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 5 部分阅读(1/2)

    摇头晃脑地道。

    三小姐抢白道:“她这烧饭的,怎配和我们官夫人相提并论?”

    “官夫人不烧饭吗?请问知府大人,早年您初任县令,一介清寒,尚未升官发财之前,您那没有福气的元配夫人,不也帮您烧饭吗?”陈敖笑眯眯地问。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老知府臭着一张脸。

    “是了,现在官夫人只需坐在家里,手不举,脚不动,眼不张,教人抬来抬去,今天是东街看胭脂水粉,明天是西街……”

    “呸呸呸!什么抬来抬去?”两位夫人同声咒骂。

    “唉,没有您们这群官夫人,恐怕苏州城有一半的轿夫和店家要喝西北风了,陈敖在此多谢夫人们,戮力苏州经济繁荣,大家赚大钱,使壮有所用,老有所终,幼有所养,天下为公也。”

    巡抚夫人怒道:“你若娶了这厨娘,本夫人绝不允许她陪同出门。”

    “咦,奇怪了,我的夫人一定要陪上司的夫人吗?软软忙得很,她可没空逛大街,她要照顾我、想菜色、做新口味的点心,如果夫人们想见软软,欢迎到丰富之家吃顿饭。对了,两位大人一定难忘米家的好口味吧?”

    “对啊……呜!”巡抚大人话未说完,又被夫人用力一拧。

    “真的很好吃。”老知府大人猛点头,三小姐只能恨恨地咬丝绢。

    冷眼旁观的总督亲信说话了。

    “陈大人,你就是要娶米姑娘为正室?”

    “非卿莫娶。”

    “好个痴情陈大人。”那位亲信望了一眼米软软,阴森森地道:“我这就回去禀明总督大人,陈大人,请好自为之。”

    “请慢走。”

    两位大人瞪了陈敖一眼,也催促两位夫人一起离去。

    自始至终,陈敖一直紧紧握住米软软的手,须臾不放。

    他拍拍她的手背,柔声道:“软软,到后面房间等我,我送他们出去。”

    米软软点点头,交握住又红又热的手掌,缓缓移步到后院。

    脚步变得沉重,心情不再踏实,今天,她真正了解到陈敖的处境。

    原以为他是一个风光的知县大人,没想到上头层层箝制,嘴脸凶恶,更为了她,害他和那些大人有了争执!

    来到房间,放妥食篮,呆坐一会儿,再瞧着他总是凌乱的床褥,她轻扯一抹淡淡的笑容,开始为他叠被子、拍枕头。

    “软软!”一双手臂从后将她拥入怀抱,在她耳边吹着气,笑道:“还没嫁我,就帮我料理家务了?”

    “大人吓着我了。”她低声道。

    “这么胆小呀。”陈敖将她转了过来,赫然惊见两串晶莹珠泪,心情一慌,急道:“软软,怎么了?别吓哭了,对不起,我不是存心吓你的。”

    米软软用力摇头。

    “大人,你答应了总督千金的婚事吧。”

    “我不许你说傻话。”

    “可是……他们逼你,事关大人的锦绣前程……”

    “也不是第一天得罪上头,管它什么锦绣前程?顶多是丢官罢职,他们还能怎么样?”陈敖笑着为她擦去泪水。“还是我不当大人,你就不喜欢我了?”

    “不!”米软软的泪珠儿一颗颗掉了下来。“你……你做什么都好,我不要你让人欺负……”

    “你怕我让人欺负,我还怕你被欺负了。”

    “我真的好担心……”

    “软软呵!”陈敖轻轻叹息,又怜又疼,不断亲吻她的泪水。“别哭,天大的事情有我担着,我绝不让你担心受怕。”

    那柔和的吻像微雨,轻轻洗去她的忧惧,而他的怀抱是如此温热宽阔,为她挡去一切纷扰,有了他的保护,她是什么也不怕了。

    “我什么都没办法帮你……”

    “帮啥?你负责喂饱我的肚子就好了。”他笑着摸摸她的脸。

    “可我……我还是想哭,你那么坚定,当着他们的面说要娶我……”米软软的脸颊飞上两朵红云,泪盈于睫,微笑道:“我好高兴哦。”

    “软软,不哭,让我疼你。”

    他拥住她,覆上她的红唇,除了深吻,还是深吻。

    吻到天旋地转,两人紧紧凝望,眸子里有着浓浓深情。

    陈敖贴上心爱人儿的粉脸,满足地喟叹一声。

    “唉,软软,你还是这么好吃,我一日定要吃上三回,不,看到你就吃,好不好?”

    “大人要加佐料吗?”米软软低声笑问。

    “又叫我大人?软软,你什么时候才改口?”

