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妻子的爱,对家庭的责任,李尚知放弃了前半生的成就,陪伴妻女移民。没想到在彼岸重新创业如此艰难,他只得独自奋斗,做起"太空人"。
李尚知有逃避的倾向,汤宜室何尝不是心猿意马。
在阳光充沛的西岸,她邂逅了初恋情人英世保。
又是那无处不在的邂逅。亦舒总是靠邂逅来让自己"山重水复疑无路"的故事峰回路转。
邂逅是美丽的。
它没有"一川烟草,满城风絮"的绵绵愁怨;没有"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断天涯路"的苦苦守候;也没有"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切切相思。
但邂逅很少能带来幸福。
它像流星,只在你眼中划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光华;它如清风,只在你的生命之湖中划过一波轻微的涟漪。
开花或许能开花,但很难结果。
汤宜室毕竟还是明白的,于是她替英世保当"冰人",介绍了自己的女朋友。
她有自己的丈夫,女儿,然而在西岸的阳光下,她是失落的。
但这也无可奈何。人到中年,她并不想有更大的改变了。
兜了那么大的一个圈子,从香港移民到西岸,又有什么分别?
相似的大学宿舍,一般的菲律宾籍女佣,差不多的家私,熟眼的布置。
李尚知下班回来,也同往时一样,一只手放下公事包,一只手解领带,一边嚷嚷:"可以吃饭了吗?
同从前几乎一模一样。
人类是这样害怕变化,誓死维护原有习惯。
然后,星期二变成星期三,九月变成十月……一年又过去了,一辈子也快过去了。
任何恋爱都会远去,"良辰未必有佳期",人生原是一场难分悲喜的戏剧,原是一种哀乐相生的情怀。
惟其有喜乐,才有感觉的永恒;惟其有悲哀,才是存在的真实。
人淡如菊,本应有一种浑不可说的禅意在其中,可对干乔来说,那是一种至深的缺憾。
跟《西岸阳光充沛》相反,《人淡如菊》是映照于英国阴冷的月色下。
而且,那是乔的初恋。
初恋往往是最浪漫的,但这浪漫一如朦胧的月夜,容易淹没真相。
乔的人生就像她在图书馆里捧着的一本书,命运却将它装订得极拙劣。几回起落,青春就成了一只仓皇的飞鸟,那么的令人惆怅。
爱情就是这样,只要美好,就不怕短暂,好好地相爱一天、一月、一年,远远胜过了无爱厮守的十年、二十年、几十年。
从来不以为昙花一现的爱情太短暂,短暂得使人哀伤。只要它真正绽开了美丽的花朵,那就是实现了幸福的人生,爱的瞬间就有了永恒,永不消逝,永不漏灭了。
席幕蓉就写过这样的诗:
其实我盼望的
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
我从来没要求过你给我
你的一生
如果能在开满了振子花的山坡上
与你相遇如果能
深深地爱过一次再别离
那么再长久的一生
不也就只是就只是
回首时
那短短的一瞬
《盼望》
乔当初也是这样想的。
她爱上了她的英国老师比尔。但因为他有家庭,她回到了香港。
可是呵,爱情往往使人成为一个无厌的贪婪者,无边的烦恼由此而生。
在亦舒的小说里,白头偕老常常只是一种善良的妄想。
即使是坚定不屈,即使是**过人,也摆脱不了某些压力,某些变化。
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他们也曾陶醉过。但终于相属,他们似才明白,他获得的自由注定是短暂的,她想与之相守的爱情也注定不能长久。
这是现代人中最常见的过眼云烟式的爱情。
以至有哲学家说:"爱情常常伴随着遗憾,没有遗憾的爱情是没有的,人可悲的是就连这种遗憾有的也碰不上。
在长长的一生里,欢乐总是乍然一现就凋落,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时光。
终于,情境全非,人去屋空了。比尔忧伤地离开了乔。
乔也再次回到了香港,她平平淡淡地结了婚。
嫁的是张家明。(又是家明,亦舒最喜欢她的男主角叫家明)。
婚前,他们并没有恋爱过。乔觉得她是一只棋子,家明安排了一切,她的将来,她的目前,甚至她的过去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最温柔、最易疼痛的那一部分,最圣洁遥远,最不可碰触的年华,都已随风远逝。
总有回首的时刻吧,真的爱过,分离后也不会忘记。有一天在阳光下,乔忽然回眸:我不后悔与比尔纳梵在一起的两年了。那是一次恋爱,真的恋爱。而现在,我是幸福的,我似乎应该是一个毫无怨言的人。
几乎所有的诗人都认为爱情是一杯苦酒,爱情总是带着忧郁的色彩的,爱情的动人之处主要是在它的悲剧力量。而亦舒,却宁愿把它称作人生的炼狱。
从电光火石,激情澎湃,到郁郁寡欢,无可奈何,爱情婚姻的道路难道无一例外?太多太多现代都市人的矛盾人生,缺憾人生了。
亦舒以其锐利的艺术触角和丰厚的世事阅历,线条简洁地勾勒出一幅幅人生图景。
种种人生状态的把握,往往突破了言情小说的某些框框,进入到人生本质剖析的某个层次。它留给读者的思考与回味,当然非一般流行小说可比拟。
天涯芳草
□ 作者:钟晓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