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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桑奶妈失身遇鬼 陶姨娘弄玉生儿(2/2)

鼓,你的嘴撕下来又做什么?”九如指道:“太太下来了,咱们不要混说。”

    汝湘们望去,果然一大群人跟着桂夫人冉冉而来。朱姨娘同汝湘、九如站在一边。桂夫人走到面前,将手中的一封书子递与朱姨娘道:“松大老爷送的东西照单收了,等着他们去时老爷再写回书,老太太还有东西寄去。”朱姨娘接着连声答应,跟着桂夫人来到怡安堂站住,让太太上了台阶,后面的姑娘、奶奶们都站在一堆。廖大奶奶对来的顾嫂子们指道:“这位是朱姨娘,这两位都是咱们大奶奶。”顾嫂子、吴嫂子赶着过来请安,致夫人、小姐的说话问好,并水仙姑娘亦叫请安致好。

    汝湘们也回问了夫人、小姐的安,水仙姑娘好。

    众人正在说话,只见梦玉笑嘻嘻走了过来,说道:“你们准备着出差?”汝湘道:“谁要出差?”梦玉道:“刚才老太太说,一半天差咱们拢共拢儿一路去迎接老爷同咱们太太。”

    九如道:“不知派些谁去?”梦玉道:“横竖去的人多着呢,想来总少不了你。”

    江苹指道:“你们瞧,周大奶奶走的忙忙的,不知又来回什么要紧说话?”众人回头看他真个急急的走来,到了面前回道:“太太下来了吗?”江苹道:“刚才下来,江太太、竺太太、姑太太都在介寿堂同老太太看牌,三太太同咱们太太在介寿堂说了会子话,因要摆晚饭,这才散了下来。你又有什么事来回?”周大奶奶道:“说也怪事,这会儿管坟的老盛来说,今儿早上瞧见桑**精赤条条的睡在义冢地上,衣服裙裤一堆儿放在旁边,昏迷不省,像是中了邪祟的样子。他们见是宅里的人,将他抬了家去,拿着姜汤灌了一会,苏了过来。叫他们将挂着预备上坟的纸锞烧了几千,昏昏迷迷的睡着。挨到晌午,忽然咽了气,死在他家。老盛着了急,赶着进来报信。这会儿老爷又不在家,说是到那里去打马吊。门上的叫进来请太太示下。”

    众人听说十分惊异。海珠道:“这是他恶贯满盈,昧良的报应。你上去回太太,看是怎么吩咐。”周大奶奶点头上去。

    梦玉们彼此叹息一会,朱姨娘道:“看不出那个人是这样结尾,真个报应的好快!”正说着,周大奶奶已回了下来,说道:“太太吩咐的很是。竟叫老盛去县里报请相验,将舍的棺木给他一口,就埋在义冢地上,省了日后是非。况且,桑进良串通拐逃,县里有案,这事更要去报。”汝湘道:“太太所见甚是。大奶奶快些去传话,让他们赶着去办。”众人道:“咱们也该散去,不多一会要请晚安了。”梦玉同着汝湘们一群散去。周大奶奶到了垂花门,照着太太吩咐传了出去。老盛依着去县里报请相验,料理掩埋。查本们私下照应完结。

    看官的知道这桑**怎么跑到义冢地上,死在老盛家里?

    待我慢慢说这缘故:原来桑进良拐了秀春去后,祝府知道立刻将他撵出,报官拿人,并无下落。桑**在县中审过两堂,取保收管。就在后门口,赁了一个在首饰楼上做买卖老张的一间屋子,同院居祝他原约定桑进良初头在接引庵相见。那里知道桑进良将他的东西骗了个干尽,带着秀春一溜烟早已离了镇江。他还指望着到庵中去相会,谁知初头上,庵里正为着周婉贞的事,祝府上男男女女每日挤满的轿马。桑**好容易等了几日,衣服当光,支持不住,打听周姑娘事情完结,这日央他们雇乘轿子,送到接引庵来。到了庵门,将轿钱付讫,一直走将进去。

    这接引庵原是祝府里的家庵,一年用度都靠着祝府过活。

    因此祝府的大小事务,他庵里声息相通。当日桑**在祝府里是第一红人,他庵里拜干妈,认亲家,往来亲热,逢年遇节还要送礼接待。到后来,桑**的红气退了,他们也就渐渐冷落。

    到如今,听见他做出没脸事来,被祝府里撵出在外,这些姑子见了桑树影儿都是讨嫌,何况见面。那不懂眼儿的桑**,还打谅像当年的亲热,下了轿子拣直往里进去。来到大殿院子里,看见当家姑子法昌在那里瞧着徒弟们收拾锡器。桑**走到面前,叫道:“二师兄一向好啊!”法昌回过头来瞧见是他,登时掉下脸下,说道:“咱们庵里越发好了,敞着大门也没有人管个闲事。不拘是人是鬼,往里混走,明日叫宅里太太们知道了,拢共拢儿一齐撵掉。”桑**笑道:“二师兄,我又不是外人,怎么连我不叫进来?”法昌道:“你又是谁呢?这个进来,那个进来,明日不见了东西去向谁要?”桑**气的满脸飞红,说道:“你瞧见我偷过谁的东西吗?”法昌道:“谁管你做贼也好,养汉也好,横竖我这里不留做贼养汉的人。别叫宅里知道了连我们也站不祝”一夕

