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26-30(2/2)

 彼时,辛家院子里的牡丹花已经凋零。他远远的瞧着,觉得自己就象夏季开谢的牡丹,只留下枯萎的黄叶。

    爷爷死后葬在凤凰山陵园,依山而建,与十三陵一脉相承,背靠居庸关,内有碧云湖,环境得天独厚。可是风景再美,在这里,他始终是孤单的。

    不知道爷爷如果在天有灵,会不会听到父亲今天讲的这一番话。从监狱走的时候,父亲叫住了我。他年迈的声音有着岁月都无法赋予的沧桑,他说:“你怪父亲么?”

    我摇头:“当年你没法怪他们,就如同我现在不会怪你一样。”

    倒也真是应了张小姐的那句话:这世界上没有一种爱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父亲的老年得子,看来也不完全是无意的。

    在家庭里,辛为颖无疑是第三者。但在爱情里,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勇敢,这是没法用“第三者”这个简单的词汇来盖棺定论的。

    我以前总是想,我父亲和辛家二小姐,只是逢场作戏的鱼水之欢。如今听了这好比电影一般的往事之后,忽然有些不懂。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的错过会令我们后悔、甚至是抱憾终身,可是如果时光再重来一次,我们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错过。也许有些事情,有些东西,注定就是用来被错过的吧。

    回去的路上异常的安静,我没有了来时的心情。王助理忐忑不安的从后视镜里看我,我也权当不知道。身边的人似乎明白我不想多说的心情,也静静的保持着这气氛。只在车子拐弯的时候,伸出手来护着我。

    许是因为惯性,亦或许只是单纯的想找个依靠。在他伸手护住我的时候,我倒在了他的怀里。

    朋友多好,交情多深,这些涉及到家庭的事情,我没法开口说。还好他能明白我的悲伤源自哪里。

    “过去很久了……”

    我点头:“嗯,我都这么大了。当年他们想必也就跟咱们差不多吧。”

    辛穆没说话,因为这的确不是需要认真回答的问题。

    等红灯的时候,前排王助理回过头来:“辛先生,是不是回公司一趟?July打出来的文件需要您签字。”

    辛穆看了我一眼:“饿不饿?”

    诚恳的点头:“非常饿。”

    他抬头,对王助理说道:“先去吃饭,然后再回公司。”

    忽略王助理那哀怨的小眼神,我笑嘻嘻的躲在他怀里,纯粹的损人不利己。

    第二天早上醒来,拉开宾馆的窗帘,看着帝都明媚的阳光,忽然觉得好像这么多年来,这阳光始终是隔着一层玻璃,我怎么也没法直接感受到它的光芒。

    悲欢离合,在帝都这个地方都感受到了。

    该我知道的,不该我知道的。该我承受的,不该我承受的。就如同青岛的浪潮在一瞬间涌来那般,无力抗拒,没法逃避。

    昨晚和辛穆说,要回魔都的事情,他应了一句,又跟我说王助理会把飞机票给我送来。

    不是什么生疏的关系了,我连“谢谢你”或者“麻烦你了”都懒得说。

    王助理很准时,十点半,和电话里说的分秒不差,我真怀疑他是不是十点二十就到了门口,然后就等着十点半的时候闪亮登场?

    “初小姐,这是你的机票。下午五点钟的,到时会有司机来接你。”

    我接过来,看了一眼,还头等舱呢,真奢侈。

    “谢谢你啊我知道了。”

    他笑笑,又说了句“有什么问题就打电话给我。”便走了。

    早上起的太早,吃的也早,现在还不到十二点,我就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不想再叫客房服务,干脆背包去四九城里混一顿吃。

    从前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吃街边的小摊,虽然屡次给我吃的急性肠炎,但是好像那些油腻腻沾着酱汁的路边摊对于孩子来说有着不可抵挡的诱惑力。

    好多年没吃过了,现在光是想一想,都口水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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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井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热闹、拥挤。很多我印象中的美食店没有了,多出了一些我没见过的新鲜店面。其实严格说来这里还是挺井井有条的,而且吃小吃么……太干净整洁了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大爷……”我踮着脚看大爷橱窗里卖的糕点,找着一好多年没吃过的“您这龙须酥怎么卖啊?”

    大爷满口京片子:“哟,丫头爱吃龙须酥?和当年雍正爷好一口啊。”

    我尴尬的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辛穆。

    “啊……大爷您抬举了。您这儿怎么卖?”

