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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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口朱砂

    阮夫人骂骂咧咧地抱怨,阮玉楼看着那张因未施粉脂而显得发黄浮肿的脸,忽的想,这偌大的扬州城,敢同他这般讲话的人,也只剩下这一个了。

    这一个即便有再多的不好,也是那唯一的一个。

    他也是她那唯一的一个,就算她也同样的不喜欢他。

    他无骨地倚在软榻上,闭着眼听女人泄愤般地骂他:“你这个恶毒的家伙!那个唱戏的男娃才多大,你如何那么狠心就给他弄死了?我也只是看他长得像君盼,贪新鲜玩那么一两次,不会把他如何……”

    他歪斜着不说话。

    屋子里的烟味渐渐浓了,呛的人无法呼吸,阮玉楼就皱了皱眉,对女人道:“别抽了,呛人。”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女人倏地恼起来,指着他厉声问,“你给我说清楚,为何要把他弄死?!我玩过的人也不少了,你怎么单单弄死这一个?!”

    他阮玉楼虽说不是好人,却也并非喜欢草菅人命。

    那个戏子过于招蜂了,格又倔强不好控制,骨子里同时有些不安分的血,若是日后得势,定是祸患。同阮夫人一起看中他的,还有有些嗜好独特的大官,最近正在蠢蠢欲动。他不过是早些下手,将这有威胁的刺剔掉,免得横生事端。

    他懒得解释,就睁开眼看着女人,疲惫地说:“那我弄死沈君盼如何?”

    这话其实并不是随口一说,他早有此意。

    沈君盼的威胁,绝对要比那戏子还要大。

    像他这种人,日后若得翻身。定是他软玉楼最大的敌人。

    他早该在沈君盼羽翼未丰的时候除掉他,只是至今未有动手,只因一些说不清的原因。

    再说,他也未必会活着等到沈君盼强大的那一天。

    女人愣了愣,她知道他做得出来。

    旁人不了解他这个儿子,以为他有今天这个成绩,是家世和运气的结果。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知道,他爬到这一步,全靠他自己的冷血和手段,他的脚下踩着太多人的骨血。

    这世上没有阮玉楼不敢做的事。

    他杀个人,本不需要任何理由。

    女人的气焰软了下来。她知道他的底线,他任由她骂,他任由她成天折腾不休,哪怕是气得他吐血,他也不会将她如何。

    可他说过的话,向来算数。

    他不会威胁人,他说出口的事,都是要做的。

    “你敢?!”女人有些慌乱,扑过去捶着儿子单薄的口,“你想要你娘死吗?你这个不孝子!你想你娘死吗?!你不要杀他!你答应我不要杀他!”

    阮玉楼闭着眼,随着女人的敲打咳嗽着。这房间的烟味太大了,他觉得喉咙痒的难受,口又有些憋闷,他歪头用力咳了一声,刚觉得气顺了些,喉口却猛地窜上了一阵血腥味。

    他抿唇忍了忍,竟是忍不出,索一口血喷了出来。

    呼吸立刻顺畅了很多,他喘息着看着女人骤然变色的脸。推开她坐起来,随手拾了帕子擦掉唇边的血珠,然后软软倒回塌上,闭眼道:“别吵了,我累了。”

    女人的身体有些发抖,儿子吐出来的血将床褥都染红,那么触目惊心的一大滩。她退了几步,艰难地掩了唇,砰的坐回椅子上。

    她不是没有见过血,玉珠死之前,也是这样不停地吐血。

    她觉得害怕,她成天骂他“如何不去死”,却不敢想象他会真的死。

    “小楼……”她从唇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再也说不出话来。

    **

    沈妮儿整理着房间,她有一个习惯,所有用过的东西她都舍不得扔,逐个分类放在箱子里。每过一段时间,就翻出来整理整理。那些不用的衣物就剪裁一下做成褥子或是鞋垫,其他东西也争取物尽其用。

