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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美人迟暮(2/2)

    “不过是爱将之意而已。他说,最近醒悟过来了,当年没能答应你的要求,是他的过错,此时悔恨不已,所以才毅然割爱,把妾身赐与了你,既成全了你我,也算是对你的赔礼道歉。”

    关羽听了这话,情绪开始放松了一些,搭讪着问道:“曹公和你生活了一年多,难道对你就没有什么感情,轻易地就把你送给了别人?”

    秀娘痛苦地说:“唉,当年下邳城破之日,也就是我另一场噩梦的开始之时,他把我收入房中,不过是玩玩而已,有什么感情可言!他的后房姬妾甚多,表面上故作怜香惜玉之态,可对谁有真正的情感呢!就拿貂蝉来说,开始时真是宠爱倍至,可是至今过了还不到两年,不是也被他冷落了吗?长生哥,我身在曹公那里,心却在你这里。今夕是你我的良宵,我们不能错过啊!”

    尽管秀娘激情不减,不料关羽此时的心情却和方才有了天壤之别,他冷冷地说:“秀娘,不,夫人,曹公的美意我领了,但我不能收留你,你还是回去吧!就算方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秀娘一听这话,伤心极了,她背过身去哭泣着,好久才转过身来,呜咽着说:“难道方才真是一场春梦,很快地便惊醒了?难道你我多年来的情缘,那刻骨铭心,死去活来的情缘,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吗?既有今日,何必当初!”

    关羽重复着:“当初……当初……?现在和当初不同了,彼一时也,此一时也,现在收纳你,就有三不可。”

    “哪三不可?”

    “当年我是自由之身,现在成了曹公的阶下之囚,而你已是曹公的爱姬,在平常人之间,还不应该夺人之所爱,何况曹公现在还是我的主公?此一不可也。”

    “什么叫夺人所爱?曹公什么时候真正爱过我?是他把我送还给你的,难道你就不觉得却之不恭吗?这不算是理由,请言其二。”

    “当年我还没有妻室,如今已经成了家,夫人胡氏尚称贤慧,我不应当再纳夫人,此二不可也。”

    “当今之世,士君子和殷实之家,很多人都是三妻四妾,可你只有一个夫人啊。我过来之后,并不计较什么名分,只要能终生服侍你,就是做奴做婢,也于愿足矣。这也不算理由,敢问这三……”

    “这三嘛,我的主公刘豫州现在正处于颠沛流离之中,此刻我还谈得上什么儿女私情!”

    “此言差矣!在这种时候,你更需要心心相印的红颜知已啊!我愿意与你同休戚,共患难,相伴以情,相濡以沫,愿随你出生入死,愿随你到海角天涯,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关羽摆了摆手,几乎是抽泣地说:“秀娘,不,夫人,原谅关羽的无情,请回去吧!”

    秀娘非常失望,乘关羽不备,突然抽出他的佩刀,想要自尽。可关羽手急眼快,马上夺了下来。秀娘绝望又深情地望着关羽,爱恨交加地说:“原先我只说秦宜禄不是一个男子汉,可我现在忽然明白,你也不是一个男子汉,是的,你也不是男子汉!”

    秀娘愈说愈悲愤,竟像疯癫一般叫喊着:“说穿了,你不过是怕你的新主子曹公,不敢染指属于他的东西而已。你也怕为了我一个女人,干扰了你回归到刘豫州那里去的计划,是吗?你对于新旧主子都讲究忠义,却宁可牺牲自己的爱情。一个不敢爱,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的人,算什么男子汉?算什么英雄?懦夫而已!”

    秀娘此时已经悲愤到了极点,她哭泣着踉跄地向外跑去。关羽心如刀绞地目送着秀娘背影的消失,然后用拳头重重地敲打着几案,用绝望而颤抖的声音喊道:“是的,我不是男子汉,不是男子汉!可是,谁让我是一个俘虏呢?谁让我做了人家的阶下之囚呢?!”

