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十三节(1/2)

    水浑了,终会澄清,乌云来了,总会被风吹散,日本兵来了,老百姓的日子再也莫想安宁。

    眼看到年关,没有人有心情去置办年货,当然,这乱世也没有什么年货置办。老老少少们蹭在各自的大门口懒洋洋地晒太阳,太阳也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操在袖筒里的手好久也不发热,有的干脆进屋去烧火烤。

    不管怎样,门口还得留人,要时刻注意官道方向的情况,等看见日本兵就来不及上山逃命了。

    镇上学堂的先生都跑了,学堂自然关了门。兰子除了做家务,帮跛了脚不方便行动的“团长”端茶送饭外,就喜欢去小舅妈家。云秀虽然大兰子十七、八岁,还高个辈份,却与兰子相处得像姐妹一样。

    “小舅妈,下次日本兵来哒,你们也躲到反背山坳里去,躲在那里连鬼都不晓得。”兰子说。

    云秀听桂芝说过那次躲兵的事,打心眼里佩服兰子的沉着与胆量。

    “好啊,么哩时候带我先去看看,省得到时候找不到方向呢!”云秀满口答应。

    云秀教兰子纳底、做鞋、绣花,还教兰子做女人的一些道理。

    “团长”的腿伤在郑郎中一家人的精心调理下,可以下地慢慢挪动了。

    这“团长”姓王,四川万县人,比郑郎中小两岁。他称郑郎中为“老哥”,称桂芝为“嫂子”与兰子、再福相处得也很融洽,兰子和再福则称他为“叔爹”

    兰子和再福经常缠着“叔爹”讲故事,讲杨家将、岳飞、文天祥,讲他自己打仗的故事。兰子和再福听得很入神。

    三个月后的一天傍晚,郑郎中家里来了四个便衣打扮、腰里别着短枪的人。郑郎中一听四川口音就明白了,连忙将他们引到“团长”睡的房子里。最近,日本密缉队的人经常来这一带活动,但他们一开腔就知道是“湖蛮子。”(注:“湖蛮子”即在湖里捞生的湖匪,投靠日本人成为汉奸)

    四个便衣打扮的人一进门齐刷刷地给“团长”敬了个军礼。兰子和再福站在门口看热闹。

    “团长”非常高兴:“你们咋个来啦?”

    “报告团长,我们的部队已经打到云连山了,我们是专程来接您的!”其中一个便衣大声地说。

    “好!好!”“团长”从垫被中取出自己的灰色军装,准备脱下郑郎中平时给他穿着的粗布短衫。

    “团长,您先莫急着换衣服,这一带不太安全。”那个给“团长”报告的便衣说。

    “是呢,是呢,你穿着去啊,这又不是么哩好衣服。”郑郎中跟着说。

    桂芝将刚煮好的饭盛到瓦缽里,又重新淘米煮饭。三个便衣留在房里与“团长”说话,一个便衣蹲在禾场角边的半块石磨上警戒。

    兰子知道“叔爹”要走了,心里很是舍不得。

    大伙吃过饭,“团长”握紧郑郎中的手,说:“老哥,嫂子,感谢你们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一辈子不会忘记你们的!”,他翻开牛皮包,说要付这几个月来的治疗费和伙食费。

    郑郎中一把按住牛皮包:“你既然叫我‘老哥’,这样搞就见外哒!”

    桂芝也说:“你们舍命打日本兵,不容易呢,再说这药又冇花钱的,多个人吃饭也就是多双碗筷的事。”

    “团长”见郑郎中和桂芝这么说,不好再坚持。他拉过兰子和再福,用手摸着他们的头:“也谢谢你们哈!”

    他再一次翻开牛皮包,从里面拿出一支派克自来水笔和一块怀表。他把自来水笔怀表分别放到他们手上,说:“叔爹没得么子好东西送给你们,留下这个做个纪念吧!”

    “叔爹,我们不要呢!”兰子和再福推辞。

    “叔爹送给你们做纪念的,不要不行!”“团长”望着郑郎中,示意他让娃儿们收下。

    兰子看到“叔爹”眼睛里慢慢地润湿并涌出了泪花……

    郑郎中赶紧又调制了膏药,给“团长”的伤腿敷上、包好,嘱咐说:“骨头基本上长好哒,还不能得力,尤其走夜路要注意哈!”

    走出大门,“团长”甩开便衣搀扶的手,弯腰将兰子和再福拢在怀里,在他们的脸上分别亲了一下。

    第二天上午,桂芝在清洗“团长”床上的铺盖时,发现枕头下面着一根金条。

    村前的牌坊横匾被日本兵的炮弹炸断之后,村里的男人和女人心里留下了一种异样的,含有羞辱成份的征兆,这让男人们的血直往头顶上窜,让女人们时时刻刻心惊肉跳。

    承芳不再敲锣,张二爷招呼几个壮实后生将石板从泥田里抬回来。他们来到一块完整的、雕刻有“门提沛相”字样的石板前,虔诚地用麻绳将石板两头套好。这块汉白玉石板长约五尺、宽三尺、厚四寸,它掉下的时候所幸是一头插在泥巴里的,没有摔断。张二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挂二百响的鞭炮,石板在鞭炮声被抬了起来。

    “噼呖叭啦”的声音把全村人着实吓了一大跳,等大伙回过神来,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围了过去,都想从这块完整的石板上得到心里某种寄托和慰藉。

    兰子正与小舅妈云秀说着话,听到外面“噼叭噼叭”的响声,吓得往后门跑,可刚跑出几步没见响声了,云秀跑到前门探头一看,村前的牌坊下围了大堆人。

    云秀叫上兰子前去看看热闹。她听婆婆讲过这牌坊的故事,但都是传说,不知传了多少代。云秀认为传说中肯定渗了很多水份。故事或许不太真实,可这牌坊是真实的。

    平时大伙对牌坊都是抬头仰望,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那四个大字勉强可以看清,至于四周雕刻的什么图案已经模糊得无法看清。这回大伙都往前挤,想将平日里靠猜测的图案看个清清楚楚。

    “婆娘女伢崽都站远些!”张二爷拉着个马脸提高嗓门吼。

    张二爷是村子里最有威信的。经他这一吼,围上来的人立马往后退。云秀那双绣着荷花的鞋面被人踩了,粘上了黄泥巴。

    “开口闭口‘婆娘,婆娘’的,冇得婆娘哪有这牌坊?”兰子不知道小舅妈为什么要冲张二爷这句话生这么大的气。

    石板很快被承芳他们抬进里,震落摔断的横柱及炸成几块的顶板石也分别弄了回去,堆在张二爷的大门拐角处。

    刻有“冰清、玉洁、竹香、兰馨”那两根两丈多高的青石柱依旧矗立在路的两旁,它们显得孤单又倔犟,仿佛在向苍穹昭示着什么。

    郑郎中去了一趟镇上。

    天虎随学校南迁后,没有半点信息。天龙天虎一北一南,不知生死,耀慧不敢往下想,但她又不能不想,所以一天到晚唉声叹气,愁眉苦脸。

    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