    她翻开了一个小木箱子,最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荷包。

    沈妮儿想起来,那还是她在沈家做姑娘时,娘给做的。

    她颇为怀念的将它拿起来,放在手心摩挲着。

    里面有一个硬硬的东西,沈妮儿有些疑惑,拿出来一看,竟是一块莹莹红润的血玉,不大,像一滴血。

    沈妮儿思索良久,才想起这是那个叫玉楼的琴师,当年跳崖时强塞给自己的。当时她随手放进这个荷包里,经历了那么许多事,竟未遗失。

    她知道旁人的东西再好也不能要,于是想着一定要找机会还给他。

    可与男子单独见面,总是不好的。她想了想,决定邀小梅一同去还玉。

    当晚君盼回家,她便要君盼给她捎口信,邀请小梅过几日一同饮茶。

    **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君盼不用忙的时候,在院子里搭了一个葡萄架。本是想种些葡萄制成果脯,给沈妮儿冬天无事的时候吃。这时候,却成了夏天纳凉的好去处。

    他便想在葡萄架下修一条躺椅,小妮儿热了的时候,躺在这儿,一定蛮舒服的。

    小梅去的时候,他正挽着袖子叮叮当当地钉椅子。

    衣服的下摆也是随意地提起来塞在腰带上,太阳很大,将他的皮肤烤出微微的粉,其上细密撒着汗珠,透着随意和不羁。

    那时候,君盼的生意已经做得很大,在扬州城也算小有名气。再加上他本人不苟言笑、冷漠艳丽,在他人眼里本就是接近完美的人物。

    所以这一身扮相,实在出乎小梅的意料。

    她看得有些呆,看到男子微微敞开的领口,心跳的厉害。

    沈妮儿正在房间里煮凉茶,倒是先看见小梅,叫道:“梅,你来啦?”

    君盼这才发现有外人,站直了擦了擦汗,放松地笑道:“快进屋去吧。”

    他从来不曾用这种柔和的语气同她讲话,小梅倏地红了脸,猛地低下头快步从他身边走过,身后又传开来叮当的敲击声。

    凉茶煮好了,沈妮儿招呼君盼进屋来饮茶。

    君盼洗好了手,笑眯眯坐过来,颇有些邀功的语气说:“就快弄好了,到时垫上凉席会更舒服。”

    沈妮儿笑了笑,用湿巾给他擦了擦微红的脸:“我同小梅出去一趟。”

    “我送你们。”他立刻说。

    沈妮儿摇摇头,他的额头:“你累了歇着吧,不然就睡一觉,等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他想了想,又看看沈妮儿的神色,闷声道,“好吧。”

    家里已经有了下人,不过君盼和沈妮儿都更喜欢简单随意的生活,因而只是请了必要的车夫和打杂,都是城郊不远处的人家,有空的时候过来帮个忙。

    车夫的驾车技术很好,沈妮儿和小梅很快进了城。

    站在桃花源门口的时候,小梅和沈妮儿都挺拘谨的,生怕给人赶了出来。

    好在那门童未作阻拦,一听说是来找一个叫“玉楼”的人,立刻恭敬地将人请了进去,同时派人通报。

    两人走在悠长凉爽的走廊上,小梅扯扯沈妮儿的衣角,嘀咕着:“我听着玉楼这名字怎地如此耳熟?他是什么人?”

    “我只晓得他是这儿的琴师。”

    “琴师?”小梅惊了一下,厌恶道,“不会是什么不正经的人吧?”

    沈妮儿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不会。”

    走到一半,就有小侍前来接应,对领路的门童耳语了几句,那门童便退下,有小侍引着朝前走。

    沈妮儿来过这里,对路稍有些熟悉。因而也不那么胆怯,跟在后头走着。

    小侍将两人引到门口,就退下了。

    沈妮儿敲了敲门。

    小梅便小声道:“不过是一个琴师,好大的谱。”

    里面有人咳了一声,道:“请进。”

    一推开门,就看到一头黑发的男子坐在椅子上,正对着门口,浅浅笑着,他柔声问:“你如何来找我啦?”

    他的脸很白,甚至连嘴唇也没有颜色。

    她想起自己几次见他,男子竟是一次比一次憔悴,不免替他难过。

    不过,她记得自己此行的目的,因而将那血玉拿出来,道:“我来还你这个的。”

    男子依旧微笑着看她,轻声说:“你留着便好。”

    沈妮儿摇摇头,坚定地道:“这不是我的东西。”

    他似乎有些累,方才一直挺直的背脊稍稍弯了些,他道:“我送你。”

    “我不要。”沈妮儿平静回绝。

    男子不说话了,靠在椅背上。

    沈妮儿看了看他坐着的椅子,觉得有些异样,仔细一瞧,才发现,竟是一把轮椅。

    这时,从进门便在盯着他瞧得小梅猛然喊出声来:“十一少?!”

