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 2 部分阅读(2/2)

又快地说道:“明威,是我啊!冰婷,邓冰婷!你不记得了吗?”

    她那双大眼睛殷切地盼着狄明威的回应。狄明威在她道出姓名之后,先前疑惑的表情,豁然刷开,浮起了重逢的喜悦,绽露出近日来难得一见的微笑。

    “是你,冰婷!”他显然和麻花辮女孩相识,而且,他们之间必有一段不寻常的交谊与感情;从他这声惊喜和直呼对方的名字,赵意中就感觉得出来。

    “太好了!你还记得我,我以为你忘记了呢!”邓冰婷显然非常高兴,高兴到眼角都淌出泪水了。“我以为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你就搬家转学,我也不晓得你搬到哪里去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惦着你!”

    是谁?这女孩到底是谁?她和狄明威有甚么关系?

    赵意中的心中不断涌出疑惑。

    从邓冰婷说话的口气来看,她必定和狄明威有着很深的关系;而且,这层关系,是赵意中所不知道、无法介入的。

    刚刚那瞬间,她清楚听见邓冰婷喊叫着“何明威”——何、明、威。没错,的确是“何明威”。

    狄明威本姓何,那年夏天的那一场意外后,他被建平伯伯收养,才改姓狄。

    那女孩到底是谁?和狄明威到底有甚么关系?赵意中无法不感到疑惑。

    那女孩认识她所不认识的“何明威”;和狄明威之间存在着她所不知、所无法介入的过往。

    突然间,赵意中觉得无比的孤单起来。

    “明威,你现在过得好吗?何伯伯和何妈妈发生那种事,你一定很难过!我一直担心你不知会变成怎样,你不说一声就离开了,我——我——”邓冰婷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伏在狄明威的怀中。

    “谢谢你,冰婷,我很好,没事了。”狄明威轻轻拍拍她,微笑着安慰她,浮着一丝感伤、欣慰,说不出滋味的释然表情。

    狄明威这表情,赵意中并不熟悉,甚至感到陌生。那是撤除隔膜和距离的表情,是他不曾对她显露过的表情。

    但是他却对这个叫邓冰婷的女孩表露了!赵意中分辨不出心中是悲伤还是嫉妒,她只知道,狄明威和邓冰婷的关系不单纯。

    也许,比她和狄明威之间的关系还要亲。

    “对了,明威,我跟我妈还住在原来的地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看看?”邓冰婷说道。

    狄明威神情微微黯然,随即微微一笑,婉转说:“改天吧!我今天还有事。”

    邓冰婷期待的脸孔一下子又转为失望,但她很快的就想起甚么似的,歉疚地低下头。

    “对不起,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再回到那地方,你心里一定会很难过,我却这么莽撞……”

    “别这么说!我今天是真的不方便过去……”狄明威似乎怕她感到自责,强调着解释。

    他似乎忘了赵意中,赵意中也一直沉默不语。

    倒是邓冰婷先察觉到赵意中,说出了怀疑。

    “明威,你们认识吗?”她将眼光瞟向赵意中。

    转向赵意中,狄明威那一貫的笑容又浮上来了。他轻描淡写的说:“意中,这是冰婷,我小时候的邻居。到爸爸家以前,我受到他们很多照顾。”

    然后他转头对邓冰婷说:“冰婷,这位是赵意中。她父亲是我爸爸的好朋友,我现在受他们照顾。”

    “你爸爸……”邓冰婷听了略略皱眉,感到困惑,随即恍然大悟,惊呼一声说:“啊!是那个——”

    她急忙伸手捂住嘴巴,将话煞住。

    赵意中试图微笑,才发现——笑,竟是这么辛苦。

    邓冰婷和狄明威——原来是青梅竹马!

    这一点,她就比不上她!因为她熟悉她所不认识的“何明威”——狄明威的过去。

    而且,邓冰婷长得白净秀丽,就像她的名字——冰清聘婷,正是麻麻理想中的赵意中。

    但是,她偏偏粗鲁又野蛮,还有吃花草树叶习惯的“野猴子”。

    外表上、容貌上,甚至个性气质,邓冰婷跟狄明威才是合适的一对——而她只是个突兀的“外人”罢了。

    “冰婷,过几天我再去拜訪伯父伯母,今天就不去打扰了。”狄明威说着,再笑一笑,笑完,就要走了。

    “明威!”邓冰婷大声挽留他,而且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这突来的转变太戏剧化,赵意中莫名其妙慌张起来。她刚才一直保持沉默,并不是因为她个性內向害羞,只是因为那是狄明威个人的事——只要是有关于狄明威的事,她都不让自己去干涉。

    但情況演变成这样,她走也不是,留着也不是。

    她愉愉瞥一眼狄明威。他似乎感到为难,又对邓冰婷放心不下般。

    “啊,这……嗯……”她支支吾吾,吞了好大一口口水,说:“明威,邓——嗯,你们好不容易碰面,就慢慢聊吧!”