    “五十块钱一盒。”

    我默默的咬着手指头看那所谓的“一盒”,计算着能被我三五口就消灭的东西卖到这个价格,到底值不值得。

    “闺女别瞅了,整个王府井也吃不着这么老帝都的味儿了。连烤鸭店都开始卖西点了,唉……”

    大爷的话一下戳中我的泪点,当机立断的掏钱买龙须酥。

    逛在王府井,热的不像话,感觉像是一个大蒸笼,其实明明有带空调的地方,我偏偏就觉得那很不“老帝都”。

    新奇的看着,忽然撞到了人。

    抬头要说对不起,话在看到那人的时候顿住。不上不下,尴尬的不知所措。

    倒是高一显得更大方:“离着很远就看到你了。”

    看我手里拿着的东西一眼,又抬头看我:“还喜欢吃这个?”

    我笑:“是啊。”

    当初的洒脱,离开的决绝。在面对他的这一刻,从我的身体中被抽离,我没法依赖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坚强,更不能够真的云淡风轻的于万人之中,于千山万水之后,同他笑着寒暄一句:“还好么?”

    隐隐的不舍,和……希望他过的不幸福的念头,占据了所有的思维。

    “很忙么?”

    高一的身边不断的有人擦着他的肩膀穿行,很困难的谈话环境,他却依旧淡定。

    “还好。”

    手里拿着龙须酥,实在没法说自己“很忙,还有事情”这种愚蠢的借口。

    他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家餐馆:“请你吃顿饭吧。”

    “不了,我来之前吃过。”举起手里吃了大半的东西“而且,也吃了很多小吃。”

    他笑:“那陪我吃一顿吧,我饿的慌。”

    这种笑,被帝都的阳光渲染的像是很久之前我在一处庄园看到的向日葵。不是很美,却意外的叫人喜爱。

    没法抗拒,也不想抗拒。点点头,随着他去吃饭。

    一进门,经理热络的围着高一转,想必他平日也总是光顾。

    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你……”他开口“在这里待了很久么?”

    “没有,前阵子在青岛。”

    高一点点头:“嗯……”

    “嗯。”

    这顿饭吃的很艰辛……原谅我用这样严重的词汇来形容帝都里一家很有口碑的餐厅。我的胃口实在太差,最后只好搅着橙子汁,看他吃。

    “高一……你不要抬头,吃你的。”

    深呼吸,酝酿良久,却还是没有直面他的勇气。高一的勺子里盛着酒糟丸子,一粒一粒,珍珠似的,是我爱的味道。记得从前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吃这道菜,说这是小孩子的口味。

    “你别抬头,不要看我。有些话,看着你,我没法说。”

    “不要再来找我,也别拿所谓的回忆和过去,来困扰我。我知道,在你面前,也只有在你面前……我不是魔都天下晓的初尘。我是你的二儿,是你高一的初二。这辈子,那样的感情,只有一次。付出了,我就没想过要什么回报。感情的事么,你情我愿而已。不管你怎么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你和吟涟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高一,这和我无关。不是她,是别人,我也会放弃。放弃的不是你,放弃的是爱你。懂么?”

    “上次见面,我们都太不冷静了。后来我想了想,二十多岁的人,别闹的和小孩儿似的,今儿个爱明儿个吵的,不合适。”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回忆,那一天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怎么走的。

    到最后,高一也没有再说一句话。这就够了,我的意思他完全懂了。那么以后就做一对路人吧,我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忘记。

    不欺骗自己,承认我的难过。真的很难。

    可是那个下午,面前的男人低着头,我知道,这么多年。

    我欠他一句,谢谢你。

    他欠我一句,对不起。

    可仔细算来,

    欠的不仅仅是语言上的表达。

    我欠他一次勇敢,他欠我一份坦诚。

    我们会开始另一段恋情,会和别的人再重复曾经我们一起做过的事情。恋爱、结婚、生子,一辈子在既定的轨道里前行,只是少了他。

    也许当我们都白发苍苍之际,我会感叹,过去有一个很喜欢的人,甚至直至今日那个人作为我年少无知的暗恋和初恋在我的心里依旧占据着一席之地。时不时就会拿来想念一番,想念那种心思,想念那种久违的羞涩。觉得,原来喜欢一个人,恰如爱上一种香水。爱的是一种味道,爱的是那段时光,爱的原来是自己。

    我多么不想自己的爱如此卑微,卑微到要为了别的人,为了他们的错误,而放弃。虽然心有不舍,但总不可能再继续下去。

    忽然想到了何静,虽然她的老公依旧不靠谱,不过算一算,她的孩子大概也有五六个月了吧。魔都最冷的季节,yīn雨绵绵,空气中都带着冰珠似的冬季,她应该也就晋升为幸福的妈妈了。

    傍晚到达魔都,空气里的潮湿和闷热,久违的感觉。说不上喜欢,可却觉得亲密。

    小漏开车来接我,看到我的时候凉凉的扫了一眼:“哟,我还以为你乐不思蜀了呢。”

    我拍开她掐着我脸的手:“少扯。请温柔对待失恋的女同胞,好吗??”

