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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同情 、至情(2)(1/2)

    目前,同性恋问题已经成为世界性的人权问题,而越出了道德的范畴。在《红楼梦》中,同性恋的表现也因人而异。贾宝玉仍然是一种钟情与尊重的姿态,与他在异性恋中的诚挚相同。甚至“以同性恋行为来表达他对社会的平等博爱思想”,如因与戏子蒋玉涵交往而受到鞭笞。这与别人将同性恋对象视为人格贬低者,完全不同。

    可见曹雪芹对同性恋现象已颇具现代观,即是:重在对于双方人格人权的尊重平行愿,在生理上没有什么贵贱之分。同性恋享有与异性恋同等的标准,就是说,不能是强迫的侮辱的单方面的。所以,薛蟠要吃柳湘莲一顿痛打;而宝玉却为了蒋玉函忍受父亲贾政的狠毒鞭笞。

    贾宝玉讲“伦理”,是人性化了的伦理,而对非人性化的伦理则一律排斥。对贾政等以父权身份强加于他的封建科举,宝玉一贯阳奉阴违,或攻击否定。贾雨村之流所谓“经济仕途”中的雅客,为他所不耐烦相见。

    而戏子琪官儿,他却可以结为知音。连乡村一个灵巧的二丫头,亦令他回首留恋。从媒人口里闻知的,未见过面的“傅家妹子”亦令他爱惜有加。刘老老瞎编的“抽柴禾”的女孩,亦令他记挂,盘问。

    书中宝玉与诸女性的关系,各有隐情,而作者所推崇与赞赏的,是他与黛玉那种互视为知己的,默契如神、相共生死的爱情。

    而恰恰是黛玉与晴雯这两个最富灵慧美质的女性,宝玉独没有与她们有任何的床弟关系和产生性逗挑的迷惑。宝玉与黛玉、晴雯间演绎的这种异**,正是作者所追求的情天情海的最高境界,也是以通灵玉为灵魂的这个人物的最本性的追求。

    如果说其他各种尘缘不过是顽石之壳,或石上之灰土,那么这种至性的追求,正是顽石内中的美玉。

    贾宝玉在人世上所受到的臧否,常常会令人想到中国春秋《左传》故事里的“和氏璧”。

    一个叫和氏的人,怀揣价值连城的璞玉,却不被人识,而反被诬为有欺君之罪,祸及截肢酷刑。然他持其璞,终不悔。经历改朝换代,终于遇上识货的人,终于从这璞中分剖出一块价值连城的晶莹美玉。从此“和氏璧”成为镇国之宝。

    贾宝玉所具有的诸多为众人否定的异质行为,不为人所理解的思想情愫,就象是这块和氏所怀的美玉,外面有顽石尘土所作的包裹;而作者蕴藏于他身上的那种高超于世的思想与理想,就象包在顽石之内不为人所识的和氏璧。

    联想到《红楼梦》这本书在社会上曾经几禁几开,既使“洛阳纸贵”,又屡遭铲除。联想到在那个时代里,李贽一类启蒙思想家所受到的异端诘难,排斥诬蔑,就会完全理解了书中对贾宝玉的批诗:“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那完全是一种自嘲啊。

    然而,书中又借林黛玉谈禅机说出:“至坚者宝,至贵者玉。尔有何坚?尔有何贵?”

    面对如此强大系统的封建压力,宝玉是坚者,坚若顽石,绝不倒退和妥协,亦无怨无悔。他“空对着,山路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而面对众多被压迫被摆布的女性,宝玉是可贵的知音与救星,具有精神上的通灵之妙。

    将宝玉比为顽石,比为美玉,皆是对他这种品格与不屈服的人性思想之赞美。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珠与玉在中国文化中历来是被人格化与人间化的。

    石头化为了扇坠大小的一块美玉。玉又重新还原成一方大顽石。这里面蕴含着中国的“玉文化”。

    看书中,通灵玉昏蒙,则宝玉亦昏蒙病倒,玉晶莹,则宝玉清醒病愈。看似奇诡杜撰,其实,这也源自中国的玉文化。中国自来有“玉能养身辟邪”之说。也有“玉饰能随所佩者气色变化”一说。

    黛玉其实也归在了玉之列。在宝玉初会林妹妹时就引过西方有石名黛可画眉之典。中国人说黄金有价玉无价。故黛玉在“葬花诗”中有“质本洁来还洁去”这一说。她也是一块自然干净的石头。

    中国文化中,对“石”是独有情结的。《西游记》中,孙悟空出生于石,原生时就叫石猴,这是本真的名字。“悟空”是唐僧救他收徒之后,为之取的法名。

    这倒有点像《红楼梦》中的宝玉,原来是混混茫茫中的一个天然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