    狄明威和邓冰婷双双望向她。她试图笑得灿烂一些,不致于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太蠢、太傻。

    “呃——我是说——我的意思是……”她觉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显得又笨又呆。“明威,你——呃——我先回去了……”

    她几乎是用冲的离开现场。

    “意中!”狄明威没料到她会这么做。

    赵意中回头望他一眼,并挥挥手,表示没关系。

    赵意中心想,还是走开的好!

    她不想看到狄明威为难的样子,她知道他其实是很想跟着邓冰婷走。他和邓冰婷拥有共同的过去,一段美好的过去。

    就像她和项平。

    项平——已经升上天的她的项平……

    她对项平的印象其实已经很模糊了,只是,每当蝉声高鸣的夏天,她就无法不想起项平,而且还有强烈的憾恨与悲伤……

    项平是建平伯伯的独生子,每年到了蟬声高鸣的时候,他们全家就会来訪。项平一来,赵意中体內的野性基因就会活了起来,你追我跑,两小无猜。

    项平八岁,赵意中七岁的时候,连平伯伯和意中的父亲为他们两人決定了将来。还只七、八岁的两个人,当然没有任何异议;因为在他们单纯的脑袋瓜里,“未婚夫”或“未婚妻”三个字,只是代表了每年夏天都有人可以陪着追追跑跑。

    “意中,长大后要做项平的新娘哦!”麻麻这么说。

    对于意中母亲无法再生育,她心里一直感到遗憾,所以对“赵內小儿科”将来已确保有人继承一事,感到非常的欣慰。

    但是——

    赵意中仰起头,红日炫耀,燃烧着残火的余温。

    如果没有那年夏天……

    项平十一岁那年夏天,又到了他们全家拜訪她家的季节。就在他们要出发的前一晚,她的父亲因事北上,带着她一起到项平家,准备第二天办完事后,再一起南下。

    就在那一晚,她和项平在门口玩耍,而狄明威一家开车经过,为了闪避前方来车,方向盘旋转弧度过猛,煞车突然又失灵,他们就这样冲向正在玩耍的项平和意中。项平奋不顾身推开她,失去控制的车子就撞上了项平,而项平则像一颗篮球似的被拋了起来。

    车子往前滑行,撞上墙后才戛然停止,项平当场死亡,狄明威父母送医不治也相继死掉;只有狄明威活了过来。

    建平伯伯和她父亲怕她伤心难过,骗她说项平已经升上天,硬是不让她到医院去。但她却表现出不寻常的执拗,一路跟着到医院。

    但她终究没能再看见项平,却在吹着阴风的医院旷地里,隔窗看见了狄明威。

    后来她听说,建平伯伯收养了狄明威;然后,每年夏天,到了蝉声高鸣的季节,狄家全家依然到訪,只不过,项平换成了狄明威……

    “狄妈妈!我回来了!”赵意中开门喊了一声。客厅里没有人。

    狄明威十四岁那一年夏天,蟬声比往年都叫嚣得厉害。麻麻突然说出“婚约”的事,意中的父亲和建平伯伯都不表赞同,认为狄明威该有他选择自己的人生的权利,不该让他代替项平;狄赵两家的“约定”也不该由他背负,没有理由如此束缚他。

    然而,狄明威却接受了。意中的父亲劝他不必勉强,仔细考虑清楚;他回答说,能成为赵家的“继承人”,他觉得很高兴。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脸上还浮现他惯常的谦和微笑,蝉声在外头高亢地叫着“知了”。

    “狄妈妈?”赵意中又叫了一声,直接往卧室走去。

    然后,狄明威就突然转学过来了。他和项平同年,因为那件意外事故,休学了一年,与赵意中成为同年级学生。

    麻麻坚持他住在赵家,他却选择在外独立生活。他功课好,品貌佳,是师长心目中的好学生,是同僚眼中的好同学,更是爷爷、麻麻、爸爸、妈妈、狄伯伯、狄妈妈的好孩子。

    “狄妈妈!”狄明威的母亲由卧室匆匆出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往大门口走去。

    赵意中忙喊住她说:“狄妈妈,你怎么了?发生甚么事了?”

