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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从拜神到打菩萨(1/2)

    胡适家的房屋是他父亲当官以后新盖的二层楼房,虽不十分阔绰富丽,却也精致而大方:正面墙上有腾飞的门檐,门檐下两扇黑漆大门。门上贴着“僧道无缘”的大红纸条——这是旧日理学家庭的一个典型标记,胡适的叔父兼老师胡介如家门上也贴有“僧道无缘”的纸条。他们笃信程朱理学,不言怪力乱神,不信神佛迷信,也不布施和尚道士,贴上这“僧道无缘”的条子,和尚道士就不敢登门了。

    但是,胡家的女眷却深信神明菩萨。胡传死后,大门上“僧道无缘”的纸条也由红变白,后来竟完全剥落无影无踪了,女眷们便诚心而自由地求神拜佛。家里人有个三灾两病,便念经许愿,求神佛保佑,甚至恭请和尚到家里来放焰口,超度冤魂。

    在这样的环境下,胡适小时候便常听那些信佛的老太太们讲“目连救母游地府”,讲“妙庄王的公主(观音)出家修行”的故事,见神见鬼。他自己也看过一些宣传神鬼的连台本戏,读过老太太们带来的《玉历钞传》、《妙庄王经》等劝善罚恶的“善书”。于是,他幼小的心灵里也装满了神佛观念,十殿阎君、牛头马面、地狱的惨酷、轮回的苦痛使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心理,最怕来世变猪变狗。加之胡适自幼体弱多病,他的母亲也常替他求神许愿,教他诚心敬佛。每年去中屯外婆家,十里路上所过庙宇路亭,只要有神佛的母亲便教他去拜揖。有一年,她还亲自带着胡适去朝拜古圹山,在观音菩萨座前烧香还愿。山路崎岖,她的一双小脚行走十分艰难,却不叫一声苦痛。这时候的胡适自然也是一个很虔诚的小香客、小信士。

    但这个虔诚的小信士不久便变成了一个无神论者。事情是从朱熹的《小学》开始的:

    有一天,我正在温习朱子的《小学》,念到了司马温公的家训,其中有论地狱的话,说:“形既朽灭,神亦飘散,虽有烧舂磨,亦无所施。……”我重读了这几句话,忽然高兴的直跳起来。《目连救母》、《玉历钞传》等书里的地狱惨状都呈现在我眼前,但我觉得都不怕了。放焰口的和尚陈设在祭坛上的十殿阎王的画像,和十八层地狱的种种牛头马面用钢叉把罪人叉上刀山、叉下油锅、抛下奈何桥下去喂饿狗毒蛇,——这种种惨状也都呈现在我眼前,但我现在觉得都不怕了。我再三念这句话:“形既朽灭,神亦飘散,虽有烧舂磨,亦无所施。”我心里很高兴,真像地藏王菩萨把锡杖一指,打开地狱门了。①

    科学思想向迷信思想挑战了。胡适从朱子的《小学》里知道了司马光论地狱的朴素唯物主义观点,使他开始怀疑,不再相信地狱轮回的鬼话了。不久,他又读司马光的《资治通鉴》,从中知道了范缜的《神灭论》:

    缜又著《神灭论》,以为:“形者神之质,神者形之用也。神之于形,犹利之于刀;未闻刀没而利存,岂容形亡而神在哉?”此论出,朝野喧哗,难之,终不能屈。②

    范缜用一个通俗的譬喻,说形与神的关系就像刀和刀口的锋利一样,没有刀,便不会有刀的“快”了;没有形体,还能有神魂吗?这样浅显的譬喻说明了深刻的唯物主义哲理,使知识初开的胡适完全相信了无神鬼的道理。他说“司马光引了这35个字的《神灭论》,居然把我脑子里无数鬼神都赶跑了。从此以后,我不知不觉成了一个无鬼无神的人”,而且“影响了他一生的思想”。③

    经过了这次“思想解放”之后,胡适便不再虔诚拜神礼佛了。但他从小是一个对母亲很孝顺的人,当着母亲的面还不敢说不信鬼神的话,他母亲叫他去拜神佛也不敢不去,怕伤他母亲的心。而当母亲不在跟前,胡适便对小伙伴们大发无鬼无神的议论,甚至去打菩萨。中屯村前有个三门亭,亭里供着关老爷的塑像,村旁小庙里有几个罗汉菩萨。胡适到外婆家,常和小伙伴们去小庙或亭子里玩,他领着打菩萨的耳光,但不明显打坏,有时又拔去菩萨的几根胡须,也绝不拔光,因此一直没有被大人们发觉。

    有一年正月间,胡适去大姊家拜年,住到正月十五元宵节才和外甥章砚香赶回上庄去看灯。半路上经过中屯的三门亭,他们走进亭子歇息。胡适对砚香说:“这里没有人看见,我们来把这几个烂泥菩萨拆下来,扔到毛厕里去,好吗?”这欺神灭道的话把比他大几岁的外甥给吓住了,章家跟送的长工忙加劝阻,说“菩萨是得罪不得的”。胡适还不服气,偏要拿石子去打神像,恰好村里有人来,他们才走了。回到上庄,锣鸣鼓响,狮灯龙灯,热闹非常,来看灯的客人很多。胡适乘客多的风头也喝了几杯烧酒,晚间被凉风一吹,他便醉得说起胡话来,乱喊乱叫,要月亮下来看灯。胡适的母亲见此情景又急又怕,把他连抱带拖拖进房里去,正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