    她说罢便使劲儿地捂住嘴,一脸不敢置信的震惊模样。

    她拉着沈妮儿的衣袖,在指缝间尖声重复:“十一少,我离他这样近!我快要到他!”

    沈妮儿看了呼吸急促的小梅一眼,又看向眼前憔悴的男子。

    男子笑了笑,抱歉道:“我真的也是这里的琴师。”

    沈妮儿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本不在意男子的身份,可她的潜意识又分明觉得,他的身份对她来说可能很重要。

    她在陌生的环境很难快速转动脑筋,需要慢慢想。她决定先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好,于是把玉放在桌子上道:“你的玉,还你。”

    男子把视线放在桌子上,眼底滑过一丝痛色,而后撑着手臂勉强站起来。

    他最近身体虚的不行,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也许他过得了这关,会多活些时日。

    也许,他很快会死。

    他站稳了,道:“这玉本就是我妹妹的,她已经不在,你很像她,我想你替她收着,行吗?”

    沈妮儿咬了咬唇,眼中出现了犹豫。

    阮玉楼便接着道:“我怕睹物思人。”

    他的确怕,妹妹的死,他是罪魁祸首。娘之所以那样恨他,不是没有理由的。

    妹妹本可以不吃那块有毒的糕点的,是他非要同妹妹分享,才使两人都中了毒。

    妹妹最喜欢那血玉,戴在口,像是熨在心口的朱砂。

    他不愿意看到,不愿意想起。

    沈妮儿低下头,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抬起头:“抱歉,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要。”

    ☆、一枚铜钱

    回去的时候,小梅看沈妮儿的眼神就有些不对。不断问她同十一少是怎样相识的。问了几次,沈妮儿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便有些气闷。

    结果回家的时候,就看到门口聚了不少人,个个凶神恶煞的。她晓得定是那赌鬼爹爹惹的事,想躲已然来不及了,那几个人一见她便围了上来。

    小梅脑子转得快,知道自己逃不了,索立起眼睛装凶,冲那几个大个头嚷嚷道:“你们想要干嘛?!这皇天后土的,还想强抢民女不成?!”

    她这样一凶,那几人便有些含糊。只是这些人平日里霸道惯了,依旧口气不善地硬声问她道:“赵四五是你爹吗?!”

    小梅闻言脸色微变,心里咚咚直跳,却还是梗着脖子道:“我不认识他!”

    说罢一咬牙,用力甩开那几个人:“放开我!”

    “真的?”那些人上下打量着他,狐疑地道,“你若是不认识他,又怎会在他家门口出现?”

    小梅手都有些抖,却只能死鸭子嘴硬道:“我只是他家的邻居,他欠了我三十文没有还,我是来讨债的!”

    她用力凿了凿自家的破木门,冲里面喊道:“赵四五!你欠我爹爹的银子何时还?”

    那几人观察着她,见她说得绘声绘色,就有些信了。眼见天黑,这几人无法回去交差,只好对她道:“你若是见到赵四五的女儿,便通知她一声,他爹爹欠了我们赌场五十两银子,若是不想他爹爹被活活剥层皮,就在明日天黑前,把银子凑齐交来!”

    “多少两?!”小梅吓得反问了一句。

    “五十两!一个子儿不能少!”

    她捂着嘴不敢再说话,她怕被那些人看出异样,只好装作若无其事。五十两银子!就算她不吃不喝,也要工作五年才能赚得回来!况且她在绣庄赚的银子,都被她那个赌鬼爹爹拿去败坏了。家里本是家徒四壁,但凡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被变卖典当!五十两!她要到哪里去凑齐这五十两!

    赵梅儿不敢回家,怕那些人找上门来,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徘徊。

    她哭了,边走边哭。

    她向来要强,从不肯开口向任何人示弱,就连沈妮儿,也不知道她的窘迫。

    她总是穿得大方得体,可没人知道,她其实只有那一件像样的衣服。甚至连这一件,也是她哭死哭活从爹爹手里抢来的。

    她不想再管这个人,她已经太累了!同龄的女孩大都已经出嫁,过相夫教子的悠哉日子。只有她!由于爹爹恶名在外,本没人愿意娶她!还要每日辛苦劳作,去填那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她为何偏偏这样悲惨?!如果她又蠢又丑,她便认了。可她明明长得漂亮,又心灵手巧,她应该过幸福无忧的生活!她应该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夫君!