    “敖敖敖……”米软软嗫嚅了老半天,小脸胀得通红,就是喊不出来,轻轻捶了他一拳。“讨厌!”

    好害羞可人的软软呀!能天天逗着她玩,瞧着她的粉靥,再多的烦恼也忘了;什么九小姐,什么前途堪忧,早就丢到九霄云外了。

    “好吧,今日饶你一命,总有一天,你要喊我一声相公吧?”

    “我走了。”

    “好,好,软软,我受不了你的威胁。今天带什么点心来吃?”

    “我和姐姐做了茯苓云片糕,加了玫瑰清露,有不同的清香气味……”

    话还没说完,陈敖已掀开食篮,抓起一块糕,大口吞下,眼睛还直瞧着米软软不放。

    米软软望着那孩子般的娃娃脸,抿了抿火烫的唇瓣,心底充满了甜蜜。

    他护住她时,像只展翅的巨鹰,笑闹时,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缠绵亲嘴时,又是那么温柔细腻,令她也跟着回吻他,真是好羞人喔。

    呵!她是愿意让他吃一辈子了。

    北京,吏部衙门。

    “吴县知县怎么回事?考评竟然全部不合格?”尚书翻阅文卷。

    “陈敖?”底下一名侍郎嗤了一声。“那个狂妄少年,欠缺阅历,不配合上级衙门办事,又老是胡乱判案,大人请看下面那一大叠案卷,全是江苏各级官员的评语,陈敖能得到一致的恶评,真是不简单呀。”

    “我眼睛看花了。好吧,全国考评的官员那么多,我也没空细看,就照两江总督的意见,免了他的官吧。”

    “好,卑职请两江总督全权处理。”

    尚书又随手一翻。

    “哎哟,总督还说他有包庇反贼的嫌疑?这还了得?!照会都察院,顺道解他来北京审问呗!”

    “喳!”

    丰富之家大门半掩,里头烛火通明,阵阵饭菜香味从门缝中飘了出来。

    “谢谢老天爷赏赐我们一顿好餐饭,谢谢老天爷让我们阖家团圆。”

    安心心站在凳子上,娇滴滴地带头大喊,所有的人也一齐合十祝谢。

    “开动了。”安居乐微笑发令。

    几年来,每天晚上打烊后,就是一家人团聚吃消夜的大好时光,说笑聊天,尽去一天辛劳疲惫。

    “心心吃鸡腿。”米甜甜将一只鸡腿放到安心心前面的盘子。

    “甜甜也吃一只。”安居乐也送老婆一只鸡腿。

    安心心抓起鸡腿,啃得满嘴满脸油腻,米甜甜摸摸她的小辫子,又心满意足地摸摸自己即将临盆的大肚子。

    米多多哀怨地道:“呜,好吃的都被你们吃了,我只好来啃鸡骨头。”

    “哥哥吃鸡屁股啦。”米软软笑着从桌底拿出最后一盘压轴菜。

    “哇,碳烤鸡屁股!”米多多眼睛发亮,忙抢了过来。“难怪我说什么味道那么香?原来软软偷偷帮我烤了鸡屁股。”

    安居乐很努力地扒饭,笑道:“多多爱吃鸡屁股,全让你吃了。”

    “舅,我要!”安心心还抓着鸡腿,仰起小圆脸。

    “心心不能跟舅抢。”米多多忙吃下一块。“不然你鸡腿给舅吃。”

    安心心觑了盘里的小块鸡屁股,又瞧着手里的大鸡腿,大眼滴溜溜一转,立刻做出一个“明智”的抉择,继续抱住鸡腿啃起来。

    “哥,你也和心心计较?以后不弄给你吃了。”米软软娇笑道。

    “软软,别嘛!”米多多大眼一挤,哀求着。“你哥哥我很辛苦的,每天帮上千人煮饭,却没人帮我烧饭,害我总是吃不饱、穿不暖,唯一的好妹妹又一心急着出嫁,要去为陈大人做菜缝衣……”

    “哥呀!你扯到哪儿去了?”米软软骤然红了脸。

    “姐、姐夫,不是吗?”米多多比划来比划去。“每晚软软就等在帘子后头偷看,等到陈大人从那边大门进来了……”他一双手比到半掩的大门上,惊喜地站起身道:“哎哟,说曹操,曹操到!”

    安居乐忙放下碗筷,高兴地上前迎接。

    “陈大人,一起进来吃消夜吧。”

    米多多也打开了大门,笑道:“陈大人,莫不是晚餐没吃饱,又来叫软软为你煮一顿了?”

