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一章(2/2)

在边境的紧张对峙丝毫不影响这里的繁荣,穿着各色服饰的商人带着自己的货色寻找合适的买主,市集上车来车往,一片喧闹声。据说连魏国宫中的有些用度也要派人来这里购买,足见其货品之丰富。

    陈恭没有被这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迷花了眼,他直接来到了马贩子们所在的城东榷场。很多来自西凉和朔北的马贩子在这里活动,这就是陈恭的目标。

    一靠近骡马榷场,就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马粪味,各式品种的骏马在分隔成一间一间的木围栏中打着响鼻,栏杆上挂着树皮制成的挂牌,上面用墨字写着产地及马的雌雄、年齿,马贩子则抱臂站在一旁,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吆喝自己马匹的优点;有的马贩子还将洗刷干净的辔头与鞍鞯挂在栏杆上,用来招徕顾客。在旁边更为简陋的围栏里卖的则是驴和骡子,那些地方就远没马栏那么华丽。卖马的多是羌族与匈奴族的人,造型比较怪异;而卖驴和骡子的则以中原商人为主。

    面对这些马匹,陈恭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在各个围栏之间走来走去,拿不定主意。终于,他注意到一家卖驴围栏上挂出的牌子有些奇特,那个牌子在“驴”字的斜上方用淡墨轻轻地点了一滴,象是在写字时无意洒上去的,不仔细根本看不出。陈恭又兜了几个圈子,从这家卖驴围栏隔壁右起第四家问起价钱,一家一家问下来,最后来到了这一家围栏前面。

    “这驴可是有主的?”

    陈恭大声问,驴主这时匆忙走过来,点头哈腰,连连称是。这是个瘦小干枯的中原汉子,年纪不大却满脸皱纹,头发上沾满了稻草渣。

    “大爷,我这头驴卖五斛粟,要不就是两匹帛。”

    “这太贵了,能便宜些吗?”

    驴主赶紧摆出一张苦相,摊开两只手:“大爷您行行好,这里是陇西,可比不上咱们旧都富庶哇。”听到驴主这么说,陈恭的眼神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稍现即逝,他缓缓回答道:“你说的旧都是哪一个,洛阳还是长安?”

    “当然是长安,赤帝的居所。”

    “唔……”

    陈恭听到他这么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斜过眼去看那名度支。后者正饶有兴趣地看隔壁的驴贩子骟驴,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两个人的谈话。于是陈恭让驴主将驴子牵出,唤来度支记下帐,写一张驴票,然后交给驴主叫他带着驴去城门外的车队交割。驴主千恩万谢,还殷勤地为驴子套上了一套驮具。

    接下来陈恭又走访了几家驴马贩子的围栏,买了三头驴、两头骡子和两匹马。等到太阳落山的时候,陈恭已经差不多花光了带来的粟米与布帛。庄浪城入夜后就要关闭城门,因此不打算在此过夜的商旅们都纷纷走出城门。陈恭与度支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在庄浪城住,而是朝南走上一段路程,在途中的驿站休息。

    于是整个车队朝南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看到官道旁有一所专为军方开设的驿站。陈恭说我们不如就在此地歇息,明日一早返回上邽。已经疲惫不堪的度支与车夫们忙不迭地表示赞同。驿站中有马厩,车夫们将买来的马、驴和骡子牵到马厩里栓好,草草丢了些草料给它们就各自找地方睡觉去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陈恭在车夫们离开以后悄悄地走进了马厩。他走到今天买的第一头驴子跟前,将它背上的驮具取下。这副驮具形状是一个扁梯形,里侧用柳木围成一个框架,外面再用熟牛皮蒙住,颇为坚韧,可以耐住长途跋涉。陈恭把手伸到驮具的底座沿着边缝来回抚摩,很快就发现其中一边的牛皮是可以掀开的;他看看四下无人,将牛皮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然后把手伸进驮具的空腹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麻纸。陈恭将麻纸揣到怀里的夹层中,接着把牛皮按原样蒙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马厩。

    陈恭回到房间,度支正鼾声如雷。陈恭把已经熄灭的炭火盆移到一旁,躺到床上借着炭火的余温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车队早早起程,在午时过后便顺利抵达了上邽。陈恭将牲畜送去司库那里交割,然后去太守府销了差使单,谢绝了同僚一起去喝酒的建议,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家。

    陈恭目前是单身,邻居们都知道他的妻子在搬来天水郡之前就病死了,而他一直没有续弦的打算。他的家里很简单,除了客厅与厨房以外,就只有一间书房,也作卧室之用。一个又聋又哑的老仆人帮他料理家务。

    回到家以后,老仆人为他端来一碗加了香菜与芸豆的羊肉羹,还有两条煮熟的胡萝卜。陈恭接过碗,挥挥手让他下去休息,自己则走进卧室,把房门都掩上。卧室不大,屋子的两侧全是书架,上面摆放着厚薄不均的诸多卷帙;靠窗的是一张床,床边还摆着一张红漆几案,旁边是一扇绘着条着七盘舞的舞女的屏风。

    当确认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以后,陈恭把屏风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跪到几案前点燃蜡烛,掏出了藏在衣服夹层中的麻纸。

    ※版本出处:幻剑书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