    关羽坐在大帐中,心情非常烦闷,想要和廖化下一盘棋,却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他在敲打着空棋盘发楞,廖化兴致盎然地走进来了,一见关羽,马上说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关羽困惑不解地问道:“我喜从何来?”

    廖化说:“我方才遇到了从袁绍那边过来的降人,向他打听消息,他说主公现在袁绍那里。

    关羽听到这消息,愁眉立刻舒展开来,忙问道:“是在邺城吗?”

    “不,是在黎阳,听说主公从徐州突围后,就去投靠袁绍,先是住在邺城,后来随袁绍出征南下,现在到了黎阳,离我们这里大约有三、四百里吧。”

    “这消息可靠吗?”

    “是可靠的,我问过几个北方降人,都是这么说的。既然有了主公确切的消息,我们就应该赶快离开这里,回到主公的身边才是。”

    “早日投归主公,是我最大的心愿。但曹公待我甚厚,可谓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上马赐金,下马赐银,歌伎鼓乐,不绝于前。作为一名阶下之囚,受到如此厚待,实为旷古罕见,关某并非草木,岂能无动于衷而感恩不报?”

    “将军过去对曹孟德不是恨之入骨吗?将军不是说过,过去曾经产生过杀死曹孟德的想法吗?如今对他的态度,和过去却有天壤之别了。”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我怎能以怨报德?”

    廖化见关羽执意要报效曹操,不以为然地说:“我追随将军以来,一向是和将军开诚相见的。恕我直言,曹孟德挟持天子,**朝政,汉室老臣恨之入骨,我家主公也参与了“衣带诏”的反曹活动,可惜这个活动中途夭折了。难道现在将军竟因为曹孟德的私恩而不顾大义了吗?”

    关羽反驳他说:“元俭之言差矣!语云:‘士为知已者死,女为悦已者容,’这就是关某的大义。主公是我的知已,曹公昔日是仇敌,现在也是知已,我都要对得起他们,这是我至死不渝的做人信条。总之,我要在报效曹公之后,再回到主公那里,以报曹公的知遇之恩。”

    廖化听了这些话,有些愤懑地说:“再恕我直言,从当前的形势看,袁、曹不能两立,刘、曹也不能两立,而主公还在袁绍的营中。在这场官渡之战中,如果将军为曹孟德立了功,打击了袁本初,也就等于直接间接地打击了我们的主公刘豫州,不知将军是否想到了这一层?”

    关羽不耐烦地说:“关某是个血性汉子,以义气为重,不及其他。”

    廖化仍然争辩说:“可是,对曹孟德的义气,就是对主公的不义气啊!”

    这句话把关羽惹翻了,不禁大怒道:“放肆!一派胡言!”

    廖化还要争辩,忽然张辽走了进来。关羽起立相迎,二人寒喧入座,廖化则侍立在关羽的身后。

    关羽问道:“文远,有什么事吗?”

    “有大事。”

    “什么大事?”

    “前方军情紧急,袁绍派遣郭图、淳于琼、颜良等人率军在白马县①进攻我东郡太守刘延,袁绍也率大军要从黎阳渡过黄河。这颜良是最难对付的,他善于用兵,而且武艺高强,英勇无伦,在白马一带一连斩了我数员战将,我军损失非常惨重。现在曹公要亲自出征,派你我二人为先锋,要我们火速率军去解白马之围,主要是对付颜良。云长,你报效曹公的机会到了!”

    关羽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信心十足地说:“颜良鼠辈何足道哉!且看我在万马军中怎样取下他的首级,献给曹公!” 张辽说:“云长,你稍为准备一下,我去集合军队。我们争取快些出发!”

    “好,我稍加准备,随后就到!”

    张辽走后,关羽刚要出帐,廖化心情焦急地阻止他说:“将军应该找个理由告假,千万不能前去,这是曹孟德的一石三鸟之计,不能上他的当!”

    “何谓一石三鸟?”