    “我找软软。”陈敖脸色显得有些苍白。

    安居乐和米多多对看一眼,又不约而同回头看米软软。

    “软软,去吧。”米甜甜推推她。

    “姨爹大人!”安心心笑呵呵地爬下椅子。

    “心心。”米甜甜拉回了女儿,将她抱进臂弯里。“大人和姨谈事情,你乖乖的不能吵喔。”

    安心心眨眨长睫毛,不解地抬头看娘亲,米甜甜只是忧心地瞧向神色不对的陈敖。

    米多多和安居乐识趣地退回屋内,仍旧半掩起大门。

    “大人?”米软软跨出大门,冷冽的空气令她一凛。

    “软软,我们到一边说话。”陈敖声音闷闷的。

    夜里的石板路已无行人,显得空旷,冷风卷起枯叶,泼洒似的横过对街,屋檐下的灯笼迎风摆荡,有如人们不安的心情。

    他踱出几步,突然站定了脚步,一转身,深深地凝视米软软。

    米软软不由自主地迎向他的目光,一向有着星星光芒的瞳眸,在此刻却显得黯淡无光,仿佛蒙上一层黑幕。

    “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她慌了。

    “软软!”他大手一揽,拥她入怀。

    怀里温香软玉,令人心醉,冒着寒风匆匆赶路至此,原来就是想求得她的慰藉,只有她才能给予他最真实贴心的温暖,安抚他慌乱的心情啊。

    他从来不知道,他一个大老爷、大男人,在最无助的时刻,竟是如此渴求软软的甜蜜与温柔。

    可是从今而后,他还能奢求这份温柔吗?

    “大人?”他抱得好紧,抱得她似乎要挤入他的身体了。

    “软软,让我抱抱,让我抱着,我需要你……”

    他以脸颊摩挲她的发顶,亲吻着,揉抚着,沿着她的额缓缓移下,柔情地吻上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一再地轻叹,一再地记忆她娇美的脸孔,最后覆上那柔软甜美的唇瓣。

    轻轻交缠,如春风再起,重重深吻,像是吻进了心底深处,烙下一个又一个无法磨灭的印记。

    “软软,你真美、真好……”陈敖不舍地移开她的软唇。

    米软软抬眼望他,眼神如醉,轻露柔笑。“你巴巴地跑来,就是要亲人家?”

    “软软……我……”她的笑容是如此美丽,想到日后天涯万里,陈敖突觉心中一酸,不禁红了眼眶,话也说不下去了。

    “大人!?”米软软大吃一惊,心全纠成一团,急得泪珠儿在眼眶打转。“到底发生什么事?”

    陈敖缓缓地放开她的身子,仍是深深地、紧紧地凝视。

    “软软,我今晚来,是跟你道别。”

    “道别?!”米软软如雷轰顶,泪水哗地流出,他说走就走,不娶她了吗?

    两人痴痴对望,陈敖举起手,想为她拭泪,却又无力地垂下。

    “我要去北京,要去很远的地方……”

    好一会儿,米软软才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大人要升官了?”

    “不。”陈敖低下头,勉强笑道:“被摘官了,还要押解到都察院候审。”

    “我不信,不可能的!”

    “张龙的表哥在巡抚衙门当差,傍晚时吏部和总督衙门的公文送到,接任的新大人也秘密到来了,就待明天一早发令执行。”

    “为什么?”米软软心如刀割,泪如泉涌。“是因为我吗?是因为你不娶九小姐吗?”

    “软软,不关你的事。你知道牛青云那件案子吧?”

    “我知道,他是粮行牛老板的弟弟,你不是放了他吗?”

    “上头要我抓他,我不抓,他们便在这件案子做文章,说我判案有问题,大逆不道。呵!这顶大帽子一压下来,就先砸死人了。”

    “大逆不道?这不是……”米软软更心惊。

    “不是死罪就是流刑,北京那些大官开恩的话,我大概去宁古塔牧羊了。”

    “我不要!”米软软猛地握住那双大手。“我不要你去什么塔的,我要你留在这里当大人,我……”说着说着,她已泣不成声。

    原已在望的姻缘,怎么一夕之间风云变色?甚至他还有性命之虞呢?

    他是一个百姓爱戴的好官,那些恶官怎能这样害他呢?

    如果他走了,她可该怎么办?她是这么喜欢他,想要跟他过一辈子呀!

    “软软呵!”陈敖不忍她的哭泣,仍是拥住了她。

    “是我不好,我害了你……你该听总督大人的话,去娶九……”

    “软软,怎又把事情揽到你身上了?”他抚摸着她的背,细细地揉着她的长辫子。“不给总督面子,拒绝九小姐的婚事,只是其中一届原因,我这几年老是和上头唱反调,他们收编我不成,乾脆拔除我这颗眼中钉。”

    “那也不要找这种大逆不道的罪名害你呀?他们怎能这么坏?”

