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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评《水浒》 吴越(1/2)

    2002年7-8月间,我受朝花少年儿童出版社之约,改写《水浒传》少年版。由于这部古典文学名著的特殊性,我除了专门写了一篇《导读》之外,还利用每回书后面的空白地位,补白性地写了一些简评。因此这些简评,不是“有话即长,无话即短”,而是根据空白的大小,或长或短,“有空即长,无空即短”,有两回书末尾没有空白,因此就没写。现在把这些简评集中在这里,供懒得看《水浒》少年版的朋友参考。我不是研究《水浒》的专家;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在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工作,领导要求我把《水浒传》改写为拼音文字,我则先从研究《水浒》用词着手,反反复复看了多遍《水浒》及一些参考书,记过一些笔记,并写过《<水浒>方言词语例释》一稿,可惜这件工作1957年之后停顿了。如今从新“捡”起来,不免有些“手生”。所谈观点是否妥当,读者有什么不同意见,请不吝指教。

    【简评1】小人得志,一定猖狂,本也不足为奇。奇的是这样的小人,偏偏有人赏识;古往今来,总是君子难于出头,小人容易得志。于是市井无赖,摇身一变,成了显贵;正人君子,倒要受他的鸟气。

    高俅得势害人,罪在赵佶;尽管许多人被逼上梁山,并不都是高俅一人所为,但是除了高俅之外,还有蔡京,还有高俅的弟弟和儿子,还有蔡京的儿子和女婿,组成了一个小人统治集团,危害百姓。归根结底,其罪难道不在赵佶?蔡京号称“状元宰相”,并非“白痴总理”,可见才子不等于君子;高俅球艺精湛,如果当个球社教练,也许还能发挥所长,如今让他当“首都城防司令”,不单不称职,还要横生事端,祸害百姓。《水浒传》开篇就从小人得志陷害好人写起,其良苦用心,难道还不明白么?

    【简评2】史进学武,没遇到王进之前,自以为已经天下无敌。这就叫“初学三年,天下去得”;只有碰见真正的行家,方才知道花拳绣腿,尽管好看,只能唬唬外行,上起阵来,并没有用处。这不能怪没出过家门的少年史进目空一切,实在是古往今来假充行家的“师父们”太多太多了。

    王进不是本书的主角,只是借他引出史进这个《水浒》人物来,以后就不再提起了。此外,先写高俅迫害王进,来说明高俅以后迫害林冲并不是偶然的行为,而是市井无赖不可改变的本质。

    【简评3】史进是《水浒传》中最早出现的一百单八将之一。首先介绍他的故事,并不因为他最英雄,而是因为他是个“误上贼船”的典型。史进是个小庄园主,衣食不愁,却因为喜欢练武,崇尚“江湖义气”,同情盗匪,以致毁了自己的家园。朱武等三人,不论因为什么原因上山落草,总是强盗,总要杀人放火、掳掠钱财,被害的,还是老百姓。在这里咱们不能运用阶级斗争观点笼统地把凡是上山落草的人都看成是“被压迫阶级”;因此史进同情盗匪,就是同情被压迫者,就是支持“农民起义”。判断一件事情的是非好坏,主要看他的效果。要懂得“强盗≠造反≠起义≠革命”这个公式。后文还有许多上山落草的“好汉”,如王英之类,都是见财起意的杀人犯。盗匪在任何一种社会制度中都是恶人。佛家提倡“杀恶人即是善念”;因此,“宽容盗匪,就是罪恶”。史进的一生,本来可以当一个土财主平平安安度过,并没有人来迫害他;他后来的家破人亡、沦落为盗匪,完全是咎由自取。少年读者看到这里,千万注意不要同情和仿效。

    【简评4】本回是《水浒》名篇,写鲁达粗犷正直、嫉恶如仇的性格,呼之欲出;写三拳打死镇关西,语言十分精炼精彩。

    鲁达是《水浒传》的主要人物,个性非常鲜明,是一百单八将中最讲义气的人。他的“义气”藏在心中,不挂在嘴上。对比宋江满嘴仁义道德,却尽干不仁不义的事,给人一种极强烈的反差、鲜明的对比。