    “利用将军之力,解白马之围,此一鸟也。”

    关羽不以为然地说:“吃曹家的饭,干曹家的活,这是我应该做的。”

    廖化继续说:“现在主公在袁绍那里,如果将军斩了颜良,袁绍必然要迁怒于主公,这是曹孟德有意离间袁、刘关系,此二鸟也。”

    关羽还是不以为然地说:“如今关某已是曹公的部下,我在曹营干的事,与主公何干?曹公待我甚厚,不在此时为曹公立功,还算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廖化又继续说:“如果将军斩了颜良,就表明将军是死心塌地地为曹孟德效力,很可能为主公和张翼德等人所猜忌,从而自绝了回归主公之路,此三鸟也。”

    关羽哈哈大笑说:“我与主公肝胆相照,与翼德亲如手足,我就是为曹公斩了颜良,他们也是不会猜忌我的。我不管什么一石几鸟,这次我一定要斩了颜良,报效曹公;我也一定要在为曹公立功后回到主公那里去。诗云:‘此心非石,不可转也。’我的主意已定,元俭不必多虑!”

    关羽见廖化站在那里生气,对他严厉地喊道:“还不赶紧披挂起来,随我去出征!”

    曹操的军队,共有一万多人,离开官渡北上,到白马之西的延津停顿下来。扎营之后,曹操在大帐中会聚群僚,商讨作战的规划。大家七嘴八舌,谈了许多方案,却议而难决。

    曹操见关羽一直没有开口,便问他说:“云长之意如何?”

    关羽不假思索地说:“既然此行是为了解白马之围,就应该直捣白马,力斩颜良和淳于琼。”

    曹操听了,微微地摇了摇头。他见坐在自己身边的荀攸一直没有发言,正在沉思着,便问道:“不知公达有何妙计?”

    此时荀攸已经胸有成竹,慢慢腾腾地说:“颜良、淳于琼、郭图的兵力加起来超过我军一倍,袁绍的大军也将要从黎阳过河接应,其势头用‘排山倒海’四个字来形容并不算过,敌我双方力量相差过于悬殊,我们和他们硬拼是不行的。”

    曹操点点头说:“是的,不能硬拼。那么,计将安出?”

    荀攸说:“分其兵势耳!”

    曹操忙问:“怎么个分法?”

    荀攸说:“我们的主力可以佯装北进,好像要去抄袁绍后路的样子,袁绍必然要分出大部分兵力到西边来阻击。然后我们轻兵袭击白马,出其不意,掩其不备,则颜良和淳于琼之辈可擒也。”

    曹操采纳了荀攸之计,率兵大张旗鼓地北进,但故意把行军的速度放慢,以引诱袁绍前来。袁绍在黎阳接到报告,急忙分出大部分兵力西去延津。曹操则丢弃了辎重,日以继夜地轻兵东进,迅速地到了白马城下。他命先锋官关羽和张辽去大战颜良。到了两军阵前,双方少不了要混杀一阵。

    关羽立马横矛,定睛张望,遥遥望见在伞盖之下有一大将正在指挥三军,身边有一面大旗,影影绰绰地可见上边有一个“颜”字,料定此人定是颜良了。关羽身上的血液立刻沸腾起来,由于过度兴奋,脸色通红,胡须颤动,心跳也加快了,他握紧长矛,催动着跨下的战马,好像凶神下界一样,一溜风地向敌阵冲去,一路拨开袁军的将士,所遇无不应声而倒。

    关羽看准了颜良的位置,闪电般地冲到颜良的麾盖之下,还没有等颜良反应过来,那长矛早已刺中了颜良的胸膛,然后马不离鞍,利落地割下了首级,又从军阵之中冲了回来,简直是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往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同行的张辽看到了关羽斩颜良的整个过程,不禁惊叫着说:“关云长真神人也!”

