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权力初步巩固(1/2)

    因为中国人对国家的凄惨情景、军阀纷争造成的破坏和外国侵略带来的屈辱非常敏感,国民革命军北伐,从南方的广州(始于1926年7月)到北方的北京(1928年6月占领),沿途受到民众热烈的欢迎(见第12卷)。对许多中国人来说,国民党统治表明一个新时代的开始,在这个新时代里,中国将重新统一和强盛,全民经济富足,民众不再以做中国人为耻。然而,早在1929年,这些奢望即黯然失色。因为国民党人在把注意力转移到新时代的建设任务之前,首先必须决定党内何人掌握新政府的权力。

    自孙逸仙1925年3月逝世以后,为争夺国民党运动的领导权,国民党内一直存在残酷的、甚至流血的斗争。这些权力的争斗在北伐时曾被掩盖起来。然而,到1927年初,在全国政权垂手可得的诱惑下,党内斗争遂以新的和空前的暴烈行动恢复。所以,在南京政权十年统治开始之时,国民党运动便已混乱不堪。事实上在1927年春,中国有两个国民党政府(蒋介石及“中间派”的南京国民政府和仍与**人联合的左派国民党的武汉国民政府)和三个要求国民党领导权的总部(除汉口和南京的总部外,极右翼西山会议派要求它们在上海的中央执行委员会拥有唯一的合法性)。使这种局面复杂化的是,这些权力中心的背后都有一个或几个省的军阀的支持。这些军阀只是新近才宣布拥护革命;他们很少,或完全不受国民党运动的意识形态目的的约束;他们如今只是耽于玩弄政治手腕,希望即便以此不能扩大,也可保全他们个人和地方的权力。

    在这些斗争之初,蒋介石几乎被排除在竞争之外。仅仅在南京政府成立三个月之后,蒋介石的军队当其正着手北伐进军北京时,为军阀孙传芳的军队所击败;在他们溃退中,孙传芳的军队甚至威胁要占领南京。结果蒋介石的威望大损,南京政府内以李宗仁和白崇禧的桂系为首的新联盟,在1927年8月逼蒋介石下野。

    与此同时,以汪精卫为首的武汉左派国民党,效法蒋介石也清洗自己队伍里的**人。随着蒋介石的下野和对**人的清除,党内争吵的两个主要原因已经排除,敌对派系和解的道路得以打开。1927年9月,南京政府、武汉政府及西山会议派的代表组成了“中央特别委员会”,中央特别委员会在南京建立起新的、表面上统一的国民党政府。

    这个新政府并不比前两个政府更稳定。国民党运动的两个最有实力的领袖——蒋介石和汪精卫——被排除在外。新政府在财政上一筹莫展。到1928年1月,特别委员会的政府垮台。蒋介石在下野五个月(这期间他同美丽的宋美龄结婚)后复职,权力比以前更大。2月,他被提名担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和国民革命军总司令。10月,他又担任国民政府主席(于是成为国家的首脑)。他如今控制了国民党三位一体政权的全部三条腿——党、政、军。

    在蒋介石的主持下,国民党南京政府变成了军事独裁政府。在蒋介石掌握领导权以前,国民党运动(不论是国民党还是其前身)从来不是个团结的、思想统一的,或有严格组织纪律的政党。孙逸仙最初在1894年组织兴中会,他的追随者包括具有各种不同意向和动机的人。事实上,孙逸仙似乎未曾拒绝过任何申请人入党。至少有一个例子,孙逸仙甚至接纳军阀陈炯明的全体军人加入国民党。因此,国民党员汤良礼写道,1924年改组前的国民党不是一个政党,只不过是个“各种各样政客组成的集团,他们大多数很少关心孙逸仙所拥护的主义,只是为达到各自的目的利用孙逸仙在民众中的崇高威望”。①国民党的凝聚倾向,随着革命运动走向夺取全国权力的关头而变坏了。由于当时各种政治派别的野心家和政客看风使舵,国民党党员数量从1926年的仅15万人增至1929年的63万人。从未受到严格控制的党组织,完全不顾新申请人的背景、品质或是否信奉革命目标,就接纳他们入党。蒋介石部队的参谋长何应钦在1928年1月抱怨说,“各级党部只关心(新党员)数量,不注意(新党员)质量。因此,党的精神日益衰败”。②这样,国民党党员的构成状况在1927年已混乱不堪,蒋介石因而开始把许多不符合他需要的党员清洗出党。在审查党员过程中,他从根本上改变国民党运动的性质。