    话说的桑**顿口无言,忍着气笑了一笑,说道:“我去见过老师父同我的干女儿,再来同你讲理。”说毕,往里就走。法昌一把抓住,说道:“往那儿走?谁是你的干女儿?你的干女儿早被你拐了逃走掉,又来这儿混认亲,快些替我离门离户的去罢!”将他使劲的一推,桑**站脚不住,一跤栽倒,幸而跌在晒东西的棕簟上,倒没有擦着那里。他就势的睡在地下,撒泼打滚的,一路又哭又骂。

    此时惊动了合庵的姑子。看见是他,问了缘故,一齐动气,也不由他分说,将他拖的拖拉的拉,七手八脚硬推出山门外去。

    随他睡在地下,赶着将山门关闭。

    桑**睡在地下哭骂一会,并无一人理他。兼着此间是个僻静处所,门前又无一人往来,坐在地下,定了一定神,看见簪子、花儿、耳挖都给他放在旁边,赶着将头发挽好,插带妥当。想起从前得意的时候,这些姑子们何等奉承,到这里来是怎样看承、热闹。今日到这地位,被他们撵出山门,势利到这个分儿。我如今悔也无及。看那天已傍晚,只好挣进城去,再想别法。主意已定,站起身来,抖了一抖身上灰土,含着两点眼泪,咳声叹气,低着头顺脚走去。可怜向来出进总是轿子,从来未曾走过,又不知进城方向,趁着太阳影儿,极力混走。

    不觉日已西沉,寒烟四起,抬头细看周围尽是枫林落木,霜草孤坟,心中着急,不知是何处所。穿来串去,愈走愈僻,转过一带霜林,一望尽是乱葬岗子,鬼火磷磷,若隐若现。昏雾之中月色朦朦,不分南北。高低小径,脚疼身疲。见路旁有一座坟堂,挣扎到石磴上,赶忙坐下,调换着手,将两只脚捻了又捻,心中又悲又气。

    坐了一会,听见坟堂里像有人说话,侧耳细听,听见一人叹道:“霜风彻骨,屋坏墙坍,孤苦之情,令人难过。”一人答道:“你有子有孙,尚然如此,何况我同老八一身之外,别无长物,更觉凄凉。”又一个道:“我倒没有什么过不去,爱到那里逛逛就逛逛,遇着谁就吃谁。逍遥自在,谁也不敢惹我李八大爷。像庄老大,虽有儿有女,自家撒开手,老婆又去抱着别人睡觉。到这时候,谁给你一吊半吊的使!谁还惦着送碗饭来给你吃!”先前一个答道:“八兄弟说的很是。我那天回家,瞧见儿女冻饿的不像个样儿,就像针扎了我的心肝,可怜干自着急。只可恨我那女人心肠过狠,丢下儿女竟去嫁人,全不想当年的恩爱。”李老八笑道:“你真是个愚人。当年是你恩爱,所以他也恩爱。后来你撇了恩爱,因此他又去同别人恩爱。你的恩爱已了,他的恩爱到现在。”庄老大笑道:“我一肚的凄凉,叫你说的可笑。怎么刘老五一声儿也不言语?”刘老五道:“你们去说你们的,我各自各儿想我的心事。”

    李八道:“你有什么心事?说出来,咱们哥儿两个替你拿个主意。”刘五道:“前日咱们的一个街坊阎老太太,他说新来了一个堂客,有三十来岁,人也很俊,初来暴到的,无依无靠,叫我娶了他,彼此都有照应。他在夫家时,原是走门子做卖婆,带着给奶奶、太太们搅搅脸,穿穿珠花,还带着放个私帐。因为脚手儿去得,那些老爷、相公们都还同他走得上。他有个女儿卖给一位什么大人做姨娘,倒很照应他。因他同人走了,有了身子,吃药下胎,血崩来的。前日我同阎太太到他家去瞧瞧,果然人儿倒很去得,房子也好,衣服首饰也还体面。

    他初到的那几天,被南村的土地黄老爷瞧见,叫人来说亲,要娶去做两头大。不知怎么被土地奶奶知道了,大闹饥荒,将黄老爷的胡子拔了个精光,把个土地巾儿扯了个粉碎。黄老爷气极,辞了土地不干,要去出家。还亏咱们西村土地倪老爷同奶奶过去再三苦劝,这才拉倒。听见说黄老爷的奶奶因动气挣着了身子,昨日小产了一位相公。我想咱们家里又没有老婆,这件事很可办得。只是一会儿那里去张罗银子?我正要合你们商量,我要请个分子,办这件事。你们以为何如?”李八道:“快些别请分子,白不中用。那天开南酒局何老大的兄弟要请分子做亲,下了有二三百的帖子,包了酒席。谁知道这天只到了十来个人,还是白吃白嚼的。厨子同庄子上叮着眼子要钱,何老大哥儿两个魂都急掉,亲也没有做成,倒将一个酒铺子收掉了,哥儿两个只剩了一件汗澴子,逃的不知去向。你想这分子都是惹得的?咱们没有长个请分子的脑袋,再别混想请分子。