    颜良被斩,军中无主,袁军像堤坝决口一样崩溃了,于是便解了白马之围。曹操在白马城小住,让军队稍事休整。听说袁绍渡过黄河,到了延津之南,曹操率兵进击,袁绍的名将文丑,也在与曹兵的交战中丧了命。曹操在白马、延津等地大败袁绍后,赶紧还军官渡,加强防守,袁绍则进军到阳武,与曹操遥相对峙。

    官渡前线。在关羽的行军大帐的旁边,有一顶小一些的帐篷,这算是关羽的内寝,夫人胡氏也随军住在这里。关羽鼓筝,胡氏坐在床上做女红。

    关羽边鼓边唱:“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不……凋……零……。”

    关羽唱罢,停止了鼓筝,出神地望着墙上的那幅《墨竹图》。胡氏微笑着说:“又对着那幅《墨竹图》发呆了。你斩了颜良之后,曹公表奏天子,封你为汉寿亭侯。本来封侯拜将,乃是莫大的喜事,可我却没有看到你怎么高兴过,而是在呈递了谢恩表之后,又画了这幅《墨竹图》。你说在画那幅墨竹时,竹叶间隐藏着一首小诗,昨天我费了很多时间,总算把那些字找出来了,就是你方才唱的那几句。我琢磨着,你那诗里有着很深的涵义,是在表明自己的心迹。”

    “噢?那你就说说看。”

    “那就要请你恕我放肆了。东君,本是太阳,这里是比喻曹公对你的恩惠。‘不谢东君意,丹青独立名。’是说,你虽然受到曹公的恩宠,但并不能改变你的节操,就像这丹青上画的墨竹一样。‘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是说,你与主公分离,好像孤叶一样,它虽然孤独与清淡,但志节是坚定的,永远不会动摇。反正我也说不太好,大体上是这样吗?”

    “夫人真聪慧也,不愧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啊!总的来说,是在表明我身在曹营,不忘故主,终究是要回到主公身边的。”

    夫妻二人正在谈话,廖化在外面喊:“将军,我可以进来吗?”

    关羽说:“元俭,快进来!”

    廖化应声而入,关羽指着一个座位让他坐下,他没有坐,站在那里看了看胡氏,用眼神向关羽示意。

    关羽说:“夫人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廖化说:“将军,我得到一个确切的消息,延津之役以后,袁绍已经南进到阳武,主公也跟随袁绍到了那里。”

    关羽闻言,心里立刻豁亮起来,叫道:“阳武!离我们这里不是很近了吗?”

    “是的,官渡到阳武,只有不到百里的距离。”

    关羽警惕地向外面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什么动静以后,小声地对廖化说:“这是我们投归主公的最佳时机啊!”

    廖化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听到消息后,就马上向您报告。不过,您和主公取得联系了吗?那边的意见如何?”

    “前几天在延津时,我听说主公也随袁绍到了那里,就秘密派人给主公送去一封信,表示要趁机回到主公那里去。主公也写了回信。”

    “主公的信里是怎么说的?”

    “主公希望我们赶紧回去。”

    “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走?”

    “事不宜迟,我们稍稍准备一下,过两天就出发。”

    廖化沉吟了一下说:“将军是否想过,回到主公那里去,还有什么麻烦事?”

    “回归心切,不及其他。你说的麻烦事是……”

    “比如说,袁绍若是责问你斩颜良之事,你怎么办?”

    关羽尴尬地说:“我想主公会设法为我摆平的。”

    “如果摆不平怎么办?”

    “那就听天由命吧,袁绍要杀要剐,由他好了。我还是那句话,回归心切,不及其他。”

    第二天下午,关羽把曹操所赐的物品一一封存好,一无所取,只带了自认为是天子所赐的“汉寿亭侯”印绶一颗,留下向曹操辞行的一封书信,率领夫人胡氏、廖化及数十名亲兵,离开了曹兵的营垒区,匆匆地向北方行进。

    关羽和将士们都骑着马,夫人胡氏和贴身的婢女坐着轺车,关羽下令,人衔枚、马勒口,一行人马务要保持肃静。走出了数里之遥,关羽回头望去,曹营的方向很寂静,并没有什么追兵。到了官渡水,人马坐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船只,顺利地渡过。

    奔走了大约一个多时辰,走了三四十里的路程,太阳斜向了西方,风大了起来,吹得古道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关羽不时地回头望去,仍然没有什么追兵的影子,这时他才有些放心了。

    又走了一程,突然听得左侧的林间小道蹄声嗒嗒,车轮声扎扎作响,关羽定睛望去,见一伙人马钻了出来。关羽想,“坏了,追兵从小道赶来了!”正惊愕间,这伙人马已经来到近前,为首的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喊道:“关将军,慢走!”

