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42 乡村婚礼的筹备(2/2)

拉班身上挪开,就像人们盯着一个方向看,以便不忘记要说的话时一样。他说话时眉毛往上扬。他的左手拿着半开的笔记本,姆指放在要读的那一页,以便在需要的时候能很容易地找到。笔记本不断地抖动,因为他的胳膊没支在什么地方,而行驶着的火车就像锤子一样击打着铁轨。

    另一个人的背靠着,他边听边有节奏地点着头。看得出,他并不对那人所说的一切都表示同意,过一会他会说出自己的意见。

    拉班把空手掌放在膝盖上,弯着腰坐着,他从旅客的头中间看到窗户,又通过窗户看见外面掠过的和远去的灯光。讲话的旅客说的话他听不懂,另一个人的回答他也听不懂。要想听懂得好好作一番准备才行,因为这两个人从年轻时起就和货物打交道。要是手里经常摆弄个棉线轴,并且经常把它递给顾客,就会知道行情,就可以谈论价钱。火车在飞快行驶,村庄迎面而来飞奔而去,拐向田野的深处,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这些村庄都住了人,也许去那里出差的人正走村串户作买卖呢。

    车箱另一边,从角落里站起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他手里拿着一副牌喊道:“喂,玛丽,你把细平布衬衫装起来了吗?”

    “装了,”坐在拉班对面的那个女人说。她睡着了一会儿,当这个问题把她弄醒了时,她就这么随口答了一句,像是在对拉班说话。“您到勇不村劳的那个市场去,是吧?”那位活泼健谈的乘客问她。“是的,到勇不村劳。”“这是个很大的市场,是吗?”“是的,是个大市场。”她很困,把左胳膊肘支在一个蓝包裹上,头沉沉地架在手上,她的手紧贴着脸上的肉直扶在脸颊骨上。“她多年轻,”那位旅客说。

    拉班从背心口袋里掏出售票员找的钱数着。他把每个硬币都用姆指和食指展开,用食指指尖在姆指内侧转来转去。他长时间地望着皇帝的头像,后来他注意到皇帝头上的桂冠,想着这桂冠究竟是怎么用一个缎带打上扣和花结,再固定在脑后的。最后他觉得钱数对,于是把钱装进一个黑色的大钱包。正当他想对那位旅客说:“这是一对夫妻,您说是吧?”车停了。行驶时的嘈杂声止住了,列车员大声地报着一个地方的名字,拉班什么也没说。

    车慢慢地起动了,人们可以想象车轮在怎样转动,可它马上忽地越过一片低洼地,窗前,一座桥的长栏杆似乎冷不防地被撞得分开,接着又合拢到一起。

    拉班很高兴车开得这么快,因为他本来就不打算在前一站停留。“要是那里已经黑了,谁也不认识,离家又这么远。那么白天那里一定很可怕。下站情况会不会变,早到或是晚到了,情况会是怎么样?我要去的那个村子情形会怎样呢?”

    那个旅客说话声忽然大了起来。“还远着呢,”拉班想。

    “先生,您知道得和我一样清楚,那些厂主让人到最小的地方去出差,他们低头哈腰地和最卑鄙的小商贩套近乎,您以为,他们会和我们这些批发商出的价钱不一样?先生,您打听打听,跟这个价一模一样,昨天我看得一清二楚。我把这叫作苦差使。要把我们累死,今天这样的天气我们根本不能作什么生意,他们要把我们累死。”他又看着拉班;他眼里流着泪,并不觉得难为情;他用左手指关节抵住嘴唇,因为他的嘴唇在发抖。拉班身子往后靠,左手轻轻地捋着胡子。

    坐在对面的女摊贩醒了,她笑着用手摸了摸额头。那个旅客说话轻些了。那个女人又挪动身子准备睡觉,她半倚在包裹上叹着气。她的裙子紧紧地绷在右大腿上。

    女摊贩的身后坐着一位先生,头戴一顶旅行帽,正在读一张大报纸。坐在他对面的姑娘显然是他的亲戚,正求他--她说话时头侧向右肩--打开窗子,因为天气太热。他头也没抬地说,这就开,只是他先得把报纸上的一段看完,他指给她看是哪一段。

