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八章(一)(2/2)

然悔悟,反而若无其事地清洗掉这本可以给他以深刻警示的厚礼,继续为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摇铃呐喊。是可忍,孰不可忍!鉴于该李民愤极大以及他所犯下的罪恶事实,为了起到惩一儆百的作用,我们向全校同学建议:即日起立即开除李o o的公职并责令他靠边站,低头认罪,接受革命造反派的批斗。”落款是“俏也不争春”。

    赵俊良和明明抿着嘴笑。赵俊良说:“天下奇闻。”

    怀庆不屑一顾地笑。嘴角一撇,说:“狗屁不通!”

    秃子不笑、情绪还有些失控。他又委屈又激动,言辞激烈地说:“这些狗日的!这些驴日的!要不是他们自己写了这张大字报,我还蒙受着天大的冤枉呢!那回发现铃铛里有屎,我只是笑着多看了两眼,就从班主任开始,一直到米教导主任、钱校长,一个个都怀疑是我干的。不是严肃地给我晓之以理,就是语气感人地对我动之以情;再不然,就语重心长地拿列宁少年时勇于承认错误的故事来启发我,把我感动地差一点就认了。要不是我灵醒,最后关口咬住了口,那就成了铁证,那就成了千古奇冤!现在真正的瞎怂自己坦白了,我的哇屈总会有人相信了吧?我得要学校领导集体给我平反!凡是当初拿白眼翻过我的人都得给我道歉!我要他们恢复我清白的名誉!我要渭城六中补偿对我身心两方面的伤害!”

    “要不要他们为你栽上头发?”怀庆阴阳怪气地说。

    秃子回头就骂。

    马碎牛开怀大笑,笑的都叉了气。嘴里还骂骂咧咧:“他大那个驴仔蛋!看这些狗日——狗日的都说了些啥?这也叫搞文化大革命?还不如血统论呢!贼不打三年自招。铃铛里塞屎都成了革命行动?真是羞了先人了!”正笑着,旁边一张大字报引起了他的注意。题目是“我校革干子弟的所作所为”。马碎牛越看面色越凝重。原来六中仅有的一个革干子弟和七八个军干、烈干的子弟,在文化大革命发展到打倒一切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今天,他们的父辈无一遗漏地都成了走资派!

    “哈哈,文化大革命整来整去却整到这些文革急先锋的头上了!”秃子幸灾乐祸。“看他狗日的以后还吹啥革干排名第一不!”

    马碎牛叹道:“我咋觉得这文化大革命诡异的就像刮旋风?谁也不知道谁啥时候倒霉。先是破四旧,和尚道士倒霉、商家牌匾倒霉、女人的头脚倒霉。接着是黑五类,地富反坏右倒霉、连同他们的后代跟着倒霉。现在又成了党内走资派,倒霉的该是那些爬雪山、过草地熬过来的老革命、甘冒风险奔赴延安的进步学生。看来这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前一半是‘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后一半就成了‘打倒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了。”

    赵俊良说:“也许这两个加起来才是一半。——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是迷惑对手、是让人不识庐山真面目,目的是乱。大家多头造反、全国一哄而起,于打乱仗中辨敌友。打倒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说明阵线清晰、阵脚已稳,是拨云见天,剑锋所指天下皆知。这才是最精彩的部分,也是文化大革命的精髓:夺权。说不定夺权之后还有更精彩的。”/>

    马碎牛说:“那就太好了!我就希望这运动搞的时间越长越好。”

    马碎牛准备去看下一张大字报。不经意间回头,意外地看见郑浩然背着行李低头纳闷地往外走。身旁陪着三四个以前 “红红红”的同伙。

    马碎牛把馍袋递给秃子,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他拦住郑浩然说:“你要干啥?”郑浩然垂头丧气地说:“回家。”马碎牛说:“你还欠我债呢,还了再走。”郑浩然疑惑地问:“我欠你啥债?”马碎牛说:“欠我一顿打。”话没说完,郑浩然已经躺在地上了。马碎牛骑了上去,挥拳猛打、边打边骂:“就剩你了。工作组走那天我没找见你,让你狗日躲过一劫。今天活该你倒霉,还是撞到你马爷爷手里!”陪在郑浩然身边的几个人个个挨过马碎牛的打,马碎牛动手,一个个噤若寒蝉。倒是那些看大字报的同学不明所以,大声质问:“马碎牛,咋打人呢?”“刚进校门就撒歪?”“太野蛮了!”谴责声不绝于耳。马碎牛回嘴说:“你先问他当初凭啥打人家黑五类?”有人说:“那他也没打你啊?”“他打我朋友了,把我一个好好的朋友打成了无耻的叛徒、打成了出卖灵魂的走狗。我今天说啥也要出了胸中这口恶气!”

    赵俊良做梦都没想到刚进校门马碎牛就动手打人。周围那些看大字报的人也吓了一跳。倒是秃子兴奋异常。肩膀上虽然吊着两个馍袋,也抑制不住动手的冲动。他从地上捡到一块碎玻璃,扑上去就把郑浩然的旧军装划出了许多口子,以至于吊在脖子上的馍袋都蹭到了地上。

    再打下去要出事了,赵俊良给怀庆示意,两人拉开了马碎牛。出人意料的是,马碎牛打完人后面带微笑十分轻松。他说:“没事了。接着看大字报。”

    郑浩然爬起来一言不发捡起行李走了。

    马碎牛也无心再看大字报了。他扭动头颅东瞅西看,赵俊良说:“不用找了,那不是已经过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