    关羽此时才看见那军官的坐骑后边有一辆华丽的轺车,这车子走到离关羽不远的地方停下来。车帘掀开了,走下来一名盛装的女人。

    “啊,秀娘!……不,夫人!”

    关羽几乎惊叫起来,没有想到她竟在这种场合出现了。关羽稍为镇静了一下,冷冷地问道:“你来干什么?是奉了曹公之命,追我回去吗?”

    “不,你们离开之后,有人立刻报告给曹公,曹公看过了你留下的书信,只是叹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当时坐上有许多文武官员,有人主张派人来追,曹公说,‘关云长事君不忘其本,忠义可佳,不必追了,由他去吧!’”

    “那么,你来干什么?”

    “曹公让我代他向你致意,祝你一路顺风,至于我,曹公说:愿留愿走,随我的便,我就沿着小路赶来了。长生哥,带我走吧!”

    关羽冷冷地说:“这怎么使得!夫人请回吧!别忘了转达我对曹公的谢意!”

    秀娘呜咽着说:“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夫人?你知道吗?我每次听到这个称呼从你嘴里说出来,心里比刀子扎的还难受。你能叫我秀娘吗?我求你了!”

    关羽还是冷冷地说:“秀娘,请回吧!”

    秀娘哭泣着说:“你走了,不要我了,我在曹家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几年来,我几次想要轻生自尽,就是因为儿子秦朗还小,同时还有你在这个世界上,才活了过来。长生哥,我真不明白,你的心为什么这么硬,一再拒绝我?”

    关羽仍然冷冷地说:“上次在曹营里,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为了不耽误赶路,我就不重复了。”

    这时胡氏正撩开车帘,探出头来,倾听着二人的谈话,见秀娘如此雍容华贵,光彩照人,心中不觉一动。

    只见关羽抱着拳,对那女人道:“望你多多珍重,再见!”说着便打马跑开了。

    一行人马也加速了前进的步伐。在滚滚烟尘中,马蹄声,车轮声交织在一起,似乎在演奏着一曲哀婉的乐章。后面,秀娘那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声随风声飘了过来。关羽打马靠近胡氏的车子,这时车帘还没有放下,眼光锐利的胡氏看到关羽的眼中噙着泪花,见人不注意,偷偷地用袍袖擦了下去,但这动作并没有逃过胡氏的视线。

    阳武。天阴沉沉的,坐在中军帐中的袁绍,心里也没有一丝光亮。

    他来回踱着步,沮丧地对郭图、沮授说:“头些日子我军与曹军在白马、延津一带交战,败得好惨啊,竟折损了我颜良、文丑两员大将,人言曹操占天时,难道上天真的只助他曹操而不助我袁某吗?”

    郭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前踱着步说:“不是天助,乃人助也。主公,您知道是谁斩了我大将颜良吗?”

    袁绍想了想说:“那时我还驻在黎阳,只是听说颜良在白马战死了,不知道是被谁斩的。曹操手下名将甚多,想必是张辽、李典、夏侯之辈耳。”

    郭图说:“非也,乃刘备手下的名将关羽也。”

    袁绍说:“关羽?我知道,刘豫州常提起他,说此人字云长,河东人,髯口秀美,人称‘美髯公’,和张翼德都有万夫不当之勇,能在万马军中直取上将首级。刘豫州还说,此人在守下邳时,城池失守,投降了曹操。竟是他斩了我的大将颜良?!”

