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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救兄弟二雄入酆都 见不平三郎闹酒楼(2/2)

了八分,忙跪下道:“不知时迁爷爷驾临,真是该死!爷爷要吃什么,尽管说来,便去备办!”李逵道:“便是一猪一羊也罢,都要煮得稀烂,又要两瓮十分有气力的好酒,若吃的好时,便赐福于你!”那店主叩头道:“一定一定!神明爷爷,慢坐慢坐!”李逵愈发装起疯来,嘴里只是胡说,唬得那店主心惊胆战,时迁看了只是笑。李逵却瞧见了,叫道:“那汉子只笑什么?却不过来拜见神将老爷,教你倾刻就死!”时迁道:“你若是神明时,可先将银子来赐,我便信你。”李逵道:“本神将有八万四千天兵随身,那里弄不得些金银?伴当的,可放十两银子在外面台阶上,就赐与这两个鸟人。”那个店主大喜,奔将出去,回来却捧了十两银子,跪下道:“多谢时迁爷爷,又赐于小的这大银子。”时迁便吃一惊,李逵道:“店家,便是猪羊煮得太慢,便是熟肉不拘牛羊,将来三四十斤也罢,又要两瓮好酒。”那店家道:“有!有!”便将了酒肉出来,李逵道:“便是这鸟人与我拿了酒肉,老爷自带你回天上去享福。”那店主听得呆了,跪下道:“小的愿替老爷拿酒肉,并不敢要这银子了,只求带小的去。”李逵道:“你生得命薄,无有福缘,要去天上时,除非杀得人,放得火,又能吃三五十斤好酒,三千年都不醒。”那店主呆了,时迁只是笑,李逵道:“那鸟汉子快拿了酒肉,老爷就送你天上去。“时迁便把肉拿了,李逵喝道:“起!”时迁一踩脚,早闪不见,把店主看得呆了,叫道:“真是神明!神明!”李逵早一手提了一瓮酒,就闪出门去,店主回过身来,又不见李逵,呆了半晌,叫道:“可惜我命薄,不得神明度引!老天何其不公也!“此后一连数日闷闷不提。

    李逵提了酒出来,刘唐石秀两个接着便走,一路里只是笑,转过一条小巷,当面一棵好大黄桷树,时迁就树上溜下来,笑道:“李大哥惯断人衣食道路,此番我的香火受不成了.”李逵道:‘我特得来成全你,哄弄得他匾匾的伏,早晚要塑像供你哩。“时迁笑道:“然则他的真容不知塑的是谁?我却没李大哥这么威猛,眼见得香火只是你受,我担个空名儿罢了。”众人都笑起来,石秀道:“眼见得世间多少担虚名儿的,历来商周乃至本朝太祖,打的都是为民伐罪旗号,到头来江山到手,这一般小民依旧为牛为马,不都是担个虚名儿?你时大哥好歹有两柱青烟可受,别人却都是倒贴的。”时迁笑道:“既是不吃亏,也罢!只是这店主好哄,却和后世的那些小民差不多哩!略张些势他便信了,可见得愚笨。”刘唐道:“如此如何吃你们诈得许多酒肉?只是石大郎霉气,要替黑旋风圆谎,便得将大银子出来。”众人一路说笑,刘唐引路早到自家下处的破庙,却好焦挺将两贯钱回来,正要去赌,见得众人大喜,都厮见过了,众人都席地而坐,且欢呼饮酒。