    【简评5】鲁达性格粗鲁,面目凶恶,智真长老并不是看不见。他之所以愿意收鲁达为徒(从鲁达的法名智深看,似乎和智真是同一辈儿的),完全是看在赵员外的银钱份儿上。原本中写智真长老入定回来,告诉众僧人鲁达以后能够得到正果,当然是用来糊弄僧众的一派胡言。可他也绝不会想到鲁智深后来会闹如此地步。所以到了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他也只好把鲁智深打发到大相国寺去,以求自己的“佛地清静”了。

    【简评6】鲁智深被赶出五台山文殊院,是必然的结果。像他那样的人,决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在寺院里与清灯古佛相伴度过一生。第一次闹事,智真长老没赶他走,已经是很不容易了;第二次闹事,即便智真能够容忍,其余僧人,也不能容忍。如果不打发他到大相国寺,第一是没有大闹野猪林、上山落草的故事,第二,还会在文殊院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可就谁也无法估计了。

    【简评7】“倒拔垂杨柳”,是《水浒》名段,实际上是后文的铺垫:显示鲁智深的神力(当然那棵杨柳树不会十分粗大),结交林冲,引出高衙内看中了林冲娘子和高俅陷害林冲以及鲁智深大闹野猪林等一系列故事。其中也写了鲁智深粗中有细以及对破落户泼皮并不歧视的性格。

    【简评8】(缺)

    【简评9】这一回写鲁智深粗中有细:同住一家客店,竟没让林冲和公人发现,一路护送,嗜酒如命的人居然不怎么喝酒。同时写林冲的循规蹈矩,像他这样的英雄人物,却被两个狗一般的公差给捉弄得无可奈何。通过对比,写出了两个人不同的性格,也告诉人们:过份软弱,就是无能,是要吃亏的。

    【简评10】军官出身的林冲,“忠君守法”的思想根深蒂固。从他妻子被高衙内调戏直到自己被诬陷发配到沧州,始终抱着“能忍就忍”的态度,不敢反抗,而是把希望寄托在“负屈含冤”之后,能够“挣扎着”回到东京,和妻子团聚。他前后两次怀刀,也只是想杀陆谦,并不敢杀高俅,更不想反抗朝廷。但是直到陆虞候火烧草料场之后,他才懂得自己的忍让,并不能换来高俅的宽容,也就是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方才被逼无奈,只得上梁山去落草。不过这还是“无法中的办法”,如果朝廷真能赦免他的罪,他是会很高兴地接受招安的。他是《水浒传》中第一个被逼上梁山的人,而且写得很详细、很符合他的出身和性格。

    写差拨的小人嘴脸,如见其人,如闻其声;真是钱能通神,更能役鬼!

    【简评11】自古为相为帅者,不一定博古通今、武艺出众。关键的一条,是善于发掘人材、使用人材。如果是“武大郎开店”,比他高的人都不用,这家店永远不会发达。王伦书生出身,武艺不强,如果不是心地偏窄,而是胸襟豁达,能够容人、善于用人,即便他日宋江等人上山,也还是有他一席之地的,何至于发生火并事件?

    林冲上山的时候,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位置在山东的梁山泊居然不冻,还能坐船过去,而且从来没冻过一次,简直是奇迹!

    【简评12】像牛二这样的人,是破落户泼皮的典型。他胡搅蛮缠,不讲道理,专在街上撒泼、行凶。为什么他“一连闹了几头官司,开封府也治他不下”,以至“满城人见那厮一来,就都躲了”?就因为这一路人没家没业,脸皮死厚,粘上谁谁倒楣:你跟他打,跌了自己身份,你不打他,他打了你可是白打;把他送衙门法办么?他那点儿罪行,又不值得关押半年三个月的,一旦放了出来,他找你报复起来,那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能叫你急不得恼不得,他反正不务正业,尽有时间奉陪。因此,大家最后只能采取“惹不起、躲的起”的策略,宁可自己吃亏些,也不去招惹他。最后是恶性循环:你越怕他,他越闹得凶,正如王朔所说:“我是流氓我怕谁!”只有碰到像杨志这样的人,才算彻底了断。可是那代价,也实在是太大了!

    牛二这样的人,如今也还有。治这种人的办法,却实在不多!