    你既要办这件事,我倒替你出个主意,眼前这个奶奶也是咱们会中人,不如叫他做个人情,倒是现成的。”庄大道:“我也想到这人身上,咱们这一冬都可过去。”刘五笑道:“全仗二位大力。”

    却说桑**从来没有走过这些道儿,又兼着伤于悲苦,坐在石磴上力软筋疲,两只小脚疼不可忍。正听见这三个人说话,忽然寂无声响。寒月满身,只觉着冷风透骨。到此时万念皆灰。

    正欲起身,慢慢挣去,忽见三个人站在面前。朦月之下看不分明面目,只觉得周身寒毛直竖,不知不觉也就昏昏迷迷的问道:“你们是谁?”李老八道:“我们是桑进良央来接你的,叫你快去。”桑**大喜,说道:“他在那里?”庄大道:“就在面前不远儿,咱们来扶着你走。”此时桑**运尽之人,被鬼迷住,随他们在乱坟堆里走了一会。看见路旁一处似有灯光,李老八道:“三姑娘想在家吗,咱们进去打个闹儿。”刘五道:“就在这里也离他家不远,横竖叫老盛到这里来就是了。”

    庄大笑道:“使得。”于是,走到一间小破屋子门口,叫道:“三姑娘在家吗?”里面一个堂客道:“刚才回来。”说着,开了门让他们进去。

    桑**见那堂客有二十来岁。粗眉大目,浓妆艳抹,笑嘻嘻的让他们坐下。看他屋里只有一张破炕,并无别的。墙上挂着盏灯,炕头边挂着几吊钱,还有几锭银子,也用绳儿拴着挂在墙上。炕上还有些酒菜。刘五道:“三姑娘今日得采,银钱酒菜家里堆着,真是穿不了吃不了。”三姑娘笑道:“那几锭银子,是十月初一祝府里的年例赏的。这几吊钱同这些酒菜,是前日玉大爷同奶奶们给周姑娘做好事分给我的。这几天总也没有空儿,在家留着请客。”李八道:“咱们邀了桑奶奶来,是个新客。借你的酒打伙儿热闹热闹。”三姑娘笑道:“桑奶奶一半天有了新房子,咱们还要吃他的东儿。今日先吃我的。”

    庄大赶着将酒菜摆在中间,男女五人团团坐下。

    桑**因动了半日气,再兼劳乏,腹中正在饥渴之际,也不谦让,同他们一路大吃。李八道:“今日吃的有兴,三姑娘唱个曲儿咱们听听,别冷淡了这个酒席。”三姑娘点头应允。

    即将手中筷子敲着酒杯低声唱道:

    春草萋萋,游人踏遍花香地。转眼迷离,荷露盘滴薰风里。

    高柳蝉鸣,清波鱼戏,鹊桥渡后凉如水,金粟飘香,团圆月色真无几。醉酒黄花,重阳去也,雁声阵阵西风起。离别了一年,相思了四季。我在这里多愁,你在那里有趣。倒不如撒开了手,我干我的你干你的。省了我看着影儿干淘气。

    三姑娘唱完,李老八连声叫好,对着庄大道:“三姑娘是咱们的相好,今日让给你。刘五又快作新郎,只有我无妻小,将桑大奶奶让了我罢。”刘五道:“这倒公道,也是时候了。我让你们各成好事,明日再见。”站起身来出门而去。桑**身不由己,被李八拉住成了好事,昏昏沉沉睡去。

    谁知此处是祝府的义冢。次日一早,管坟的老盛听见有人叫道:“老盛你快去,义冢上有人叫你,快去快去!”老盛出来一看,四面无人,心中疑惑,吩咐儿子带上门,他一人匆匆走到义冢地上。见那破坟堆边,睡着一个精赤条条的堂客,衣服裙裤放在一处。老盛吓了一跳,过来看看像是着了邪祟。细认面貌,很像宅里的桑奶奶。忙将衣物替他盖上,飞跑回来叫了儿子同两个土工,抬着一扇门板,到义冢上将桑**抬到家里。命老婆替他穿了衣裤,又灌了好些姜汤。不一会苏了过来,叫老盛赶着烧几千银锭,再烧些纸钱,供些酒饭。闹了半日,至下午忽然西去了。将老盛一家急死,赶着到宅里通信。得了太太的吩咐,放下心去办事。

    此时,祝府里人人都知桑**的报应,惟书带心中最为得意。刚走出院子门,遇着秋云要往集瑞堂去。书带道:“我正要去找婉春姐说话。”秋云道:“这几天婉春很得意。”书带笑道:“他得他的意,与我无干。”两人一路说话,来到集瑞堂。走至上房,见陶姨娘靠着桌子,拿着一块新白布擦玉子儿。

    书带道:“姨娘连日辛苦,也不歇歇儿,还做这些事。”陶姨娘听说,回过头来要回他说话,不觉挣了一下,失口叫道:“哎哟!”不知为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