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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找着我们需要的地方了(2/2)

,新灯也安上了灯心,新家

    庭的第一晚是多么幸福啊,他们终于安顿了下来,临睡前他们仔细地审视这三间屋

    子,当她拿着灯,让他关门的时候,她一边教他一边开心地大笑:“再转一圈,再

    转……关上了……咱们在自己家里了……”

    从此,他们开始了一种全新的、快活的生活。一下班他就往家跑,他迫不及待

    地想换上拖鞋,坐在家里的火炉边。当他在昏暗泥泞的街道上穿行时,他想着他们

    明亮温暖的房间,古老的乡下家具使房间更加赏心悦目,芳妮起初鄙薄地把这些东

    西看作是废物,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些非常漂亮的老古董,尤其是那个衣橱,那是

    一件路易十六时代的精美杰作,彩绘柜门上画的是普罗旺斯的节日场面,牧羊人们

    穿着绣花礼服在三孔笛和铃鼓声中翩翩起舞。这些他打小就熟悉的过时的旧家具唤

    起了他对家乡老屋的回忆,更增添了新家的舒适和安逸。

    他一按门铃,芳妮就出来了,装束得整洁而俏丽,她却总说,“没有时间梳洗

    打扮”。她穿着一件黑色羊毛长裙,裙子上没有半点装饰,却是一个有名的裁缝剪

    成的时髦样子,——这要算是一个向来衣着华丽的女人的检朴了,她挽着袖子,系

    着一条白色大围裙,因为她自己做饭,只找了一个女仆做些会让手皲裂、变形的粗

    活。

    她的烹饪技术非常精巧,知道很多种菜的做法,能做南北大菜,她会做的菜跟

    她会唱的民歌一样多。这些民歌是她在晚饭后,把围裙往厨房门后一挂,关上厨房

    门,用她那富有激情的次女低音唱给他听的。

    在他们的房间下面,街市喧嚷着,像汹涌的波浪。冰冷的雨哗哗地打在阳台的

    锌皮铁篷上;而葛辛,躺在安乐椅里,脚伸到火炉边,悠闲地看着对面车站的窗户

    和在巨大灯罩笼住的白色灯光下伏案疾书的职员们。

    他很舒服,尽情享受着情人的关爱。掉进了爱河?不;不过是对于她倾注给自

    己的爱,对这始终不变的柔情充满感激而已。长久以来,他怎么会因为害怕——现

    在他觉得这种害怕非常可笑——而远离温情,害怕某种束缚而放弃这样的快乐呢?

    难道他现在的生活不比冒着损害健康的危险去寻花问柳更体面吗?

    至于将来,那是不会有任何危险的。三年以后,当他被派出国的时候,他们可

    以不动声色地自然分开。芳妮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局,他们曾一起谈论过,就像谈

    论死亡——一个遥远但不可避免的定数一样。他所十分忧虑的就是怕他的家人知道

    他不是一个人生活,届时他那刻板而急躁的父亲一定会暴跳如雷。

    但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呢?在巴黎让谁也不见。他的父亲,家乡的人都叫他“领

    事”,常年管理着很大一块领地,使它兴旺发达,还要辛勤耕耘他的葡萄园,脱不

    开身。母亲手脚不方便,一行一动都得旁人扶持,照管家事和一对孪生姐妹玛莎、

    玛丽的任务都交给了狄沃娜,生下这对意想不到的双胞胎后她就再也没有力气活动

    了。至于狄沃娜的丈夫塞沙利叔叔,这是一个大孩子,人们是不会让他独自远行的。

    现在芳妮知道了他所有的家人。每次他收到从城堡来的信,她都伏在他肩上一

    起看,分享着他的感动,在信的末尾孪生姐妹用她们的小手写了几行大字。对她过

    去的生活他一无所知,也不过问。他有着他那个年龄特有的以自我为中心,不嫉妒,

    也不焦虑。他自己的生活很是充实,他让它溢出来,絮絮叨叨,无所不谈,而她只

    是沉默地听着。

    他们就这样平静而快乐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一礼拜又一礼拜,突然,一件事打

    破了他们生活的宁静,令他们激动万分,只是他们的激动完全不同。她以为自己怀

    孕了,满心欢喜地告诉他,她是如此欣喜,以致他也不得不分享她的高兴。但在内

    心深处他感到恐惧。有了个孩子,在他这样的年纪!……他该怎么办呢?……承认

    下这个孩子吗?……孩子将是自己和这个女人之间的一个可怕的证据,会让未来变

    得多么复杂啊!

    锁练忽然明白地显现在他面前了,沉甸甸,冷冰冰,紧紧地箍着他的脖子。这

    一夜他们都辗转难眠,并排躺在他们的大床上,他们睁着双眼,浮想联翩,只是梦

    的内容却是十二分的不同。

    幸运的是,这只是虚惊一场,这样的事后来再不曾发生过,他们又恢复了他们

    那平静、快乐、不与社会接触的生活。冬去春来,终于又见到了真正的阳光,他们

    的屋子更美了,阳台和天篷派上了用场。夜间,他们在那儿晚餐,在那青黛色的、

    镶着燕子急速掠过的身影的天幕下。

    从街上传来阵阵热浪和左邻右舍的各种声响,但没有什么能妨碍他们享受那轻

    轻吹动的新鲜空气,他们互相拥抱,忘了时间,也不再关心时间。让回想起罗讷河

    边相似的夜晚,幻想着在遥远的将来去某个酷热难耐的国家任职,又幻想着在即将

    起航的轮船甲板上,那儿的凉风同此刻鼓动着天篷的风一样悠长地吹着。当她在黑

    暗中亲吻着他的唇喃喃地问“你爱我吗?”时,他总是半晌才意识过来似的回答说,

    “噢,是的,我爱你……”年轻人就是这样,他们心里的事情太多了。

    在同一个阳台上,花草缠绕的铁栅栏把他们与另一对喁喁私语的情侣分隔开来,

    他们是赫特玛先生及其夫人,他们样子粗俗,亲吻的响声就好像巴掌打在脸上一样

    响亮。不过,他们俩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年龄相当,脾胃相投,肥胖相似。听着

    这对年老色衰的恩爱夫妻靠在阳台上一起哼唱古老的情歌真是让人感动……

    但是我听见他在黑暗中叹息;

    这是一个美丽的梦啊!让我入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