    我的小女儿看了此回,曾经问我:像牛二这样的人,碰见杨志,一刀了断;如果碰上宋江,是不是也会说他是好汉,邀他上梁山,成为第一百零九将?问题问的很天真,却很值得深思。

    【简评13】(缺)

    【简评14】本回是《水浒传》写渔民生活最详细生动的篇章。其中提到渔民无法生活的原因有二:一是水泊被强人所占,无法打鱼,二是官兵来剿匪,不剿土匪却祸害老百姓。这种状况,总不是宋代所特有的吧?晁盖是个地主兼保正,本身并不存在遭受压迫和剥削,要劫生辰纲,第一那是贪官搜刮来的“不义之财”,不取白不取;第二是要“图个下半世受用”。阮氏三雄最后决定铤而走险,也不是要和官府抗争,而是“哪怕能像他们(强盗)那样过一天也好”。这样描写,比较符合当时渔民的思想实际。是《水浒传》的优点而不是缺点。过份强调“阶级觉悟”和“革命性”,就是人为地拔高,脱离实际了。

    【简评15】吴用做军师不在行,却是个好编剧、好导演。“智取生辰纲”这场戏,不但演得有声有色,精彩非凡,而且天衣无缝,绝无破绽。相比之下,杨志就没有他聪明。不过黄泥冈究竟在什么地方,《水浒传》中却没有交代。大名府在河北省的东南角,开封府在大名府的南面偏西,距离约五六百里,其中经过南乐、清丰、濮阳、长垣等县,从书中文字看,二龙山、桃花山,也在这条路上。杨志是离开大名府的第十四五天才到达黄泥冈的,就是按每天走五十里路计算,也已经走了七百五十里,早超过大名府到开封府的距离了;至少也已经接近开封府了。如果把黄泥冈假设在濮阳附近,就比较合理:濮阳离大名府约二百里,离开封约三百多里,离郓城约二百里。但是书中却写:杨志失落生辰纲,老都管却是到“本处官府”济州府报案的;后来蔡京也是着落济州知府捉拿贼人;白胜被捕、关押,也都在济州府。这样看,黄泥冈就应该属于济州府管辖了。这可就犯了方向性的大错误:济州(不论是巨野还是东平)在大名府的东南面,距离约三百里。从大名府到开封府,是向西南方走,绝对不会经过在大名东南方向的济州地区的。古人写书,缺乏地理知识,信笔胡写,由此可见一斑。

    【简评16】晁盖是个地主,他发动多人劫取生辰纲,完全出于个人私利,并不想拿这笔钱去救济穷人或接济革命武装;宋江和朱仝、雷横放了晁盖,完全是出于个人感情。这里面和革命斗争、阶级感情毫无关系。从国家的角度来看,实际上是县政府里的三个干部(一个县府秘书、两个刑警队长)欺上瞒下,买放了重大案犯。关于这一点,《水浒传》的作者写的恰如其份,既没有拔高他,也没有美化他。

    《水浒传》中说宋江是个仗义疏财的人,时常接济穷人。他是一个县衙门里的小吏,家里也不过是个中小地主,收入并不十分多,至少不能和柴进相比。因此如何正确认识宋江这个人,对于他的经济来源、是不是一个廉洁奉公的正派人,不能不加以考虑。

    【简评17】这一回书,《水浒传》的作者可就不是公平交易,而是有所偏颇,有点儿向着叛逆英雄们说话了。何涛和缉捕观察带着五百官兵,进石碣村、蓼儿洼搜捕晁盖等七人,的确有点儿像是“龙入浅滩”,无法施展。结果全军覆没,五百官兵只剩得何涛一个人被放回去,还少了两只耳朵。只是这一回书把那个缉捕观察写成了一个大傻瓜,整回书中,就没见他出过一个策略、发过一个命令(当然,也可以理解为:这是个凭关系爬上去或花银子买来的官,本来就是饭桶)。五百名官兵,也都像大头苍蝇似的,被人家赶来赶去,最后全都死于非命。把敌人写的太弱了,反而显不出自己的英勇来。

    本回书中阮家兄弟两次唱山歌,都表示自己要杀贪官保皇帝,这也许是他们的真实思想,因此原文保留,没有改动。只把公孙胜“仗剑作法”借来的“怪风”,改为公孙胜算准了今夜有大风,比较符合客观实际。

