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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恣闺谑戏和石头诗 逞才华再建海棠社(1/2)

    话说贾宝玉自甄宝玉家赴席回家,在荣禧堂下了马,先到王夫人上房来,刚上了台阶,只见周姨娘迎了出来,掀着帘子低声告道:“老爷今儿乏了,已经睡下了。太太还在老太太上房里,还没下来呢。”宝玉听了,忙踅回身去,又往贾母上房来。刚走至门口,只见宝钗向他摇手儿,道:“环兄弟媳妇、兰哥儿媳妇都在这里呢,你就不用进来了。”宝玉听了,笑道:“好,两下里都碰了钉子。”只听贾母在内问道:“宝玉回来了吗?”宝玉在院子里答道:“回来了。”只听贾母又道:“这里有你兄弟媳妇、侄儿媳妇呢,你就回去睡觉去罢,也不用等着见你太太了。”宝玉在院子里忙答应了一个“是”,便又回身走出,往大观园来。

    到了怡红院的月门,只见门儿半掩,轻轻的推开走了进去。

    只见屋里点着灯烛,晴雯、金钏儿二人和衣儿在炕上睡着,紫鹃、莺儿在桌子两边对坐着,摆弄纸笔墨砚。宝玉见了笑道:“你们俩人又不会写字,可摆弄这个做什么呢。”紫鹃道:“这是奶奶们吩咐教预备下的,不知过会子回来还要写什么呢?”

    宝玉道:“二更天了,回来不睡觉,还要写字,他们也太高兴了。”莺儿道:“谁都像你呢,成日家受老爷的气,总怕念书写字。”宝玉笑道:“你懂得什么,也来混说来了,给我叠衣裳罢。”说着便摘去金冠,脱衣解带。只听“哗啦”一声,从怀里掉下一个拜匣儿来。紫鹃忙拾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宝玉吃了一惊,忙接来看了一看,幸喜并无伤损,放在桌上。

    拉了靴子,莺儿叠了新衣,将靸鞋送来。

    宝玉打开匣儿和紫鹃、莺儿一齐观看。紫鹃道:“这是什么东西?颜色娇的这样好看。”宝玉道:“这是外国出的一种鲛绡,比软烟罗还强百倍,是冯紫英送的。明儿到了夏天,给你们做小衣穿好不好?”莺儿笑道:“我先不穿他,亮晃晃的。”只听晴雯在炕上一轱辘翻了起来,道:“什么东西?你们大家围着看,也不叫我一声儿。”说着走到跟前,劈手连匣儿夺了过去。取出鲛绡帐来一抖,哗啦的抖了一地。宝玉着忙,忙用手搂了起来,放在炕上。晴雯道:“这是什么东西,这样一大堆?”宝玉道:“是一副帐子。”晴雯道:“我当是什么呢,才是一副帐子。那么着可就要给莺儿作裤子穿呢。早知道是这个,白耽搁了我的瞌睡了。”宝玉道:“这件东西抖开就不好叠了。你们把金钏儿叫起来,你们瞧,炕上现成的架子,咱们就把他挂起来罢。”晴雯听了,便将金钏儿打了一下,打了起来。于是,四个人拉住四边的帐角儿比齐了。宝玉便替他们搬了四张椅子放在四犄角,四个人踹着椅子,登时将一副鲛绡帐挂了起来。不大不小,刚刚合式。宝玉站在地下仔细端相了会子,不胜大喜,忙用帐钩将帐帘钩起。便命在东边铺了他三人的被褥,西边放了一张小炕桌儿,摆了文房四宝,点了一支蜡烛,自己靠着枕头坐了,随便取了一本书阅看。

