应该,而且已经逐步成为了一个公众共享的文化空间,现在的态势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民间红学的水流旺起来,畅起来了——当然这不是我一个人努力的结果,是若干民间红学研究者与专业人士共同奋进的成绩。

    关于红学究竟是真繁荣,还是假繁荣,或者说是在“升虚火”,对红学做出宏观判断,不是我这样的一个“红学票友”所能承担的。我就是自己喜欢《红楼梦》,作了点研究,研究的成果有出版社愿意出版,我就给他们出版,电视台邀请我去录制讲座,开始我一再推辞,但是他们一再诚恳地邀请,也就去录制了节目,如此而已。如果说现在红学不是真繁荣,我不是相关责任人,问责问不到我这样的“票友”身上。好比一种戏曲现在不繁荣,或者出现了“假繁荣”,你不能去跟“票友”发火,向“票友”问责,如果出来指责的是专业人士,那就真让人发愣。希望指责“假繁荣”的人士,赶快营造出真繁荣来,让公众共享。

    记者:有不少人说您已经江郎才尽,写不出好的小说,因此在《红楼梦》中寻找新的生长点,是这样的吗?

    刘心武:我并不认为我进行“红学原型”研究是不务正业的行为。我对《红楼梦》作原型研究,就是为了学习曹雪芹把生活真实升华为艺术真实的本事。曹雪芹教会我,要有政治倾向,但到头来要超越政治;要尊重真实,但要会进入艺术想象;要有宽广的人道情怀,但又不能回避人性的诡谲。

    至于说我写不出小说,那更是别人对我的误解,其实我一直在发表小说。我最新的小说集《站冰》去年夏天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里面写的主要是外地到北京的民工的故事。今年我已经发表了两个短篇小说。从去年到现在我已经出了17种书。像《心灵体操》,是很贴近现实的随笔集,今年由时代文艺出版社推出。我仍在创作,只是目前我的小说远没有在央视讲《红楼梦》那么引人注意。我的红学研究当然凸显着我的个性。

    记者:《红楼梦》研究与您的写作是不是有冲突?

    刘心武:我努力去体会曹雪芹的创作心理和写作路数,从中汲取营养。我对自己作品,最珍爱的是《四牌楼》,这部长篇小说就饱浸着《红楼梦》的汁液。

    此外,我的《秦可卿之死》、《贾元春之死》、《妙玉之死》等,可称为“‘红学’探佚小说”。这种“学术小说”可以说是小说创作中的一个独特品种,它与一般的虚构小说是有区别的,在这些小说中,我都严格地做到:人物、情节、细节或者有《红楼梦》前80回的正文依据,或有脂砚斋批语的依据,或有我的正式探佚论文的成果为依据,本来应该在小说后列注一一指明,考虑到对一般读者来说会觉得烦琐,影响顺畅阅读,才没附详注,但都在后面有概括的说明。对于我来说,写小说和研“红”不仅没有什么龃龉之处,倒有鱼游春水之乐。

    记者:有人认为您现在将精力放在研究《红楼梦》上是放弃了关注现实,是一种不务正业。您怎么看?

    刘心武:《红楼梦》包含着博大精深的内涵,是中国文化的精髓,普及宣讲《红楼梦》与当年写《班主任》同是一种现实关怀,并无矛盾,更无所谓“堕落”。

    来源:《新民周刊》(2005年11月0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