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道宗朝(2/2)

后不久,乙辛逃过了一次刺杀他的拙劣企图,④而且确知一旦皇太子继承皇位,他和他的同党将会很快被法办。

    乙辛再一次诉诸诬陷与诡计。1077年五月,他上奏皇帝进行诬告,声称一些都是他的政敌的官员们密谋废黜道宗而拥立皇太子来取代皇位。虽然为了慎重起见,皇帝把被控告的官员委派到地方上去,但他发现控告不实。于是乙辛唆使一些宫廷低级官员伪称他们参加了这一阴谋,以使这一案件重新审理。虽然皇太子甚至被乙辛的同党毒打和讯问,但他否认了所有的指控,他指出无论如何他最终会继承皇位,所以他不会僭越。审问者们篡改了证词而宣称他已认罪。皇帝被激怒了,废皇太子为庶人,并把提到她被迫自杀。有关这一事件的详细研究,见[829]姚从吾:《辽道宗宣懿皇后十香词冤狱的文化的分析》;[185]霍姆格伦在《婚姻、亲族与继承》中认为(第80页)这一事件是道宗后宫中敌对的后妃间的一次斗争。但是这一观点没有可资引用的证据。在《辽史》,卷71,第1205—1206页中所提到的惟一的另一个后妃,是在宣懿皇后死后才进入后宫的。他送到上京监禁起来。不久,乙辛派秘使杀死了他,并指使上京留守上报说他已病死。与此同时,道宗对他在情绪激动时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并想征召皇太子的遗孀到宫廷;乙辛害怕真情由此会全部败露,派人也将她杀死。①

    乙辛暂时安全并保住了他的地位。他不但除掉了他的主要权力竞争对手,而且成功地使他的许多政敌牵连进了这一所谓的阴谋,他们在随之而来的清洗中被处死。他自己的同党被提升和表彰,提供假证以重新审理案件的宫廷侍者甚至与皇室公主结了婚。

    乙辛的覆灭

    然而,乙辛的命运依然依赖于他带进宫中的新皇后。他自然期望在适当的时候她会生育一位他可以支配的皇室继承人。但是皇后一直没有生育。在绝望中,乙辛让皇后的妹妹与自己的儿子离异,接入皇宫。但是她也没能生出任何孩子。对乙辛极为不利的是,皇太子留下了一个生于1072或1075年的儿子(延禧,1072—1128年,契丹名阿果,后为天祚皇帝,1101—1125年在位,无庙号)。②由于皇帝必须决定一位继承人,所以在萧兀纳的强烈要求下,他选择了这个孙子。同时还有另一个可能的候选人,他是道宗的弟弟和鲁斡之子,他的侄子淳(1063—1122年,契丹名涅里,在1122年曾作为北辽皇帝统治过数月,死后称为宣宗)。③

    这位小继承人是乙辛实现野心的障碍。1079年,当皇帝欲赴冬捺钵狩猎时,乙辛要求把小皇孙留在都城。几位敌视乙辛的廷臣立刻确信他计划谋害皇孙,声言皇孙将会被置于危险之地,并自愿留下来保护他。皇帝最终被说服带着孩子同行。①

    这一事件似乎最终使皇帝清醒地认识到了乙辛的邪恶与野心本质。于是,在1080年,乙辛的贵族等级被贬,最高官职被剥夺,并被贬逐到兴中府任职。然而,他已来日无多,1081年冬天,他因与外国交易违禁物品的罪名被判以死罪。由于他的极高地位,他的一个同党使死刑得以减轻,被流放于今山海关北面海边的来州。②后来,乙辛被控告私藏武器和盔甲以及阴谋叛逃宋朝,终于被处死。③

    随着乙辛的灭亡,曾经支持过他的整个**集团也瓦解了,他们中的最重要人物是萧余里也和耶律孝杰。

    耶律孝杰与乙辛集团中大多数的腐朽与堕落的契丹贵族有很大的不同。起先,耶律孝杰是一位出身于汉人家庭的贫穷学者,名叫张孝杰,他于1055年以第一名的成绩通过了进士考试。他在官府中一直稳步升迁,直到11世纪60年代初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并成为北府宰相。由于在皇后的覆灭中他扮演了邪恶的角色,所以皇后自杀后,他被赐予国姓。乙辛失势后,以贪得无厌和公开受贿而臭名昭著的耶律孝杰。于1080年以非法动用官府款项的罪名被贬为地方官。1081年他被废为庶人。然而,后来他被允许返回都城,而且在11世纪80年代末的某一时候平静地死去。