    晴雯在旁笑道:“二爷今儿有了新帐子,不知今儿晚上该和那位奶奶试新呢。”宝玉听了,忙放下书,答道:“你们又眼热了。趁这会子奶奶们没来呢,你们谁愿意试新的,早些儿说罢了。”晴雯笑道:“今儿该莺儿的班儿了。”莺儿听了,着急道:“我不!奶奶们来了,可是个什么意思呢。”晴雯听了,忙向金钏儿丢了个眼色儿,金钏儿会了意。二人一拥上前,将莺儿抱到炕上揿倒,不容分说,就替他脱衣解带,急得莺儿乱嚷起来。晴雯道:“小蹄子,你前儿那样的摆布我就使得吗?”莺儿又哀告道:“好姐姐,你饶了我罢。前儿那都是金钏儿的勾当,与我无干。”晴雯那里肯依。宝玉在旁看着,嘻嘻的笑。

    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忽听院子里柳五儿叫道:“姐姐妹妹们,快点出个灯亮儿来,灯笼被风吹灭了,奶奶们回来了。”

    晴雯、金钏儿听了,忙放起莺儿来,笑道:“便宜你这个小东西儿!”早见紫鹃点了一支蜡烛往外就走,他二人便也随着迎了出去。莺儿跳下炕来,连忙跑到套间里整理衣裳去了。宝玉仍旧拿起书来,靠着枕头阅看。

    紫鹃等三人刚到院子里,只见台阶儿上放着个被风吹灭的小明角灯儿,晴雯忙拾起来,在紫鹃拿的蜡烛上点着。正欲往前走去,早见袭人搀着宝钗,柳五儿搀着黛玉,从月门内走了进来。晴雯、紫鹃见了,忙用灯笼前导。宝钗笑道:“走的已经差不多儿到了,风又把灯笼吹灭了,到底摸了一阵子瞎儿。”

    黛玉道:“亏了月亮还没甚下去。要不是他们两人搀着,只怕咱们俩人都要栽跤呢。”说着走进房中,早望见宝玉在枕头上靠着灯下看书。黛玉笑道:“好勤学的人啊!”宝钗冷笑道:“今儿又喝多了酒了。才刚儿到老太太那里,我见他脸儿飞红,脚底下趔里趔趄的。我生怕太太瞧出来,我才拦着说兄弟媳妇、侄儿媳妇都在里头,你不用进来罢。万一教人家瞧出喝成这个醉样儿来,到底像个什么大伯子叔公呢。”宝玉听了,故意的只装没听见,索性摇头晃脑的高声朗诵起来:“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宝钗笑道:“我当看什么经史呢,原来是曹子建的《洛神赋》。若再把那个头摇一摇,连‘洛神’只怕也要摇出来呢。”

    宝玉听了不答言,诵读如故。忽听黛玉惊讶道:“姐姐你瞧,挂的这是那里来的这一副好体面帐子?难为咱们进来只顾说话,竟没瞧见呢。”宝玉听了,这才放下书,笑道:“咱们三人里头,今儿也不知谁喝多了酒了,连这么大个的东西全没瞧见,不是醉麻了眼睛是什么呢?”宝钗听了,忙用手将帐帘子捏了一捏,命紫鹃拿过蜡烛来,二人映着灯光,翻覆看了会子。宝钗道:“这件东西是我见过的。我记得那年琏二哥哥拿进来教老太太看过的,还有一颗大母珠子,非离了一万银子是不卖的。这样的贵东西,你是从那里得来的呢?”宝玉笑道:“罢了,就是咱们这么个小脸儿,人家一万银子不卖的东西,这如今情愿白送了我了!”黛玉听了,冷笑道:“这样说起来,这个人也就算是个冤桶了。”宝玉道:“人家朋友们的一番好心,倒在你们嘴里把人家糟蹋坏了。”宝钗道:“你说这个人到底是谁?”宝玉笑道:“就是你哥哥的好朋友冯紫英。”宝钗道:“怪道呢,估量着我哥哥还有什么正经朋友和他相好呢。”黛玉听了冷笑道:“姐姐,咱们换换衣裳罢,也不用尽自说他了。东西是已经收下的了,说也无益了。”