    【简评18】从古到今,凡是妒贤嫉能的人,必定是心胸狭窄又没本事的人。单位不论大小,只要是这种人坐了第一把交椅,这个单位绝对搞不好。一个单位的主管,也就是领袖,按照《**宣言》中“领袖来自群众”的论断,只有民主推举,是最最妥当的。只有善于领导、善于管理的人成了第一把手,才能带领大家发挥最大的主观能动性和积极性,共同完成任务并发扬光大。妒贤嫉能的人,自己没本事,又怕别人发挥本事超过自己去,自己会失去发号施令的权力,于是就千方百计地采取排挤打击的手段,来排斥能人,维护自己的权力和地位。

    在古往今来的妒贤嫉能者当中,王伦还不算是最坏最恶的。他只不过不与比自己强的人合作,把能人“礼送出境”,以保持自己的地位。他容忍了林冲的入伙,只不过把林冲“屈居于第四位”,还没有发展到用奸计、用毒药害死林冲的地步。如果晁盖等人不上山,善良的林冲,也不见得会因为自己的地位太低而和王伦火并。

    对付妒贤嫉能这最好的办法,就是民主选举。只可惜这一优良的制度,直到二十一世纪还没有被苦难深重的中国人民所完全接受,更何况将近一千年前的宋朝,而且是在梁山泊这个强盗窝儿里呢!于是,林冲只好用强硬的手段:火并,来对付这个妒贤嫉能者了。这也可以说是:因为民主得不到体现而不得不采取的过激手段吧。

    【简评19】这一回是过场戏,写晁盖上山以后的作为,但都没有展开来写。活捉黄安的情节,仍和上回一样,把敌人写的太笨了点儿。整部《水浒传》,最善于写人和写情,最不善于写战争。《三国演义》的历次战事,不单有史实可据,而且可供军事家参考;《水浒传》中写的战争,大都是纸上谈兵,想当然的因素太多,可信性太少。如果也有人按照《水浒传》的战例去打仗,那可是要全军覆没的哟!

    【简评20】《水浒传》的作者,最善于写人和写情。这一回,写宋江和阎婆惜的纠葛,一环扣一环,丝丝入扣,交代得清楚明白,把阎婆、阎婆惜以及唐牛儿、王公等人的言语神态描绘得活灵活现,如见其人,如闻其声。尽管作者对宋江其人有所偏袒,再三说他是个好汉,不贪女色,但是字里行间,仍不免春光泄漏,甚至欲盖弥彰:第一,既然不贪女色,怎么会典一个曾经在东京行院里混过的烟花女子来作妾?如果下处没人照应,买一个漂亮的小家碧玉回来,哪怕半婢半妾,岂不比这阎婆惜强百倍?说了归齐,还是喜欢阎婆惜的风流善唱,所以开头也天天和阎婆惜一起歇息,只是他又矮又黑,不中阎婆惜的意罢了。第二,既然他和张文远同衙当差,张三郎是个什么人物,能不知道?怎么能把这样的馋猫招到家里来让小妾陪着一起喝酒?这难道不是缺心眼儿,引狼入室,咎由自取?

    【简评21】衙门里黑幕重重,一牵连打官司,鬼花儿活特别多。不论什么案子,第一要有金钱,第二要有情面,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宋江杀了人,只要阎婆不声张,买具棺材装进去埋了,就完事大吉,连验尸的仵作也能够帮着遮掩。宋江这样一个有本事的人,为什么要去作吏?说穿了,无非是有利可图。宋代政府有严格的规定:本地人不得在本地当官,凡是县令以上的地方官,都是外地人。因此俗话说:“千里做官只为钱。”至于吏,则不在此限。因此不想离开故土却又想赚钱的人,就不去做官,而去作吏。宋江就是这样的人。要不然,他“仗义疏财”,到处网罗豢养流氓赌棍,还到处施舍钱财做好事,难道从自己家里拿银子出来不成?尽管《水浒传》作者极力美化宋江,但是他那“黑社会保护伞”的身份,是不说自明的。