    她太不甘。

    她无法自控地想到沈妮儿,为何她是那样的好命?有一个疼她又有能力的夫君,甚至连扬州城的十一少都对她有意!十一少,有多少女人做梦都想接近的男人!她竟然看都不多看他一眼?!她竟然明摆着地拒绝他?!

    赵梅儿哭着哭着就笑了,笑这个世界的荒唐和不公。

    **

    沈君盼在绸缎庄门口被人堵住了,一个个流里流气的。

    他这个人习惯每日清点库存和银两,即便生意做的大了,多开了几家店铺,也要核对一下总账才能安心。

    这日绸缎庄新来的账房对不上账,又见他面无表情地在一旁等着,更是手忙脚乱,总是算错。他便把算盘拿过来,帮账房结了帐,一直忙到很晚。

    本来已经走到半路了,他又想起给沈妮儿买的绿豆糕还落在铺子里的柜台上。沈妮儿最近变得尤为爱吃,每日睡觉前还要吃一顿点心,已经成了习惯。若是给她饿着,说不定连觉也睡不着。

    他便打发同路的小账房先走一步,自己回身去取。

    关门的时候,被人一脚踹在腰上,身子撞在门上弹了一下才倒下去。他疼得几乎爬不起来,全身使不上一点劲儿,冷汗都冒出来了。

    绿豆糕也撒了一地,被那些人几脚踩了个稀烂。

    他边强自镇定,边暗骂自己倏忽。

    这些日子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好,挤兑了不少店铺。一个毫无背景的毛头小子异军突起,已经很让人眼红嫉妒。更别说他是一个外乡人,怕是早就有人看他不爽,想要整整他了。

    他没想到这一点,实在太不应该。

    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但星子很亮,沈君盼就咬牙撑着坐起来,抬头看了看这些人。

    只微微抬了下头,那些人就早有准备似的,甩着呼呼生风的厚掌打过来,骂道:“贼=肏的烂=货,给老子抬眼看!大耳刮子打烂你!”

    那又厚又糙的大掌扇在脸上,直打得他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鼻子里好像有东西流出来。他顾不得那是血,只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脑袋。

    那些人就将他双手扯到两边,抻着固定住。他本能地挣扎,被人用脚踩着腿,站不起来。一人上前拎着他的头发,使他仰着脸,然后轮着胳膊左右开弓专往脸上打。

    边打边骂:“贼=肏=娘的,先打得你稀烂!再阉了你做太监!”

    一个人打得手麻了,换下一个接着打。

    路上有零星几个行人经过,一见这场面,吓得声也不敢吱,缩着脖子就跑,没一个人来帮他。

    脸已经打得没出下手,血模糊成一片。那些人才放开钳制着他的手,他便砰的倒在地上,被人踹着缩蜷起来,吭哧吭哧地喘气,口鼻里直冒血沫。

    他以为自己会被打死,被人扯着破烂的领口揪起来。他任由那人提溜着,四肢软绵绵地垂着,头也耷拉着,就跟一破布似的。

    “知道为啥揍你吗?”那人扒拉着沈君盼的脑袋,让他仰着脸。

    他本看不见东西,眼睛肿成了一条缝,也已经被血水模糊。他喘不过气来,便肿着一张脸,大张着嘴,口腔里有血糊糊的体淌出来。

    那些人哈哈大笑:“就这张烂脸,还能让女人倒贴养汉吗?!”

    那人逼问他道:“给老子说说,你是不是那男=娼?!”

    他仰着下巴呼哧呼哧地喘着,半个字也说不出。那些人气得想再打,却见他摩挲着眼皮,呼吸艰难的模样,就有些怕了。

    毕竟只是想教训一下出口恶气,万一闹出人命来,也不好脱身,便在他耳边警告道:“你干的那些勾当自不必旁人说,今日且给你一个教训!他日若敢再犯,爷们定会依言阉了你那祸!”

    眼见四下无人,几个人将君盼随手抛在一边,就打算溜走。黑洞洞地路上跑过来几个人,到底是夜里,看不清到底是几个人,只是他们大喊大叫的,似乎气势汹汹。

    那几个人一看,更是撒腿就跑。

    **

    账房小七觉得掌柜的不像看起来那样冷漠,其实人还挺好的,见他犯了错也没怎样指责,回去的路上还教他怎样算账。小七挺感激的,掌柜的回去取东西,他就在半道上等着。

    他是个实诚人,就那样干等了半个时辰,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正想回去看看,不远处的路上就驶过来一辆马车。

    大月亮地的,他认得那驾车的车夫,正是每天送掌柜的老李。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老李也认出他,忙停了车。

    里面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探出头来,挺焦虑的模样。白嫩嫩的小圆脸,眼睛也圆圆的,还有一头弯弯的卷。小七觉得她长得蛮可爱,就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那姑娘并不回避他的眼,直直问他:“沈君盼呢?”