    当乙辛被流放时,新皇后也被驱逐,贬为惠妃并被从皇宫流放去守皇陵乾陵。①她的妹妹被从皇宫中驱除并遣送回家。②然而,皇帝并没有为乙辛阴谋的不幸牺牲者恢复名誉。直到1101年天祚帝即位后,皇后才被重新安葬于皇陵并追加谥号。皇太子则较为幸运些。1083年,道宗恢复了他的身份,追谥他为昭怀太子,并且在玉峰山完全以皇帝的礼仪重新安葬。③但是被清洗的贵族和高官依然没有被恢复名誉,那些已被流放的人仍然在受苦。道宗并没有对那些曾经引起他疑心与发怒的人宽宏大量。

    耶律乙辛覆灭后的道宗时代后期,相对来说平安无事。道宗此刻已经是一位老人(他在1082年已50岁),而活跃与迁徙的契丹生活方式甚至对一位皇帝来说也是紧张而苛刻的。他的先人只有一个活过60岁。然而,皇帝继续对知识与宗教感兴趣,学者们被征召来阐述各种儒教经典,僧侣也被征召来讲解佛教经文。1090年,一位宋朝使节详细评论了道宗对佛教僧侣们的慷慨布施及佛教在社会中到处弥漫着的影响。④可是,道宗越来越疏懒于政务。一件轶事告诉我们,在他时代的后期,他甚而以候选人掷骰子的方式来选拔高官;甚至后来编纂皇朝实录的史学家本人说自己也曾通过这种方式被选中。①

    从11世纪80年代起,皇孙耶律延禧,当时的燕国王,被谨慎地推举继承帝位。1086年道宗向这位年轻的燕国王庄严地展示了先帝太祖和太宗所使用的铠甲和武器,并向他叙述了创业征伐的艰难。几个星期后,燕国王举行了“再生”礼,这是他被选定为统治者的一个重要标志。②1088年,他被任命为一系列机构的首脑,以便在政府中进行训练。同年他结了婚,③而且在1089年和1093年相继有了两个儿子,④这是世袭的进一步保证。

    乙辛及其集团的覆灭并没有带来政策上的任何明显改变。在乙辛时开始的法典契丹化改革仍在继续进行,而在1085年又进行了更多的修改,但这些都被证实在执行时是行不通的。⑤1090年,整个新法律体系被放弃,1034年的法律得以恢复。在其他方面,这20年的历史记载,除了对遭受自然灾害的地区准许免税和进行赈济外,很少有行政措施的著录。

    最值得注意的事情是必须处理与邻国的关系。与诸大国的关系总的说来仍保持着和平。1074年与宋曾有过一次麻烦的边界划界危机,但经过漫长的谈判后,这一问题于1076年通过外交途径和平地解决。⑥条约自身仍然有效,而且继续定期互派使节。对西夏和高丽的关系也是如此:1078年高丽国王请求割予鸭绿江以东的领土,但被拒绝,且没有引起两国关系的任何中断。①

    道宗的真正问题是与北部和西北部边界诸游牧民族的关系。辽朝的部落边疆从没有被清晰地划定,它构成一个地区,这一地区由分裂而不稳定的诸游牧群体居住,他们分散地臣服于辽朝宫廷。常常是同一民族的一些组成部分被吸收进辽帝国的部落单位,而他们的其他亲属却生活在边界之外。由于部落群体的结合、分裂和变化无常,故而形势总是容易发生变化。对于两个民族来说,这一情况显得特别复杂:一是东北地区北部和东部的女真,二是生活在蒙古腹地鄂尔浑河与色愣格河流域的阻卜诸部落。

    阻卜战争,1092—1102年

    阻卜是与塔塔儿人(鞑靼,达旦)同种或者有密切联系的一支蒙古人。②同建立王朝前的契丹人一样,他们是一个包含不同游牧部落的“国家”,当必要时,这些部落会联合在一起,而后会成为一支强大的军事力量。辽朝把他们列为属民,而他们则非常规矩地来朝呈送贡品。他们中的一些部落生活在辽朝境内,甚至有些效力于某个皇室斡鲁朵。然而,他们非常桀骜不逊,契丹人无论何时想要向西北扩张,他们都非常猛烈地对其进行抵抗。在进入11世纪时,辽朝与阻卜已开始有巨大的麻烦:在997—1000年、1007年、1012—1023年和1027年爆发了数次战争,这些战争几乎都与契丹向今甘肃的回鹘人控制地区扩张同时。1069年,又爆发了一次新的阻卜叛乱,后被耶律仁先平息下去。自此,友好关系又得以恢复,1086年阻卜首领来朝,道宗命令年轻的皇孙延禧以未来盟友的身份与之结交。

