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玉才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胡适传 > 二、文学观念的革新

二、文学观念的革新(1/2)

    “五四”文学革命,不管人们称之为改良也罢,革命也罢,它首先是真正意义上的文学观念的大变革。胡适在他的第一篇正式宣言《文学改良刍议》中便提出:“吾惟以施耐庵,曹雪芹,吴趼人,为文学正宗,故有‘不避俗字俗语’之论也。……以今世历史进化的眼光观之,则白话文学之为中国文学之正宗,又为将来文学必用之利器,可断言也。以此之故,吾主张今日作文作诗宜采用俗语俗字。”① 他把白话文学提到了“中国文学正宗”的地位。这是中国文学史论方面的一个十分大胆的创见,是直接向传统文学观念的挑战。

    长期以来,在正统文人的眼里只有诗、古文、辞赋才能登文学的大雅之堂,至于白话文学,如小说、戏曲、俚歌等,他们总是鄙弃,看作“君子勿为”的小道,贬斥于文学殿堂之外,以致古人编文集时大多不收小说和戏曲,甚至有人创作了卓越的白话小说却不敢署自己的真实姓名。

    到明代中叶以后,新的经济因素萌芽滋长,市民阶层中初步民主主义的思想意识反映到文学领域,文学观念较以往开通了,便有李贽、袁宏道、金圣叹等人出来抬高白话小说、戏曲的地位,甚至把它们同著名的《离骚》、《庄子》、杜诗等量齐观,表现出一种很可贵的进步的文学见解②——但他们毕竟未能突破传统文学观念的藩篱。

    清末,更有不少人出来办白话报,提倡白话文,推行“官话字母”。胡适那时在《竞业旬报》上也写过不少白话小说、传记及各类白话文章。但是,他们也只把白话当作开通民智的工具,并不承认其为文学;他们自己仍做文言的古文、骈文和律诗,以为这些才是高雅的文学。诚如胡适所指出的:“他们最大的缺点是把社会分作两部分:一边是‘他们’,一边是‘我们’。一边是应该用白话的‘他们’,一边是应该做古文古诗的‘我们’。我们不妨仍旧吃肉,但他们下等社会不配吃肉,只好抛块骨头给他们吃去罢。这种态度是不行的。”③

    五四时代的胡适便完全不同了。他与传统文学观念针锋相对,提出了“白话文学正宗”和“活文学”的观念。他肯定历史上那些写白话小说的大师们如施耐庵、曹雪芹、吴趼人等“皆文学正宗”,而贬斥传统文士们写的那些“骈文律诗乃真小道”。④ 他又公开宣判,说那种已经完全脱离民众口语的、少数人垄断的、僵死了的文言文是“死文字”,用这种死文字决不能做出“活文学”来,只有接近民众口语的白话才是活文字,才能产生第一流的“活文学”。因此,“中国若想有活文学,必须用白话,必须用国语,必须做国语的文学”。⑤ 正是在这种新的文学观念之下,胡适把提倡白话文反对文言文、提倡白话文学(或国语文学)当作了文学革命的一个中心内容,作为他号召文学革命的一面旗帜。

    起初,他们多从破坏的一方面下手,注重批判旧文学。除了胡适斥旧文学为“小道”、为“死文学”之外,最著名的还有陈独秀、钱玄同。陈独秀公开把一批古文大师斥为“十八妖魔”,⑥ 钱玄同则概括提出“桐城谬种,选学妖孽”的名句,⑦ 抨击摹仿古人的散文和骈文。这几句口号在当时流传很广,虽未免有些偏激,却给旧文学和复古守旧势力以沉重的打击。

    到1918年春天,胡适写的长篇论文《建设的文学革命论》就开始注重具体的“建设”一方面了。他说:“我想我们提倡文学革命的人固然不能不从破坏一方面下手,但是我们仔细看来,现在的旧派文学实在不值得一驳。……他们所以还能存在国中,正因为现在还没有一种真有价值、真有生气、真可算作文学的新文学起来代他们的位置。有了这种‘真文学’和‘活文学’,那些‘假文学’和‘死文学’自然会消灭了。所以我望我们提倡文学革命的人,对于那些**文学个个都该存一个‘彼可取而代也’的心理,个个都该从建设一方面用力,要在三五十年内替中国创造出一派新中国的活文学。”⑧

    胡适已经认识到新文学对旧文学的斗争只能“取而代之”的规律,因而提出建设新文学的两个标准:一是用“活文学”来取代“死文学”,即前面说到的提倡白话文学。在这篇论文里,他甚至把文学革命的目的归结为“只是要替中国创造一种国语的文学”。这是他的新文学观念的一个主要内容。另一个标准是用“真文学”来取代“假文学”,即是提倡写实主义文学。这是他的新文学观念的又一个重要内容。

    早在《文学改良刍议》一文里,胡适便提倡文学要“实写今日社会之情状”,认为这样的文学才能成为“真正文学”。在这篇《建设的文学革命论》里,他进一步主张文学要描写“今日的贫民社会,如工厂之男女工人,人力车夫,内地农家,各处大负贩及小店铺,一切痛苦情形”,都应该“在文学上占一位置”。他又强调作家们要“注重实地的观察和个人的经验”,认为“不能作实地的观察,便不能做文学家;全没有个人的经验,也不能做文学家”。⑨ 胡适这种注重描写下层民众的民主主义观点和注重生活实践的观点,是传统庙堂文学所不可能梦见的、完全崭新的现代文学新观念。

    这年6月,《新青年》要出“易卜生专号”。胡适是最喜爱易卜生的,他与罗家伦合译了剧本《娜拉》(A Doll’s House,今译《玩偶之家》),又专门写了《易卜生主义》一篇大论文。文章开宗明义说:“易卜生的文学,易卜生的人生观,只是一个写实主义。”他就是借介绍易卜生来向中国读者介绍和提倡写实主义。

    胡适指出:“人生的大病根在于不肯睁开眼睛来看世间的真实现状。明明是男盗女娼的社会,我们偏说是圣贤礼义之邦;明明是赃官污吏的政治,我们偏要歌功颂德;明明是不可救药的大病,我们偏说一点病都没有!却不知道:若要病好,须先认有病;若要政治好,须先认现今的政治实在不好;若要改良社会,须先知道现今的社会实在是男盗女娼的社会!易卜生的长处,只在他肯说老实话,只在他能把社会种种**龌龊的实在情形写出来叫大家仔细看。他并不是爱说社会的坏处,他只是不得不说。”⑩

    胡适要求作家睁开眼睛来看世界,正视社会生活的“真实现状”,“肯说老实话”,真实地表现社会生活,强调一个“真实”,这正是写实主义的最基本最重要的特点。他一一介绍易卜生的种种社会问题剧,认为这才是“真文学”。只有这样的真文学,像易卜生那样“把家庭社会的实在情形都写了出来”,才能“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