    他被这姑娘的直接坦率弄得楞了,经过老李才晓得,这位竟是掌柜的夫人。忙磕磕巴巴把经过说了一番。

    听到掌柜去了半个时辰还未回的时候,掌柜夫人脸色微微一变,冲还愣愣杵在地上的小七道:“上车!”

    小七下意识地听从她,倏地跳上马,动作前所未有地快。

    赶路的时候,掌柜夫人还要他把车座的横木卸下来三,让他和老李一人一握在手里,自己又拿了一。

    小七这才觉得事情可能很严重,手心里都是汗。

    果然,离得还很远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听到打骂的声音。

    走进了,才听清那些人骂掌柜的什么话。其实他早隐约听人说过,掌柜的似乎与很多有钱女人都牵扯不清。

    小七下意识向掌柜夫人瞥了一眼,她只是紧张而焦急的握着木板,脸上未有其他任何类似羞辱震惊的神情。

    到了路口,她冷静地指挥小七和老李,大喊着冲过去,气势上一定要先把那些人震住。

    掌柜的就趴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本找不到下手扶着的地方。小七吓得手脚都哆嗦,好在老李年纪大见得多,和小七两人一左一右=进掌柜腋下,把人给扶起来。

    掌柜的还醒着,大概认出他们了,就动了动嘴,想说话,可嘴一动就往外淌血,只听见模糊不清的唔唔声。手还胡乱往地上抓,死拖着不走。

    小七和老李都急得要命,只好靠近他,颤着声儿同他讲:“我们是小七和老李,掌柜的你别挣啊!要扶你回去救命啊!”

    掌柜的就顶着血糊糊的脸,喘着气拼命看他,嘴唇一动一动的,手指抖着指向地面:“嗯……前……前……”

    小七也不知哪里开了窍,竟一下子明白了。

    就朝掌柜指着的地方摩挲着赵,忽的到一个圆圆的凉物。

    他学账房一下子就出来,那是一个铜板。前后还被人刻了字,歪歪斜斜的。像是穷人家给孩子过年封红包用的压岁钱。

    难道不是“前”,而是“钱”?是这个“钱”?

    他觉得荒唐,还是犹豫不定地把那用绳串着的铜板举起来,塞进掌柜的手心里。结果掌柜的一下子便握住,接着头一歪,晕了。

    小七和老李都被震住了,他们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受穷了。同为了一个铜板连命都不要的掌柜相比,他们实在太败家了。

    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路口,两人把人拖进马车的时候,都怕给沈妮儿吓着。人都给打得不成样儿了,就是爷们见了也胆寒。

    结果她很镇定,虽然白着一张脸,但手脚都没有抖。

    她把君盼放在马车里平躺着,给他脱了衣服,擦净脸上身上的血。拿出车里原有的纱布,把能包的地方都给包上,然后吩咐老李驱车去找大夫。

    碰着伤口的时候,君盼就无意识呻吟,嘴微微一动就冒出血泡。她便给他擦净,扶着他的头垫高搁在自己腿上,保持呼吸顺畅。

    她是个挺让人敬佩的女人,小七发觉她不仅仅是可爱。甚至觉得,用可爱来形容她,实在太过肤浅。

    ☆、苦涩甜腻

    脸上的伤最为触目惊心,刚开始还好,后来整个肿起来,完全辨不出人样,特别可怕。可那些都是皮外伤,最重的要数踹在腰上的那一脚,骨头差点给踢断了。

    治起来却无非是那么几个步骤,上了外伤的药,又用板子把腰给固定了。

    她知道他疼。沈君盼这个人,属于打掉牙和血吞的格,从小便是这样,闷葫芦一个。这种格的人,尤为的能忍耐。可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疼得直哆嗦。

    她的心随着他哆嗦。

    好不容易给包扎好了,他也大概睡着了,喘气声呼哧呼哧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口,总是停停歇歇。她特怕他一口气提不上来给憋死,一听他呼吸停顿,就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