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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桑奶妈失身遇鬼 陶姨娘弄玉生儿(1/2)

    话说珍珠等了一会,心中发烦,打谅着自家出去瞧瞧。刚到院子门口,瞧见入画笑嘻嘻走进院来,手中拿着一面绿茸茸的琵琶,说道:“叫他们去找了来,上面尽是青苔,用水刷洗了半日,总洗不掉这绿颜色。”珍珠忙接了过来细看:制度精巧,轸亦完全,颜色苍古,别有风致。心中大喜,赶着进了云房,将琵琶供在桌上,焚起一炉好香,拜谢湘妃厚赐。惜春笑道:“这又是个什么缘故?”珍珠道:“这琵琶乃王嫱故物。当年出雁门关时,将他沉之于海,为湘妃所得。日前在孙夫人处,蒙湘妃将这琵琶面赐,不期至今日始得到手。方才是拜谢湘妃,因此焚起一炉好香。”惜春听说,将琵琶细看一遍,叹道:“真是一件绝妙古董。当年沉海之时,原不知尚有今日。物本无知,而遇合之期,早已定于千古。青冢有灵,当不能不望琵琶而三叹也。”珍珠点头道:“就如我同你,日后也总有一个归着。”惜春道:“你自然定有归着。我已跳出假境,与流水浮云相为始终,心如槁木,久不作红楼春梦矣。”珍珠笑道:“数之所定,身不由主。即如我自大观园分手之后,沧海桑田,变迁不一,又何曾想到今日与你相聚云房,同衾共枕!你虽此日跳出假境,但将来总要归到真地。流水浮云,终非了局。”惜春笑道:“果有真地,我当老于是乡。只是浮生碌碌,何处逢真?”珍珠道:“数到其间,自有真境,我同你亦难以相强。”

    惜春点头正欲答言,听见院子外铜环声响,架上鹦哥远声相唤。入画出去开门,见是李行云同着一个二十来岁体面堂客走进院来,对入画道:“这是我的亲妹妹,要往镇江去,路过这里上来瞧我,领他进来见见观主。”入画道:“他姓什么?”

    李行云道:“他姓吴,妹夫叫吴顺,是湖广节度使松大人衙门里的大总管。”入画道:“原来是吴大奶奶,失敬了。”彼此在院子里见过礼,对着吴大奶奶道:“我家观主的脾气,想你令姐也对你说过。他不拘见谁,总不为礼,还带不喜同人说话。如今有他的姐姐来了,比他很和气,诸事倒觉好些。你若进去相见,倒要谦虚些儿。”吴大奶奶道:“我因姐姐对我说观主姐妹两个长的很俊,我要瞧瞧,不知可比得上我家小姐,不然我也不去见他。”

    入画点头,领着他们来到云房门口,先生进去通报。惜春听说,叫李行云同了进来。珍珠同惜春坐在碧纱厨里相对谈心。

    入画领着他们走进云房。珍珠见那堂客倒也大方端正,赶着同惜春站起身来。吴大奶奶一眼望去,见两个美人站着相迎,差不多的身材,又是一般打扮,飘飘袅袅不亚蕊宫仙子。心中赞道:“好两个美人,真与我家小姐不差上下。”赶着上前施礼,珍珠、惜春亦俱答拜。李行云亦过来稽首。彼此坐下,珍珠问道:“听说路过此间,特来探望令姐,手足相聚,自然亦要多住几天。”吴大奶奶道:“因奉我家太太之命,往镇江祝府去候着迎接大太太扶柩回来。听说是九月初间起身,这二十左右可以望到。我也不敢多耽搁,等着回去时,再到这里多住几天,搅扰二位观主。”珍珠笑道:“我非观主,亦不过权且枝栖。此间乃令姐行云之所,何言搅扰,今日相逢亦是三生之幸。我听见你家彩芝小姐日常多病,不知近来可好些儿?”吴大奶奶道:“姑娘怎么知道我家小姐名字,又知道多病,是谁说的?”