    柴进是后周的嫡传子孙,如果没有“陈桥兵变”,坐龙廷、穿黄袍的,就不是赵佶而是他柴进。如今他没有任何封号,只是一个平头百姓(山东快书称他为小梁王,不知道是不是高元均封他的),最多只是个大地主,靠收租过日子,他能心平气和,心甘情愿么?所谓的“丹书铁券”,在强权下面,不过是一纸空文而已。后文一个知州的小舅子,就能够把他整得家破人亡,说明大宋皇帝早就忘记他、排斥他、忌恨他、不支持他了。他要做当时的孟尝君,到处收罗亡命之徒,说他另有所图,大概不算诬陷。姓赵的皇帝有那么多耳目,也不会不知道。因此,柴进“仗义疏财,结交天下好汉”,只是网罗党羽,而宋江杀了人去投奔柴进,只是一种“托庇”,与阶级斗争、农民起义等等,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宋江在柴进庄园里遇见武松,是为了引出这个人物,下一回好接着写。从甲说到乙,再从乙说到丙,是早期小说的结构法之一。整部《水浒传》中,这样的笔法很多。读者稍加注意,就会发现。这里不详细说了。

    【简评22】“景阳冈武松打虎”,是《水浒传》名篇之一,写得十分精彩:第一是写武松饮酒的豪放,第二是写人虎相斗的场面。舞台上特别是山东快书中,还有淋漓尽致的发挥。——当然这都是人们的想象,描写人虎相扑场面的作者,谁真见过人虎相扑?就是武松的叙述,也是他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因为当时没有旁观者,谁也无法证明他说的就是当时的实况(例如把半截哨棒扔掉,却用拳头打,就未免太笨了些;再说老虎抓人,是不是就是一扑、一掀、一抽,也值得研究,什么叫一掀,许多说书人也都没说清楚,听众自然更不明白)。

    但是这一回书中,有一个无法弥补的“硬伤”,却不能不提及一下。

    武松是河北省清河县人(可现在山东人大都认他作老乡)。清河在沧州的南面略偏西,两地相距约四百多里。阳谷县在清河县的正南,相距约二百多里,属于山东省。也就是说,从沧州到阳谷县,约六百里,比到清河县要远得多。如果武松是阳谷县人,从沧州回来,路过清河县,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从沧州到清河县,是绝不可能先到清河县,再往前走二百里,然后“经过”阳谷县的。

    整部《水浒传》中像这种地理方面的“硬伤”很多。例如宋代政和年间梁山泊究竟属于哪个府管辖?黄泥冈究竟在什么地方?属哪个府管辖?一支上千人的土匪武装,即便改换成官军旗号,难道小喽啰的服装也和官军士兵一样?能不能一路通行无阻地到相隔几千里之外的江州(今江西九江)、华州(今陕西华县)去劫法场、去劫持钦差大臣,并全身而退?等等。

    造成这些硬伤的原因,是多方面的:第一古代的学校里没有地理课,坊间也没有地图可卖,像《宋史·舆地志》之类对地理、地区大豆语焉不详,因此甲地到乙地有多远,在哪个方向,都只能据“老出门”的人口述介绍,而且无法“认证”;第二,《水浒》故事,三分真,七分假,许多情节都是坊间说书人随口编出来的;这些说书人文化不高,大都缺少地理知识,于是只能信口雌黄,胡说一起。而这些故事一旦形成了共识(例如把武松打虎的地点说成是景阳冈,成了定局,而景阳冈又的确在阳谷县),整理者施耐庵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改变了。

    【简评23】关于潘金莲和武松、西门庆之间的关系,在《水浒传》之后,正面反面做文章的大有人在。同样是在明代写成的《金瓶梅》,就把潘金莲说成是一个罪大恶极的淫妇;而在解放前后的舞台上,也不乏给潘金莲翻案的戏剧演出。客观地评价,《水浒传》对潘金莲的描写还是比较实在、比较真实的。当时大户人家的丫头,根本无权拒绝男主人的性要求,潘金莲却这样做了。这说明她具有反抗的叛逆性格。为什么敢拒绝?可惜《水浒传》中没有详细描写这一情节,只是一言带过。这里据山东快书及民间传说略作补充。像她这样聪明、美丽、能干的丫头,受到主母的报复,去嫁武大郎这样矮小丑陋的丈夫,心中不满是必然的。婚后能够安于家室,就已经很不容易。武松的出现,勾起了她的前情,也是情理中事。在这种情况下,武松应该“晓之以理”。但武松是个粗人,不善于做安抚工作,引起了潘金莲的逆反心理,于是让西门庆这个淫棍兼恶棍趁虚而入了。后面的故事,责任在西门庆和王婆,不能怪潘金莲一个人。