    女摊贩睡不着了,坐起身来朝窗外看,后来她看了好久放在车箱台子上煤油灯的黄火苗。拉班闭了一会眼。

    他睁开眼时,女摊贩正吃着一块抹着褐色果酱的点心。她身边的包裹打了开来。那个旅客默不作声地抽着一支雪茄,他不断地弹着手指,像是要掸掉烟头上的烟灰。另一个旅客用一把小刀的尖来回地转着一支怀表的轮子,弄得别人都听得见。

    拉班差不多已经闭上了的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那位戴旅行帽的先生在拉窗闩。一股冷风吹了进来,一只草帽从衣钩上掉了下来。拉班觉得他睡醒了,所以他的脸颊显得这么精神,要不就是有人打开了门把他拉进房子,要么就是他怎么给弄错了,接着很快,他深沉地呼吸着睡着了。

    Ⅱ

    拉班走下车箱扶梯的时候,梯子还有些颤动。雨落在他那刚从车箱的气息露出来的脸上,他闭上了眼睛。--雨哗哗地打在火车站站房前的铁皮房顶上,但在广阔的田野上,雨却使人好像觉得听见一阵阵吹着的风一样。一个赤脚的男孩跑了过来--拉班没有看见他是从什么地方跑出来的--上气不接下气地请求拉班让他提箱子,因为下着雨,拉班说:是的,下雨了,反正他要乘公共汽车走。他不需要他提。那个男孩做了个鬼脸,看来他觉得在雨中走路让人提着箱子比乘车显得更有身分,然后他马上转身跑了。拉班想叫住他时,已经来不及了。

    两盏灯亮着,一个铁路职员从一扇门里走了出来。他毫不犹豫地穿行在雨中走到火车头附近,两臂交叉着静静地站在那儿,等着火车司机弯腰钻过栏杆和他说话。一个勤杂工被叫了过来又被打发走了。几个车窗旁边站着乘客,由于他们看见的是一幢普普通通的车站建筑,所以他们的眼光暗淡,眼皮像在行车途中一样直打架。一个姑娘打着花阳伞从公路那边过来,急匆匆地跑上站台,把张开的伞放在地上坐了下来,把两条腿撑开,好让她的裙子干得快些,她还用指尖在撑开的裙子上捋着。只有两盏灯亮着,看不清她的脸。走过来的勤杂工抱怨说,伞底下积了一滩水,他用胳膊划着圆圈,表示水坑的大小,接着又像沉入深水的鱼一样,用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说,这把伞也阻碍了交通。

    车开动了,像是一扇长长的推拉门消失了,在铁轨那边的白杨树后是使人喘不过气来的黑魆魆的大地。那是一片漆黑还是一片树林,是一块池塘还是有人在里面睡觉的房子,是一个教堂的钟楼还是山间的沟壑,没有一个人敢走到那里去,可谁能留在这儿不走?--

    拉班又看见了那个铁路职员--他已经走到他办公室门前的台阶--,便跑到他的跟前挡住他:“请问,这儿离村子还远吗,我要去那儿。”

    “不远,一刻钟,可坐马车--正下着雨哪--您五分钟就到了。请。”

    “下雨了。这个春天可不怎么样,”拉班接着说。

    铁路职员把他的右手叉在腰上,从胳膊和他身体形成的三角形中,拉班看见那个姑娘已经把伞收了起来,坐在长椅上。

    “要是现在乘车去避暑,在那儿呆下去,实在是件遗憾的事情。本来我以为会有人来接我。”拉班朝四周看了看,好让他说的话更使人相信。

    “我担心您会误了车。车不会老等着。不用谢。--走那条灌木丛中的路。”

    火车站前的马路没有灯,只有从房子一层的三个窗户里射出一道暗淡的光线,不过光照得不远。拉班踮着脚尖穿过烂泥,喊着“马车夫!”“喂!”“马车!”“我在这儿!”喊了好几遍。他走到黑暗的马路那边时,陷进一个又一个的水坑,不得不用整个脚掌踩地,一直走到一匹马的湿鼻子突然碰到他的前额。

    这就是那人说的车,拉班很快走进空无一人的车箱,坐在赶车人座位后边靠窗口的地方,背弯着靠到角落里,他做了该做的一切。因为要是车夫睡着了,他天亮前会醒来,要是他死了,会来一个新车夫或是店主,要是他们都不来,那么随着早班火车会来乘客,那是些急急忙忙吵吵嚷嚷的人。不管怎样,都可以静下心来,可以自己把窗前的帘子拉上,等着车起动时的那猛的一下。