    珍珠笑道:“我同你小姐是个神交知己,他的一切景况我最知的详细。只怕你们天天在他跟前,还摸不着他的脾气。”

    吴大奶奶笑道:“姑娘既知道,请说一两样儿,看像我家小姐不像?”珍珠笑道:“你家小姐是张瓜子脸儿,高高的鼻梁,细细的一双凤目,盈盈秋水,远望去就如两点寒星,两道春山,一点樱口,发长三尺,光黑如漆,身材袅娜,不瘦不肥,手细指长,金莲一捻。生平最爱看书。又爱使个小性儿,稍不如心,就出眼泪。遇着不对劲儿的人,终日不出一言;就是那人去远了,他还是不乐。房屋里收拾的飞尘不入,所有他的琴棋书画、笔墨纸砚,若不是他至得意的人总不敢乱动。窗前窗后起种修竹,又爱梅花。每日焚香对竹,一人静坐。一个月三十日,倒有十五天要生气、生病,药不离口。你家老爷、太太爱如珍宝,将他藏之金屋。不要说爷们瞧不见他的一点影儿,就是奶奶们要见他一面也是难事。你们小姐我说的像不像?”吴大奶奶不觉哈哈大笑,说道:“真一丝儿也不错,将我家小姐说的活在面前。真个姑娘怎么比咱们还知的详细,这一篇说话抵了我家小姐的一幅行乐图。”惜春笑道:“你说的这个样儿,很像我在那里见过,倒很熟,只一时想不起来。”

    吴大奶奶道:“观主尊姓?俗家是干什么的?这个好模样儿,为什么好好的姐妹两个都出了家?”珍珠笑道:“我们俗家住在天上,祖父都是神仙。我们做道士还是神仙的根儿。你且不必问咱们的家乡姓氏,将来慢慢的自然知道。今日你们姐妹初会,且去叙谈半日,等着你转来时,我再说我们的缘故。”

    李行云道:“也罢,咱们去吃晚饭,休要在此絮烦观主。”

    吴大奶奶站起身来谢了茶,同着姐姐出去。一路走着深赞:“观主姐妹两个生的花容俊俏,举止大方,不像个小户人家闺女。不知为着什么在此出家?”李行云道:“我也听说来头大着呢,到底摸不着他的准底儿。且等你转来,耽搁一半天,自然套得出根底。”说着,来到自家屋里。徒弟袁可石已将晚饭备下,又将张流水邀来,同在一处畅饮一宵。第二日一早赶着上船,往镇江而去。

    原来松柱自三边总制调了湖广节度使,同着家眷到任以来,颇觉官清吏肃,岁稔民安。公子松寿帮着父亲料理署中事务,井井有条;彩芝小姐又谨遵闺训。兄妹两个膝下承欢,松柱夫妻欢喜之至。这日接着祝筠的书子,知道柏夫人在京于八月半后开了五六天吊,满朝文武俱亲自上祭,十分热闹。朝廷又有恩赏典礼,并赐葬祭。都是这些门生故旧帮着料理,还有贾珍、贾蓉父子在外照应,里面有珍大奶奶婆媳帮着芙蓉料理。因此柏夫人倒可省心,已于九月初二扶柩下船,初八开行,沿途俱有护送,大约十月底可以到家。松柱接着此书,同庄夫人商议道:“祝大姐姐已扶柩回南,这个月底可以到家,咱们须得差人前去迎接才是。”庄夫人道:“很该差人去接。依我的意见,家人同媳妇们各派两个,到了镇江见过老太太,就一路迎接上去。”松柱道:“既是这样,赶着就办起礼来。太太派定了人,明日后就叫他们起身。”庄夫人点头,吩咐水仙将内外男女名册取来酌派。

    原来这水仙是庄夫人身边最得用有体面的姑娘,也就同柏夫人身边的芙蓉一样,总管一切内外事务。松柱夫妻待这水仙就同女儿一样。彩芝同水仙也最相得,凡一切饮食起居,总得水仙经理他才放心。这松府内外人等,谁也不敢得罪水仙姑娘。