    “啊!意中,你回来了!”狄明威的母亲看到她,立刻绽开笑容说:“你建平伯伯醒了!你爸爸刚刚打电话告诉我,我正要赶去医院!”

    “建平伯伯醒了?”赵意中又惊又喜。“我也一起去!”

    “不用了,你刚回来,一定很累——咦?明威呢?你们不是一起回来的?”

    “明威有些事,我先回来。”

    “那就麻烦你留在家里等明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这样也好,赵意中点头。

    意中的父亲、爷爷、麻麻,甚至建平伯伯,为了怕狄明威难过,都绝口不提那场意外,也不提项平的事。麻麻更不许她提起任何有关项平的种种,大家都很在意狄明威的感受。

    她只好把项平忘了。可是,只要一到蝉声高鸣的夏天,她就无法不想起项平。

    她并不是真的那么野,只是觉得,爬上树端,会接近项平一点——更接近升上天的她的项平……

    直到现在,她仍然不了解狄明威为甚么要接受这樁“婚约”。他的所有努力彷彿都是为了代替项平而做,并不是真为他自己——狄明威,或者何明威在追求着。他时常浮在脸上的那抹谦和微笑,就是最好的说明。他在压抑“自我”,而成全一切原该是“狄项平”所该完成的任务。

    连婚姻也是。

    当初她对项平的承诺,如今却成为对狄明成的束缚;其实他没有必要接受狄赵两家所约定的事,而来束缚他的一生;他有权利发展他自己的人生,没有道理委屈自己。

    她是这么想的。但是,有麻麻在,她没有说出自己想法的余地,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勇气说出来。

    对她来说,命运的安排已经底定了……

    快十二点了,狄明威还没有回来。赵意中走到门口张望几眼,不停打着呵欠。

    她实在撑不下去了,却又希望能亲口告诉狄明威这个好消息;但是狄明威迟迟不回来。

    最后她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在狄明威房门上帖着字条留话。

    回房不久,她听到客厅里传来开门的声音——狄明威回来了。她忍着没有出去,凝神倾听;门外的脚步声很轻,似乎在怕惊扰到甚么。

    安静了一会,然后,她听到他朝这里走来了!她连忙翻身背对着房门,闭上眼睛裝睡。

    房门轻轻地被打开。她紧闭着双眼,因为闭得太紧,只觉得眼皮不断在发抖。

    他静静站在她床边,没有出声。有五分钟那么久吧?她才听到房门又被轻轻带上的细响。

    她睁开眼,翻身瞪着天花板——

    项平在看着这一切!

    项平——升上天的项平……

    第五章狄明威的父亲苏醒后,病情便稳定下来。意中的父亲和麻麻多停留了两天,见他情況已无大礙,才带着赵意中先回去,狄明威则留下来陪伴父母。

    因为突然发生这种事故,因此,公开伙明威和赵意中的“关系”的计划就暂时搁浅。赵意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有丝微的惆悵——她无法不在意邓冰婷。

    隔天就要开学了,狄明威却迟迟没有回来。半个月前,建平伯伯就打电话给麻麻,表示已经出院回家休养,而且也开始工作了。

    照理说,狄明威应该回乡下来了。但是,他却没有。

    她尽量不做任何揣测,却怎么也忘不了邓冰婷梳着麻花辮、白净秀丽的伏在狄明威怀中哭泣的模样;还有那一晚,狄明威迟至深夜方归的迷惑。

    算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赵意中跳下大榕树,扑到草地上,打个滚翻身躺着,顺手拔了株野草含在嘴里。

    太阳是白的,项平化成了天的轮廓,高高地在云端俯视着她。

    “喂,你还活着吧?”一张脸突然出现在半空中,挡去阳光。她没动,眼睛却睁得大大的。

    那人弯着腰,俯脸看着她。因为姿势和方向相反的关系,她抬眼平视,只看到他有一个弧度很美的下巴。

    “嗯,还活着。”她眨眨眼。

    这张脸很陌生,看样子是外地来的。

    “那就好。”那人站直了,四处眺望几眼,回头又俯脸问她说:“你知道到‘赵內小儿科’该怎么走吗?”