    “是呀,我做了这许多事情以后,明天肯定能到贝蒂和妈妈那儿。谁也阻挡不了。这是对的,我也估计到,我的信明天才能到,我本来还可以在城里好好呆着,在埃尔维那里舒舒服服地过一夜,不必为往常使我倒胃口的第二天的工作担心。看,脚都湿了。”

    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节蜡烛头,点上并放到对面的椅子上。烛光足够亮,外面的黑夜使人觉得能看到没有窗户的涂成黑色的车子内壁。当然用不着立刻想着脚底下有轮子,前面还系着马匹。

    拉班在椅子上仔细地蹭他的脚,穿上干净袜子,坐直了身子。这时他听见有人从火车站朝这边喊:“嘿!”并且说,要是有客人在车里,就说一声。

    “有,有,这个乘客愿意这就走,”拉班从开着的车门探出身子,右手握着门框,左手张着搭在嘴边答应着。

    雨水哗地灌进他的衣领和脖子。

    车夫披着两只剪开的亚麻袋子跑了过来,他马灯的反光在他身后的水坑里闪烁着。他闷闷不乐地作开了解释:听着,他和雷伯拉打牌玩来着,他们刚打得正热闹时火车到了。他根本不可能走出来看,可他不愿把那个不理解这一点的人骂一通。另外,这里脏得要命,不明白这样一位先生到这儿来做什么,并且这位先生过了一会还进来了,他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刚才皮尔克斯霍费尔先生--对不起,他是助理员先生--进来说,他认为,一个长着金黄头发的小个子要坐汽车。他立刻就打听了,也许他并没有立刻打听?

    马灯挂到了车辕前端,车夫闷声闷气地给马一声命令,马拉动了车,车顶上被搅动的水一滴滴地从一个裂缝中慢慢地滴进车里。

    路很可能凹凸不平,泥浆一定会溅到车辐上,转动着的车轮使水坑中的积水成扇状,哗哗地向后甩去,车夫松松地拉着马缰绳,驾着**的马。--这一切难道不是对拉班的遣责吗?许多水坑突然被绑在车辕上的一闪一闪的马灯照亮,在车轮下面分成几处,形成水波。这一切之所以发生,只是因为拉班要去找他的未婚妻贝蒂,一个年纪不轻的漂亮姑娘。要是有人愿意提起这个话题,谁会赞赏拉班在这儿有什么功劳,他值得称赞的只不过是忍受了别人的责备罢了,不过并没有谁会去公开谴责他。当然,他愿意去乡下,贝蒂是他的未婚妻,他爱她,要是她因此而感谢他,那就令人讨厌了,但谢总还是比不谢好。

    他的头常不由自主地碰倚着的车壁,后来他抬头看了一会儿车顶。有一次他的右手从靠着的大腿滑了下来。但胳膊肘还呆在肚子和腿之间的弯弯里。

    车已开到几排房子的中间,车内时不时地照进一间屋子的灯光,一个楼梯--拉班要想看见它的头几级得站起身子才行--通向一座教堂,一个公园的门口处点着一盏灯,火焰很大,不过一个圣像只在一个小杂货店灯光的照射下才显出了它那黑魆魆的影子,现在拉班才看见,蜡烛烧完了,从椅子上流出的蜡油一动不动地悬挂着。

    马车停在客栈前时,听得见雨下得很大--也许是有一扇窗户开着的缘故--也听得见店里客人的声音,拉班问自己,马上下车好呢,还是等着店主到车这边来好。这个小城的习俗是什么他不知道,不过贝蒂一定谈起过她的未婚夫,他的亮相是光彩照人还是不大得体,这将会影响到她在这里声誉的大小,而这也牵扯到他自己的声誉。而他,既不知她现在的名声如何,也不知她散布了有关他的什么名声,因而事情就显得更别扭更难办。

    多漂亮的城市,多方便的归途!要是家里那儿下雨,就乘电车穿过湿漉漉的石子路回家,而在这儿得坐着马车经过一片泥浆来到客栈。--城里离这里很远,哪怕我现在想家想得要死,今天也不可能有人把我送回家去。--嗯,我也不会去死--不过在那儿的家里,今晚会有人给我端来我想吃的菜,右边,盘子的后面放着报纸,左边放着灯,而在这儿,端给我的准是油腻腻的饭菜--这儿的人不知道,我的胃消化不好,要是他们知道就好了--,还会有一张从未看过的报纸,我听说过的很多人都会在场,一盏灯供所有的人使用。那是一种什么灯光啊,打牌足够了,可看报行吗?