    彩芝身边有两个秀美得意姑娘,名叫仙云、香露。他二人专管服侍彩芝,不管外事。

    此刻,众人听说太太要派人去镇江,去给亲家大人上祭,人人都想这件美差。听见叫水仙姑娘取家人名册,就有签押上吴顺的媳妇赶着来见彩芝,要求个情儿,一直来到小姐住的云涛书屋。刚走过一带小回廊,见彩芝穿着件松花色素洋绉,出自来风的灰鼠皮袄,下系着水红绸的棉裙,手中拿着白汗巾,站在竹林边看着几个丫头们在那里洗竹子。吴家的走到面前叫道:“小姐又在这里洗竹。”彩芝笑道:“今日天和气暖,叫他们洗洗竹上的灰。”吴家笑道:“小姐这院里真是一尘不染,那里去找灰。这几竿竹子叫小姐盘起了包浆,一枝一竿的,又绿又亮,真是一件活古董。”彩芝听说,抿着嘴儿笑道:“你倒会说个话儿。”吴家的道:“我有件事,来求小姐在太太面前说个情儿。”彩芝道:“有件什么事,要我说情?”吴家笑道:“没有别的事,因太太要差人到镇江上祭,男女各派二人。我父母坟墓也在镇江,自从跟着太太、小姐由杭州就到这里来,有好几年也没有到坟上烧张纸儿。今既有这差使,求小姐对太太说派了我去,顺便到我爹妈坟上烧张纸,他们阴灵也感激小姐的恩典。”说着,掉下泪来。彩芝眼圈一红道:“你念着父母,顺便上坟,原该如此。这件事我可以为力,必派你去。”

    吴家的赶忙道谢,说道:“太太现在派人,请小姐就去。”彩芝点头,命香露取件褂子来穿上。仙云将手镜递过来,彩芝照了一照头面,对着吴家的道:“你只管先去,我随后就来。”

    吴家的答应着先走出去。

    彩芝命仙云跟着慢慢出了院子,走东边回廊,忽然想起一件心事,站住脚,沉吟了一会,拣直来到水仙屋里。丫头瞧见赶忙打起湘帘,一面到套屋里去通知姑娘。此间是帐房重地,闲人都不敢混入,每日惟彩芝往来。内有套房两间,是水仙住屋,收藏紧要物件。彩芝走到里间,见水仙正换衣服,说道:“早上甚凉,这会儿厚毛的又穿不祝”彩芝道:“本来这几天和暖,小毛儿的也很是分儿。”水仙换了一件苹果色宁绸羔儿皮袄,套上鹅黄绫子挽袖,吩咐丫头给小姐倒茶,让彩芝坐下,说道:“我换了衣服,正要送家人名册上去,小姐来的凑巧,迟来一步,我又不在屋里。”彩芝道:“我也为这件事来。

    方才吴嫂子在我那里要求这个差使,我已满应了他,正打谅着去见太太,因想起我不便提起,故此来见姐姐,要你你我说这情儿。”水仙笑道:“我知道小姐的意思,这件事只管放心,交在我身上,横竖总派他去就是了。”彩芝笑道:“既是这样,我可以不用去见太太,你就拿着册子上去罢,恐太太等着你呢,我且回去,晚上再见。”

    水仙听说,叫丫头抱着册子一同出了房来。彩芝带着仙云仍回香阁。水仙来到上房将册子吴呈上。庄夫人前后看了一遍,说道:“家人里派蒋荣、韩桂,里面的派顾家的、高家的,都还老成能干。”水仙答应说道:“高家的现在身上不便。方才小姐的意思,要叫吴顺的媳妇去。”庄夫人点头道:“倒也使得。你去开了单子给老太爷瞧过,发到门上去。每人赏二十两盘费,叫他们赶着收拾,明日就走。”水仙答应,赶着回到屋里,开出单子送垂花门交签押上呈老爷过目。一面备奠仪礼文、开单,交寿大爷写书信。不一会,诸事妥当。松柱夫妻两个过目,叫进蒋荣、韩桂当面吩咐,交了奠仪礼物。庄夫人又吩咐顾家、吴家些说话。

