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郭先生行事风风火火，倒是读书人的异类。只是你为何让他参加二十七年的大考？难不成有什么玄机不成？”胡光墉见郭嵩焘已经不见了人影，便有些好奇。

    “哎。”汪贤转身坐下，“这位郭兄可不简单啊。胡哥，你可得记住了，趁他还在浙江的时候多走走，日后行商有你的好处。”

    “莫非？”

    “呵呵，天机不可泄露。他很快就要离开浙江了，二十七年便会高中进士，你等着瞧吧。”汪贤不愿多说，打了个马虎眼。

    胡光墉见汪贤一脸的神秘，也就不继续深究了。他心里有些好笑，这小相公神神叨叨的，是不是读书人都是这副德行；不过，小老弟既然能对郭嵩焘如此上心，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玄机，自己是得好好把这层关系处好了，湖广，那可是鱼米之乡啊，那里的大米不错。

    见胡光墉有些愣神，汪贤点点桌子，“大哥，想什么呢，吃饭啊，肚子都饿死了。对了，你要不要参加大考？最少我可保你一个同进士出身。”

    “算了，别寒碜你哥哥我了。我已经打算经商了，读书科举是不打算掺和了。”胡光墉已经对做生意有了一个期许，那肯放弃啊。虽然读书最终更能光耀门楣，那只能交给自己的子辈了。

    “你们在这啊？”就在两人闷着头吃着早已凉透的饭食时，柳成祥不失时机地出现了。

    “你怎么来了？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在钱庄吗？”胡光墉有些奇怪。

    柳成祥让小二送上了一副碗筷，吃了两口才道，“太惨了，整个林家村数百口被杀得一个不留，数十栋民房全被烧个精光。幸好我们钱庄的那个小林子，晚上在勾栏鬼混，才躲过一劫，否则……哎”

    “洋人打来了？”胡光墉大吃一惊，他可是听说了，洋人烧杀抢掠，甚至还吃人，这要是真打到杭州城了就得想办法逃命了。

    “不可能。洋人这时候在打镇江，怎么会打到杭州来。”汪贤摇头道，“柳大哥，是哪个林家村？”

    “还有哪个林家村，庆春门外那个以种菜为生的林家村啊。”

    “啊”汪贤听得先是一愣，继而一拍桌子猛地跳了起来，不顾旁人的眼光，撒腿就往外跑，把柳成祥弄得呆住了。

    “这汪小相公是怎么了？”柳成祥很惊讶。胡光墉没有理会他，随手在桌上扔了几个铜板，跟着后面跑了出去。

    “怎么回事，一个个都神经质的。你们不吃倒便宜我了。”柳成祥捧着碗扒拉了几口，突然想起什么，大叫一声，“哎呀。”顾不得擦嘴，放下碗筷也跑了出去，惊得酒楼的小二和一干众食客傻傻地愣了神。

    杭州城东的庆春门，又称菜市门，是杭城十大城门之一，始建于南宋绍兴二十八年。明初大将常遇春由此门入城，故而改名庆春门。

    城门外的贴沙河东岸，是成片成片的菜圃地和农家居所。“田畴万顷，一望无际。春时，桑林麦垄，高下竞秀。风摇碧浪层层，雨过绿云绕绕。雉鸣春阳，鸠呼朝雨。竹篱茅舍，间以红桃白李，燕紫莺黄。”明人高濂的诗句说的就是这里的田园风光。

    这美丽的农家风光汪贤是没有心思去欣赏了，他的内心痛苦无比。几日来，他跟着胡光墉东跑西跑，就刚才还和郭嵩焘搭上了关系，把林允儿都忘在了脑后。

    现在听得整个林家村遭了殃，他有些急疯了，他不希望收留他的林家有事，他始终认为好人是有好报的。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一切不过是柳成祥开的玩笑。

    林家村此时大部分已成为一片废墟，没有烧尽的房子还冒着烟。围观的人群早已散去，只有几个不相干的人还在徘徊着。

    当汪贤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窖之中。这种没有人性的惨案真的发生了，那个叫林熊的老实农夫，那个笑起来很美的林允儿，都再也见不到了。他感到心口一阵阵的疼痛，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才发现自己竟然对这一家子有了那么一丝牵挂。他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人这么疯狂，居然将一村与世无争的农人全部杀害。

    跪在已成废墟的村庄前，汪贤无声地哭泣着。随后跟来的胡光墉和柳成祥两人，想要搀扶他起来被拒绝了。

    “胡大哥，柳大哥，你们不要拦我，就让我好好地痛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