    郭图挑拨地说:“听说在延津斩了我大将文丑的也是此人。”

    袁绍说:“是吗,文丑被斩那天,我在延津亲自指挥作战,当时还没弄清文丑是被什么人斩的。”

    沮授说:“我在延津很留心这件事,讯问过许多亲临其阵的将士,都说文丑是在与曹兵混战时被乱兵杀死的。”

    郭图说:“不管怎么说,关羽乃是我军的死对头啊!不知主公是否想到,刘备正客居在我们这里,他有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终非池中之物,如果和关羽里应外合,共同归附曹操,我们便要吃大亏了。”

    袁绍摇着头说:“刘豫州为人很讲信义,乃儒雅君子,想来他不会背叛我吧?”

    沮授插话说:“刘豫州已经背叛了曹操,曹操很恨他,他怎么会再归附曹操呢!我看他不会再和曹操苟合在一起了。”

    郭图冷笑着说:“主公和沮将军都是正人君子,总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啊。当此群雄角逐之时,盛行的是尔虞我诈,朝秦暮楚,有什么信义可言!刘备为人狡诈,绝不是什么儒雅君子,只要有利可图,什么事干不出来?!”

    袁绍不以为然地说:“刘豫州乃汉室宗亲,汉景帝之子中山靖王之后,为人重信义而颇有谋略,曹操都说他是个英雄,人家来投奔我,就是看得起我,怎么能毫无根据地怀疑人家呢!”

    郭图说:“当然是有根据的。”

    袁绍一听,顿生猜疑之心,忙问:“快说,有什么根据?”

    郭图说:“前者延津之役,主公派文丑与刘备率领五六千骑迎敌,有人看见刘备的军营来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给他送去一封信。后来刘备军中纷纷传言,信是关羽从曹营中派人送来的。”

    袁绍忙问:“信的内容是什么?”

    郭图说:“这是刘备的机密,别人怎么能说得清楚?依我看来,很可能是关羽劝说刘备背叛主公投降曹操的。”

    沮授说:“公则,你是胡乱猜疑吧?能不能是关羽要回到刘豫州这里来呢?”

    郭图说:“怎么不会?!听说曹操待关羽甚厚,斩了颜良之后,赏赐更加丰厚,还封了个汉寿亭侯的爵位。关羽背靠着曹操这棵大树,怎么会回来投归那穷途潦倒,寄人篱下的刘备呢!主公,常言说得好,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现在就应该当机立断,杀了刘备,以除后患。”

    袁绍有些为难地说:“这……不好吧?”

    袁绍用眼光扫到沮授时,沮授站起来说:“主公,袁、曹两军对峙,一场大战即将在官渡一带展开。现在正是用人之时,切不可滥杀无辜,使天下英雄为之寒心。这样一来,谁还会前来投归,为主公效力呢!”

    郭图用轻蔑的眼光扫射着沮授,气愤地说:“书生之见,成不了大事!主公不必犹豫,要赶快动手!”

    他见袁绍未加可否,接下来说:“这么办吧,在大帐的周围埋伏下刀斧手,然后以议论军情为名,把刘备召来,严加质问,只要他在言谈中露出什么蛛丝马迹,主公就以摔杯为号,刀斧手闻讯立刻跑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场把刘备刹成肉酱!”

    沮授闻言,大吃一惊,赶紧摆手阻止说:“主公,这万万不可!”

    郭图见袁绍犹豫不决,急忙催促说:“主公,还犹豫什么?岂不知‘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

    人称袁绍“多谋少决”,是个没有主意的人,而且对刘备也不无猜忌之心,他沉吟了良久,对郭图说:“那这一回就姑且听你的吧!来啊!刀斧手走上!”

    手持大刀的众刀斧手闻声走上,郭图向为首的刀斧手用耳语交待了命令,他们受命后便下去了。恰巧后面喊:“刘豫州到!”袁绍说:“正要派人去召他,他却自己来了,怎么这么巧!有请!”

    后面有人应声喊:“有请!”张飞、赵云护卫着刘备走了进来。刘备与袁绍等人互相见过礼,袁绍请刘备坐下,刘备便坐在上面的客位上,张飞、赵云侍立在身后。

    袁绍首先发问说:“豫州到此有事吗?”