    “我向来为官清廉,没什么库银帐目的问题,他们抓不到我的把柄,正好看到牛青云的小说,就设了这个圈套,让我跳下去。”

    “那你还跳?”米软软抬起泪眼。

    “我能不跳吗?还是昧着良心,为了一本游记小说判牛青云刑狱?我不容许我爹娘冤死的情形再发生。”

    “可他们拿了你,牛青云一样也逃不了呀。”

    “上回审讯过后,我已私下叫他离开了。”

    “你就承担这一切?”

    “到了北京,我会好好向左都御史辩白清楚,文字这种东西,写者无心,观者有意,是非曲直,全存判官的一念之间,唉!只是左都御史和总督是同年进士……”陈敖苦笑着。“宁古塔可冷了。”

    为了正义良心,他义无反顾,明知是个火坑,他还是栽了进去,如今烈火上身,他只能远远避开身边的人,不让他们波及。

    米软软明了了这一切,这是她喜爱的陈敖,也是吴县百姓敬爱的大人,为了原则,他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甚至得罪权贵也在所不惜。

    他是那么坚毅,却又显得孤单,官场这条路,坎坷而艰险,绝非市井小民所能想像,他一路踽踽独行,走的是如此辛苦!

    “敖哥哥,我跟你走。”她的水眸清澈。

    “你喊我了?!”陈敖欣喜若狂,这么一声软腻腻的“敖哥哥”,教他所有的烦忧全忘了。“软软,再喊我!”

    “敖哥哥。”她含泪带笑,红着脸踮起脚尖,柔柔地在他唇瓣上一吻。

    “我的软软呀!”他发狂地吻她。这么一个可人儿,他又是如何舍下啊?

    一吻再吻,心里辗转过千百个念头,最后凝聚成他今晚前来的目的:若是爱她,就不该拖累了她,他必须告别。

    “软软,你知道的,我不能娶你了……”

    “敖哥哥,我也跟你上北京,去那座塔。”

    “软软,我知道你的心。”他微笑拂拭她的红唇。“宁古塔不是塔,它在很远的东北,比北京还远,比乾隆爷的东北老家还远,朝廷抓了一些不听话的官员,就送到那儿去垦荒、养牲口。”

    “我可以陪你……”

    “傻软软,我这一趟北行非同小可,我是带罪之身,有差人押送,还得戴枷,到了北京,投入刑部大狱,也不知审到何年何月才能定案,然后又要走好长的一段路去那座塔,到了那边,胡子也长得这么长了。”

    陈敖说着还在胸前比了一下,但那轻松的语气并不能减少米软软的惊惧,她愈听愈心惊动魄,泪水滚滚不竭,他这一去是受苦受难呀!

    “我跟你一起去!”

    他温柔地捧起她的小脸,为她抚拭泪珠。“软软,你绝对不能同行。我以前说过,我不要你为我担心受怕,再说我失去自由,不能保护你,若你一人在外头,我也是很担心呀。”

    “我不会让你担心的,我长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我要你留在苏州,跟你的姐姐、姐夫、哥哥在一起,让我放心,好吗?”

    “可是……可是……”她淌下泪水,流到了他的掌心。

    “我这一路去,要思考很多事,忙着写辩白状子,我没办法顾及你,甚至怕你会因我遭受牵连。软软,为了我,你要听我的话,留下来。”

    “你会孤单的……”

    他轻笑道:“放心,我有差役和牢头照顾,很热闹,也不怕没饭吃。”

    “我不许你开玩笑!”她气得掉泪,小拳头捶上他的胸膛。

    “软软是大姑娘了,你很懂事的,姐姐快生了,店里也需要你的帮忙,你乖乖听敖哥哥的话,知道吗?”

    “唔……”

    “再说我就不相信天下乌鸦一般黑,北京的刑部或都察院大官也许会听我的解释,届时我一两个月就回来了。”

    “真的?”

    望着她纯然信赖的眸光,陈敖再怎么没信心,也用力点头,让她安心。

    “真的!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米软软轻咬下唇,很不情愿地点了头,泪水还是悄然滑下。

    她知道敖哥哥在骗她,若只是一两个月的北京之行,吏部何需摘了他的官?他又何需愁眉苦脸与她话别?

    他总是哄她,为她着想,令她安心,一肩扛下所有重担,除了家人外,再无人能如此呵护疼爱她。然而他有了困难,她除了流泪之外,竟是无法帮他!

    她可该怎么办啊?

    见她泪下如雨,陈敖的心都缩成一团了,拉起她的手,十指紧紧交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