    “呸!”

    上了车,小漏把空调开的很冷,我起了一身**皮疙瘩:“有外套么?”

    小漏翻了翻后座,拿出一条不知几百年前的衣服递给我:“要不我把空调关了吧。”

    “不用。”接过来,搭在身上“我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回来了,

    都结束了。

    我也该好好的睡一觉,还自己一个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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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穆所说的“过段日子去看你”委实不能相信。

    我还没睡醒,就被鸽子给拽了起来。

    “辛少一大早就来了,楼下等你都快俩小时了。你能能等会儿再睡!”

    我翻了个身:“叫丫等。”

    “等个p!再等一会儿交警就冲进天下晓了!他把车停在不能停车的地儿。门口那几个交警看他车牌号又不敢收车。回头这帐不都得算在咱们天下晓头上!”

    我“呼”的一下坐起来,随手拽过一件衣服套上:“这厮!”

    被我恶毒诅咒的那位正坐在吧台上,外套扔在一旁,手里不道是喝白开水还是雪碧。

    我从后面恶狠狠的拍了他一下:“砸场的是不!”

    一句话没吓到辛穆,倒是把门口晃悠的交警吓的差点没跪下。

    “喝什么呢,雪碧啊?”

    他把杯子放下:“还seven up呢。”

    “干嘛来了。”

    他不回我,拿起外套径自往外走,我正犹豫是跟着还是不跟着,鸽子从后面大义灭亲的推了我一把……我手忙脚乱的只得跟在辛穆的身后。

    门口探头探脑的交警,看到他出去,还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这个怂玩意儿啊……

    辛穆也不开人家,不耐烦的挥挥手:“开单吧,回头我交。”

    “嗯……”交警搓着手“要不……您要是现在把它开走,我们……这个,第一次我们就不给您开罚单了。”

    他点点头,打开副驾的门,对我道:“上来。”

    我屁颠屁颠的过去。

    车开离天下晓很远了,我还能从后视镜中看到那几个对此车行注目礼的交警。

    “真是……世风日下。”我不满的踹了踹车门:“这车也就一般吧。”

    “嗯,忒一般了。一年就产十几辆。”

    我气闷:“你这还说不定山寨的呢。”

    “绝对山寨啊!德国手工的,不山寨能行么。人好车都机器装的,有几个跟我这车似的还得手工。”

    伸手过去掐他肋骨上的肉,居然拧不动。

    更生气,干脆用指尖掐他胳膊:“臭美烂得瑟!”

    “哎哎,别闹,开车呢!”

    “找我干嘛。”

    正好遇着红灯,他把车停下,侧过头来看我:“先吃饭,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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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穆果然大少爷做派,吃个早饭还要来如此豪华的酒店。还好花的不是我的钱。

    他慢条斯理的吃着,我陪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昨天,见了高一吧?”

    我放下手里的咖啡:“这你都知道,神了你!”

    他笑了笑:“有人看到,跟我说的。把你当我媳妇儿了。”

    “那可真高抬我了。”

    辛穆伸手过啦,抬起我下巴:“哭了么?”

    我笑:“没有,可happy了呢。”

    “可你不开心。”

    “非要开心么?”我直视着他“谁规定人生非得笑着过?我平平静静的不成么?”

    他放下手,眼睛四处乱看,只不看我,脸颊上有可疑的*。抬起一只手放在下巴上,跟个小孩儿似的问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哪方面?”

    “就……做个男朋友什么的。”

    我噗嗤一下笑出来,指着他的脸:“你个傻×,看你脸红的!装什么纯情啊!”

    辛穆无奈的看了我一眼,而后展颜一笑:“傻晓晓,酱汁都吃到*上了。”

    “啊?”我拿起纸巾擦“哪里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呢,辛穆已经迅速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俯身亲吻我的唇。

    浅尝,却不能辄止。

    ...