    从阳谷县到开封,不过五百多里路。如果仅仅推车子送货,直去直回,不办别的公事,有半个月尽够了。这里作者写“少则四五十天”,拉长了旅程,主要是给潘金莲安排勾搭西门庆和谋杀武大郎的时间。

    【简评24】在《水浒传》中,武松不算个粗人。他虽然和潘金莲以前有过感情,但是一旦成了自己的嫂嫂,就决不越过雷池一步。发现哥哥被谋害,他并没有立即动手杀嫂嫂,而是希望通过司法程序惩办杀人凶犯,但是碰见一个贪官,不肯秉公办理,这才被逼无奈,亲自动手了断此事。

    本回前面,原来还有两回书详细描写西门庆如何一步一步勾搭潘金莲,又如何设计谋害武大郎。文字固然写得淋漓尽致,属于书中的精彩篇章,但是第一有诲淫诲盗的嫌疑,不太适合少年读者阅读,第二在本回书中基本上已经交代明白,形成重复叙述,因此这两回书这里全部删除了。

    【简评25】《水浒传》中不止一次提到卖人肉馒头的黑店。有一些点评《水浒传》的专家,运用阶级分析法,把这种现象解释成:因为贪官污吏横行,苛捐杂税盘剥,老百姓活不下去,只好铤而走险。这种说法,是错误的。从书中看,张青为小事杀了和尚,放火烧了寺院,以拦路抢劫为业,后来碰见个老盗,传授了许多本事,还把拿杀人不当一回事儿的女儿嫁给他,两口子从此以开黑店、杀人卖人肉馒头为业。在任何一个社会中,从任何一个角度看,这种人绝对不是好人。他们开的是路边小店,杀不了达官贵人,而只能杀过往客商。他们并不是被压迫被压榨的贫苦农民,而是货真价实的歹徒,属于流氓无产阶级,对国家对社会只起坏作用而不具有任何反抗性、革命性。他们后来参与梁山泊大聚义,也不是反抗官府的结果,更不是要为农民阶级谋福利、求解放,而是本身无法生存,上山避祸,加上朋友的裹胁,如此而已。

    据新闻报道,解放后西北某地,居然还有一家离派出所不远的“黑店”,前后谋害了三十多名旅客,也用人肉做菜做包子,而把骸骨存放在一个地窖里。由此可以证明,在任何一种社会中,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总是有的,但第一绝对是少数,第二这种人绝对是打击对象,而不是歌颂对象,更不是什么被压迫阶级反抗斗争的表现。

    《水浒传》作者对“英雄”和“好汉”的定义相当偏激,似乎敢杀人的就是英雄,讲义气的就是好汉,而不问善恶。这是今天的少年读者所应该特别注意的。

    二龙山究竟在什么地方?书中没有交代。前面从杨志口中得知,二龙山和桃花山都在大名府到开封的途中,应该在河南省的东北边;现在又说离孟州不远,在河南省的西北边了。到了后文,又说二龙山在山东,属于青州管辖。《水浒传》中的地理观念十分模糊,许多地方简直是信口开河,读者要特别注意。

    【简评26】古今中外,最黑暗的地方,莫过于监狱。监狱里的狱吏、狱卒,大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君,不是爱钱如命的财迷,变着法儿从犯人身上榨钱,就是虐待狂患者,以鞭挞折磨囚犯为乐事。《水浒传》所描写的“牢城”,是关押已决犯的劳改营,尚且如此阴森可怖,关在“不通风”的监狱中未决犯们如何过日子,可以想见。

    及实际情况而论,小管营施恩绝不是一个安份守己的善良之辈。他依仗父亲的势力,在快活林称王称霸,敲诈钱财,每月能进三百多两银子(要不然,一个小小管营,最多不过相当于一个营长,何来如此奢侈的生活?请注意:郓哥父子,只要有三两银子,就能生活好几个月!)。用今天的话来说,施恩是个收取“保护费”的黑社会头头儿。后来被比他实力更强大的张团练指使蒋门神来夺了他的地盘。实际上这是一场地方恶势力之间的争斗,是黑吃黑,双方只存在谁强谁弱、不存在谁是谁非的问题。武松醉打蒋门神所使用的方法,特别是收回酒店以后所使用的“陪话”手段,都是流氓行径,没什么可以值得称道的。充其量不过是帮助这个恶人打败了另一个恶人。书中说:“从此施恩的买卖,比往常增加三五分利息,各店和各赌坊兑坊,加倍送钱来给施恩。”也就是说,邪恶势力争斗的结果,倒楣的还是老百姓,至少是那些买卖人家和过往客商。