    店主没来,他一点不想着客人,看来他是个不大友好的人。或者他知道我是贝蒂的未婚夫,可这难道是他不到我这儿来的理由吗?在火车站,马车夫让我等了那么久倒也应该。贝蒂常讲,她老受下流男人的欺侮,她如何拒绝他们的纠缠,也许这儿也是如此……

    爱德华·拉班穿过走廊走进开着的大门时,看到下雨了。

    雨下得不大。

    人行道上,尽管下着雨,在他前面不高不低地走着许多人。间或有个人走出人群,横穿车行道。

    一个小姑娘两只胳膊托着一只灰色的狗。两个男人正在互通着一件事情的信息,有时他们的整个上半身相互靠近,然后又慢慢地分开;这情形使人想起在风中开闭的门。其中一个人手心向上,有规律地上下摆动着,好像他悬空拿着一个重物,要掂掂它的重量似的。然后又可以看见一位身材苗条的妇女,她的脸轻轻地抽搐着,就像天上的星星在眨眼,她戴着扁平的帽子,帽子直到帽沿都用不知什么东西装饰着,堆得老高;无意之间,对所有从她身旁走过的人来说,她显得那么陌生,就像一道法令把他们隔开似的。一个拄着一根细拐杖的年轻人匆匆走过,他的左手像是瘫痪了似的平放在胸前。许多人都去上班;虽然他们走得很快,可人们看他们的时候比看别人的时候长,他们一会走在人行道上,一会走下人行道,他们的外衣很不合身,举止平平,他们被人推搡着,同样也推搡着别人。三位先生--其中的两位在弯曲的下臂上搭着薄外衣--从房屋的墙边走到人行道边上,看看车的和对面人行道的情况。

    透过往来的人群间隙,先是可以粗略、后来可以很方便地看到车行道上砌得整整齐齐的砖头,车行道上,车子在轱轳上摇摇晃晃,被伸着脖子的马拉着快速前行。倚坐在车内软垫上的人默不作声地看着行人、商店、阳台和天空。一辆车超过另一辆车向前行驶时,马匹便挤靠在一起,马嚼子的皮带来回地晃动着。牲口拉拽着车辕,车轮滚动着,摇摇晃晃地向前赶路,直到绕过前面的车,并排走着的马儿之间才又拉开了距离,只有瘦长的马头还靠在一起。

    一位上了年纪的先生很快地向房门口走去,在干燥的拼花地面上停了下来,转过身。然后他望着乱纷纷地落进这条窄胡同里的雨。

    拉班稍微弯着右腿,把缝了一层黑布的手提箱放下。雨水沿着车行道的边哗哗地流着,像是绷紧了似的冲向更深的下水道。

    拉班倚着木门框,那位上了年纪的先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站着,时不时地朝拉班看看,尽管他得为此扭动脖子。不过他这样做只是出于自然的需要,因为他眼下无事可做,至少在他周围的一切他都得看个仔细才行。他就这样来回地、毫无目的地张望,结果很多东西他都没看见。比如他没发觉拉班的嘴唇苍白,不亚于他领带那完全褪了的红色,他的领带从前有着明显的摩尔式的花样。要是他觉察出了这点,他的内心深处肯定要发出一声喊叫,可这也不对,因为拉班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尽管最近以来有些事情使他特别感到疲倦。

    “这是什么天气,”那位先生小声地说着,他虽然是有意识地、但却是有点老态龙钟地摇了摇头。

    “是呀是呀,尤其是要出门的时候,”拉班说,他很快地站直了身子。

    “这天气不会变好,”那位先生说,为了最后再审视一遍所有的情况,他探出身子看看胡同远处,又看看胡同近处,然后又看看天空,“这样的天气可能持续几天,可能持续几个星期。就我所记得,六月和七月初也没预报过什么好天气。嗯,没有一个人会高兴,比如我就得放弃散步,而散步对我的健康来说十分重要。”