    饮到中间,石秀便问时迁打探得戴宗并崔州平等事项,时迁道:“我自来这酆都城许久,却是诸般事项都打听得明白了,戴宗哥哥并崔州平都被下在死牢里,说是造反的梁山贼寇,秦广王心上极恨,因此教每日用惨刑拷打,都受尽了苦楚,又看守的极是严密,稍面生的便到不了牢里。因此起初难以探视,我几次潜入进去,都险些给发觉吃拿了,因此到不得近前。后来将金帛暗地里使用,重重的买牢内上下诸色人等,方得前日带进去看了两个一面。却是戴宗哥哥昏迷着,遍体已是稀烂,将声来唤时,只是微微呼吸,并不能应,崔州平也是一般,若不急救得出来时,眼见得性命旦夕之间。却是我孤掌难鸣,只得又将一大包财帛与他狱中牢子分散,却是说得好了,若不得着上面来督促时,不再与他们用刑,又将好药来与他们两个调治,务要先保住两个的性命。我又许下了那些狱卒一千两金子,却是宋江哥哥教将来的金珠都使用得完了,正要寻思今夜去那家权贵大户去重重盗一笔时,却不想在酒店里遇见几位哥哥。”石秀道:“金子自有,却是宋公明哥哥教我带来,只是有道是‘欲壑难填’,公人们见了金银,如苍蝇见血,如何能有厌足?便有金山银山,时间久了,也当不得他勒掯,这是其一。再者秦广王深恨我们梁山兄弟入骨,如要来拿戴宗哥哥两个来斩首号令时,却如何处置?就我们几个力量,却劫不得法场,这是其二。就须想个法儿,便这几日迅雷不及掩耳,劫了牢狱,救得两个出来,便上隐龙山去,秦广王手再长时,也没再使力处。”时迁道:“却是牢狱有三层高墙,便是鸟也难飞进去,里面机关既多,又有一二千凶狼似虎的狱卒巡更守号,凭我们几个,纵进去,却如何能救得这两个出来?再者,那禁狱又紧挨着军营,有二十万兵马驻扎,如闻得狱中乱,必然发兵过来,却是当不得这许多兵马。若救不得他们时,你我几个连他们两个性命都休。”石秀听了,再做不得言语,众人也都没主张处,只得闷闷饮酒。李逵饮得半醉,发狠道:“待俺去将那秦广王和黄文炳两个厮鸟杀了,省得他们如此害人!若遇着时,须砍来做三百块!”石秀自心里又思量了,道:“李大哥不可来莽撞,既都没主张处时,时迁大哥可先将了这一千两金子去与那狱卒,就买住了,先要保住戴宗哥哥性命。我们几个可就先分散了,每日出去寻机会,或是寻禁狱的缺失,若是老天可怜得见时,必有办法。”众人都没得说,都饮酒醉了,时迁自取了金子,去狱中打点。

    却是又过得两日,几个每夜在庙中相会了,都没办法,急得刘唐李逵只是三神暴跳,只要去劫狱,被石秀时迁死劝住了。这日石秀李逵去禁狱前小巷里窥看查探,见禁狱四周把守的铁桶相似,并无一点疏漏处,两个心里只是闷,李逵几次要提了大斧要杀入去时,都给石秀拦住,石秀道:“李大哥,我知你和戴宗哥哥好,只是此去决没机会,你我便走了,若是惊得秦广王,下手将戴宗哥哥害了,须是你将他害的。”因此将李逵说住,抱了头只是发恨。石秀道:“李逵哥哥,眼见得无法可想,这几日来却听得酆都城里有座好酒楼,叫什么万金楼,设得极齐楚的阁儿,诸般好齐整器具,调得好汁水,有诸色好酒,我且和你去吃会酒,就散散这胸中闷气。”李逵道:“俺自不耐烦吃那些小菜,只要大块的牛肉羊肉也罢!”石秀道:“便是多与你要些酒肉,只要去看看那地方,吃几回酒。”两个便穿街过巷,一路寻问万金楼的去处,到得万金楼面前,怎见得是处好齐整酒楼:

    楼分五层,栋画九楹。楼分五层,笼千里万里之彩霞;栋画九楹,招四向八方之瑞气。把杯小坐,西山晴雪来眼底里;依栏一笑,东洋紫云随风散去。出出入入,皆是公子王孙客,依依偎偎,尽是娇娥宝妆女。就中声名腾四海,囊无万金莫进来。