    次日一早,四人坐上差船,直往镇江而来。走了半月,这日到了仪征。吴大奶奶想起有亲姐姐,因姐夫李琼将家私败光,不知去向,贫难度日,就在清凉观出家做道士。今日路过此间不能不去瞧瞧。将大船湾在江口,自家一人上来,见过惜春、珍珠之后,姐妹们叙谈了一夜。次日一早开船放过江去,至晌午大错,收入镇江码头。

    这几天,祝府里正在两边收拾,甚为热闹。又兼押盐船去的爷们都已回来,码头上挑银包的脚夫不计其数。蒋荣们男女四个坐上轿子进城来到祝府。门上的周惠是向来好朋友,相见很为亲热,忙邀到门房里。查本、槐荫还有押船回来的廖升,都彼此相见。查本问了本意,吩咐打杂的到船上去起行李,将书子拿着去见老爷。顾大奶奶同吴大奶奶也在垂花门同周大奶奶们相叙寒温。

    此时,祝筠正在敬本堂的套房里会客。查本拿着书子上去回道:“松亲家老爷差了家人同媳妇们来迎接大老爷、大太太。”

    祝筠大喜,接过书子拆开从头至尾细看一遍,叫来人进来。查本领着蒋荣、韩桂见了亲家老爷磕头请安,致意了主人的说话。

    又寿哥儿请安问好。祝筠问了一会,吩咐:“且住两天,等我派了人一同去接。”蒋荣们答应着出来。祝筠将书子递给小子们送到垂花门,交玉哥去念给老太太听。小子们赶着将书子送到垂花门去。

    廖大奶奶早领着顾嫂子们见过桂夫人,又到介寿堂去了。

    奠仪礼物已交到芳芷堂去。朱姨娘因未见书子,尚不敢登记,权且交采菱收着,自家带着丫头绿波到介寿堂探听消息。走出砖门,看见对面集瑞堂门口络绎不绝的银包担子,绿波道:“荆姨娘派在集瑞堂去兑收盐课,倒不派咱们姨娘去。”朱姨娘道:“你听见谁说派了荆姨娘?”绿波道:“刚才在怡安堂卷棚下,瞧见荆姨娘谢了老太太出来,刚走了过去,接着是仙凤、秋云两个人意气扬扬,漏着满脸得意,一路说说笑笑,连人也瞧不见了。书带姑娘站在台阶上叫住他两个,说道:‘派了好差使,也犯不上眼睛就长在脑袋上!’仙凤指着鼻子晃着脑袋笑道:‘错了大爷们,谁还巴结得上这差使。’叫书带姑娘狠狠的雀薄了他们一顿。我听着也很有气,为什么姨娘就赶不上他们?”朱姨娘笑道:“荆姨娘近来走的很红,各人的运气,我又不会像他们那样的巴结。”

    绿波正要回答,听见背后有人问道:“像谁的巴结?”朱姨娘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看见是汝湘、九如同着几个姑娘们一路笑着。九如问道:“你主仆两个唧唧在这里说谁呢?”

    朱姨娘红晕桃腮笑道:“丫头们绊嘴,谁去管他们的闲事。你们这会儿上来干什么?”汝湘笑道:“咱们也学着巴结。”九如见朱姨娘登时满脸飞红,因笑道:“咱们向来玩笑,千急别要认真。刚才只听见‘巴结’二字,余下的话,一句也没有听。咱们这汝丫头,他向来听见什么就说什么,总是我平日不会教训,等着一会我回去撕下他的嘴来,绷一面小鼓儿,送你老人家去敲着玩儿。”惹的朱姨娘抿着嘴儿好笑。汝湘道:“我的嘴撕下来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