    《水浒传》作者一方面固然没有隐瞒施恩的真实背景和身份,一方面也因为武松是个英雄人物而把这件并不光彩的狗咬狗斗争涂上了一层亮丽的色彩,并不公正的天平,明显向施恩一方倾斜。

    作为今天的少年读者,第一要有明辨是非的眼光,看清“醉打蒋门神”的事件本质,并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行为;第二千万不要像武松那样,把这种并不体面的打斗当作英雄业绩来加以模仿学习。

    【简评27】关于这一回,自古读《水浒》和评《水浒》的大致有两种看法:第一,张团练要害武松,办法多得很,本来就是争夺地盘的黑社会的互斗,依旧可以用黑社会的手段诸如暗杀、放毒、收买之类整垮施恩,收拾武松,何况张团练从职务到势力,本来就比施恩大,而武松只是一个囚徒的身份,没有必要花这样大的力气,先要买通张都监,收用、笼络武松,然后定一条并不高明的计策,栽赃诬陷武松是贼,最后还要贿赂知府和衙门里的人,悄悄儿在牢房里整死武松。武松固然是个打虎英雄,可是到了牢营里,实际上已经是一只蚂蚁,张团练要害他,只要把他收到自己或张都监管下,或明或暗地把他弄死,都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何必要费这样大的力气,甚至屈身俯就,竟连夫人、养娘都上阵了?

    这个观点,从道理上说是站得住的。小说中这样写,无非是为了要制造武松一夜连杀十五人这样的一件“英雄业绩”。此外,张团练不报复不可能,一报复,武松非死不可,下面的故事,岂不是没有了?

    第二,武松一口气杀了张都监一家男女十五人,未免太狠毒也太不分好坏了。这有两种原因,一来说明武松对张都监的痛恨,当时就有“杀你一门良贱”的报复手段;二来受作者“善杀人即英雄”的错误观点支配,《水浒传》中,以善于杀人而被推崇的英雄,数量众多,可不止武松一个。

    【简评28】这回书是“过场戏”。武松在路上杀了四个人,在孟州又杀了十五个人,无处安身,只能逃亡,先在十字坡遇见张青夫妇,化装成行者,又在孔家庄遇见宋江及孔明、孔亮,为后文宋江在清风寨惹事张本。

    本回书中,提到二龙山属于青州府管辖。青州府在今山东青州市(原益都县)。但是前面杨志护送生辰纲的时候说起,二龙山是在大名府与开封府之间的路上。也就是说,是在河南省的东北方。现在却又说是在山东,属青州管辖,前后矛盾了。而孟州在河南的西北方,从孟州到青州,有两千多里路,于是所有关于张青和鲁智深交往的故事,又失去了地理依据。本回书中提到白虎山下的孔家庄,这个白虎山究竟在什么地方也没说清。据后文介绍,白虎山也属于青州管辖,后来孔家兄弟杀了人,就占此山为王!

    【简评29】这一回书,作者的本意,是要写宋江的“仁心”,特别是想以解救刘知寨夫人的“恩情”来搞好文武正副两个知寨之间的关系。但是恰恰暴露了宋江的愚昧和无知。如果刘知寨的夫人被王矮虎劫走,宋江出马夺了回来,这的确是个天大的恩情,能放在桌面上,到哪里也都说得响;可如今宋江是靠说情救了刘知寨夫人的,实际上是王矮虎并不愿意,是燕顺强作主给放了的。尽管宋江也曾经声明自己同样是被劫上山来的客商,可是三位大王对他的尊敬,是有目共睹的;他的话,刘知寨夫人也绝不会相信。在她看来,宋江即便不是本山寨的大王,也是另一个山寨的大王。她被劫上山寨,上不了母亲的坟,绝不是一件好事而是一件坏事;能够“全身而退”,是不幸中的大幸。要她回家以后,在丈夫面前说清这件事情,也确实千难万难。

    如果宋江不是因为负案外逃,花荣也许可以先发制人,宋江一到,就引宋江去见刘高,说开这件事情;宋江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不能公开的,还要办这样一件后患无穷的傻事,只能说这个人也傻得够可爱的了。

    其次,宋江既然做出了这样一件傻事,已经无法挽回,在清风寨就应该韬光养晦,尽量不在大庭广众之中抛头露面。可他依旧在元宵佳节的灯会上四处游逛,旁若无人,纵声大笑,这不是没事儿找事儿么?他不为自己的安危想想,也不为花荣的处境想想么?