    刘备说:“也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乘军旅的空暇,向冀州报告一下军中的事务。”

    袁绍说:“好!我也正想和豫州共商军务,这样吧,现在就摆酒,我们边饮边谈。来,酒宴摆下!”

    少时酒宴摆了上来,袁绍看了看张飞,赵云说:“翼德,子龙二位将军,下面还有几桌酒席,请下去与诸将同饮。”

    二人不放心地看了看刘备,刘备坦然地说:“你们下去吧!”

    于是二人带着困惑的神情走出了大帐。刘备留下来与袁绍、郭图、沮授三人饮酒,开始时席上的气氛还是比较平和的,酒过数巡之后,郭图突然发难了,厉声地对刘备说:“刘玄德!你可知罪?”

    刘备说:“公则,这是哪里的话?备实在不知何罪之有?”

    郭图再提高了声音说:“你有两桩大罪。”

    刘备问:“哪两桩?”

    袁绍也装起湖涂来,问郭图说:“是啊,哪两桩?你说说看。”

    郭图直视刘备说:“你手下的大将关羽附逆降曹,斩了我大将颜良,其罪一也。”

    袁绍问:“这二……”

    郭图说:“你在延津前线与南方奸细私自来往,密通书信,居心叵测,其罪二也。”

    刘备坦然地说:“噢,原来如此!可以容备解释吗?”

    袁绍说:“那豫州就说说看。”

    刘备不紧不慢地说:“关羽过去是我手下的大将,这不假,可是他已经投降了曹操,他在曹营中干的事,都是秉承了曹操的意旨,与我刘备何干?”

    沮授插话说:“是啊,关羽斩颜良,是与豫州无干的。”

    郭图瞪了沮授一眼,接下来说:“既或你没有和他暗地里呼应,也有过去对他管教不严之罪,何况你正与他暗中交通,难道是想做曹操的内应吗?”

    刘备说:“你这样说,可太冤枉了我。是的,在延津时,确有南方来人送来一封信……”

    袁绍闻言,吃惊地说:“怎么?真有送信之事?”

    刘备说:“当然有了,我此次进帐,就是想向冀州报告这件事的。”

    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信,递给袁绍说:“冀州,请看!”

    袁绍接过信,读起来,读完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对郭图说:

    “原来如此!关羽要脱离曹营,回到这里来,事先派人送来书信,通通消息。公则,你看。”

    说着,把信递给了郭图。郭图眉头紧皱地看着信,袁绍喃喃地说:“关羽此时前来,可是太方便了。”

    刘备说:“是的,现在我们的驻地已经从黎阳南移到阳武这里,离官渡不足百里,一蹴可就,一苇可航耳。”

    郭图看着信,脸上泛起困惑的疑云,看完,喊道:“主公,其中有诈!”

    袁绍变色道:“诈在哪里?”

    郭图指着信说:“信上写的回归,其实是暗语,反话,回归者,回归曹操也。关羽已经为曹操立了大功,大受爵赏,在那里风光得很,岂能回到这里来?!分明是在暗示豫州,要回归到曹操那里去。主公,刘豫州是我们军中的奸细,颜良、文丑之死,都应该归罪于他,他又与身在曹营的关羽内外勾结,如果他们一旦得手,主公的大事休矣。现在不及时除掉,还等待何时?”

    袁绍此时已被郭图的话所打动,用愤怒的目光注视着刘备,举起酒杯,刚要往下摔,沮授赶紧上前阻止,托住他的手说:“主公,现在事情还没有弄明白,不可冒昧行事。”

    袁绍听了这话,又犹豫起来。沮授乘势夺下酒杯,放到几案上,然后对刘备说:“玄德公,关云长真要回到这里来吗?其中无诈?”

    刘备说:“备一向是光明磊落,言行一致的,何诈之有!”

    沮授又对郭图说:“公则,你确信其中有诈,以为关云长不会回到这里来吗?”