    1089年,阻卜受到一个强有力的首领磨古斯的领导。1092年,契丹在蒙古边界进攻了一些他们的邻部,而在这次冲突中,阻卜也卷了进去。1093年,在磨古斯的率领下,他们沿辽朝西北边界发动了一系列的猛烈进攻,驱散了许多在那儿放牧的契丹马群。其他一些部落也加入了他们的叛乱,其中包括生活在呼伦诺尔(今黑龙江西部)周围的敌烈,他们以前曾于1073年发动过叛乱。阻卜的入侵对契丹的牧区是一个严重威胁,朝廷把镇压的任务交给了知北院枢密使事耶律斡特剌。经过八年不断的残酷战争,他终于收复了辽朝的牧场并迫使阻卜臣服。1100年春天,磨古斯被俘并被送到京城,在那儿,他被凌迟处死。但是战争依然冗长乏味地拖延下去。到这一年年底,斡特剌又与西北其他部落开战,直到1102年他镇压了这些叛乱并击退阻卜新的一次入侵,和平才得以恢复。

    虽然这次战争是契丹的最后一次军事胜利,但道宗的时代毕竟以胜利而告终。当他于1101年去世时,他的帝国依然保持着强大、稳固和国内和平,并享受着周边民族对它的尊敬。

    ① [645]《辽史》,卷20,第247页。 ② [645]《辽史》,卷21,第251页。 ① [584]《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77,第4282页。 ② [584]《续资治通鉴长编》,卷177,第4282—4283页。 ③ [645]《辽史》,卷21,第252页;卷71,第1204页。 ① [645]《辽史》,卷113,第1510—1511页。 ② [645]《辽史》,卷90,第1355页。 ③ 据[645]《辽史》,卷90,第1355页,举行的是瑟瑟礼;而据同书卷113,第1511页,则是南郊献祭。后者似乎更为可信。 ① 关于道宗统治时期政治两极分化的分析,见[785]陈述:《契丹政治史稿》,第137—152页。 ② [645]《辽史》,卷56,第908页。 ③ [541]《中国社会史:辽》,第492页(表格)。 ④ [645]《辽史》,卷48,第807、811、817—821页。 ⑤ [645]《辽史》,卷48,第807、811、820页。 ⑥ [645]《辽史》,卷48,第807页。 ⑦ [645]《辽史》,卷47,第788页。 ⑧ [645]《辽史》,卷21,第258页。 ⑨ [645]《辽史》,卷22,第269页。 ⑩ [645]《辽史》,卷23,第275页。 ① [645]《辽史》,卷21,第256页。 ② [645]《辽史》,卷22,第262页;卷64,第988—989页;卷112,第1502页;卷114,第1514页(译文见[541]《中国社会史:辽》,第421页);[595]《契丹国志》,卷9,第88页。 ③ [580]王鼎:《焚椒录》(序言为1089年),2b—3a,断言重元还被他的妻子所煽动,后者曾经与道宗的年轻皇后有过一次争吵。 ④ [645]《辽史》,卷71,第1204页。 ① [595]《契丹国志》,卷14,第153页;[580]王鼎:《焚椒录》,3b,均误认为他是被处死的。 ① 他的传记,见[645]《辽史》,卷110,第1483—1486页。 ② 他的传记,见[645]《辽史》,卷96,第1395-1397页。 ③ [645]《辽史》,卷110,第1484页;卷96,第1396—1397页。 ① [645]《辽史》,卷96,第1387页。 ② [645]《辽史》,卷110、111,特别是这些章节的前言(第1483页)和史家的评论(第1495页)。 ③ 这一实录由天祚帝下令编撰,于1103年由耶律俨完成。《辽史》的编纂者还用来作为材料来源的《契丹国志》,几乎完全忽略了道宗统治时期的事件,而且它的记载充满了错误。同样有敌意的《焚椒录》由王鼎(死于1106年)于1089年写成,它保存下来是由于天祚帝解除了对作者的监禁,并把他流放到遥远的边界地区,由于天祚帝的个人态度,他一直住在那里。见[654]《辽史》,卷104,第1453页。 ① [645]《辽史》,卷22,第264页。 ② [645]《辽史》,卷23,第276页。 ③ [645]《辽史》,卷24,第290页;卷104,第1456页。 ④ 见[541]《中国社会史:辽》中所收集的资料,第304—307页。 ⑤ [645]《辽史》,卷24,第284页。 ⑥ [645]《辽史》,卷22,第268页。 ⑦ [645]《辽史》,卷22,第267页。 ① [645]《辽史》,卷22,第270页。 ② [645]《辽史》,卷22,第264页。 ③ [645]《辽史》,卷22,第262页。 ④ [645]《辽史》,卷22,第264页。 ⑤ [645]《辽史》,卷22,第270页。 ⑥ [645]《辽史》,卷22,第270页。 ⑦ [645]《辽史》,卷22,第264页。 ⑧ [645]《辽史》,卷62,第945页。 ⑨ [645]《辽史》,卷62,第945—946页;[145]傅海波译:《辽史中的“刑法志”》。 ① [645]《辽史》,卷89,第1350页。 ② 有关原始材料的辑录,见[541]《中国社会史:辽》,第389—395页。 ③ [645]《辽史》,卷105,第1460页。 ① [645]《辽史》,卷24,第288页。 ② [645]《辽史》,卷23,第277页;卷72,第1215页。 ③ 宣懿是在1001年给她的谥号,见[645]《辽史》,卷27,第318页。她当时的称号为懿德。她的传记,见《辽史》,卷71,第1205页。她的墓志铭收于[808]金毓黻:《辽陵石刻集录》,8b—10a。 ① [645]《辽史》,卷71,第1205页。 ② [645]《辽史》,卷23,第277—278页。 ③ [645]《辽史》,卷71,第1205页。 ④ [645]《辽史》,卷110,第1484—1485页。 ① [645]《辽史》,卷72,第1215—1216页;卷23,第279—280页;卷110,第1485—1488页;卷62,第945—946页。 ② [645]《辽史》,卷24,第276页,以1075年作为他的出生时间。然而,这很可能是错误的。《辽史》,卷30,第351页,记载他1125年死时54岁,由此可推出他出生在1072年。 ① [645]《辽史》,卷110,第1485页。 ② [645]《辽史》,卷24,第286页;卷110,第1486页。 ③ 同上书;卷110,第1486页。 ① [645]《辽史》,卷24,第287页;卷71,第1205页。 ② [645]《辽史》,卷71,第1205页。以后在1086年的某一时间,她们的母亲燕国夫人削古,由于以前曾经勾引过梁王而被处死。梁王是从1080年三月到1083年十一月皇太孙延禧的封号。如果是指延禧的话,则这一指控似乎是难以置信的,因为她被处死时,他还只有11岁,而当他拥有梁王封号时,他是在5岁到8岁之间。极有可能的是,这一事件牵涉到的不是延禧,而是他的父亲皇太子,他从1063年以后也拥有相同的封号。见《辽史》,卷22,第263页。因此,这一事件也许是由于皇太子死后在1083年被恢复名誉的结果。由于她的被杀,削古的女儿、前皇后被免为庶人并被送去过隔离式生活。见[645]《辽史》,卷71,第1205页;卷24,第292页。(译者注:此处有误,据[645]《辽史》卷24《道宗纪》载,大安二年七月丁巳,“惠妃母燕国夫人削古以厌魅梁王事觉,伏诛”。厌魅,在这里是指用迷信的方法祈祷鬼神或诅咒,并不是勾引的意思)。 ③ [645]《辽史》,卷72,第1216页;卷24,第288页。 ④ [576]见苏辙:《栾城集》,卷42,第940页。有关辽朝佛教影响规模的一些资料,见[541]《中国社会史:辽》,第291—297页。 ① [645]《辽史》,卷98,第1416页。 ② [645]《辽史》,卷24,第292页。 ③ [645]《辽史》,卷24,第297页;卷25,第300页;卷27,第317页。 ④ [645]《辽史》,卷71,第1206页;卷25,第298、302页。 ⑤ 1090年在给宋朝皇帝的一份报告中,苏辙评论道,汉人与契丹人之间待遇的悬殊很大部分被限定于暴力犯罪的判决,而并不是人们普遍所相信的那样对汉人百姓不适用。他还报告了辽朝法律制度下的普遍贪污与贿赂。见[576]苏辙:《栾城集》,卷42,第940页。 ⑥ 见[500]克劳斯·蒂兹:《1074—1076年的辽宋边界冲突》。 ① [645]《辽史》,卷115,第1522页。 ② 见[698]王国维:《鞑靼考》,《观堂集林》,卷14,5b—12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