    此外,杨志押送生辰纲的时候,说过桃花山也和二龙山一样,是在大名府与开封府之间的路上的,应该在河南省;到了这一回,又说青州下属有三座险恶的山头,把桃花山和二龙山都搬到山东来了。如果要画一张《水浒故事地图》,该怎么画?

    【简评30】这一回,写了两个内容:第一,写花荣的智慧,反衬秦明的愚鲁;第二,写宋江的凶残。

    秦明不但是个只有匹夫之勇的笨将,带领五百人马去剿匪,居然连一点儿战略战术都不懂,而且毫无节气:一个领兵的主将,全军覆没,而且被擒,仅仅因为对方“以礼相待”,就坐下来和匪徒一起喝酒,还要回青州去向知府说情。作为朝廷命官,还比不上刘高有骨气呢。

    宋江为了赚秦明上山落草,平白无故地放火烧了青州城外几百户老百姓的房屋,还杀了上千个老百姓,简直是凶狠之外,又加恶毒,出这样主意的人,就应该千刀万剐,能说他有“仁心”吗?《水浒传》中,为了赚一个头领上山,不顾成千上万人家破人亡的例子不是一个,这里只是第一次显露而已。

    作为秦明,眼看宋江行这样不仁不义的事情,特别是因此而害了自己一家老小的时候,居然还会投降,这样的将军,品格之低,历史上也很少见。夫人刚刚被杀,听说宋江要以花荣的妹子赔他,也居然坦然受之,对他夫人,难道真连一点儿感情也没有么?花荣的妹子何辜,竟让宋江当作一件礼品拿去送人!

    【简评31】黄信也是个没骨气的,如果稍有头脑,只要听秦明一说宋江如何凶狠恶毒、滥杀无辜,就应该跳起来劝说秦明反水,借机以假投降为幌子混上山去,杀了宋江,为民除害,怎么能够因为秦明降了自己也降?当年要扫平三山的雄心壮志哪里去了?怎么可能仅凭一句“山东及时雨宋公明疏财仗义,结识天下好汉,谁不钦敬他”,就去入伙呢?要论“疏财仗义,结识天下好汉”,当数柴进为第一,宋江那点儿家财、那点儿地方,能与柴进相比?

    后文的比戟,纯粹是为了引出吕方、郭盛两个人物以及显示花荣箭法高超生造出来的,两个将军,居然会在交战中发生武器的穗子交缠在一起而无法分开的怪事,简直是千古奇谈。连扯断穗子的力气都没有,还玩儿什么方天画戟?这种描写,在小说技法中,当属下乘。

    【简评32】在整部《水浒传》中,无限拔高的人物,主要是宋江一个:“忠孝仁义”,四个字字字全占。这一回书,显示的就是这个主题。

    首先写“孝”字:宋江得知父亲病故之后,星夜返回郓城奔丧,而且“孝”到了不知隐蔽,大白天的就在村口和张社长说话,简直像个白痴。

    在此之前,宋江本已经决定和燕顺等人一起投奔梁山泊了。被捕之后,接受了父亲的一次“庭训”,意志立刻坚强起来,要“忠孝两全”,绝不做反叛。于是宋江从孝又引出了“忠”,心甘情愿地被发配到江州。但是这种“忠”,明显是假的。如果不假,到了江州就不应该再写什么“反诗”,害得死伤了许多江州百姓之后,最后依旧还是“反上梁山”,却把希望寄托在朝廷的招安上。这种反反复复,哪一点是真实的?

    在发配江州的一路上,经历许多凶险,几次差点儿送命,全都依仗“山东及时雨宋公明”的好名声,不但处处逢凶化吉,而且人人都钦敬他,拜他为哥哥,听从他的调遣。按照宋江的所作所为,怎么可能有这样好名声?

    这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