    郭图说:“那是当然。”

    沮授又对袁绍说:“主公,这样吧,就让他二人打个赌,过一些日子,如果关云长没有回到这里来,就是其中有诈,否则就是无诈。”

    袁绍说:“那么,限定多长时间呢?”

    沮授看着刘备说:“一个月如何?”

    刘备说:“太长了!”

    “那就半个月。”

    “长!”

    “三天。”

    “长!长!”

    沮授困惑地问刘备说:“那么,玄德公你说,多长才合适?”

    刘备说:“从现在起,不超过一个时辰。”

    沮授吃惊地说:“军中无戏言啊!”

    刘备说:“大丈夫说话算数,绝不反悔!”

    郭图说:“主公,别听他的,这是缓兵之计,说不定是在耍什么花招呢!”

    袁绍大笑说:“不过是一个时辰嘛!我们就等等看,谅他也不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溜走!”

    沮授也不知道刘备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但事到如今,他也无暇琢磨这些,只有在其中顺水推舟了。

    于是便说:“好吧,那就是说,如果一个时辰之内,关云长没有回到这里来,玄德公就输了。玄德公,你要输掉什么赌注?”

    刘备轻松地说:“取下备项上的人头好了?”

    沮授说:“好,痛快!如果一个时辰之内,关云长回到这里来……”

    郭图赶紧说:“那就要把关云长斩首!”

    袁绍也附和着说:“是啊!定斩不赦!割下首级,挖出心肝,祭奠颜良将军的在天之灵!”

    沮授说:“我现在说的是打赌之事,先别谈处置关云长之事吧!公则,如果在一个时辰之内,关云长来了,你就输了,那时该怎么办?你也要拿项上的人头作赌注吗?”

    这么一较真儿,郭图却为难起来了,他吞吞吐吐地,不知怎么说才好。

    刘备赶紧接过话头说:“如果公则输了,就不必砍头了,只要求冀州能够赦免云长斩颜良之罪,也就是了。”

    袁绍愤怒地说:“不,一定要用关云长的首级和心肝,祭奠颜良的在天之灵!”

    沮授说:“主公差矣,关云长是当世的英雄,这样的人才很难得,曹孟德用官位爵禄、金银美女来收买,他都不动心,如果他能弃暗投明,就应该既往不咎,鼓励他在这里立功报效。如果杀了关云长,岂不堵塞了天下英雄的自新之路,谁还敢投奔到这里来呢!何况这里还有一个打赌的问题,如果关云长来了,公则就输了,人家玄德公不要求砍下公则的脑袋,只要求赦免关云长,这不是合情合理吗?”

    袁绍听了沮授这一番话,怒气渐渐消失了,他摸着脑袋,沉吟着说:“好吧,一旦关羽来归,就赦免他的死罪。”

    沮授说:“好,一言为定!今日之事,已经达成了君子协定,由我沮授作证人,谁也不许反悔!”

    袁绍说:“那是自然!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岂能自食其言!”

    刘备赶紧搭了一躬说:“多谢冀州的海量!”

    然后拍着手向外面喊道:“云长何在?”

    只见关羽从外面应声而入,张飞和赵去随关羽一同进来。刘备赶紧向大家介绍说:“这就是云长将军!”

    关羽拱手向大家致意,众人愕然,袁绍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刘备说:“云长已经脱离了曹营,昨天晚上就回到我的营中来了。”

    郭图似乎完全忘了方才的承诺,愤怒地说:“好一个大逆不道的关羽!竟然效命于国贼曹操,斩了我大将颜良,该当何罪!来,刀斧手走上!”

    刀斧手八人应声走上,个个都是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每人手持一把大砍刀,凶狠狠地立在那里。袁绍表情严肃地环视众人,叫道:“来啊!”

    这时张飞、赵云和关羽都紧握着自己的佩刀的刀柄,一时气氛非常紧张,似乎空气都快爆炸了。袁绍稍稍停顿了一下,表情平静地吩咐:“重摆酒宴!为关将军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