    石秀看得喝彩不迭,就和李逵入里来。

    两个入得酒楼,待上楼时,早被个伙计拦住,道:“那两位,本楼只是各衙门官员、王孙公子、富商大贾的耍乐去处,若是只吃两杯水酒时,那边尽有许多好酒肆,好酒水好菜,不需许多文钱,两位且自那边去!“李逵发怒,眼瞪得铜铃大,便待来揪住打,石秀却早冷笑道:“你怎知我没有大家私?这双狗眼好会小瞧人!我且问你,便他们来吃一日酒,便费的多少银两?偏生我们就不能够?”那伙计撇嘴道:“你这两个泥腿子倒来寻大哄!这里须不是车马店,有你们这等几文闲钱的寻趁?这楼里上等酒席便是三十六两银子,还不算要姑娘的打赏花头,若说城里第一大户范大官人的排场,一日花酒十两金子也不够哩,便是五两银子,也是打赏我的零头。”石秀冷笑一声,劈面把一块金子丢过,道:“我也不叫姑娘粉头,只是要和兄弟安安静静的吃酒,这是二十两金子,你且给我挑最高的轩敞阁子,将好酒席开一桌来,其余的便都赏你。”那伙计一下呆了,那正在看伙计算帐的掌柜却忙出来。脸上早堆起二十分笑,道:“原来是两位大官人驾到。小处蓬芘生辉,却是几时修来的福分?幸甚!幸甚!就请大官人去‘天福第一号’,那是敝楼最好的去处,正好空着,平常便是提前三日订,也不敢答应哩!”一面便骂那伙计:“瞎了狗眼的驴王八,如何敢这等轻慢大贵客,看驴毛都拔净你的!还不引大官人上去!”那伙计给骂的慌了,慌忙便引两个上楼,到那最齐楚的阁子里,请二人坐了,一面招呼两个使女安派下许多果品按酒,细巧茶点,一面放出无数的奉承话来,趋奉两个。石秀冷笑道:“我们兄弟两个只要清静说话,赏玩风景则个,你这厮们莫再来聒噪!且将那有气力的最上色好酒抬一瓮来放在这里,并不要你们来旋,另拣花膏也似好肥牛肉煮二十斤来,切做两大盆子,别的随意安排几样菜蔬,你便滚的远些,我们若是有用你处,自来唤你。”那伙计答应不绝,又问道:“大爷们可要大家来陪酒?这楼上的姑娘们个个天仙也来似容貌,唱得诸般时新曲子,省得诸般耍笑,弄得几十样好弦索,贵客若肯给她们福气时,小的便捧牙牌过来。” 石秀冷笑道:“你这厮们只没生耳朵!先说俺兄弟们只爱清静,并不喜聒噪,要什么王八粉头?你只管酒肉上来,别的莫要多口,休要讨老爷们来打!”唬得那伙计一连声的应,忙自出去安排,却暗地里骂道:“这两个乡下肉头老儿,却把俺万金楼当作什么?要清静怎不在你那狗窝里听风听雨,却来这里耍横摆阔,不看你囊里那金子时,那里得老爷来伺候你们?野地里贼猪狗射出来的!”自个儿胸里十分发闷。

    石秀李逵那里去管他?两个自坐了吃酒,一人吃得五七碗时,都有几分醉意,却听得隔壁哽哽咽咽地哭起来,却是女子声音,李逵心里焦躁,一脚便把桌子踢翻了。那伙计听得,忙过来叉着手道:“贵客们还要什么,尽管来吩咐。若是酒菜不合口时,重来做过,只是请莫伤损家伙,主人须责备小的。”石秀冷笑道:‘你耳朵里真塞了毛?先前便说过我们只爱清静,你如何教女娘们在隔壁哭,搅俺兄弟们的酒兴?“那伙计听了慌,道:“待小地看看去。“一厢自到隔壁里,却叫起来道:“你这贼妮子,不去陪大人们吃酒,却来这里哭丧,搅闹贵客的酒兴,看晚上和妈妈说了,连皮都揭下来你的!“那女子只是哭,伙计恼了便去打,越发闹个没休。石秀道:“可是怪,待我看看去!”起身到隔壁里,见那伙计正打那女子,那女孩子只不过十五六年纪,抱了头抽抽搭搭的只是哭,任他打骂,石秀见了,心中早忍不住,喝道:“伙计,你只管打她怎地?“那伙计赔笑道:“这贼妮子是前日刚送入楼里来的,是以少了管教,不懂得规矩,方才西门大人要她去陪酒,谁知一会这妮子便逃走了,七八个寻不见,谁知却躲在这里,哭起来惊了贵客,却不是该打杀?”又将脚去踢,石秀哪里忍得住,当胸一推,那伙计早踉跄过一边,连花梨木盆架也撞倒了,喝道:“你也须是父母生养,这般打一个女孩子怎地?”那伙计见石秀凶,又知他有钱,忍气道:“你是客人,自去吃酒罢了,如何护这贼妮子,你须不是这楼里人,又不是她亲眷。”石秀却吃他使话逼住了,便待发作了,心里却怕闹起来误了大事,一转念头,却冷笑道:“我便要她去陪我酒时,却怎地?”那伙计呆了一呆,道:“你先前并不要伺候。”石秀冷笑道:“老爷们先前不要了,此时却来要,却怎得?老爷们的二十两金子并不是土瓦块,谁敢不与老爷们方便,便这里打起来!你吃了老爷们十两金子,便这般来伤犯老爷?好个眼色!“那伙计得了他这许多金子,哪里敢来惹他?只得囁嚅着道:“只是西门大人要定了她,现坐在那里等他去陪,如何敢要她再来这边陪酒?”石秀道:“你自要别的姑娘去陪他罢了,便说寻不得怎地?终不成他烧了你楼?若只要合口时,我自去寻你掌柜,说你只来抠老爷,本要以后每日来照顾,却因你这厮强口,再不来这楼上吃酒!”那伙计听他这般说,明知是强诈他,却哪里再敢来顶撞,只得道:“小的自去和西门大人说,只要他要别的姑娘罢了,还请大官人多担待小的,不要和主家说这般话!”石秀道:“如此最好,这小娘子,你且随我去那屋里。”那女孩子见石秀这般一力为她出头,如何不依他话?便跟他到那边阁子里。那伙计忍气吞声,自去那西门大人那里赔付小心不提。

