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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节 城里没有星星(1/2)

    第二节城里没有星星

    刘汉香一躺倒,冯家的天就塌了。

    ……那唾沫像海一样,淹人哪!

    于是,冯家那四个蛋儿,慌慌张张的,坐上火车,奔他们的大哥去了。

    走的时候,老姑夫吩咐说,见了面,你们就问他,还要家不要了?他要是耍

    性子,你们就跪他!……还说,带上绳,捆也要把他狗日的捆回来!

    蛋儿们是第一次出远门,下了火车,那眼就不够使了,车站上熙熙攘攘的,

    有很多颜色,尤其是饭馆里那香味,勾魂哪!于是,你说往东,我说往西,谁也

    没来过这么大的城市,就迷迷瞪瞪地四下闯,走了一个电杆又一个电杆,走了一

    头的汗,却又迷了方向……就说,老天,地方这么大,上哪儿找去呢?

    老五说,信封呢?信封上有地址,问吧。

    就这样,东摸西摸的,问来问去,等找到军区大门口的时候,已是午后了。

    四个后生,怯怯地凑在门旁,私语了一阵,刚壮好胆子要进,可哨兵却不让进,

    哨兵小旗一挥,说:“站住!”老五就带着哭腔说:“找俺哥呢。俺来找俺哥呢。”

    哨兵很严肃地问:“你哥,你哥叫什么?”老五吸溜了一下鼻子,说:“钢蛋—

    —”话没说完,老二在后边捅他了一下,他就忙改口说,“冯家昌。俺哥叫冯家

    昌,他……”哨兵听了,说:“冯家昌?”兄弟四个一齐说:“冯家昌。”于是,

    哨兵就说:“站一边等着吧。”说完,就扭身进那小亭子里去了。老五悄声说:

    “乖乖,那里边有电钮,他一按,里头就知道了!”

    四兄弟站在门旁,偷眼再看,那大门很“政府”啊。

    于是就等。等啊等,等了大约有一顿饭的工夫,直等得喉咙里冒烟的时候,

    才看见有一个军人从里边走出来了……远远望去,那操场真叫大呀,院子真叫深

    哪,门是一进一进的,路也真叫长啊。那军人,胳膊一甩一甩地走着,看着不大

    像是哥。待走得再近些,他们才看清,那是哥,那就是哥咧!哥从来没有像现在

    这样威风过,哥昂首挺胸,一钢一钢地走着,这可是“四个兜”的哥呀。哥的肩

    膀上还有星呢,一颗、两颗、三颗,啧啧,那可是一杠三星啊!当哥走到大门口

    的时候,哨兵双脚一并,忽的就“立正”了,哨兵“啪”一下给哥敬了个礼,哥

    也只是晃了一下手……谁也想不到,哥一出面就把他们给震了,那已经不是哥了,

    那是官。

    哥站在大门口,看着他们弟兄四个,哥的眼很“官”……哥一准是看见了他

    们束在腰里的绳,可那绳这会儿却软塌塌的,只剩下寒碜了。见了面他们才知道,

    其实,他们一直是怵着大哥的。他们怕他,从小就怕。哥的眼在他们身上“官”

    了一番,看了这个,又看那个,尔后缓缓地吐出了三个字:“——先吃饭。”

    在这里,哥一句话就把他们俘虏了。哥这一句话压住了他们。心里的千言万

    语!本是十万火急,本是兴师问罪……可真到了见面的时候,这四个蛋儿,却一

    个个蔫鸡样的,只好跟着走了。

    这顿饭吃得很闷。早已过了午了,哥二话不说,把他们领到了军区外边的一

    个饭馆里。那是一个很干净的饭馆,有桌有椅,那椅还是带靠儿的,坐的时候,

    屁股底下一软……哥点了四个菜,八碗大米饭。那菜油汪汪的,有鸡有肉……那

    个香啊,直冲鼻子!这时候,弟兄四个,饿是早就饿了,可一个个脸上愁惨惨的,

    谁也不拿筷子,也不说话。只有那老五,老五也仅只是打了个喷嚏、吸溜了一下

    鼻子……哥看了看他们,伸手一指,说:“吃吧。”这当儿,老二看了哥一眼,

    觉得该说点什么了。来前,爹是有话的,再说,家里那么一个情况,不说行么?!

