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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山一带红点多(1/2)

    作为侵略者,日本真是世界上最拙笨的一国。美国四处侵略,有人却相信中国跟美国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战争,其实错了,中法战争时,天津附近的法**队战败,美**舰立刻偷偷地向中国开炮,支援法军,清政府无可奈何,忍气吞声,只好假装不知道。英国的侵略,建立了世界性的殖民地,这些殖民地后来大都成为拥护英国的友邦。只有日本,军队所到之处,除了种下仇恨的种子外,没有其他任何收获。

    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日本军队在河北省宛平县芦沟桥,假装一个士兵失踪,向中国展开大规模的疯狂攻击,在算盘上(算盘是中国最古老的计算机),他们明白地计算出中国必亡的结论。当“七。七”事变的消息传出时,全中国再度陷入沸腾,一种要求抵抗到底的民心,没有人可以阻挡,于是,**陕北红军改编为第八路军,江南红军改编为新四军。我在年轻时候像每一个男孩子一样,想在战场上成为英雄,以致连做梦都梦见到前线挥动大刀杀敌。于是,就在“七。七”事变后不久,高中二年级的我,投笔从戎。所谓投笔从戎,就是去投考河南省军事政治干部训练班。除了炽热的爱国心驱使我投入这个大熔炉、大时代外,还有两个并不十分光明,但却十分重要的秘密动机。第一是我渴望早日离开继母,免得遭受毒手。第二是我无法弄到初中毕业证书,开封高中一再催促缴验。父亲也找过训导员王伦青先生,王先生只有办法使我报名考试,没有办法使我通过证件关卡,开除学籍的大祸随时都会发生。这种压力足以使我精神失常,我希望(一辈子都这样希望)跑到一个用不到文凭的地方,老死在那里!军事政治干部训练班,设在南阳县,训练三个月,毕业之后,省政府负责派任工作,最高可当联保主任。读过王安石变法这段历史的人都会了解,“保”是中国政府最基层的单位,大体上等于现在台湾的“里”,若干“保”可以组成“联保”,也就是一九九○年代的“乡”,联保主任就是乡长。这对一群十**岁的青年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而就在这三个月集训中,我第一次受到**那种神秘的和温暖的触摸。

    一天晚上,同是来自开封高中、比我高一班、功课好得人人尊敬的同学张纯亮,把我叫到一个角落,搂着我的肩膀,低声告诉我,**在陕北有一个高尚的革命圣地,全国优秀青年从四面八方涌向那里,参加真正的抗日工作,问我愿不愿意也去参加!那时候我正崇拜蒋委员长,自然不相信还有其他革命圣地。但张纯亮提醒我说:

    “**也是拥护蒋委员长的,你没有看报吗?”

    张纯亮把陕北描绘成一个美丽乐土,大家像兄弟一样地互相照顾,那是一种革命感情。不过生活很苦,平庸的年轻人总是寻找借口不敢参加。我不认为自己平庸,就这样,我成了张纯亮精挑细选出来的他所认为的优秀青年。不久,一次聚会时,我们决定某一天晚饭以后,各人分别向队上请事假、病假,或返乡探亲假,在东门里集合,由张纯亮充当班长,好像出操一样,把我们带出城门,这样可以避开岗哨的检查。**自有他们的地下交通网,把我们送到陕北。南阳、延安之间,直线距离一千公里,当中隔着高耸云天的秦岭山脉,沿途还有国民政府的军警和地方政府的岗哨,段段阻截,可能随时受到逮捕,遭到枪杀。但我们这一批人,热血澎湃,准备接受任何挑战。可是,最后并没有出发,因为就在约定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张纯亮被捕。我远远地听到嘈杂的人声和凌乱的脚步声,以后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张纯亮所聚集的那些同学,互相都不认识,也不知道对方的面貌,张纯亮本人也没有招供出他所集结的同学名单——因为我们没有听到继续逮捕的风声。

    伟大的陕北革命圣地没有去成(这是我一生中惟一可能加入**的机会),结业的时候,联保主任的高位也没有派到我头上,而是随着大多数同学,被保送到设于武昌左旗营房的军事委员会战时工作干部训练团——简称“战干团”。我们从河南去的同学,约有五百人左右,编成一个大队,番号是第五大队。我被编到第十三中队,中队长是中央军官学校十二期工兵科毕业生吴文义先生。这位东北籍的长官,在我一生中三个最大关键时刻出现,是我生命史上重要的一位恩师。

    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本土,进入中国中部第一流的都市武昌和汉口。队伍穿过英租界的时候,也第一次看到真正的英国国旗,以及滚滚的长江和闹哄哄的码头渡口。一切都是陌生的、新鲜的,使我大开眼界。

    “战干团”训练时间是六个月,前三个月是普通训练,后三个月是分科训练。我的好奇和好动使我报考了谍报队,丰富的幻想中,我希望当一个神出鬼没的间谍,像“○○七”一样(那时候当然还没有○○七)杀敌立功,然后以一个平凡人的姿态在街上闲荡,没有人知道我对国家有过伟大贡献,可是却在一个秘密组织中受到尊敬。这个愿望没有能够实现,因为谍报队(第九队)的队长是一个南方人,好像是浙江人,他那种像鸟叫样的国语和傲慢的态度,与吴文义比较起来,简直是两种人。间谍生涯遂到此为止,我又返回吴文义那个中队——第十三中队政工队。

    可是,中队长虽然很好,相当于排长的区队长李龄,却是一个毒疮——我生命中第二个侯万尊。天下所有的错误从此完全发生在我身上,打扫厕所、禁足、禁闭、挑水,李龄一不高兴或一高兴,我都会被罚。双手举枪,两腿半分弯,伏地挺身,二十个是起码数,有时候挺到六十才命令我停止,有时候挺到趴倒在地。但是,同班的另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