    赵意中大感好奇,骨碌碌地爬起来,打量着对方。

    寻常的白衬衫、灰色裤;唇红齿白麦牙糖的肤色,看起来很健康,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喏,往这条路一直走,转个弯就看得到了。”她伸手指路,才发现路边停了一辆挺破的跑车。

    “谢谢。”他往车子走去,走了数步,停下来回头说:“对了,你爬树的技术不错!不过我劝你,少晒一点太阳,你的样子太‘健康’了。”

    甚么嘛!这家伙,竟敢嫌她!早知道就不告诉他怎么走,随手乱指,给他指到北极去!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低头看看自己——的确,她是太“健康”了,她的肤色只比巧克力白了一点。

    她不禁想起邓冰婷那得白可以化乳的肌肤。

    项平,拜托,她心中默祷。蝉声高鸣着说“知了”。

    整个下午,她都躲在树上吹涼风,直到天黑了才回家。她告诉自己,她不是在意那个家伙的话,只是——只是——只是觉得天气太热了而已。

    晚饭后,麻麻端出一盘苹果,又大又香,咬起来清脆可口。赵意中随手一抓,啃了一大口,鼓起腮帮子,口齿不清地说:“真好吃!麻麻甚么时候买的?”

    “不是买的,是人家送的。”

    “人家送的?”赵意中湊近那堆苹果,仔细瞧了两眼说:“是谁这么慷慨?进口的哦,不便宜。”

    麻麻最看不惯她这种没教养的举止,皱着眉说:“意中,注意你的举止。嘴巴里有东西的时候就别说话!还有,把皮削了再吃!真是的,说过你多少次了!”

    无端又惹骂挨,赵意中快快把苹果吃完,双手往身上随便一擦,便想快快离开。麻麻却突然提起狄明威。

    “意中!”麻麻说:“你去跑一趟,看看明威回来了没有?今天有人说在镇上的车站看见他。奇怪,回来了应该过来说一声才对啊!”

    “可是,麻麻,天都黑了!而且,明威住的地方离这里又不近……”

    “才八点,你快快走的话,十来分钟就到了。快去吧!别再找藉口!”

    “爸……”赵意中以求救的眼光看她父亲。这时候,她实在懒得再摸黑出去。

    意中的父亲抬头看看庭院,想了想,说:“明天就开学了,明威也该回来了!他没过来这里,也许是有甚么事要忙;意中,还是麻烦你跑一趟,看看他需要甚么帮忙。”

    没办法喽!连父亲都这么说了!赵意中不情愿地起身,顺手又拿了一个苹果,“卡嚓”地狠狠咬了一口才出门。

    这段路乌漆抹黑,沿途没甚么照明,又尽是些造型奇特的草木,若是来玩捉迷藏一定是个好地方,但有事情在身,走来就不怎么愉快了。

    好不容易,狄明威住的地方到了。她正想上楼,楼下的人家出来时,看见她跟她打招呼说:“那不是‘赵诊所’的小姐吗?来找狄先生的吧?”

    “是,他回来了吗?”赵意中点个头,随口问问。

    “应该回来了吧?我傍晚回来时,看见灯亮着。”那人搔搔脑袋,满口不确定的犹豫口气。

    “谢谢。”她略略抬头,窗户暗暗的,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按铃后,她耐心地等。

    果然不在。

    她返到楼下,坐在树下等着。云淡风轻,黑黑的天幕挂着D形的半月,银白的月光漾漾的洒了大地一片,适合祈愿的神秘炫丽。

    “哇——”她索性躺下,以手当枕。歪着头看月亮,看着看着,几乎睡着了。

    三楼的灯光还是暗着,狄明威还没有回来。

    算了,她放弃了。

    她从地上跳起来,拍拍身上沾着的树叶杂草,又顺手拔根野草含在嘴里。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路更暗;连风,都有些阴森森味道。

    “我回来了。”她有气无力地跨进门,一瞥眼,就看见庭院中放着狄明威的单车。

    “怎么现在才回来?明威早就来了。”麻麻说:“叫你去看一下,你却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又跑到哪里偷懒了?”

    “我……”

    “真是的!明威事情忙,你也不会先回来说一声!还好明威自己过来了。”

    听麻麻这么埋怨,赵意中不禁疑惑地看了狄明威一眼;他正在听爷爷说话。爷爷不知在说甚么,他听得很专心,微微斜倾的脸庞看不出有甚么不寻常。

    “妈,明威甚么时候来的?”她随口问她母亲。

    “快九点的时候吧!你去了好半天,一直没消息,麻麻很担心,正要打电话过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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