    于是,老二鼓足了勇气,说:“哥,家里……”可是,哥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哥目光一凛,说:“先吃!”接着,哥语气缓了一下,又说:“吃吧,都饿了,

    吃了再说。”

    ——就吃。一个个闪着头吃。桌上,只见筷子飞动,你一叼,我一叼,那大

    肉块子肥肥的,泛着油水,出溜出溜,挺滑;那米搅了肉菜,吃得满嘴流油……

    弟兄四个,从来没吃过大米饭,就觉得很香,香得腌人,那香先先地就把肠胃给

    收买了!吃着吃着,老五快快地扒光了一碗,四下看了看,说:“哥,有馍么?”

    哥瞥了老五一眼,朝着服务员说:“再来四碗米饭。”这时候,老四突然下泪了,

    老四低低地勾着头,用泪水拌着米饭,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老四觉得自己很无

    耻。

    ……那个时刻终于来到了。

    饭后,已是半下午了,哥把他们带到了军区的一个招待所里。进了那个招待

    所的门,就有一个军人上前热情地说:“冯参谋,你怎么来了?”哥就说:“有

    房间么,给开一个。我弟弟来了。”那人说:“冯参谋来了,还能没有?”立时

    就朝里吩咐说,“开一个单间。”于是就开了一个房间……进了屋,哥把门“啪”

    的一关,接着又快步走到窗前,一一拉上了窗帘。尔后,他坐在床上,双手抱着

    膀子,直直地望着他的四个兄弟:

    “——说吧。”

    四个蛋儿,真到了开口的时候,竟有些难以张嘴。就那么闷了一会儿,他们

    还是说了:说了家里的状况,说了这些年“嫂子”做下的一切一切……你一嘴,

    我一嘴,诉说那日子的艰辛。说着说着,他们全都哭了,泪如雨下!弟们说,哥

    呀,人心都是肉长的,也不是蚂炸泥摔的,也不是兔子屎辫的,人得有良心哪!

    家里可是全凭“嫂子”呢,那“嫂子”是一百层的好嫂子,论长相,论人品,论

    性情,论能力,方圆百里也是难找的呀!

    ……

    哥坐在那里,只默默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尔后他就开始抽烟,他从兜里

    掏出烟来,默默地点上,默默地吸着,一支接一支,一支接一支……哥的脸罩在

    一片烟雾里,什么也看不出来。几年不见,哥显得很陌生。

    老二说:“哥,你说句话吧。”

    老三说:“哥呀,一村都是唾沫呀!”

    老四说:“哥呀,嫂子好人哪。咱咋能这样呢?”

    老五说:“哥,你是出来了,俺可咋办呢?”

    哥已吸到第十九支烟了,可他还是不说话。哥沉沉稳稳地坐在那里,脸不阴

    也不晴,就像是庙里的泥胎一样,一字不吐……哥真是坐得住啊!

    说也说了,哭也哭了,求也求了,怎么办呢?——于是,按爹的吩咐,跪吧。

    他们就跪下了。

    老二、老三、老四、老五,齐刷刷地跪在了哥的面前……老二犟些,老二直

    杠杠地说:“哥,你请个假吧。家里都乱成麻了,爹都快急疯了!无论如何你得

    回去一趟。是长是圆,得有个交待!”

    这时候,哥的身子动了一下,哥终于站起来了。哥站起身来,直直地从他们

    身边走了过去,进了那个有水池的“耳房”,尔后是一片“哗、哗”的水声……

    片刻,哥紧着裤带从里边走出来,哥站在他们身后,闷闷地说:“起来吧,吃饭。”

    接着,哥又说,“吃了饭再说。”说完,哥扭头就走。

    四个蛋儿,一下子就傻了。他们就那么愣愣地在地上跪着,你看我,我看你,

    不知道是起来好,还是继续跪……

    不料,哥走了几步,却又退回来了。他重新走进了那个“耳房”,又是一片

    水声,接着,哥手里托着一个拧干了的湿毛巾走出来。哥来到了他们跟前,蹲下

    身子,挨个擦去了他们脸上的泪痕……最后,他拍了拍老五,干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