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二次革命(1/2)

    用军队是否确实听从他的命令来衡量,袁世凯在1913年春并不指挥占压倒优势的力量。他的军事优势,仅仅在于他真正控制的部队具有持续的凝聚力和机动性,其总数约为80000人。其余的中**队数量多几倍,但在地理上、政治上却是分散的。袁要利用其军事优势,有赖于他在争取同盟者、制止敌对联盟方面取得政治上的成功。他1913年对敌人取得胜利的关键,是他能在多大程度上孤立激进分子,取得外国的支持,并在多数省内争取到当权者至少保持友善的中立。

    国内武装冲突于1913年7月爆发,并持续了大约两个月。根本问题是,国会是否有权改组政府(这个问题因国民党1913年初选举获胜而陷入危机),以及北京对各省拥有多大的权力。暗杀宋教仁事件,促使许多国民党领导人迅速转向武装抵抗。宋于1913年3月20日在上海遭枪杀,两天后逝世。一系列的证据证明,这次袭击是在袁政府的办公室里策划的。

    孙逸仙在1913年的头几个星期里重申对袁任总统的支持,这一点他前一年夏天就在北京明确地陈述过了。然而,宋教仁遇刺一事却使孙相信,袁必须下台。此外,宋主张的选举方法、议会方法,已经被认为是不适当的了。1913年3月末国民党的主要人物,包括孙逸仙和黄兴,试图结集足够的军事力量以便在战场上打败袁。袁用暗杀宋教仁的办法,挫败了议会对他权力的挑战,却激起了军事上对他的挑战。

    如何才能战胜军事上的挑战呢?各省实际上都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直到1913年春,部队大批集中的地区还有三个:华北的北京周围(最大的),华中的湖北武汉周围,长江下游的江苏南京周围。每个地区各占中国交通最发达的三角形的一角。北京有铁路同武汉和南京相连,长江又把武汉和南京连接在一起。部队有可能在这个三角的每一个边上来回作迅速的、大规模的运动。鉴于渗透入北京部队的核心没有实现的希望,国民党领导人就努力在湖北和江苏争取同盟者。他们力图既从上面又从下面来进行:既谋求省都督参加,又直接号召其下属军官响应反袁文告。

    在湖北省当权的是前清官员、民国副总统黎元洪。尽管他早就同老资格的革命领导人疏远了,但却有人提议由他去替换袁当总统,作为乘机利用国民党选举胜利的宋教仁计划的一部分。宋去世后。人们请求他参加反袁起义。①与此同时,看来好像还做了些工作以召募黎手下的激进军官参加反袁密谋。②黎拒绝了所有这些建议。他把他军队中持不同意见者的组织视为对他本人的威胁。他毕竟是从民国一开始就同袁结盟共事的。4月初,他秘密邀请北京派少量部队进驻湖北。5月取消了保密,驻扎在湖北长江沿岸的北京军队的人数也增至10000以上。①早在第一枪打响之前,中国三个重要军事中心袁就占有两个。

    在江苏——黄兴同那里强大的势力有密切的联系——都督不是一位像黎元洪在他自己省内那样占支配地位的人物。二次革命真正爆发以前,在袁和袁的敌人之间作出抉择还不是迫切的问题。但是,早先在湖北的失败,以及士绅和商人中的名流不愿打内战的普遍情绪,使起义的前景变得暗淡起来。许多革命党人,特别是黄兴,一段时间内又回复到新近被暗杀的宋教仁的方式,采用合法策略来反抗。但是,在反袁运动中还存在两个力量源泉。它们是:地方主义者对袁世凯要求中央集权不满;国民党当权者在省里有组织网。

    许多省在税收和任命官员问题上同北京有抵触。当这些省决定反抗时,袁世凯退却了。但是,他同一个省已经处于接近公开敌对的状态:这个省就是国民党的追随者李烈钧任都督的江西省。李任其职务之前曾经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清朝军队的军官,1911年有过革命积极的记载,热心于家乡江西省的自治。袁单方面任命一文职人员为都督以便在江西分享权力,这位被任命者在他1912年12月到达后不久就被赶出省外。后来在1913年1月,袁下令扣押了合法装船运往江西的一船军火。不顾李烈钧的反对,江西长江港口防区司令服从了袁的命令。这个问题于是变成了江西都督对江西境内军事官员的权限问题。仅仅因为袁的退避,战斗才在3月得以避免。在宋教仁遇刺前的时期,还没有一个领导人对袁表示了如此公开的敌意。李烈钩对宋强调国会和宪法程序不同意。但他热衷于武力“讨袁”运动。

    在广东、湖南也可以见到国民党的倾向性和地方主义者对北京的反抗两者结合起来的情况,不过,其形式比江西更加变化无常。安徽有一个国民党员担任省的首脑,他也参预了密谋。反袁的密谋者还寄希望于福建、四川等地的响应。

