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十四章(四)(1/2)

    后边是二十多个胸前挂着破鞋的妇女。大多长像标致,留着齐耳短发,年纪由二十多岁到四十来岁不等。多数女人神情惨淡,恨不得将脸藏到脚底下。也有例外,有那么三四个年轻女人,扬着冷漠傲气的头,鄙视地看着道路两旁那些喜形于色的男人。这些女人们无一例外地都在身后背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的内容简单明了:某某,交际花,与单位某某通奸。第一个“某某”是真名实姓,公示她们的姓名是为了惩罚和鞭鞑,但也含有教育和挽救的意味。第二个“某某”就是“某某”,只是两个相同的汉字,干巴巴地缺少人的属性。马碎牛顿时感慨起来:“咋干同样的事,女人就是破鞋、就要被游街,男人却能置身事外?”再看路边那些围观的男人,对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思想的走资派并没有太大的兴趣,睁着茫然的眼光在牛鬼蛇神中扫过,残忍地品咂着别人的不幸,只是当发现了本单位的领导或熟人时,方才惊呼:那不是谁谁吗?但当挂着破鞋的女人走过时,面上的表情就丰富多彩,眸子里就精光四射。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端详着“破鞋”们的模样,品评着她们的衣着、肤色和身材。认真而热烈地争论着某某女子属一等人才“红、白、香、窜、净”,那些女子又属于三等人才“粗、鲁、壮、胖、笨”;语言机智幽默,品评有理有据。说者喜形于色、津津有味,听者蓄势待发、浑身给劲。他们的脚步下意识跟进,看过了胸前的破鞋,又看背后的纸牌,念到与某某通奸时却回咽着收不住的口水。马碎牛见此格外鄙视。他一转头,看见身旁那个司机也是瞪大着双眼,张开的嘴巴合不笼,神情专注而贪婪;一句脏话就生生咽了回去。只是含糊地骂了一句:“真是羞先人!”魏子美还以为他是在骂那些破鞋呢。

    秧歌队有旱船、信子、高跷等。新的形势赋予了这些古老游戏以新的内容。旱船里的少女换成了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那人双眼骨碌碌乱转,一脸惊恐,极尽畏惧夸张之能事,两手抓着被涂写为‘资产阶级司令部’的新型旱船,左右摇晃,似乎要摆脱什么,又好像随时就要沉没。而原本是白须老翁的船夫却换上了身着军服、手持钢枪的红卫兵。旱船在前曲折摆动如鱼,钢枪在后如影随形如箭。两人亦步亦趋,恰似行云流水,倒也好看。只是那信子又高又险,颤悠悠一步一闪,让人心悬。内容也有所修改,位于双层信子上面的依然是手握金箍棒的孙大圣,下面却不是了白骨精,换成了身藏燕山夜话的邓拓。而走在游行队伍最后边的高跷队简直就是政治大扫荡!临时演员们扮演着各种角色。所有已被揪出来的走资派和有可能被揪出的领导人全部粉墨登场:从国家领导人直到形形色色已被报纸——甚至是大字报或小字报——点过名的省市领导、社会名流,人人脸上都涂了白,呈六行八列走在前边。后面踩高跷的人则扮作红卫兵——其实就是红卫兵,脸上涂着重重的红油彩,却不是手握钢枪而是每人都挥舞着一根赶牲口的皮鞭子。那鞭稍劈啪作响,在空中抡出了许多花样,扮演坏人的就故作惊慌,引逗的两边观望的革命群众喜不自胜。

    游行队伍走完了,留给地上的是各色的传单,留在马碎牛脑子里的则是混乱和茫然。

    他爱牛拉鼓,却同情拉着鼓车的牛;他叹服如此庞大的游行队伍组织的确实十分紧凑、合理、自然,却深深知道,六中根本无法借鉴。他憎恨反对**和反对无产阶级司令部的那些牛鬼蛇神,但当他看到铁冠高帽和细细的铁丝残忍地惩罚着他憎恨的敌人时,那些血肉之躯的痛苦挣扎却让他心灵深处颤栗不已。他鄙视“破鞋”,暗骂她们轻贱,但当他看到围观者多为嬉笑无良、目光贪婪的男人时,就怀疑这些女人也许是落入了男人的圈套。在马碎牛心目里,**是神,是真理与正确的代表,是神圣与伟大的化身。无论谁要反对**或者反对**的革命路线,不管他是谁,既使是天王老子,也要打倒他。就像谢凯说的:再踏上一只脚。可今天他见到了那么多的牛鬼蛇神,内心深处却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涌堵和激荡于胸腹间的情绪却只有同情和怜悯。

    像对那头大腱牛。

    马碎牛情绪低落极了。

    终于可以前进了。车队拐头向左就上了人民路。这是渭城市区东西方向的主干道。一街两行的工厂、平房、围墙和夹道的树木、电杆、路牌都失去了本来面目,隐身于一层又一层大字报的背后,包裹的像蚕茧里的蛹。透过散落于地的各色传单的空隙,马碎牛看到了墨迹斑斑的路面。他感叹着城里人参与政治斗争的热情。

    装载着清一色农村青年的车队在城里人疑惑的目光中顺利的通过了北大街十字。车队拐头向北,驶上了北关正街。沿途景色大同小异,放眼看去,只有三种颜色:白纸、黑墨、黄衣服。马碎牛也就没了兴趣。车过铁路平交道,魏子美说:“到了。往右一拐就是民院了。”

    马碎牛这才提起了精神。

    车头向右一拐就看到了列队欢迎的人群。在民院宽阔而简洁的大门内外,夹道站着长长两列红卫兵。左侧是‘红造团’,右侧是‘农奴戟’,人群高呼着热烈欢迎的口号。

    马碎牛探头向外,只见农奴戟红卫兵大多都是藏族青年。他们面色发青发暗,头发却浓黑无比。一张张笑脸真情流露,眼里却含着激动的泪水;托着哈达、挥舞着彩旗,穿着五彩缤纷的藏袍向车队致意。左边红造团红卫兵以汉人为主,多是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