    接着他打了个呵欠,显得很疲倦,因为他听着拉班的说话声音,只顾着说话,对别的都不感兴趣,甚至连谈话本身都不感兴趣。

    这给拉班的印象相当深刻,因为是这位先生先跟他打招呼的,因此他试图对自己稍微炫耀一番,哪怕对方发觉不出来。“说得对,”他说,“在城里大可以放弃对健康不利的事情。要是不放弃,只能对出现的不好的后果进行自责。人们会后悔,因此才会明白下一次该怎么做。要是每次……”〔此处缺两页〕……“我这样说没有什么意思。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拉班急忙说,他愿意原谅这位先生的心不在焉,因为他要对自己炫耀一番。“所说的这一切仅仅出自于我刚才提到的一本书,像其它书一样,这本书也是最近以来每天晚上读的。我常常是独自一人。这些是指以前的家庭情况。除了其它的一切,对我来说,吃过晚饭以后,看一本好书就是最高兴的事。一直是这样。不久前我在一个宣传品里读到摘录的一个作家的一段话:‘一本好书是最好的朋友,’这是真的,是这样,一本好书是最好的朋友。”

    “是呀,要是年轻的话--”那位先生说,他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不过想说,下雨了,雨又下大了,停不下来了,但拉班听了他的话却似乎觉得,这位先生六十好几了还觉得自己年轻力壮,倒过头来却把三十岁的拉班不放在眼里,并且如果允许的话,他还想说,他三十岁时可比拉班明事理。他认为,就是像他,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那样,无所事事地在走廊里站着观雨,也是浪费时间,要是再加上说闲话打发时日,那就是浪费了双倍的时间。

    现在拉班觉得,一段时间以来,别人怎么议论他的能力或观点对他毫无影响,相反,他正式离开了那个以前他听命于一切的地方,这样一来,人们现在不管说他的好话还是坏话都只是胡说八道。因此他说:“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因为您想不到我会说什么。”

    “说吧,说吧,”那位先生说。

    “嗯,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拉班说,“我指的是,不管从哪方面讲,书都有用,尤其是在人们并不对它抱期望时,它的用处特别大。要是打算做件事情,那么正是其内容和所做的事毫不相干的书最有用。因为要采取行动的那个读者头脑一发热(哪怕完全是由于书的作用使他头脑发热),读书便会激发他产生好多有关他的行动的想法。而由于书的内容毫不相干,读者的思想便不会受阻,我要说,他的内心就像犹太人曾经渡过红海一样,在读书的时候会把他的想法整个地在头脑中过一遍。”

    拉班对这位上了年纪的先生整个的人很是讨厌。他觉得,这人离他特别近,--但这没有什么……〔此处缺两页〕……报纸也是如此。--我还想说,我只是到乡下去,只去两周,我在休假,这是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即便不是如此我也很需要休假,但尽管如此,一本书,比如我提到的那本最近看完的书,对我这次的短期旅行的指导比您能想象的还要多。

    “我听着,”那位先生说。

    拉班什么都没说,他正站着,把他的两只手插进外衣的显得有点高的口袋里。

    过了一会,那位上了年纪的先生才说:“看来这次旅行对您来说至关重要。”

    “您看,您看,”拉班说着,又把身子靠在门上。现在他才看清,走廊里挤满了人。连门口台阶上都站着人,一位公职人员和拉班租用同一位女房主的房子、他下台阶时,不得不请求人们给他让路。拉班正用手指着雨,这人隔着几个朝拉班转过身去的人的脑袋对拉班喊着“一路平安”,他重复着一句显然是以前发出的承诺,下个星期天一定去拜访拉班。

    〔此处缺两页〕……有一个他自己也很满意的舒适的职位,这个职位一直在等着他。他有毅力,内心快活,所以他消遣时不需要任何人,但所有的人都需要他。他的身体总是那么健康。嗨,您别说了。

    “我不争论,”那位先生说。

    “您不争论,但您也不会承认您的错,您为什么要这样坚持错误呢。您现在还记得这么清楚,我敢打赌,如果您和他谈谈话,就会把一切都忘掉。您会责备我,说我现在不能更好地反驳您。要是他只谈论一本书的话。他立刻会对所有美好的事情都那么高兴。”……

    (吴麟绶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