    紫鹃、莺儿听了,忙去取换的衣裳。宝钗忙拦住道:“今儿晚上,天气有点子燥热。我们脱了大衣裳,也就不用另穿什么了,过会子也就睡得觉了。”于是鹃、莺二人,服侍着钗、黛脱了身上的大衣裳,内里只穿着小短袄儿。宝钗穿的是玉色小袄儿,大红洋绉的裤子。黛玉穿的是桃红色绣花小袄儿,葱绿色的裤子。二人对面坐在椅子上喝茶,并不招揽宝玉。

    宝玉在炕上靠着枕头注目而视,不觉情不自禁,乃搭讪道:“宝姐姐,林妹妹,方才紫鹃他们替你们收拾文房四宝,你们这会子可有什么写的呢?”宝钗笑道:“等我们喝完了茶再告诉你。”宝玉听了,忙将靠的枕头推开,自己挪着坐在小炕桌的横头,将两边的桌面留出来,笑道:“你们俩人上炕来坐罢,地下坐着到底怪凉的。”钗、黛二人听了,放下茶杯,向晴雯等六人道:“你们也歇歇去罢,这里也没有什么做的了。”晴雯等听了,各自散去。

    这里钗、黛二人上了炕,便将帐帘儿放了下来。见宝玉让出桌面来,也并不谦让,便对面坐下。宝玉便挽了挽袖子,替他们研墨。黛玉笑道:“你到底知道我们要写什么,就忙着研起墨来了?”宝玉道:“这何用问呢,怕你们写出来我不认得么!”宝钗听了,笑道:“我告诉你罢,我们又要起诗社了。昨儿史大妹妹瞧见咱们院子里的海棠花树已芟复活,如今都发出枝叶骨朵来了。他说这都是你们回生的祥瑞。妹夫又得了翰林,又给姑老爷承了嗣,层层的喜事。他原要请我们到他家去。他家是新盖的房子,诸事不便,所以他给了大嫂子二十两银子,烦他明儿办个东道。白日里请咱们众人做海棠诗开社,晚上请老太太、姑太太和太太们夜宴。我们预备下笔砚,原要先拟出题目来,大家斟酌斟酌的意思。”

    宝玉听了,大喜过望,忙道:“我早就有这个意思,只是总没遇个机会,又不好单为这件事彰明较著的请人。如今趁着会作诗的几个姊妹们都现在这里,正好起社。我们院子里的海棠发的有趣儿,史大妹妹这个人更有趣儿。但只是我自从出家之后,可怜只作过一首诗。只怕也太荒疏了,明儿只怕又要出丑。”宝钗道:“你做过一首什么诗,我们怎么没见过呢。”

    黛玉道:“前儿袭人的汗巾子上写的不是吗。”宝玉笑道:“要算上这一首,可就是两首了。”黛玉道:“你那一首到底是什么?”

    宝玉道:“我一到大荒山,山上最高的一峰名曰青埂峰。峰前有一块石头,约高五六尺,其形状就和我那块通灵玉是一模厮样的,我师父说那就是我的前身。又说林妹妹是什么绛珠仙草。我那日上了峰顶,见了那块石头,心中不胜感慨,做了七律一首,就写在石头上了。”宝钗道:“难为你回了生,怎么总没说呢。”黛玉道:“他在太虚幻境也没说过,连我也不知道,你且念念我们听。”

    宝玉听了,遂念道:

    文自玲珑质自坚,几经雕琢色莹然。

    钗、黛二人听了,点点头儿。宝玉又念道:

    幸无精卫衔填海,赖有娲皇炼补天。

    宝钗道:“这才是呢,要知道自己全仰赖的是天恩祖德,这两句好。”宝玉又念道:一块徒留形磊落,三生空结意缠绵。

    黛玉道:“这两句也好,虽有感慨,也还说得浑含。”宝玉又念道:

    归来青埂谁知己,屹立峰头待米颠。

    黛玉笑道:“结句虽好,只是太高自位置了。”宝钗道:“他这首诗,我觉得倒比先在家做的那些风花雪月的诗,似乎好些儿。诗之为道,穷而后工。到底要在外头受几天的罪,才有出息呢。”宝玉听了笑道:“既是愿意我在外头受罪,怎么我听见说我走了之后,你又成日家想的只是哭呢?”宝钗听了,啐道:“又说轻话来了。”黛玉道:“姐姐,你既说他这首诗作的好,咱们何不也和他一首呢?”宝玉听了大喜,忙取了一张花笺来,铺在桌上,又替他们研起墨来。

    宝钗道:“时候儿不早了,咱们俩人联一首罢,你就先起一句。”黛玉听了,笑着提起笔来写了一句,忙递过来。宝钗接来看了一看,也笑着提起笔来写了一句,又递了过去。黛玉接来看了,提笔又续。宝玉在旁,不错眼珠的往来窥视。忽觉腰间发痒,伸手去抓。忽然摸着蒋不函赠的茜香罗汗巾儿,心下猛然一惊。暗想道:这个汗巾,若被他们俩人瞧见,虽说无甚妨碍,到底盘根究底的问起来,又是一番唠叨。莫若解了下来藏过,等到明儿只悄悄交给袭人,岂不省多少啰嗦呢。想罢,趁着钗、黛联诗的空儿,背过身去悄悄的解了下来,掖在自己褥边底下。幸喜钗、黛只顾联诗,并未瞧见。

    宝玉穿的乃是一条玉色洒花夹裤,将腰提了一提掖住,仍旧掉过脸来,笑道:“诗完了么?”黛玉笑道:“完是完了,还没落款呢。”宝玉笑道:“咱们自己又闹什么款呢,拿来我瞧罢。”黛玉听了,便将花笺递与宝玉。宝玉接来,仔细观看。

    只见黛玉的起句是:

    磨不磷兮不曰坚,

    宝钗接的两句是:

    聆音未必韵铿然。

    初平叱处成羊日,

    黛玉又联了两句是:

    嬴政鞭来沥血天。

    顽到点头心可化,

    宝钗又续两句是:

    砺当漱齿力犹绵。

    倘教精卫衔填海,

    黛玉收一句是:

    好伴鱼龙逐浪颠。

    宝玉看毕,大笑道:“好,你们竟骂起我来了,又叫我变羊,又叫我挨鞭子。这也罢了,怎么临了儿还说教我去伴鱼龙,这不是要教我变个什么儿去呢,这还了得。”说着便顺手儿将宝钗揿倒,两只手在他胁下乱胳肢,胳肢的宝钗笑的喘不过气儿来,忙哀告道:“好兄弟,我再不敢了。”宝玉笑道:“今儿偏要教你把我叫了哥哥,我才饶你呢。”宝钗着了急,笑道:“那不是把你叫哥哥的人吗!”一句话提醒了宝玉,放了宝钗,就扑黛玉。黛玉性灵,听见宝钗一说,他早防备下了。见宝玉扑来,忙将身子一转,早跳下炕来。宝玉扑空,连忙跪了起来,往前一赶,不承望裤腰原是里面绸子的,又滑又没系着汗巾,那条玉色洒花裤儿竟顺着腿掉了下来。穿的又是短袄儿,招的宝钗、黛玉哈哈大笑起来。

    宝玉着了急,忙提起要系,又怕他二人追问汗巾的缘故,人急智生,乃故意的恨道:“你掉下来,我就索性把你脱了去。难道这会子还有我躲避的人吗?”说着便使性子脱了下来,撂在一边。宝钗忙道:“怪冷的天气,这是怎么说呢,也不怕就凉着了。”宝玉道:“我那里像你们那样娇嫩的身子,动不动儿就凉着了。”说着索性跳了起来,嬉笑不止。黛玉在地下道:“你看你,可有一点人样儿么?这么冷的,还不快盖上被窝去呢。宝姐姐,咱们也收拾了罢,天也不早了,明儿海棠社的题目,且到明儿和云儿现拟也不迟。你看,越闹越闹上样儿来了。”宝钗道:“不用理他。你来,咱们把这些东西都收了罢。”

