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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介寿堂感情留客 海棠院戏语成悲(1/2)

    话说祝府众人见前面拥挤稍为松动,轿马赶忙前进。因宝二奶奶轿顶挤去,各家人、小子同着轿夫抬着飞跑。刚走了半里多路。眼看着快到祝府的大门,只听见”喀札”一响,将个轿底掉了下来,宝钗几乎跌出轿门。梦玉急忙跳下牲口亲手扶住,命后面轿马一齐站住,立刻差人去取乘大轿快来。那些家人、小子慌了手脚,一时间那里去找大轿。各人正在没法,茗烟见小胡同里抬出一乘体面玻璃大轿,一眼望去见是甄大爷,茗烟喜极,赶上去抓住轿子叫道:“大爷快些下来!”甄宝玉不知为什么事,急忙下轿问道:“你有什么要事,如此慌张?”

    茗烟道:“宝二奶奶轿子被人挤破,几乎跌出轿来,现在站在街上,请大爷将轿子借坐几步,快些快些!”甄宝玉听见,急忙命轿夫抬去。茗烟不暇多说,领着飞跑,刚才走到,看见宝二奶奶已坐上了姑娘们的小轿,茗国连忙叫住,请二奶奶换上大轿。梦玉看见甚喜,将那小轿仍旧去抬了那位姑娘。前面大轿俱已到了祝府大门,后面轿马蜂拥赶去。

    这会儿,祝府门口也认不出谁是谁家的人跟着轿子。太太们都在茶厅下轿。石夫人领着海珠、三个姨娘同竺、鞠两亲家出来迎接,彼此相见,大概叙谈几句。各亲友本家内眷俱已下轿,挤满一厅。王夫人在前,一直往里进去,因没有见过老太太,不便在祝露灵前拜奠。进了垂花门,见姑娘、嫂子们两边站满,走过景福堂,由怡安堂甬道竟往介寿堂来,瞧见卷棚下就像一堆碎锦,扶着老太太在那里等候。不敢耽搁,同柏夫人赶忙上去。祝母此刻悲喜交加,真是一肚子的话,不知从那一句说起。柏夫人走上台阶,先抢一步跪下请安,抱腿大哭。祝母两手相扶,不胜悲苦,婆媳们哭了一会起来。接着王夫人请安。祝母拉着一同走进厅屋,先见了礼,让柏夫人磕头,又哭了一会。桂夫人同秋琴过来请安。

    秋琴道:“你们出差的且等一等再请安,先将老太太想的这个宝贝见个面儿,等老太太喜欢喜欢。”桂夫人听说,赶忙拉着珍珠、惜春过来,指道:“这是珍珠,这是大姑娘惜春。”

    祝母喜极,一手拉着一个,看了这个,又看那个。柏夫人指着惜春,将其大概说了一遍。珍珠、惜春一同跪下拜见。这会儿将老太太喜的乐不可言,说道:“真是我的宝贝,那里还想今日见面!好儿子快起来,别尽着磕头。”两边姑娘忙将珍珠、惜春扶起。

    柏夫人又指着探春说了一番,探春亦赶着过来拜见,入画、侍书抱着哥儿、姑娘来磕头。梦玉夫妻姐妹同那些出差的人挨次请安。还有些亲友太太们相见完毕。入画、侍书磕头。祝母同王夫人说了几句别后的说话,又同柏夫人叙姑媳之情。芙蓉上来请安,老太太瞧见欢喜之至,等他拜完起来,拉着手儿说道:“好孩子,我听见你很出力,积劳成病,可怜累到这个样儿,横竖我总不负你的好处,必叫你终身得意。”

    老太太正在说话,垂花门差人来回:“各家太太们都往荫玉堂去拜奠,请大太太过去回礼。”柏夫人赶忙辞了过去。祝母道:“大孙女儿同你母亲去,宝钗、珍珠两个也帮着同去照应,我不将你两个待做外人。叫梦玉带着媳妇们赶忙过去,休要耽搁。”柏夫人领了这些儿女俱往荫玉堂来。

    此时,如是园的背道变了极冲的大路,往来不绝,尽是两宅内眷。柏夫人们赶到荫玉堂,众家亲友正等着拜奠,内外热闹了半日。接着是两宅的家人、媳妇、姑娘、小子给大太太磕头,并拜见姑娘。又是祝府的师爷、相公、清客、伙计及一切各项人等都来请安上饭。祝筠一人两边接待,幸梅白同郑、鞠两亲家,还有几位本家爷们帮着陪客。垂花门以内派了李、荆两姨娘料理。因见两处来的亲眷过多,实在照应不到,赶着又派汝湘、九如在安和堂总理一切。柏夫人今日新到,尚未定有章程,内外十分忙乱。王夫人们也帮着忙了几日,应接不暇。