    石秀引那女孩子到阁子里,便要那女孩子坐,那女孩子跪下道:“多谢恩人仗义相救,却如何不要小女子服侍?况恩公前如何有奴家坐处?”石秀道:“一般是父母生养,如何眼看得你被人欺?叫你坐便坐了,俺们兄弟都是快性的人,并不要人来扭捏,你可只坐了说话。”那女孩子方自深深地万福了,起来去一侧厢里坐了。石秀就看那女孩子时,生得如何?却见:

    桃腮带晕,星眸含泪。两眉春山盈盈淡,一片愁态深深长。纤腰袅娜,似风里杨柳难自主;素袖湿透,如雨中芙蓉早着伤。正是瑶娥伤心态,还羞灵芸半面妆。

    容颜着实美丽,却依稀有几分熟悉,却只想不起,便道:“小娘子,你是那里人氏?却如何甘愿来这火坑里,难道没个父母兄弟做主?“那女孩子听得,泪早如珍珠般落下来,说不出话来,过了一时,方自含泪说道:“奴家方灵娥,世代在这酆都城住,父亲在军中做个都将,原也一家和美,十分快乐。不想前年出军抵御南蛮鬼王,父亲阵上折了,不曾存得尸骨。只得和母亲在城中替大家门户做些针线过活。不想十余日前,母亲害病,奴家到药铺赎药,却被街上的黄五郎看见,因涎着脸上来调戏,是奴家挣扎脱了回家。谁知他十分无良,因先前拜一个叫黄文炳的判官做干爷,一应闲汉都奉承他,唤他做黄大官人,在街上十分作恶。过了两日,却领一伙闲汉闯入奴家家里来,丢下五十两银子,两匹绸子,说是定钱,却一哄走了。奴家心慌,待和母亲出去避时,又没个亲眷,是以走不得。又过两日,却又领了闲汉喜娘,抬了轿子来家里抢奴家。将门推倒,一伙闲汉将奴家拖上轿去,将母亲打伤,那厮十分得意。谁知触怒了一位壮士,出来挺身将这厮杀了,却是奴家吓晕了,醒来见母亲没了气息,已是连伤带气而死,奴家哭的无法,却得邻家帮助,将母亲来葬了。因此只想寻个死处,不想三日前又被官府抓去,说是杀黄五郎的有人认得,是梁山泊上好汉,既为奴家出头,必有干系,要着落在奴家身上寻出凶身,因此当场判了,将奴家没入官中,第二日却发卖了,却是这万金楼的东家出五百两银子,买了奴家来,逼奴家与客人陪酒,如不肯时,便日夜折磨。今日那典禁狱的西门大人来见了奴家,便要唤去陪酒,将来十分调戏,因此受辱不过,逃来这里藏着,因念起自家事来悲哭,却不想扰了恩公们吃酒。”这女孩子一边说,一边哭,说到末里,已是哭倒了一个,却气倒了两个。李逵怒道:“这西门禽兽在哪里?待俺去一顿板斧剁碎了他!”大踏步的便待往外走,登时惊动了一楼上下的人。正是:为有世间多冤屈,遂使英雄叫杀人,毕竟这一场祸事如何消灭,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