    黛玉听了,便仍旧上了炕,同宝钗套笔、盖砚、叠纸、包墨。

    宝玉见了,便嘻皮笑脸的偎在黛玉的身旁,笑道:“妹妹,咱们俩人生生死死的闹了一场,好容易熬的作了夫妻,如今已经半年多了。今日我身上想喝了些酒,痒的很,你总不肯在人前与我抓抓,今日求你这会子赏他个脸呢。”黛玉听了,忙啐道:“快走开罢,我总不!这是个什么样子呢。”宝玉笑道:“妹妹,难为你也读过会子书,你就没看过张敞画眉的故事,他对着皇帝尚且说,闺房之内,更有甚于画眉者。你也想想,更有甚于画眉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呢。”黛玉道:“任凭你说的天花乱坠,我只有一个字的断语:不!”

    宝玉没了法儿,只得扶着黛玉的肩头跪了起来,道:“好妹妹,我与你跪下了,你赏他个脸儿罢。”黛玉使性子道:“那不是宝姐姐,你怎么只是缠磨我呢。”宝钗正在收拾纸笔墨砚,听见黛玉来攀他,他便随意儿伸过手来,在宝**上边抓了一把,向黛玉嘴上一抹,笑道:“给颦卿吃了罢。”黛玉见了发了急,忙用手也在宝**上边抓了一把,就往宝钗嘴上去抹,只见宝钗用手帕子把嘴握上个结实。乐的宝玉直跳起来,向宝钗作揖道:“宝姐姐,你就是我万代的恩人,我再也忘不了你的恩了。”黛玉笑着赶了去,在宝玉肩上打了一手掌,道:“是了,算你占了便宜了,好好儿的睡觉去罢,看仔细凉着了。”宝玉笑道:“你别管我,我还有事要求宝姐姐呢。”宝钗听了笑道:“我这就替你成全了莫大的脸面,你还不好生睡去,又有什么事可求的呢。”宝玉笑道:“自从咱们三人搬在一块儿,我留心记着,不拘什么事儿,总是姐姐作俑于前,妹妹效尤于后。我所以胆大求姐姐施个全恩。你瞧瞧咱们窗户上,‘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也别辜负了这样体面帐子。”说着便嬉皮笑脸的将宝钗抱祝宝钗红了脸,忙推道:“你这个人竟是给不得脸。你瞧瞧,明灯蜡烛的点着,底下人人都还没睡,你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宝玉哀告道:“好姐姐,你今儿开了端,底下他们谁敢不跟着姐姐学呢。”说着便伸过手来替他解汗巾。宝钗着了忙,忙用手来遮护,向黛玉笑道:“你怎么瞧着也不哼一声儿,由着他的性儿闹吗?”黛玉笑道:“你不起发了他,他怎么肯歇心呢?”一句话提醒了宝钗,忙叫道:“莺儿!”只听莺儿在那边问道:“奶奶叫我做什么?”黛玉忙也叫道:“你们六个人都来!”只听那边答应了一声,七手八脚的乱响了一阵子,只见晴雯和莺儿先走了进来。一见宝玉在炕上光着下半截子,偎着宝钗,晴雯笑道:“嗳哟,怎么脱成这个样儿了,也不怕个冷吗?”

    宝钗道:“你们可问他吗!快把他给我叉到你们屋里去。”说着只见紫鹃、金钏儿、柳五儿、袭人一齐走了进来,问道:“二位奶奶怎么这早晚儿还不睡觉?”黛玉笑道:“你们难道没看见炕上的那个精人儿么?在那里缠磨宝姐姐呢。你们大家把他抬到你们屋里,让他尽性儿闹去罢!”只听晴雯笑道:“奶奶们倒会脱清静儿,可怜我们就都是该死的了。罢了,二爷下来走罢。奶奶们不要你了,你还在那里呆着做什么呢?”

    宝玉听了,故意的扬着脸问道:“你们都做什么来了?”

    莺儿笑道:“二爷,这不是明知故问来了么!奶奶们叫了我们来,请二爷送过那边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