    革命党人的地位在1913年春天时还不是没有潜力的。但参加同袁的抗争并不是出于对结局具有充分的信心。相反,这是被总统逼出来的。在国民党选举胜利以前,他已决定不退却,转入了进攻。

    在暗杀了宋(3月20日)并在军事上包围了湖北(始自4月初)之后,袁的下一步重要行动就是大借外债。辛亥革命结束以来,外国银行团在它们各自国家(英、法、德、美,不久又有日、俄参加)的政府指导下,就给予北京政府一笔巨额贷款事一直在进行谈判。公开宣称的目的,主要是提供资金:用于偿付拖欠的和即将到期的中国继承下来的债务,包括偿付外国因在辛亥革命中受到损失而提出的赔偿要求;还用于负担急需的政府开支。以英国为首的银行团各国政府,把在中国政府内安插更多的外国人员作为一个条件。最引人注目的是,外国职员首次进驻并“改组”盐务官营的管理机构,因为盐税是贷款的抵押。同时,银行团各国政府还作出努力颇有成效地阻止中国从银行团外取得大量贷款。北京当局面对中国半殖民地处境最不愉快的一面:主要资本主义国家的坚固阵线要求在中国的行政机构中起更大的作用,作为高价贷款的交换。甚至在伍德罗·威尔逊1913年3月宣布美国退出银行团之后,美国仍然尊重银行团强加的、不给中国大量贷款的联合抵制,直到银行团的贷款签订为止。

    不必是国民党员也能看出贷款一事的危险性,并会就此对北京予以谴责。1898年改良运动的领袖、孙逸仙的宿敌康有为,在1913年初把签贷款协定比为“食毒脯以止饥”。康争辩说,总可以找到某种办法来避免银行团的致命的施舍。用盐务管理权换取2500万英磅的贷款,这笔钱在扣除了欠的旧债和筹集贷款的费用后,中国政府实际上只能得到1000万英磅,作了这笔交易后,下一步又是什么呢?康问道:为了外国再注入一笔钱,是否就不会献上另外的政府机构,或者土地税呢?“诚不待外兵之瓜分而已自亡也。”他写道,向此时此刻正在为蒙古和西藏同北京争论的俄国和英国借款,是多么令人难以理解:“政府是谁委托,而敢以五千年之中国,万里之土地,分赠于他人乎?”签订外国贷款所引起的愤怒,促成了清朝的覆亡。在指出这一点时,康暗示,尽管对借外债的必要有一种普遍的听之任之的常见气氛,但是重新燃起的愤怒,有可能在民国重复上次的表演。①

    然而,袁却于1913年4月27日凌晨②悍然签订了所谓“善后大借款”。他预料到要同革命党人摊牌,为此他需要筹措资金。北京政府从各省收进的税款不多,故而对资金的需要十分迫切。康有为提出的补救办法是建立统一的、全国的财政结构。袁同意了。但各省和国民党反对中央集权的倡议,意味着财政统一只有靠武力才能办到,而武力是要花钱的。唯一可以求助的就是外国贷款。袁行动进程的逻辑正是如此。

    在签订借款之前,袁就决定不将此案提交国会批准。袁曾同意按照《临时约法》治理国家,而《临时约法》明确要求这类协定须经国会同意。暗杀宋引起的愤怒以及借款条件的不得人心表明,得到批准是困难的。同时,外国缔约国事先就接受了不合法的程序。签订协定的意图一败露,国会就大吵大闹起来。

    袁向英国驻北京公使透露,他认为按国会程序办事是“完全没有希望的”,他“有一个对付他们的计划,如果他们再这样下去的话”。①下月即5月,这个计划至少部分地被泄露出去了。自去年秋天以来,袁就鼓励把国民党以外的所有政党联合在一起,为此而作的努力取得了成功,建立了进步党。梁启超就是这个联盟的领袖人物。还花费了许多钱去贿赂国会议员。结果是,弹劾政府失败,国民党在国会的势力削弱。后来,袁就要对国会议员采用人身强制和恫吓的手段了。

    到了6月,袁的准备工作差不多完成了。他首先下令将那些最敌视其计划的省首脑免职。李烈钧在江西的部队3月已处于开战的边缘,他是第一个被免职的。然后,袁又接着下令撤换广东和安徽的国民党都督。7月8日,就近调遣驻扎在湖北的北洋军队进驻江西的长江沿岸地区。李烈钧同其他人一样,从策略考虑表面上同意解职,大约就在同时他返回江西结集部队。1913年7月12日,江西正式宣布脱离北京独立,省议会推选李烈钧指挥讨伐袁世凯罪行的战役。

    革命领导人的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