    首先受到清洗的是**人。如果没有孙逸仙在1923—1924年同中国**人和苏联组成的统一战线,国民党人十之**不可能取得全国的政权。国民党借助于**人的建议、物资支援和组织技巧,按照俄国**的模式改组;一支由党领导和受过政治灌输的军队得以建立起来;青年革命干部到军阀割据地区的农民和工人中去,鼓动和组织农工支持革命。有意义的是,那些曾从事困难而又危险的组织群众工作的人,被认为更接近**人而非国民党人。何应钦承认“国民党员不愿做实际的下层工作,结果**人很自然地把这项工作担负起来,使我们的党同农工分离”。③那些较少承担革命义务的人避免在群众中工作,从而避免了**的感染。所以,清洗**人具有过滤的效果,使得求私利的人可以不受影响;而从革命运动中清除出去的,是那些曾在革命期间向国民党灌输活力、纪律和献身精神的人。

    然而,甚至在清洗**人之后,依然留下了主张采取比蒋介石所赞成的更为激进的解决全国问题办法的广大的国民党员阶层。国民党左派在1928年和1929年间,是蒋介石最难对付的政治对手;只是在经过近两年的残酷斗争之后,蒋介石才把他们镇压下去。左派分子大声指责蒋介石正在建立的“个人军事独裁”,要求国民党恢复1924年孙逸仙领导革命时期激励革命运动的政策和精神。他们主张应由党而不是由军队来控制和提供政权的方向。左派分子同**人不同,他们拒绝接受阶级斗争的观念和政策;但是他们认为党必须通过农、工及其他群众团体以保持和加强同民众的关系。他们坚持,只有有了这样的群众基础,他们才能阻止革命成为官僚和军阀的玩物。①

    许多国民党员,也许是大多数党员,支持这些激进观点。但是,身为国民党左派的汤良礼的估计,即这个时期80%的党员属左派,确实是夸大了。②然而,很清楚,许多下层和青年党员(1929年1/3国民党员年龄在25岁以下)是同情左派观点的。

    汪精卫是左派公认的领袖,但是他1928年和1929年寄居欧洲,并且至少在表面上与反蒋运动无关。所以,左派组织的幕后策动者是陈公博,汪精卫的忠实伙伴,一度曾是**人;1928年5月他创办《革命评论》周刊作为左派喉舌。虽然该刊发行量从未超过1.5万份,但声望和影响是如此之大,以致南京政府在该刊创刊仅四个半月以后,就在9月勒令其停刊。

    面对政府镇压的前景,陈公博决定,左派——它至今依然是一群无组织的汪精卫的支持者——应当组织起来。虽然,汪精卫把自己视为国民党全党的领袖,而不只是派系领袖,他本人对这项计划摇摆不定,但是,陈公博在1928年末组织了中国国民党改组同志会——这个名称象征该会拥护国民党在1924年改组时通过的革命原则。改组派正如它的名称所示,是一个有书面党章的正式组织,在上海设有总部,在全国许多地方设有分部。1928年,陈公博又在上海组织大陆大学,建校宗旨是向青年灌输左派的政治观点,并为改组派培训干部。

    左派分子虽然都承认汪精卫是他们的领袖,但并不团结一致。在改组派内,顾孟馀派显然不如陈公博派激进。顾孟馀在他本人主办的刊物《前进》上发表他的观点,不赞成陈公博强调以农、工、小资产阶级为国民革命的核心。顾孟馀还对群众运动表示更大的疑惑。其他左派分子如何炳贤,不喜欢陈公博,而置身于改组派之外,虽然他们仍忠实于汪精卫。这样,国民党左派也一如蒋介石所领导的右派,同样受到内部分裂之苦。①

    国民党左派反蒋和反南京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