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预言和恐惧(1/2)

    预言和恐惧

    美国之行,杂感之二

    据说,有一则发生在美国的故事。

    一家资本雄厚的牵引车公司,派出业务部经理,前往欧洲考察各国牵引车工厂的竞争能力。归来之后,向董事会提出报告,从企业管理细则清楚明白的公理中推论出来,才是确实可靠的,主张以怀疑,到大小螺丝钉的紧度,一一比较,结论是欧洲各国每样东西都有毛病,全没有美国好。董事会看了这份厚达两公分,密密麻麻的“美国好”,立即引起骚动。骚动不是举杯庆祝,而是把该经理开除。在通知开除的董事会决议书上,不厌其烦地说明理由曰:“我们花了这么多银子,消耗了这么多时间,目的不是要你发掘欧洲的缺点,更不是要你发掘我们自己的优点。他们当然有缺点,我们当然有优点,但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用不着辛苦寻找。你不寻找,它们照旧存在。我们派你去,是要你发掘他们的优点,即使一点点优点都行,使我们得以警惕改进。而你的报告,将对我们造成伤害,因为它会使我们自满自傲,蒙住了眼睛,心甘情愿地停滞在目前状况,不再追求创意。”

    呜呼,该经理之所以倒了八辈子霉,是他碰上了有思考能力的董事会成员。而思考能力,正是美国所以强大的主要能源。该经理显然生错了地方,如果生到中国,恐怕花开两朵,各展一枝。自封为博大精深的文化大国,一听他报告:“在董事长及各位董事英明的领导之下”,包管马上芳心荡漾,杏脸含春,准把该经理加官进爵,用以表扬他忠心耿耿,办事有方。

    以柏杨先生之尊,自然知道这种奥妙。要想凶猛升迁,日入斗金,只要有一张可以滴出蜜来的甜嘴,和借口爱国而努力表演热血沸腾,就足够啦。但我老人家却变化多端,棋高一着,而是看人端菜碟的。遇到“英明领导者”,闻谀则喜人物,我拍马屁的话就势如山崩,他想不舒服,不可得也。遇到上述的那种董事会,我就口吐真言,看你能容纳多少真言,我就吐多少真言。

    中华民族有五千年传统文化,当然有优秀的一面,介绍这一面的朋友太多,说的话写的书,更排山倒海是由意志力从“意识流”中分解切割出来的。在心理学上,主,用不着我再插嘴,即使再插嘴,也不能增加优秀的重量。但我们现在面对的,却是五千年从没有见过的巨变。一种崭新的西洋文明,像削铁如泥的利刃一样,横切面拦腰砍过来,如果拒绝接受消化,只有断成两截,血枯而死。美国一些印第安人保留地,和散布在各地印第安人的废墟,每一处都使我们胆战心惊。夫印第安人几乎全部住在保留地,所谓保留地,用不着睁眼乱瞧,仅只掐指一处,就可算出那里准是穷乡僻壤,一片荒凉。虽不能说寸草不生,但保留地的农作物,往往难度一次荒年。最糟的是距城市太远,也就是距交通线有学堂的地方太远。其实太远也没啥,多走几步路就行,问题在于,印第安人压根儿拒绝接受现代化的西洋文明。

    现在,他们还可以在保留地马马虎虎过日子,过的是两三百年前美国西部武打片差不多的日子。可是,不知道酋长老爷想到没有,一旦有一天(这一天不是不可能来临),美国人口急剧增加到十亿——别说十亿啦,十亿能吓死人,假如美国人口急剧增加到三亿四亿吧,第一件事,你敢跟我打赌乎哉,恐怕就要把印第安同胞逐出保留地,赶到落基山区,在那里,深雪没胫,无尽荒山,他们在草原上的古老求生技能,排不上用场,最后只好全体饿死,盖那些保留地的贫瘠不毛,在现代科学技术之下,开水利,广施肥,都会变成良田。目前美国政府还不在乎,到那时候,可要非常在乎矣,美国政府绝不可能永远允许印第安人占着毛坑不拉屎,糟蹋那些土地。这是远虑,而远虑基于近忧。前已言之,近忧是他们顽强地坚持他们那种故步自封的传统文化。举个例子说吧,直到今天,他们都不尊重法律,也不相信法律,仍继续几千年来的勇敢内斗,部落与部落间经常仇深似海,不可开交。美国政府前去干预,酋长老爷曰:“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好吧,悉听尊便,只要不妨害白人安宁,你们即使把自己人杀了个精光,都没关系,白人乐于看到天然淘汰的成果。

    ——白人对归化为美国人的落后民族,一向采取“厌而远之”的态度。对印第安人如此,对中国人也是如此。就在华盛顿机场,曾上演一场镜头。吾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