    这几日,探春、珍珠、巧姑娘都在瓶花阁安歇。芙蓉因在病中,难以料理,柏夫人倒也忧虑。幸得惜春不离左右,诸事俱有规则,柏夫人心中欢喜。因想起珍珠终日躲避,又不便请他帮着照应,倒叫他进退两难,殊不成事。就将这心事同王夫人从长计较,要商出一个道理才好。王夫人道:“这几日探春同他抵足谈心,知他借体还魂,心中甚喜。近来光景比在京时已大不相同,我叫探春将在京受聘之事对他说破,他也并没有言语。将来等着梦玉脱了孝,完此一段姻缘。他既是你的女儿,你竟派他同惜春料理家事,等我回去时再带他家去,也要去拜祭堂、坟墓。”柏夫人点头道:“咱们慢慢商议。”

    不提两位夫人之事。探春自到祝府以来,祝母们无不相待甚好,真是时刻不离左右。王夫人又将承继珍珠及别后情形母女们备细说过,是以探春同珍珠胜似同胞手足,十分相得。祝母自得探春、珍珠,每日拉住同吃同坐,又兼着梦玉常来缠个不了,连巧姑娘也被他们拉来扯去,没有一会儿空闲。接着祝府里商量出殡,要定章程,内外俱要公议。介寿堂、怡安堂同那边安和堂不断的有人回事。此时凡有执事的姑娘、姨娘、嫂子们,都忙的没有了吃饭的空儿。祝母将那悲伤念子心肠倒减去了七八成儿。又兼着给柏夫人接风,各位奶奶、姑娘、梦玉和芙蓉、惜春、探春、珍珠们接风,真是忙做一堆。

    这日晚上,柏夫人、王夫人逛到秋琴屋里去闲话,正值桂夫人、石夫人俱在那里,彼此各谈客务。夫人们情同手足,并无客气。谈了多会,见个小丫头点着一盏素纱绣球灯照着紫箫进来,后面跟着两三个姑娘。桂夫人问道:“你们才散吗?”

    紫箫道:“二叔叔在介寿堂回出殡的章程日子,说了好一会的话,因老太太要安寝,各人才散。二叔叔到怡安堂去了。芳姐姐被探姐姐拉到瓶花阁去下棋,只剩我一个回来。”

    柏夫人忙问道:“拣了几时出殡?怎样的章程?”紫箫道:“拣了十二月初六寅时安葬。这个月二十八起开五天吊,每晚做五日大祭。垂花门以外归外帐房、外厨房经管,垂花门以内归内帐房、内厨心经理。将爹爹的影请到荫玉堂同大爷的挂在一堆儿,以便客人拜奠。这边灵前摆供念经,客人两边分坐。

    内里的也是两宅摆席,儿子、媳妇都在荫玉堂回礼。老太太还在介寿堂看牌,不用接待来客。所有内里陪客照应及一切执事,请老太太斟酌再定。今日十四,横竖还有十几天的空儿。后日十六是好日子,二叔叔到坟上破土开工,派杨华、廖升临工做坟。并在坟上搭盖板屋、席棚,预备男女上下人等在坟上住过三日回来。所有一切,也是内外分开办理,省了照应不到。老太太说很是,明日要商量着派人呢。”柏夫人道:“二叔叔办事周到,自然不错。”

    秋琴道:“既是这样,明日咱们听老太太派差。”王夫人道:“甚是。夜已过深,咱们且去安歇,明日再谈。”夫人们都站起身来,秋琴笑道:“咱们多坐少坐倒不理论,就是空耽搁了二嫂子的大事。”桂夫人道:“我有什么大事怕你们耽搁?”秋琴笑道:“襄王久待巫山,望云正切,再迟不去,定必折倒阳台矣。”桂夫人笑道:“江梅已动春情,流酸溅齿,明日拔开醋葫芦,淹透梅根。”柏夫人们一路走着一面好笑,不觉已到院子门口。别了秋琴,各人分手回房安歇。

    次日清晨,秋琴先到介寿堂请安。老太太因连日辛苦,身子疲乏,不能起早。秋琴走到床前问了安,就坐在帐幔里面小杌子上,娘儿两个说了一会闲话。秋琴问起出殡之事,老太太将祝筠定的章程、日子说了一遍。秋琴道:“今日老太太怎么样的分派?”祝母道:“我想请贾大姐姐、郑大姐姐、顾二姐姐、竺、鞠两亲家同你,还有族里的几个奶奶们分着接待两边来,二姐姐总理一切。只愁你大姐姐那边芙蓉病着,虽有汝湘、九如两个,总还少个好帮手。我意中想着两个人,又不便烦他,正要向你商量。”秋琴道:“老太太想着谁,又不便烦他?”

    祝母道:“儿子、媳妇、女儿都要回礼,不便应酬来客。我瞧着探姑娘同珍珠两个才情不差上下,做个事儿又安详精细,来了这二十几天,见我又亲热又孝顺,真是两个好孩子。近来珍珠被梦玉缠的躲来躲去,连我屋里都有些怕坐,拉着探姑娘远远去藏着,他如何肯去做九如们的帮手呢?偏生他们又落在这个时候才来,若在我做生日的那几天,我不管贾大姐姐依不依,倒就势儿完结了这件事。这如今倒难提起,只好等着蟾珠来,一同做过亲,再到松大哥衙门去,完结彩芝亲事。”

    秋琴笑道:“老太太还忘了一个定下的,难道就不要了不成?”祝母忙问道:“还定下那一家的,怎么我就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