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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节 长在纸上的心(1/2)

    第三节长在纸上的心

    家里来信了。

    信是馋嘴老五写的,老五的铅笔字歪歪斜斜。老五在信上说:“哥,听说你

    在部队成天吃白馍?啥时候,也把我们日弄出去吧……”

    这封信他看了三遍,看得他心酸。他是老大,四年了,他没住家寄过一分钱。

    开初是一月六块钱的津贴,后来长到八块、十块、十二块……他一分钱也没寄过,

    那钱他都用在“进步”上了。家里还有老爹,四个弟弟,他们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往下,如果不能提干,他就只有复员了。一想起要复员,他就头皮发麻!回

    去,怎么回去?你还有脸回去么?!村支书刘国豆的话再一次响在他的耳畔:

    “穿上‘四个兜’,闺女就是你的了……”

    他看着信,信上那两个字是很扎眼的:“日弄”。这是他们乡间的土话。是

    动词,是极富有想象力的概括,很积极呢。那字面的意思就是“弄日”啊!是丫

    站在地面上,在想象中与太阳做爱。这真是创造性与想象力的大胆结合,是这块

    土地上生长出来的最有高度的假说,简直就是对“日”宣战!然而,在字背里,

    它又有着无穷无尽的含意……你去想吧,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要多深刻就有多

    深刻,要多昂扬就有多昂扬,它既是手段也是目的,既可阳奉又可阴违,是形象

    思维中最富有实践性与浪漫色彩的大词!

    看着,他笑了,是苦笑。他觉得背上很沉。弟兄五个,他是老大呀!无论如

    何,他得先把自己“日弄”出去,然后……

    星期天的时候,他去找了小个子营长。人熬到了营职,就可以带家眷了。营

    长就住在军区家属院里,一室一厅的小单元,那墙雪洞一样。一进门,他就看见

    了营长家的“箩”。营长家的女人也的确姓罗,叫罗二妞,胖胖的,也是小个儿。

    在“箩”给他到水的时候,他偷偷地瞥了一眼,心里说,一脸的黑面星地,这

    “箩”也不细呀。“箩”却很热情,“箩”说:“听娃他爸说,你是上梁的?”

    他就说:“是啊,嫂子。”“箩”说:“呀呀,俺是大罗庄的,离俺那黑儿可近

    ……”营长白了女人一眼:“胡嚓嚓个啥?去去去!”于是,女人就躲进里屋去

    了。见了他,胡营长并不热情,也不多说什么,只说:“来了,坐。”

    那时,他已知道营长喜欢喝二两小酒,就带了一小瓶“宝丰”,一包花生豆。

    花生就摊在桌上,酒倒在两个小盅里,这时候营长收了报纸,说:“咋的,喝两

    盅?”他说:“喝两盅。”两人就闷闷地喝。在这里,只有营长是真喝,一杯一

    杯地喝。冯家昌却是舔,一杯一杯地舔,酒沾到舌头上,辣那么一下子,喝到了

    还只是原来的那一杯……喝了一会儿,营长抬起头,突然说:“我知道你不想复

    员。”冯家昌也不说什么,只是笑了笑,笑得很苦。往下就又喝,营长说:“喝。”

    他也说:“喝。”营长喝一杯,冯家昌舔一下,接着再给营长倒上,又喝了一会

    见,营长说:“家里五根棍?”他说:“哪是。”营长说:“没有一片箩?”冯

    家昌说:“那是。”胡营长再喝一盅,说:“不容易呀!我知道你不容易……”

    冯家昌眼红红的,说:“我真是没脸回去了……”胡营长说:“狗日的虫,不要

    那么悲观。东山日头一大垛哪!”

    后来,出门的时候,他吞吞吐吐地对营长说:“营长,你说哪啥……”

    营长笑了,营长说:“急了?”

    冯家昌不好意思地说:“我不是急,我是……”

    营长说:“当兵的第三个绝招?”

    营长说:“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还有一样东西可交。你把它交出来就是

    了。”

    冯家昌诧异地问:“啥?”

    营长说:“心。你把心交出来。”

    冯家昌愣愣地望着营长,好半天回不过劲来,他结结巴巴地说:“这……咋、

    咋个交法呢?”

    营长笑而不答。一直到分手的时候,营长拍拍他说:“记住,要交心。”

    交心,他当然愿意。他太愿意了。把心交给谁?当然是组织。一个农家孩子,

    你不依靠组织依靠谁呢?这他知道。可是,要是具体说,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是

    一片一片地交,还是一页一页地交,怎么交?这又是很费思量的。

    那个夜晚他想了很多,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交心,要交心……后来,在

    梦里,他看见自己双手捧着一颗心飘飘忽忽地向台上走去。那心红鲜鲜的,一蹦

    一蹦地跳着,就像是一枚刚刚摘下的大红桃!突然之间,那心就裂开了,它居然

    变成了一牙儿一牙儿的西瓜,水嫩嫩沙淋淋的红瓤西瓜……这时候,他竟然想到

    了苍蝇。他心里说,万一有蝇子怎么办?得找一个纱罩把“心”罩上。于是他就

    到处去找纱罩……在梦里,他想,心是不能馊的,心一馊就没人要了。

    那时候,边境线上很不平静,总有一些事情……于是“备战”的消息越来越

    紧。有一段,有消息说,上边要挑选一批优秀战士上前线。连里就让战士们写决

    心书。这显然是一次交心的机会,冯家昌自然不会放过,于是他就写了一封血书。

    那血书是他咬破中指蘸着血写的,写着写着血凝了,他就再咬,再咬!也不过是

    把一些剖心的话落在一张红腥腥的纸上……那时候,他是真的愿意上前线,愿意

    轰轰烈烈地报效国家,并没有私念在里边。可血书交上去后,就再也没有回音了。

    他当然知道,“心”也是可以“谈”的。谈谈也很起作用。可是,他不知道

    该怎么谈?公开地找连长。指导员“谈”,太招眼。人家会说你有什么想法。私

    下里,他又不知道找谁合适?有一段时间,晚饭后,他总是揣着自己那颗忐忑不

    安的“心”,在连部门口扭来转去的……曾经被连里通讯员撞上好几次,通讯员

    问,四班长,有事么?他赶忙说,没事,没事,我看有信没有?最终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